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少年嘤嘤作啼,林西从善如流地轻声哄了哄。
两人又恢复了从前般关系,甚至比以前更加亲密,少年黏着自己时没有过多排斥,反而给予摸头拥抱诸类亲昵动作。
这可把少年高兴坏了,认为姐姐愿意接受自己喜欢自己了,本就绕指柔情缠绕百炼钢,此时更化作一池春水淹江城,满腔热情都往她身上倾注,林西只觉得自己要溺死了。
持续了一整日的亲密,黑衣人都没有出现,林西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或许黑衣人并不在乎自己和玉成是否亲近,那晚暧昧的话只是为了给她错误导向,而她却轻易上钩……
真是个自恋的笨蛋,林西暗骂自己。
若是照这般设想,那么之前与玉成亲密的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下去。故而少年再来找林西时,她又恢复从前那般清冷自持。
少年不知其中底细,只觉惶然无措,还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
伏在她膝上,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林西摇头。
她全副身心扑在黑衣人身上,无暇分与少年。
虽然不久前与他亲密缠绵,也不过是为了引黑衣人出来,并不是真心要与他好,更多的是利用。现在觉得没有利用价值,便不想与他亲近了。
少年被林西忽冷忽热的态度闹得摸不着头脑。若是一直冷着他也就罢了,却偏偏让他见识过温暖,又把他推开。一会儿与他好,一会儿又不与他好,就如戏耍他一般。少年惶惶,心底更加难过……
林西除了与玉成亲近这个方法,暂时寻不到第二个法子把黑衣人引出来。
转念又想,要不要再试一试?或许是他们的亲密不够光明正大,黑衣人没有看到,所以不会受刺激出现。
试一试吧,试错了也无妨,自恋点也无妨,反正试一试不会有任何损害。
翌日等着少年来寻自己,可是等了好久他都没有来。
林西略加思索,好像是自己昨日的态度伤到他了……
隐约记得昨日少年说过,他今日要与同殿的人进行一场小比,还问林西要不要去看。她当时神思游离,没怎么在意少年的话,也没有回答他,就一直把他干晾在一旁。
如今细想,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错,错的人是她。
自私自我,难以与他人共情。仗着对方喜欢自己,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没有考虑过少年的心境变化。
林西觉得,自己该补偿他,不该对他这么坏。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错,没理由承受这些冷暴力伤害。
于是去小厨房做了些糕点,准备带去给少年。
林西不擅做吃食,往日的食物都是旁人准备好了由初六初七带给她,所以难得下厨房的她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慌乱之中,还把手烫伤了。
抚着那通红的伤痕,不禁想起之前少年为她做糕点的事。当时他亲自给她做糕点,也把手烫伤了。当把伤痕展示给自己看时,自己心中只觉他矫情,还怀疑他在糕点里下毒,对他多有防备。
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一直在伤害他……
林西心里轻叹一声,拎着食盒去往比试场。
原以为是同殿小比,观看人数应当不多。谁知到那儿时,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她不想与人挤来挤去,便站在远处的柳树下,准备等中场休息人少一些的时候再过去。
倏地一道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林西顺那视线望过去,原来是师尊。没想到这场比试居然使得殿首亲临,看来份量不可小觑,难怪有这么多人旁观。
师尊依旧清贵高远,端坐月台时更觉得遥不可及。他的目光在她食盒上轻轻落了一下便收回,未作过多停留。
林西提着食盒的手略微紧了紧。她觉得师尊最近怪怪的……想故意疏远她,却又总会在意她。
莫非是之前试探师尊的事被发现了?让他对自己起了疑心?
还是……他确实是黑衣人,对自己有不轨之心?
台上玉成对阵同殿大师兄,一下便将对方的剑挑飞。而且因为他心情不好,下手太狠,险些重伤师兄。
多亏御灵殿宗及时上台,制止了两人,才避免/流血事件发生。但是少年出手不知轻重,对自己同门毫不留情,自然受到长辈斥责。
少年被骂时,背挺如竹,一言不发,看上去也不像认错的样子。
御灵殿宗被他气得有些难受,但顾及是自己爱徒,训责不会太重,只说道:“下一场比试你不用上台了,在旁边看着吧。看看别人是怎么比试的,好知道什么叫同门之谊!”
