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行止将至【完结】
时间:2023-03-17 13:00:36

  陆允时冷着脸抱着定安郡主, 极力拉开与她的距离,“郡主请自重。”
  定安受了惊, 害怕地将头靠在陆允时的怀里, “本郡主受了惊,你身为大理寺卿护我是合该如此!”
  陆允时眉眼间不耐,若不是方才荣亲王亲自施压, 以虞家冤案来压他, 说道他若是不去将郡主好生带回来,那桩案子便就此罢了, 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左右不过是将人从人群中带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虞家的案子少不了荣亲王出力, 没有他在中间调和, 他无法绕开那些朝廷命官。
  至于他父亲陆闵......当年那道圣旨到底是他传的, 陆允时信不过他, 即使陆闵是他的亲身父亲。
  人一旦进了官场, 被污浊浸染, 谁又会是当年的那个朗月清风般的父亲呢。
  他本想带着人救走,不曾想定安郡主那般难缠,他不抱她就不走。
  陆允时握紧双拳, 愤怒地将人抱起往回走,浑身都是暴躁的气息。
  定安郡主在他耳边不停聒噪,陆允时闭了闭眼睛, 告诉自己再有几步路就到了。
  怀里的人对他来说, 像是瘟疫一般, 他越走越快, 脚步匆匆。
  可是恍然之间, 他好像听见了余安的声音。
  陆允时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
  来来往往的人影中,没有他的心上人。
  他失落的垂眸,苦涩一笑。
  余安......她怎会出现在这里呢,不知道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今夜他原本要去找余安的,没想到却碰上了荣亲王,还发生了刺杀的事情。
  陆允时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在身后的数丈距离,人群的鞋子和□□隙里,那里倒着一个人。
  通红的双眼里,倒映的是陆允时抱着另一个女子,渐行渐远。
  汴京的天变得真快,转息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街道中人已经走光了,偌大空荡的街道,只有余安昏倒在地上,身上的粉白衣裙四处染着血,被雨水全部淋湿。
  远处城口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盔甲碰撞的声音愈来愈大。
  陛下麾制的人奉命在汴京城中巡逻,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行刺,高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闻声,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全程搜罗凶手。
  为首的人,正是当日诏狱里和陆允时结下仇的陛下麾制统领。
  “统领,那里躺着一个人。”
  燕统领瞪了旁边人一眼,呵斥道:“大惊小怪什么,昨夜街上死了诸多百姓,许是尸首。”
  说着,众人朝那处走了过去。
  燕统领蹲下身,一探鼻息,发现此人还有气。
  他连忙蹲下身,将地上的女子翻过身,取下发间的一根残缺的杏花簪,将凌乱的头发挑开,露出了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手里的杏花簪掉在地上。
  “!”燕统领震惊不已,又看了数眼,心里才笃定,面前倒在地上的女子,就是当日被捉入诏狱的那个衙役!
  当时,他与陆允时在牢中争执,见陆允时堂堂大理寺卿竟然为了一个小衙役大动干戈,便猜测他是断袖。没想到,原来此人是个女子。
  样貌生得倒是不错,可惜了。
  燕统领看了看余安皮开肉绽的双手,身子一僵,不敢置信般伸手去探......十个指头,竟然全部断了!
  白色的衣裙上血迹斑斑,还有着雨水未洗去的脚印,想来是逃生之时被人推攘踩踏至此。
  鼻息微弱,怕是活不久了。
  燕统领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动了救人的心思,可脑中却又闪过陆允时的影子。
  陆允时为了面前这个女子,杀了他悉心栽培的部下。
  眼里的怜悯被嘲讽代替,燕统领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没有说出她还活着的事实,而是道:“死了。”
  话落,便带着一众官兵继续朝前巡逻,收尸这种事轮不到他们陛下麾制的人来做。
  不过,这女子怕是不会有人再给她收尸了。
  红颜枯骨,原以为陆允时待她许是真心,如今看来怕也只是露水情缘,无趣了便弃之而去。
  他不是怜悯心泛滥之人,这个女子间接害死了他的部下,他今日没有再给她一击,已是开了恩,终归是个将死之人了。
  罢了。
  雨越下越大,余安恢复意识时,只觉浑身冰冷,眼睛上染着血和污泥。
  她颤了颤眼睫,艰难地睁开眼睛,鼻翼下闻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微弱的气息,只进不出。
  她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双手痛到麻木,几乎感受不到十指的存在。
  过于痛苦的回忆悉数涌入脑海,余安终于记起来,她的十根指头被人踩断了。
  陆允时抱着别的人走了,没有认出她。
  余安开始笑了出来,却牵扯了胸腔的阵痛,但她还是笑着,任由雨水砸到她脸上。
  砸到她心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是她先不要陆允时的,所以她又在委屈难过什么呢?早就知道,该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吗?
