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上铺的朱杰笑着说,“团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穆继东拍拍床铺,“你小子也别睡着了,下来走动走动。”
“好嘞!”
穆清看了这人一眼,她爹当连长的时候就跟着她爹,现在又跟着来东北,是她爹非常信任的人。
这个车厢还有隔壁车厢都住着人,即使穆清那里有热汤,有热乎乎的饭菜,也不敢拿出来吃,这几天都是靠着火车上的饭菜和包子馒头活着。
好歹快到了。
转了两趟车,火车到石磨县,从这里到驻地青松岭,还有将近两百公里。
下火车的时候,寒风吹过来,她冷得一哆嗦,哆嗦完了之后觉得,空气真新鲜。
这几天一直在车厢里,鼻子习惯了车厢里杂乱的味道,一下闻到外面清新的味道,真舒服。
林玉把闺女抱在怀里,“是不是脑袋冷?怪我没想到,你先拿块毛巾把脑袋裹上,妈妈改天给你做一顶兔毛帽子。”
“嗯。”
穆继东跑去联系车辆,知道这几天有人来,驻地早有准备。
十几分钟后,来了两个穿着军绿色大棉袄,戴着同色大帽子的人,操着一口本地话,交谈了两句,就帮忙搬东西。
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午,穆清连蒙带猜,他们刚才说的大概意思是,怕下午下雪,先回驻地再吃午饭。
穆清还以为路会很颠簸,确实也颠簸,但是因为开的慢,所以感觉不明显,躲在娘亲怀里,也没觉得风吹过来有多冷。
“汪汪汪!”
“招财别叫,过会儿就到了。”
不知不觉,穆清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到了。
“这位是穆团长吧,这边请。”
“太客气了,叫我名字穆继东就行。这是我媳妇儿和闺女,清清,快过来叫人。”
穆清叫了声叔叔好。
那人哈哈大笑,“我叫胡平,是这个驻地管后勤的,以后你们家需要采购什么物资跟我说,我叫人给你们带回来。”
“走了一路你们肯定也累了,我带你们先安顿下来。”
听胡平介绍,青松岭这个驻地只有一个师,下面有六个团。虽说营长级别以上能随军,但是来了这里的只有一户人家,他们家是第二户。
“第一户是谁?”
胡平指着前面的小院子,“你们看,那就是,你们家以后的邻居,廖师长的夫人吴凤藻同志,吴同志从外地过来,比你们早到十来天。”
林玉点点头,路过廖家的时候看了一眼,院子的大门是关着的,因为院门不高,站在外面看的见院子里头,院子里面的地面上的雪打扫的干干净净。
到她们家,院子里也打扫的挺干净,看的见地上的泥土。
“我们这个驻地新修建不久,家属区都是新的,屋里的火炕,后院的菜地和压水井都有,保证日常生活没有问题。”
大人在放行李,穆清慢吞吞地前后院转悠了一圈,这房子比家里的房子小多了,不过后院挺宽敞。
这房子修的也更有意思,中间是正屋,正屋后面是厨房,也是火炕烧火的地方。左右是厢房,厢房也有火炕,在后院另外起的灶台。
“按照这里民居的习惯,一般进门就是烧炕的灶台,吴同志听说后,说一进门就看到被熏黑的屋子,不好看,修房子的师傅就把灶台挪到后面。”
林玉点点头,“还是吴同志有见识,确实干净不少。”
穆清看了一眼后院角落单独修建的茅厕,这个吴同志应该不是一般的爱干净。
胡平跟笑着说,“你们家还没开始做饭,等开始做饭了,灶台里积的灰也有用处,要么留着开春撒地里肥地,要么撒院子里,化雪的时候地面变得干燥,人也好走路。”
“对了,我们前几天知道你们要来,后勤的小同志给你们搬了一些柴火和粮食过来,粮食在厨房的缸里,柴火在后院的墙角堆放着,都是干柴,拿去厨房就可以烧。”
“哎,多谢您考虑的这么周到。”
胡平是个细心的人,里里外外交代了一遍,这才带着人走。
穆继东送朱杰他们出去,“你们先去安顿,明天中午过来吃饭。”
“嘿嘿,团长,咱们就不客气了。”
穆继东笑道,“跟我客气什么,空着肚子来,酒肉管饱。”
等人都走后,穆继东关上院门进屋,这才一会儿工夫,厨房里都摆满了,地上放着泡菜坛子,和装着大米、小米和各种豆子的竹筐。
靠墙打开的柜子里面,油盐酱醋齐备,就等着做饭的模样。
“哟,动作够快的呀!”
