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也像面对山谷，等待着回音。
“也许现在说这话有些晚了。但我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做了一些简单美好的规划，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甄酥，我一直能够确定很多事情。”
公司的决策、经济的发展、项目的结果，但秦昊然无法确定甄酥的心意。
他看向身边的未婚妻，熟悉的漆黑长发、执着沉静的漂亮眼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道：“可我现在不确定了，以前我们这么相处，你有没有——”
“有。”甄酥已经足够冷静，可以平和的回答秦昊然任何期盼。
“我有对你动心，我也有天真的规划过我们的未来，因为你以前是我的未婚夫。”
秦昊然的问题，甄酥的回答，清晰回荡在《浪漫的法则》直播间，观众呼吸凝滞，能在甄酥从容冷静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酸心疼。
甄酥越发平静安宁，她笑容里淡然，简直是在剖开心脏，一层一层翻给秦昊然看，过去的自己满含爱意。
但再也不会有了。
直播间简直要痛苦死了，他们急得在弹幕大喊大叫：
“孟寻呢！孟寻你人呢！”
“这时候孟寻就该冲过去，别让秦昊然逼甄酥回忆什么过去了。”
“这回忆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根本不甜啊喂！”
然而，孟寻站在一旁，有过和弹幕一样的想法。
他却依然站在摄像师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强忍着烦躁，耐心聆听甄酥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我在凌晨等过你的消息，得到你几个字的回答，都能快乐一整天。”
她说：“我也为你送来的玫瑰、巧克力、项链、手镯感到开心，甚至忍不住跟爸妈分享，让他们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她说：“可惜那是以前了。”
一句一句，一条一条，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年的期望和失望，最终烧成了一把寂静的灰，在这阳光灿烂的冉遗岛海岸，扬起了一片释然的叹息。
孟寻所有的冲动，都在这一声叹息中安宁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道别。
甄酥在以自己的方式，平静的、平和的、平淡的与前任未婚夫秦昊然道别。
“你知道吗秦昊然，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收件箱。”
甄酥终于转头与秦昊然对视，在他面前，清楚的虚空比划出收件箱的宽窄，“这么大小，贴着邮政标签，上面写着‘秦昊然未婚妻’。”
那是她时常收到的包裹大小。
大一点的，装满了精致摆放的首饰盒，打开会有亮闪闪的珠宝首饰。
小一点的，也许是秦昊然心血来潮发现的崭新甜点，吃进嘴里甜甜蜜蜜，有着甄酥从未接触过的异国情调。
回忆早就灰暗得不成样子，甄酥完全能够笑着告诉寄件人：“但那不是我。”
“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ᴶˢᴳ己的追求，还有自己的喜欢、厌恶、疲惫。”
“我很疲惫。”甄酥已经许久没能和秦昊然说那么多那么多的话。
她说：“做你的未婚妻很累很疲惫。”
“疲惫到跨国空运回来的珠宝，比不上路边随手摘下的野花漂亮。疲惫到我吃你送的高级定制巧克力，也跟商店巧克力豆差不多的苦涩。”
“秦昊然，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但我现在想问一问——”
甄酥的声音，略微起伏，最终仍是克制着情绪，低声问道：“你送我的那些首饰，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喜欢，还是推荐你买它们的人喜欢？”
秦昊然可以接受甄酥的厉声指责或者歇斯底里，但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平静的疲惫。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大彻大悟放下的淡然从容。
他甚至无法回答甄酥直击真相的提问。