  她自私自利,屡次伤害他推开她,又凭什么会任务陆允时永远会停留在原地等她?
  他总要离开的,就像十年前那天一样,总会离开的。
  谁都会离开她,父母双亲,师父,虞家百口人,谁都会离开。
  余安用手肘撑着身子,猛地用力,将身子翻转过来,脸下巴也重重磕在地上。
  匀息了许久,她才继续用力从地上爬起来,余光却瞥见了一个银色的东西。
  是陆允时送她的那根杏花簪,应是从她发间落了下来。
  余安忍痛将右手挪过去,想要捡起,可是手指却已僵硬不能动,她又爬过去,用嘴去把簪子叼起来。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失败。
  苍白的唇上沾满了污泥,随着每一次尝试捡起簪子而被磨破,余安想要握拳哭喊,可是双手的指头早已没了知觉。
  她无声地哭着,想求一个人帮帮她。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出现在视线中,顾淮用还算完好的右手将余安拉起来,眼睛触及到那双僵硬的十指,疲累的双眼里先是震惊,后是涌起怒火。
  心房的某处像是被针尖扎着,传来酸涩又绵延的疼。
  顾淮怔怔地看着余安,过了半晌眨了下眼睛。
  他在心疼她。
  原来不知在何时,他真的对余安动心了。
  顾淮受了很重的伤,勉强让余安靠在他身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余安呆滞地抬头,哑着嗓子,“簪子,求求你帮我捡起那根簪子。”
  顾淮眼里燃起怒意,他看着地上的簪子,狠狠用脚在一旁的角落中。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强撑着四处找她,才从夜里拖到了清晨,若不是还凭着最后一口气吊着,早就死在哪个鬼地方了。
  可她倒好,张嘴便是陆允时。
  顾淮气息不稳,“你只念着陆允时,可你身处险境时,他又在哪里?”
  明明是他,一直在找她。
  这番话,像是点醒了余安不愿想起的记忆。
  是啊,陆允时不是已经有了别的人作陪吗,她还要留着这根簪子做什么。
  既然当初做好决裂的打算,又何苦留着念想。
  余安闭了闭眼睛,“不捡了,我不捡了。”
  顾淮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处走去,他沉默着,但他知道余安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放手了。
  荣亲王府。
  陆允时坐在一旁,饮着茶与荣亲王谈着虞家一案的线索。
  荣亲王告诉他,当年的虞家幼女可能还活着,陆允时并无太多惊意,他很早就知道。
  余安同他说过,是被一个老者救走。
  连轴转了数日,陆允时有些疲累,他起身告退。
  快要踏出门时却被叫住,荣亲王一改严肃,笑呵呵道:“陆寺卿那夜行动敏捷,立即将城门封锁叫来陛下麾制的人搜查,如今可官复原职了?”
  陆允时淡淡地点点头,不仅官复原职,还解了禁足,虽然禁不禁都一样。
  “已尽晌午,陆寺卿不如留下来用膳吧。”
  陆允时蹙眉,他摇摇头才拒绝,门外就踏进来一个人,珠罗绮丽,玉钗步摇,手上带的铃铛银镯叮当作响。
  定安郡主歪了歪头,笑嘻嘻,“这不是陆寺卿吗,怎么,特意来看本郡主的啊?”
  荣亲王咳了声,“定安,不得无礼。”
  嘴上说着不要无理,□□亲王眉眼却带着笑意,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越看越登对。
  陆允时不答,转身就走。
  可定安郡主却像是个牛皮糖,跟在他身后,一齐进了大理寺。
  路上,定安郡主不停地说着话,叽叽喳喳个不停,陆允时愣是一个字都不回。
  “你这人真无趣,十句还不回你一句,将来若是娶——算了。”
  面前的人对自己冷着一张脸,定安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大理寺卿不喜欢她。不过现在不喜欢,不代表着日后不喜欢。
  定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陆寺卿,几日后王府又宴会,不知道陆寺卿可得空?”
  大理寺的门就在前面,陆允时加快步子,道:“无空。”
  冷声拒绝,丝毫不给身后人的面子。
  定安两手叉腰,“不去就不去,给本郡主甩脸色作何。那天来的人多了去了,裴少将军,状元郎,顾世子,不差你一个。”
  陆允时停下,转身,“顾淮?”