穆清拿出一筐腊肉、腊鱼、火腿,又拿出几斤鲜猪肉,“妈,明天待客够不够?”
“肯定够了。”穆清看了一眼后勤送来的玉米面、高粱米和大米。
“菜在哪里?”
“在后院的地窖里,我去看看。”
穆继东大步出去,穆清也小跑跟着去。
地窖是用木板盖住的,木板上面还盖着厚厚的草甸子保暖。穆继东掀开盖子,顺着梯子下去,地窖里面存的土豆、胡萝卜、白菜这些,都不太新鲜了。
“清清,快下来。”
“哦。”
穆清小心地把住梯子下去,穆继东一把把闺女从梯子上抱下来,“菜放这儿坏的快,可惜了,你收起来放你那里。”
穆清点点头。
过了会儿,父女俩爬上去,地窖原封不动地封好。
回到厨房,林玉已经把火烧起来了,屋里要暖和许多。
“我刚才发现灶台后面的墙角放着酸菜缸子,明天咱们用这个酸菜做酸菜鱼。”
“不行,后勤部又没给咱们送鱼,咱们不好做。”
“对哦,我都没想到。”
穆继东笑着对媳妇儿说,“这边传说是棒打狍子勺舀鱼,肯定不会缺鱼吃,回头我们打听打听。”
“好。”
已经快四点钟了,穆清肚子饿的咕咕叫,一家人洗了洗手准备吃饭。
等吃完饭,火炕已经烧热了,锅里的水也滚沸了,林玉叫闺女去拿干净衣裳过来洗澡。
穆清有些为难,“这里没洗澡房,怎么洗?”
“你在厨房洗,洗了叫你爸把水倒后院去。”
林玉扭头对穆继东说,“等开春了,后院也要建一个洗澡房起来,没有洗漱的地方,实在不方便。”
“听你的。”
今天只烧了堂屋的炕,洗漱完,林玉铺好床,一家三口都睡堂屋。
“清清快上来,让你睡炕头。”
穆清爬上去,睡了一会儿,滚开了,“太热了。”
林玉笑道,“那你过来,挨着我睡。”
慢慢地爬过去,穆清靠着娘亲,嘟囔着,“我还是想一个人睡。”
“等明天,明天让你住西厢房,以后你书房里的东西,也摆在你屋里。”
“嗯嗯。”
到青松岭第一天,一家三口暖乎乎地睡着了。
后厨房里的招财和进宝,趴在一个窝里面,挨挨挤挤地睡一起。
隔壁廖家,吴凤藻去院子里看了一眼,邻居家的烟囱早就冒烟了,这个点儿估计晚饭都吃过了,居然没来家里打个招呼。
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廖昌岭笑道,“人家第一天来,还带着孩子,早就折腾晕了。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就算要来也是明天上午来。”
四岁的小孙子廖卓扑到奶奶怀里,眼睛睁得圆鼓鼓的,“是谁呀,是哥哥还是姐姐呀?”
吴凤藻笑着点了点小孙子的鼻尖,“不能是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也行呀,我带弟弟妹妹玩。”
廖昌岭换好衣裳出来,扯了扯衣摆,“还真不是弟弟妹妹,回来的时候听胡平说,看身高,像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来这里随军,还带着狗和猫。”
“哇哦!我能去看看嘛?”
“明天去!”
怕小孙子闹,吴凤藻抱起孙子,“走,去后头看看你王婶子做什么好吃的。”
吴凤藻出身好,嫁的也好,前两年有人来家里闹事,被廖昌岭给赶出去了,还托关系教训了那人一顿。
也是怕对家一直盯着找不痛快,本来正值壮年,等着机会再往上迈一步的时候,硬要前途都不要了,要带着她来东北避风头。
今年夏天的时候,听说青松岭要建一个驻军点,两夫妻就报名过来了。儿子儿媳去了新疆,舍不得小儿子去受苦,就把小孙子送到他们老两口手里。
在其他军区的时候吴凤藻还收敛一些,自从夏天知道要来青松岭,还知道这里没什么家属过来,她就托人带话,把回乡下干农活的王婶子叫来干活。
王婶子大半辈子在吴家生活,一听到消息就赶忙过来,帮着小姐带孙子也好过在乡下种地。“小姐别进来,厨房油烟大,一会儿就好了。”
吴凤藻丝毫不介意,抱着孙子进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小姐,叫我名字。”
王婶子笑了笑,“哎,听小姐的。”
吴凤藻摇了摇头,也不再提了,“还有一个菜?”