因为，他买的一切首饰礼物，从来没有问过甄酥是不是喜欢。
从来都是他觉得，甄酥会喜欢。
显然，甄酥不喜欢这些东西。
对于常年处在后厨，烟熏火燎油烟满身的厨师来说，金银玉石、珠宝首饰不过是指尖脖颈的累赘。
累赘到她充满抗拒，甚至害怕见到盛装打扮、视线艳羡的送货员，笑容满面的问她：“是甄酥小姐吗？这是秦总送给您的礼物，请签收一下。”
“我们清空吧。”
甄酥忘掉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向秦昊然提议道。
“清空这个叫做‘秦昊然未婚妻’的收件箱，也清空我全部的疲惫。”
观众听着甄酥的话，再平静不过，却骤然想要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可以真真切切的知道甄酥在难过什么……”
“怎么我一个大老爷们都能感受到酥酥的崩溃啊？这合理吗？”
“秦昊然，你不是东西！你是不是男人！”
他们以为的霸总，巧取豪夺，将心上人锁死在身边，隆重盛宠不肯对方远离半步。
然而，秦昊然不走寻常路。
他会给甄酥价格高昂的礼物，除了陪伴，除了关心，除了一切甄酥需要的感情。
然后给甄酥一切不必要的负担，将甄酥逼成了沉熟稳重的脾气。
“秦昊然，说点什么，快点说什么！”
“我都要落泪了，还以为指腹为婚是什么浪漫的开始，听起来根本只有互相折磨。”
“结束吧，快结束，@浪漫的法则，我命令你现在就把秦昊然拖出去，不要再让酥酥痛苦了。”
弹幕观众的哀嚎，仿佛是削足适履的那只脚，恨不得冲进直播间抱住甄酥，给他们真心喜爱的酥酥一点安慰。
在所有人的催促急呼之中，秦昊然深沉的凝视甄酥。
过了许久，他说：“好。”
秦昊然站起来，向甄酥伸出右手。
“希望有机会重来一次，能够不让你为我难过。”
甄酥早就难过伤心痛苦过了，那些绝望透顶的记忆变成了生活，消失在名为时间的沙漏，让她逐渐成长成熟成功的忘却伤痛。
她回握秦昊然的手，好似两个合作并不愉快的商业伙伴平静分手，做最后一次告别。
甄酥笑道：“我已经重来了。”
在一片烧灼痛苦的大火之后，重新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并且发誓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他们在冉遗岛椰树之下，笑着握手，然后笑着作别。
秦昊然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如既往符合他秦总的伟岸洒脱，甄酥再也不会担心他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觉得麻烦，会不会认为她这个未婚妻实在是不够体面。
因为，结束了。
这样结束可能最适合他们这样不合适的指腹为婚。
沉重的枷锁忽然卸了下来，在几十万上百万观众注视的直播间，宣告秦昊然的绯闻和她甄酥再不相关，以后再有什么心雨心疼心爱，都不应该影响到她家味真的声誉……
今天的甄酥，也在为自家祖传的手艺努力。
她正考虑要不要带摄像师去广告牌前转转，宣传宣传真美味，一转身，见到了孟寻。
本该嚣张跋扈的孟寻稳重的站在高挑树下，气质安静的等候着她。
海风抚过他深沉眉眼，难得见他神色肃穆，连额发梳理好的暗红挑染，都在晦暗不明的树叶阴影下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成熟可靠。
甄酥笑着感叹：“我以为只有一位男嘉宾。”
他迈着沉稳笃定的步伐走了过来，声音低沉深情，“但我是只属于你的孟寻。”
第40章
观众疯狂尖叫,再多的难过悲伤心疼，都会被孟寻果断的直球击碎。
“孟寻，我宣布你今天就是孟神！”
“我忍秦昊然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原来为了你啊，嚣张！”
“只属于你,嘿嘿，嘿嘿嘿,我同意这门婚事,现在我就摁头你们结婚！”
他们激动兴奋,盛赞孟寻的英俊帅气,完全忘记自己是因为馋甄酥的厨艺,才会天天蹲守《浪漫的法则》。
那些惨遭一场未婚夫妻的悲伤道别弄得低落的情绪,又因为年下弟弟的率性告白,甜到心里彩旗狂摇，粉色泛滥。
观众被浪漫狠狠拿捏住，毫无章法的为孟寻呐喊。
恨不得这位年轻英俊狂傲不羁的孟少,发挥一把甜蜜天赋,将甄酥抱进怀里揉一揉，消散她的全部忧愁。
然而，比起直播间热血沸腾见证爱情的激动观众，甄酥显得平静许多。
甚至可以说毫无反应。
她能放下对秦昊然的一切感情,却放不下对孟寻这脾气古怪小混蛋的揣度和思考。
大约是历经沧桑见惯风雨,甄酥很难再对苍白的甜言蜜语心动。
只觉得那些都是涂满蜜糖的刀刃，等着恰当的时机，伤得她体无完肤。
她不反驳,不庆幸,只是回以孟寻无奈一笑。
“只属于”这样的词十分美好,但孟寻不可能只属于她。
