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霸道又蛮狠的胡言乱语,以前应该会觉得可笑,现在觉得可笑中透出一丝可爱。
“既然喜欢我了,那就要对我好,等姐姐被放出来后,你要亲我亲我天天亲我!”
“这也太荒淫了。”
“才没有呢~姐姐要好好对我,我也会好好对姐姐的。我最爱姐姐了,不,我只爱姐姐。”
“为什么会爱我?就因为我是你记忆中的救命恩人?”
但是按照这个时空线的设定,是月娥把他救回来的,月娥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她与他根本没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还会执着于她?难道是因为所谓的记忆?
“呵!”少年冷哼一声,表达对这一想法的鄙夷,“不是因为什么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记忆,就只是因为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困在暗无天日的密室, 不知斗转星移,时间几何。
少年陪她聊天,消遣这些无趣时光。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 她在听。但少年很容易满足,只要林西偶尔应两声,他便欢喜至极。
石门被打开的沉重声音再度响起, 她赶忙用并蒂莲给少年传递消息:“玉成,我现在有事,过会儿再找你。”
少年乖觉,轻声应道:“好,姐姐什么时候得闲便什么时候找我,我一直都在。”
得益于并蒂莲的功效, 林西仅表面看上去微怔发愣, 并无任何异样。传递消息之举,自然也遭不到师尊心魔怀疑。
他一踏入室内,便能轻易引起不安感, 林西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清冷凉薄的目光轻轻落到她身上,巡查般地扫视一圈后,停在手腕处。林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将臂腕往身后藏了藏。
他走向前,伸手——
“你干什么?”林西如避蛇蝎,慌忙后撤。
“别动。”
他拽出她藏好的手腕, 强行压制住,取出备好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伤痕处。她的手腕, 因多次用力拉拽镣铐的缘故, 被磨得血迹斑斑。
林西惊讶地看着他的举动, 待清凉感从腕处扩散开,才略略回过神来。
帮忙涂抹膏药时,低垂眉眼,收敛戾气,显出无害姿态的时候……与师尊本体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林西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她讨厌心魔刻意模仿本体的样子。明明就不是,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像?故意模糊他与本体的区别,让她完全分不清,真讨厌!
一甩手,直接拍飞他手中膏药罐子。
小罐本是瓷制,一经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里面膏药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
他看着散落满地的膏药,一时间怔住,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举。
林西觉得他会生气,但是他对上她的眸子,仅轻叹一声,并无任何指责。反而低头,将腕处残余的膏药涂抹均匀。
她快要被他这样的行为膈应死了,为什么还不发怒!
她期望他发怒的样子,暴戾状态下的他,完全可以与本体区分开来。
本体不会出手伤他,但是他会。本体又不愿她受到伤害,必然会现身阻止。
“你放我走吧……”
他继续涂抹膏药,没有应声。即使那膏药已被抹得不能再抹匀,皙白的手依旧停留在她腕处。
“你困不住我的,即使我人在这儿,心还是在玉成身上。”林西挑着他的痛处出言刺激。依据上次经验,他应当很介意她与玉成的事。
大抵是她猜对了,这回他没再默不作声,抬眸望向她,沉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眸中暗色渐渐盖过清明,身上阴郁戾气化作威压逼迫而来。
林西心中悚然一惊。
果真是修为高出自己许多的人,泻出的威压着实骇人。
“是,喜欢,非常喜欢!此生非他不可!”她故意与他大声争辩。
“非他不可?”这句话显然杀伤力很大,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意,“四千年前,同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你可知,我是最厌恶这句话的!”
手绕过连接她臂腕的铁链,用力一拽!
林西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结结实实落入他怀抱,心下又惊又怕,慌忙后退,却被强制按住。
身体僵直如坠冰窖,但手腕处却是火辣辣的疼。
方才还细心体贴的给她涂抹膏药的人,现在却毫不顾及她伤势如何,那样猛力一拽,致使伤上加伤。
他将缠绕的铁链慢慢松开,摊在掌中,既似展示又似解释地说道:“你知道这用铁链栓人的法子,我是跟谁学的?”
林西不理解他的问题,她才不管他是跟谁学的。
“就是你口中的那位‘非他不可’,明明他这样对你,也未见你反抗什么。为何我如法炮制,你却厌恶如斯?终究是我不如他,终究是非他不可,对吧?”