  见他停了下来,定安扬起嘴角,得意洋洋。
  她傲道:“当然,我父王相邀,来的人自然多,怎么陆寺卿心动了?”
  陆允时睨了她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半掩着,往外飘着浓浓的药味儿。
  余安躺在榻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打在胸前的手用裹着药的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大夫临走前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十指伤得很重,但好在没有伤及根本,待痊愈后依然能恢复如初。”
  结果是好的,但要喝的药很多。
  一旁喂她喝药的丫鬟是新来的,三七已经下葬了。
  这些日子以来,余安虽然身上一直都在痛,但心里却从未如此明晰过。一桩接着一桩事情的到来,就快要将她压垮。
  等不了多久了。
  虞家冤案翻了出来,查出当年的幼女还活着,朝廷追踪着线索,派人去了西域。
  用不了多久,她的身份就会暴露。
  余安知道,这其中的功劳少不了那人,他一心为虞家翻案,更不知晓她就是虞桉,只想快点找出她的下落。她却缕缕隐瞒身份,多次隐瞒她的行踪。
  老天像是给他们两个人开了个玩笑,命运偏要捉弄他们。明明以前都还有机会解释这一切,但等到他们回不了头时,又逼着她去说清身份。
  没用了,也太慢了。
  余安眨了下眼睛,眼底闪着坚定的光。
  以前是她太固执,想要昭雪一桩陈年冤案,太难了,苦难重重。好在,陆允时他帮她做到了。
  但她等不及了,永宁侯府势力盘根错节,顾淮还与外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真的找出了证据,也很难扳倒。
  不过,明着来不了,那便来暗的。
  翻案就让陆允时去做吧,仇她来报。
  这回顾淮受了重伤的事情没有瞒过永宁侯,他一听世子和一个姑娘遍体鳞伤地回了府,登时吓得冒出冷汗。
  顾淮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竟不知在眼皮子底下,府里多了个姑娘,顾淮将她藏得很好。
  今日,永宁侯是自作主张来的。
  顾淮的院子向来冷清,伺候的丫鬟仆人极少,可他今日进来一看,果然多了好些,还都是集中在一个厢房处。
  永宁侯走了进去,应了婢女的行礼,看清了榻上躺着的女子。
  “姑娘,你是淮儿的什么人?”永宁侯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余安正在想着事情,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进来了。
  听脚步不像是顾淮,且他已经数日没见到他了。来到顾淮的院子里,无人阻拦,想必只有一人了。
  永宁侯。
  余安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今日竟然主动找上来了。
  她想要握拳来控制自己太过激动的心,但双手却动不了,连带着手臂都微微发着抖。
  她听到永宁侯的声音,并不如同想象中那般可怖,咄咄逼人。反而温柔,缓和。
  余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知晓顾淮是随了谁了,生得一副无害的温润公子模样,其实蛇蝎心肠,伪装是他们最好的武器。
  她侧头,将永宁侯的样子深深可在脑海里,记住了这张害她家破人亡的脸。
  而后笑了出来,露出最无害的样子,“见过侯爷,我叫余安,是顾世子的......”
  话只说了一半,余安虚弱的笑了笑,看上去似是羞涩。
  永宁侯了然,果然像他猜测的那般,这姑娘怕是淮儿的心上人,难怪那天同他说娶妻之事会说出那句话。
  原是真的有心上人。
  只是永宁侯依然想不通,喜欢哪家姑娘上门说亲便可,难道还怕他永宁侯府配不上吗,怎么偏生把人掳到院子里藏着掖着。
  他问道:“淮儿......他行事鲁莽,把你带回家也没有与我谈起,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家中父母是否担心?”
  余安心里冷哼,她哪里还有父母。
  不过想归想,面上却还是乖顺,她垂着眼睛,语气虚弱,“我双亲已逝,顾世子见我可怜便把我带在了身边。”
  她没有说出自己原先是做什么的,自然而然地揭了过去。
  闻言,永宁侯叹口气,暗想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着实可怜,他还想说些什么,屋内就走进了另一个人。
  顾淮面色不虞,看着永宁侯后愈发沉,“不是说过,无事不要闯入我的院子。”
  永宁侯脸面有些挂不住,榻上躺得可能是未来儿媳,“你将人家姑娘藏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有礼了。”
  他拽着顾淮的袖子往外走去,确保里面听不到二人的声音时,继而开口,“床上叫余安的姑娘,可是你那日说得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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