就像抽屉深处紧锁的约瑟芬皇室蓝，昂贵漂亮，曾经属于光芒万丈的娱乐圈宠儿穆心雨，现在仅仅是临时寄存在她这儿罢了。
孟寻一腔真心，等着看甄酥的眼眸为了他重新燃起火光。
可惜，甄酥的笑容浅淡，带着他读不懂的平静。
不过，他不急。
孟寻勾起笑意走到甄酥身前，微微低下高出甄酥半头的下颚，平视她的眼睛真诚歉意道：“听了你说的话，我才发现之前的自己错得离谱。那天晚上的礼物，根本不适合你，是我太自负了。”
甄酥知道他说的是约瑟芬皇室蓝，那枚适合明星们展现宠爱和身价的装饰品，甄酥确实不喜欢。
她正要说那我还给你，正好太贵重了不适合她保管。
却没想到孟寻眨了眨眼，笑容顿时狡黠：“我重新送一个给你。”
重新送一个？
别的戒指？
甄酥一时之间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孟寻一向不需要她的同意，牵过她的手，大步离开了这个未婚夫妻刚刚道别的伤心地。
孟寻才不会在秦昊然剖开真心的地方，去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抗争。
但他似乎清楚甄酥的底线，每一次牵手不过几步路就会松开，令甄酥无可反抗又不得不跟随他径自往前的脚步。
甄ᴶˢᴳ酥想告诉他，不要再送戒指了。
然而，追随着的摄像师将镜头擦得锃亮，她如果说出这句话，一定会有成千上万人听得清清楚楚，再也洗不清这复杂暧昧的关系。
于是，甄酥保持着沉默，还没收到新的礼物，就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拒绝。
她一贯沉稳的安静，落在镜头之中，成为了观众喜闻乐见的腼腆。
在听到刚刚孟寻说了要再送礼物之后，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期待一场更加盛大的烟火，点燃他们满腔激动。
“礼物诶又是礼物！”
“上次说不适合甄酥的礼物是烟火吗？还是孟寻丢掉的东西啊？怎么节目组还没揭秘啊，网上投票项链、玫瑰、蜡烛、香水都快要把话题变成广告专场了。”
“不适合的礼物不要猜啦，要猜就猜适合甄酥的礼物！”
他们的猜测许许多多，唯独戒指被无情扫入“俗气”列表，被早早否决。
拜托，那可是孟寻。
能私人飞机四海巡游的大少爷，怎么可能那么没有创意，送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戒指？
“甄酥是厨师，合适的礼物一定是厨房用具吧？”
弹幕推测一出，直播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礼物确实出人意料，而且比项链戒指耳环可怕多了。
甄酥这么厉害，什么刀具厨具没见过，孟寻送出来的厨房用具，哪怕全球唯一、镶金镶钻，也只会贻笑大方自贬身价吧！
他们的思路已经从少女梦想，变成了厨具大战，甄酥却还在想拒绝的理由。
然而，孟寻只是目的明确的往前走，不继续去描绘礼物的美妙。
只是时不时慢下脚步，陪伴甄酥悠闲的节奏，仿佛他仅仅是想和甄酥沿着蔚蓝海岸随意散散步。
惬意自在的行走，总叫甄酥思绪散漫，不禁去细数自己到底收过多少戒指。
那些代表爱情或者婚姻的甜美枷锁，大多都是秦昊然送的。
纯粹装饰的雕花玫瑰戒指、著名的水晶银制奢侈品戒指、精致的红宝石镶钻戒指、像极了约瑟芬皇室蓝的湛蓝方形戒指，还有……
她从没戴过的订婚戒指。
纯金打造，没有多余雕刻纹路，最为朴实原始的金圈子，与她无名指宽度完美契合。
浑厚贵重的金色摆放在鲜红绸缎之上，透着传统古朴的气息。
三书六礼过于冗杂繁复，但三金六银的郑重诚意，秦昊然一样没有落下。
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愿意做好一切形式上的准备。
甄酥默默叹息，等节目结束，她得好好把当初订婚的三金六银给退回去。
既然如此，她待会就跟孟寻说：我把秦昊然的三金六银都退了，更不会收你送的戒指……吧？
“酥酥。”
孟寻一声喊，甄酥蓦然回神，发现他们已经远离海岸，走到树荫之下。
眼前经过简单打理的海岛森林，依然保持着原生态的粗犷繁杂，茂密树荫遮掩了大片烈阳，空气都变得清爽凉快起来。
他到底要送什么？
甄酥盯着眼前难以捉摸的孟寻，唯恐他忽然单膝跪地，让场面难堪。
出乎意料的是，孟寻只字不提礼物，一脸坏笑道：“我想吃烤鱼。”
小混蛋总是那么坦然直白，不过脱离了暧昧的情情爱爱，甄酥更轻松自在，立刻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可以。”她答应得果断。
只要不送她礼物，让她烤一天的烤鱼投喂这嘴馋的小混蛋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