若是没理解错的话,对话中所谓非他不可之人是指玉成?
可玉成他谨终慎始,小心翼翼,连强行抱她都不敢,更罔论铁链栓人了……这人分明是在胡说。而且还有什么四千年前,师尊年岁不逾两百,他衍生出的心魔自然年岁比他更小,所以四千年之论更是无稽之谈。
林西不想与他过多争论,趁他暴怒结印偷袭。
他反应机敏,抬手便化解她攻势回打过去。盛怒之下,便有些不知轻重,林西挨了他一掌,蓦地吐出一口血。
似是淋漓鲜血烫到了他,他身体猛然一震。
看着衣上骇人血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是不可置信。
那样的招式,她明明能轻易躲过,正因为她能躲过,他才会出手……可是她不仅没躲,反而以血肉之躯扛下所有伤害。
刚才那一掌,他也不知自己用了几分力。只记得当时情绪攻占理智,想都没想就出手了。
她吐了这么多血,好多好多血……肯定是因为他下手太重了。
慌乱自责害怕,多种情绪翻腾,颤抖的手接着她的血,像个笨拙的孩子努力想帮她灌回去。可是,她还在吐血,好多好多血……已经不敢想象,再吐下去,会出怎样的事……
“西儿……”他试图呼唤她名字,将她从昏迷中拉回来。大股大股灵力往她体内输送,却都如石沉大海。
没有活人的身体在输送灵力后是毫无反馈的,除非,除非……他不敢做这样的设想,只一昧地输送灵力。
他真该死,他不该出手的,她想伤自己便伤自己吧。为何自己要出手伤她?为何要伤她这般重?若她真的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
突然,一种熟悉的锥心裂骨的疼痛自身体深处传来,他猛地捂住心脏。
该死!偏偏是这种时候……他咬牙,试图捱过,可是那股疼痛越来越鲜明,身体都要被撕裂成两半。冒出的汗水已经将衣衫浸湿,可是灵力的输送依旧不敢松懈,再痛苦,也要断断续续地给她输送。
躺在床上的林西,能感受身旁人的痛苦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若她此刻出手,或许能将心魔杀死,不仅是心魔,还有本体连带着师尊身体,一起被她消灭。
可林西不能这样做,罪魁祸首又怎好再造杀孽?
只要离开这儿就好了,只要回到从前就好了,将一切修正,他不会对她产生多余感情,更不会有多余麻烦。二人间唯有纯粹师徒之情,这对她最有利,也让她最自在。
第三十二章
灵力的灌输, 由江海倾倒之势化作细流涓涓,最后竟湮灭无息。输出者的状态,亦如这灵力, 逐步衰颓,最后竟倒在榻上没了动静……
林西心下骇然,师尊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只想假死刺激他, 未曾想过伤害他,若真害得他出事,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想起身查探一下他的情况,但敏锐的感官察觉到身边人又有了变化,立即屏声静气,再度扮作死人。
“西儿……”
师尊惯常唤她的称呼, 但这回隐约有些不同。里面包含的情绪太多, 多得让她难以承受。
他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擦掉唇角的血迹。动作极其轻缓, 如同族中长辈对于血肉亲眷的慈爱,亦如收藏者面对易碎珍宝的惶恐。
脸颊上似乎落了一滴什么东西,温热的, 沿着肌肤滑落。
——那是泪?
林西后知后觉般察觉到,那居然是一滴眼泪,师尊居然在落泪……
她先是诧异, 后又心生欢喜。
这应当是师尊本体吧?应当是真正的本体吧?