少年下场后,林西走上前轻唤:“玉成。”
他抬头,看到她,抽了抽鼻子,忽然眼圈红了。
在长辈面前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在她这儿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黏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姐姐,他们欺负我……”
这一声哭诉,可真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谁谁谁……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他欺负别人吧!
众目睽睽之下,林西主动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树荫处,旁若无人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好不好?都哭成一只小丑猫了。”
第二十五章
少年抹掉眼泪,反驳道:“我才不丑呢!”
林西自袖中取出手帕,为他拭去泪痕,轻声哄道:“现在是不丑,哭多了不就变丑了嘛。乖,别哭了。”
“姐姐昨日不是不理我吗?今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昨日我在想事情,不小心忽视你了,对不起嘛。”
“无聊时,就好声好气哄几句,让我逗你开心;想事时,就把我丢在一旁晾着,看都不看一眼。我到底算什么……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玩物。不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该有伤心难过。你根本不在乎我感受如何,只随着自个儿高兴。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就跟逗弄小狗儿一样……”少年说着说着,触及自己情肠,眼泪又要滚下来。
“怎么会是玩物呢?又怎么会是小狗儿呢?我从没这般想过你……”这话说的,林西自己都感到心虚。
少年的控诉,虽带着个人情绪,却也字字落实。她确实把他看作工具人,一昧在利用。就算此时此刻……看似在温声软语哄着他,实际上故意作戏给黑衣人看。
场上众人都被这里吸引过来,试台上反而没多少人关注。风花雪月显然比舞枪弄棒有趣多了,尤其两人间一闹一哄,推拒拉扯,情态百生,让这群没领略男女之情的修士长了见识。
林西的目光,从各人脸上一一略过。
心中暗忖,黑衣人应该也在其中吧,就算不在,人言流杂,他应当也会听到风声。
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目光的聚焦点,这虽然是林西有意为之,可还是会稍感不适。
尤其是师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冷冷的,带着些微刺人的寒意……
她将心中杂乱情绪压下,打开面前的食盒,“我做了些点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都是姐姐做的吗?做给我的?”少年又惊又喜,睁大杏眼,显出几分难以置信。
“做的不是很好,也不知你口味。尝尝吧,若是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是极好的,最好的!”准备去拿吃食,忽而看到她手上缠缚白纱,“姐姐,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烫伤了而已。”
“烫伤?是为了给我做糕点吗?姐姐……”他作势又要哭。
“不准哭,吃东西。”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可酝酿的一包眼泪憋着,憋得眼眶湿红泛滥,浑像被人欺负狠了似的。他看着食盒里的点心,也不动手,说道:“这是姐姐千辛万苦为我做的,不能吃,得把它供起来。”
“……”林西只得亲自把点心喂到他嘴边,“吃吧吃吧,你若是吃了,才算物尽其用,若是不吃,我这些心神全白费了。”
姐姐都这样说了,少年只好轻轻咬一口,用含糊不清的哭腔道:“好好吃,姐姐做的好好吃,姐姐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两个人这般情意缠绵,你来我往,几乎将周围的人视作空气。偏偏周围的人还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好了!大家围聚在那里做什么?门内小比是让你们看戏的吗?注意看诸位师兄弟的剑法招式,错过了就看不到了,不要等到大比时追悔莫及。”御灵殿宗有些着恼,出言遣散众人。
“殿首,接下来还有比试,您……”
林西看到,师尊起身离开,别人挽留亦不搭理,似一缕轻云飘散,只余雪白衣袂在空中划过清冷弧度。
“姐姐,在看什么?”少年不满她看别人,把她的脸转向自己。
“没什么。”她又塞了几块糕进他嘴里。
后续还陪玉成看了几场比试,还用手帕给他擦汗,还会相互说些私密话。这般和睦融洽,任谁看了不赞一声神仙眷侣啊。
林西觉得很好,效果很好,完全达到自己目的了。不论黑衣人在不在现场,他都应当会知晓今日之事。
回去时,已然近晚。
打开房门,便察觉不对。
黑衣人赫然坐在她床上,拔出她的佩剑,用白帕慢慢擦拭。他的动作细致轻缓,仿若不是擦拭别人佩剑,而是自己的珍爱之物。
林西的佩剑,也极不争气。往常一经拔出,便会散发杀死人的寒意,此时在黑衣人手中却乖顺异常,还收敛锋芒,曲意迎合。
她不由心底暗骂:叛徒!