“对,还有一个醋熘白菜。”
“我把其他菜端出去,老廖肚子恐怕早就唱空城计。”
饭桌上,廖昌岭跟妻子说,“多来一个人也好,平日里你也有个说话的人,咱们家卓卓也有人玩儿。”
吴凤藻不咸不淡地说,“看人吧,要是品行不好,我害怕带坏了卓卓。”
“放心,人品差不了,我找人问过,穆继东当兵不过两年,从一个小兵升到团长,他自己厉害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后面肯定少不了人支持。”
廖昌岭笑了笑,“你说,会做事又会做人的人,人品会有多差?”
“那说不准。”
“我不跟你说,等你明天见了人就知道了。”
这几年碰到的破事儿太多,吴凤藻原来是个洒脱大方的大家小姐,现在也变得警惕起来,一般不跟人来往。
今天还是你好我好,谁知道会不会回头就把自己卖了?
林玉倒是不知道隔壁邻居这样揣测他们一家人,躺在暖乎乎的火炕上,睡的正香。
穆清这一觉睡的沉,等她第二天醒来,爹娘已经做好早饭了,香喷喷的小米粥、水煮鸡蛋,还有娘亲做的腌菜。
“我早上起来想去后院打水,一推开门,后院的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脚踩下去吱呀地响。”
从小生活在南方,即使在穆家村也没有见过这么厚的雪,林玉觉得挺新鲜,高兴得很。
穆继东剥了个鸡蛋放媳妇儿碗里,“一会儿我去把雪扫了,你别经常出去,你那布鞋底容易湿。”
“我还能不知道嘛,我就是第一次见,试试看。”
穆清吃了鸡蛋,“爸妈,开春后咱们又要重新养鸡了。”
在南广的时候,走之前,家里养的鸡鸭全部料理完了。
“开春再说,我们囤的鸡蛋别说开春,都能吃到明年夏天去。”
穆继东提醒媳妇儿,“鸡蛋咱们自己吃就算了,别给外人看到了,这里可没有鸡蛋吃。”
“放心,我心里有数。”
今天还要待客,吃了早饭,一家三口忙活起来。
穆继东去外面扫雪,林玉在厨房为午饭做准备,白芸豆泡上,和切下来的火腿炖汤。腊肉切了半盆,等中午和干茄子、干豆角一起红烧。干竹笋、干蘑菇、和火腿肉切丁,用来蒸包子。
“妈,爸要请十几个人,两砂锅火腿汤肯定不够。”
林玉忙的团团转,“叫你爸进来,再去砍些火腿。”
穆继东进来,额头冒着微微汗,“听到了,闺女拿一条火腿出来,我来砍。”
“哎!”
包子蒸了两大笼,林玉还怕不够吃,穆清说够了,“我这里还有米饭,要是包子不够吃,给他们吃火腿汤泡米饭。”
“我看行。”
林玉今天肯花这么多工夫招待客人,主要是因为这十来个人是跟着丈夫从南广过来的,说白了都是嫡系,以后都是自己人。
招待自己人,肯定不能只做表面功夫,要让人家吃好,吃饱。
中午十一点半,朱杰带着人来了,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个生面孔。
朱杰给团长使眼色,“团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一团团长黄勋,他是东北人,从小就在山里跑,这一片他可熟悉了。”
“哟,原来是黄团长,我还说找个时间去拜访拜访诸位团长。”一听说是本地人,穆继东态度一下热情起来。
“不敢不敢,能被推荐来这里的都是能人,我就是占了个本地人的便宜。”
“黄团长太谦虚了,以后都是同一个战壕的兄弟,咱们进屋,坐下好好聊聊。”
把人带进屋,穆继东冲后面喊了一声,“闺女,送点吃的来。”
“来了。”
穆清掏出半盆油炸花生米端出去,又提了两瓶酒出去。
朱杰眼睛一下亮了,“团长,我们都还不知道,您出门还带酒呢?”
“哈哈哈,这不是想着东北这边冷,带点酒能暖和暖和。”
“团长高明呀!”
一口酒下肚,黄勋打开了话匣子,说话的声调都高了,林玉和穆清娘俩,在后面厨房都听的清清楚楚。
穆清跟娘亲说,“这人挺能说的。”
林玉笑了笑,“这边天气冷,冬天在家没事儿干,可不得斗嘴玩儿,嘴皮子肯定溜。”
穆清去堂屋转了一圈,桌上,炕上都坐着人,回厨房后,穆清抱着柴火去烧西屋的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