只有本体才会这么在乎自己。心魔恣意猖獗,只由自己心情来,从未在意她半点。只有本体会在乎她, 只有本体会心疼她, 这应当是本体, 应当就是本体吧。
喜悦之情翻腾,但她强迫自己冷静。毕竟心魔很会扮作本体的样子,说不定这次也是故意为之,就想诈一诈她。
掐诀念咒,抬手向他胸口袭去。
蓬莱咒法定在心脏,他却毫无反应。咒法只对心魔有用,他既无反应,就说明此时已非心魔。
心中的欢喜终于显露面上,她笑着说:“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而眼前人,似乎被巨大的变动骇住,没能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她,茫然又无措。
林西用袖子擦掉血迹,调整内息。虽说用了假死之术,但挨的那一掌却是实打实的,受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就算是现在,五脏六腑还是颤巍巍的疼。
“西儿?”他犹豫般轻唤了一声,似乎有些存疑,不敢确信。
“是我,师尊,我没事。您被心魔取代了,我想救您,却找不到好办法,只能这般刺激您……弟子有过,但假死之术非有意为之,欺瞒师尊亦受形势所迫,还望师尊恕罪。”
“无妨,你没事就好。”
现在的师尊,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模样。温和平顺又高冷清远,连说话的语气都克制得恰到好处。
林西装作不知本体与心魔并存的样子,把他视作不知晓发生哪些变故的人,向他大略讲述了一番。
师尊也确实露出惊讶的神情,喟叹道:“没想到竟会如此……”
“师尊,您的心魔因何而起?何时而起?”
他抬头,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掠过一下,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恰好此次大比,蓬莱的仙长也会莅临,届时请求他们驱除心魔,您觉得意下如何?”
“自然可行,但为师的心魔……有些特殊。”
林西从师尊的描述中得知:
他出生于俗世某言情书网,自幼体弱多病。家中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殷足,为治他病根不知花了多少钱银,却都没有起色。
后有一崂山老道化缘路过他宅邸,见得他面容状态,啧啧称奇,大叹玄妙。说他有些仙缘,若是进入仙门修行,可保一生顺遂,不然凭他日渐衰弱的身子,想捱过二十岁都艰难。
家中父母正因他病症束手无策,听到老道所言,如奉纶音,当即决定让他去崂山修行。然而就在途中遭遇变故,他被强盗掳走,行船时忽遇风浪,他又掉入水中,飘游到岛上。
彼时道祖方开山造府,广收门徒,与他初次见面便说缘分使然,意欲将他收作首徒。然则那时的他记挂家中父母,只求道祖将他送回俗世。
可道祖笑言,自己并不会开此先例,若想离开,全凭机缘。溟光岛隐匿于世,遍布结界,非特殊时节不会显现,家里人寻不到他,他也离不开岛。
他当时尚为一介凡身,几经努力皆受挫折,无奈之下只好听从建议拜入长生门。等到修为有成,可顺利离开溟光岛时,已逾百载。故地重游,发现物是人非,旧时宅邸几经变换,早已寻不到熟悉迹象,而家中亲眷,也化作黄土白骨一抔泥。他轻叹一声,重新进入长生门修行。
既然前尘已了,此回修行更加心无旁骛。
道祖初时与他说过,他的病症全由异世执念引起。所谓异世执念,是指他前世那些难以化解得不到满足的贪欲,积郁成疾,生出自我意识。随着他轮回转世时,蛰伏在他体内。若是此生问道修仙,断情绝爱也就罢了,执念虽在,却一直被压制着,就如猛兽酣睡,于身体并无损害。可若动妄念,它便会惊醒……
林西听完师尊所言,才知晓这心魔是前世执念追随至此,与他今生并无关联。
她不太喜欢什么前世今生之论,觉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该混为一谈。
据那心魔所说,她前世应当与他有些瓜葛。但是,那有如何?前尘事前尘了,他有任何不甘不愿,就该去找前世的她,找今生的她有什么用?
师尊这番言论,其实不知真假。毕竟是明知心魔在体内还隐瞒多时的人,自己的话中添点谎,也未可知。
但不论真假,林西都表现出一副信赖他的样子。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师尊放自己出去。
林西向师尊阐述自己请求。确实如她所想,他轻易答应放行,只是需要个由头。
至于那个由头,她早已备好。
暗自用并蒂莲与少年交换消息,让冀铭及时过来揽错。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门内众人虽觉得反转太快难以置信,但对于殿首下达的赦令不敢有任何置喙。
回到住处的林西,调整心态,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大比。
这几日事情变化繁多,她的心境也几经起伏,难以平缓。所幸的是,最终的一切并非无可转圜。
只要修正错误就好了,只要修正错误,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姐姐……”少年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转头,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自密室出来,身上血迹未清理干净,少年瞧见先愣了愣,随后嘴一撇,直接哭出声来……尔后,不停地哭。从正殿哭到路上,从路上哭到住处,一直哭一直哭,流不完的泪。
世人都道女子似水,柔情百转。可在他们这儿,两个人是反过来的,他才是水做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