哼!明明是她的佩剑呀,明明与她道心相合呀,竟生出这般认贼作父的觉悟!上次没杀死黑衣人也就罢了,这次竟化作他人掌中玩物?没出息的东西!
“回来了?”他将剑放回原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伸手拽过她手臂,将她扔到床上。用的力气很大,她摔得有些懵。
“今日一定很开心吧?”声音中隐藏着控制不住的怒意,“大庭广众之下,恩爱缠绵,不知羞耻!还给他擦眼泪,还给他做糕点,还为他烫伤了手?嗯?就这么喜欢他?”
这些事被他说出来,她略感讶异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黑衣人果然就藏在比试场,她的方法奏效了。
“怎么未见你有半分对我好过?”
“我为什么要对来路不明的人好?你到底和我什么关系?”
“来路不明?我们是上天赐下的姻缘,命中注定的夫妻啊。”
“凭什么你说的我就信?除非你将一切全部告诉我,我再权衡信不信?”
林西套着话,手在身后掐诀画符,想唤醒阵法限制他行动。
但黑衣人却似洞悉她想法,掐住她手腕,压在头顶。凉薄的唇轻轻擦过她脸颊,呼出的热气在脖颈处萦绕,他问道:“又想伤我?”
林西不答。
手被压住,腿却没有。
又快又狠地向对方下盘攻去,他侧身闪过,不由手上卸了力道。她趁机挣脱束缚,闪躲到一旁,抬手结印,将之前布的阵法全部唤醒。
今日她也算求仁得仁。
一直在引黑衣人出来,他就果然出来了。只是出现得太快,令人有些始料不及。虽也做了准备,但不知效果如何。
他看着房间内密布的阵法,轻微地笑了笑。
就是那种历经世事的年长者,对于初出茅庐不自量力小辈的笑,嘲弄中带着点儿纵容的宠溺。
林西心中本就十分不安,被他这么一笑更失了把握。
黑衣人修为远高于自己,所布阵法对他效果甚微,这些她都清楚。现在只能仗着自己与他有些渊源,勉强赌一把了。
她调起第一个阵法,倏然化作利箭,向自己猛贯而来!
黑衣人惊慌失措,抬手运气,替她化解攻势,他骂道:“你疯了吗?!”
林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从他被自己用那个方法刺激到出现,她便怀疑这黑衣人是否有些在乎自己。不过,她不是过于自恋之人,不敢十分确信,遂用伤害甚微的阵法试了试……没想到,赌对了。
她心中冷笑,这人真是个笨蛋,软肋竟是自己!这不明摆着给她牵制对方的优势吗?
思考间,将所有阵法反写,所有伤害指向自己……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置于绝对危险,因为也怕黑衣人有诈,所以给自己留着一线生机。只是看上去气势汹汹,想要将自己毁灭。
黑衣人似乎对她担心得过了头,根本不去分辨那些阵法其中玄机。而且,当林西想要伤害自己时,黑衣人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便挣扎着想要出来。
于是乎,他一边忍受着体内的痛苦,一边帮她挡掉阵法。趁他自顾不暇,林西掐诀画咒,向他心口攻去。
冀铭师兄与她说过,想要驱除心魔,一则找出诱发心魔的根源,将根源消灭,此为治本;二则用蓬莱独有咒法定在心脏,将魔性压抑,此为治标。
林西自然不知黑衣人的心魔因何而起,只能依葫芦画瓢将咒法定在他心口。
这咒法似乎对他有效,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林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难以置信?
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取胜,偷袭暗算又当如何?而且,这关乎她性命,无所不用其极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拭去唇角血迹,抬手为她化解最后一个阵法。待做完这一切,便画阵逃走了。
林西见他逃走,也没有强行追随。
方才打斗中,在他衣袖处弹了自制的荧粉,那荧粉遇衣即附,术法难消。她可依据这荧粉寻找到黑衣人的藏匿处。
荧粉无色无味,任何人都难以察觉。得辅佐她自制的另一药膏点于眼睑,才能看到它发出的荧光。这种荧光,即使是用障眼法也掩盖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