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月色下,小娘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赵雪窝呼吸一滞,连话都不会说了。
薛彩樱抿嘴笑了一下,还是第一次看见赵雪窝这么傻兮兮的。
她眨了下眼睛,低声道:“你低下头。”
赵雪窝像个人形木偶,顺着薛彩樱的话将头低了下去。
片刻后一道轻轻柔柔的触感通过额头直击他的心口。
他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定格在了那。
就连小娘子离开他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股冷风吹来,细细密密的雨水随着晚风吹落在他身上,他才做出反应。
他先是不敢置信的摸了一下额头,然后看向对面的门,接着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升腾,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正确的反应,只知道他现在很激动,很激动。
他想走向院子攥着拳头原地大吼几声。
可惜夜太深,担心影响到父母。
只能关好门,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床上,满身的燥火和甜蜜无处发泄,他又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如此往复几次,床榻了……
床榻了……
雨生快乡试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正好遇到休假便收拾东西回了赵家镇。
出城前,他打算给家里人买些礼物,正好找到了去赵家镇的车,不用走路省力气,便可以带些东西了。
月牙好美,他挑了一支发钗,田氏务实,他买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挎包,这个挎包里边很多小袋子,能装不少银钱。
赵老二的礼物就比较简单了,他经常抽烟,雨生给他买了个烟袋锅子。
至于薛彩樱……
月生犯起了纠结,都有礼物只有她没有,肯定会被田氏训斥。
可他一个小叔子能送嫂子什么礼物?
雨生纠结了半晌,买了支和月牙同样的发钗。
薛彩樱虽然成亲了,可毕竟没圆房,和月牙用同样的东西也没什么。
雨生心里这么想,出了首饰铺子正好看见隔壁的胭脂店。
薛彩樱虽然长在村子里,可她皮肤白白嫩嫩,人也娇娇俏俏的,只是穿着朴素,不知道打扮起来是什么样子?
雨生犹豫了片刻去隔壁的胭脂铺子买了盒胭脂。
他将这盒胭脂贴身放着,没和大家的礼物放在一起。
说不清为什么,他总不希望被人发现这个举动。
雨生因为买礼物耽误了时间,捎他回镇上的人有些不高兴,雨生连声道了歉又给了半袋子糖果,对方才算高兴了。
赵雪窝每天早晨都要给和顺酒楼送一次甜品。
回到面食铺子再吃早饭。
铺子里第一波客人高峰过去时,一家人正好吃饭。
最近和顺酒楼生意好,李老板特意给赵雪窝炖了锅牛肉让他拿回去。
赵雪窝送的点心是收费的,不好要李老板的牛肉,不过李老板坚持,还说什么他的点心救活了和顺酒楼,非让他拿着,赵雪窝推脱不下,把一锅炖牛肉全都端了回来。
最近面食铺子生意好,田氏时不时的买条猪肉回来,再加家里的点心花样多,大家已经不怎么馋肉了。
但牛肉是稀罕物,全家见了都很高兴。
月牙想起去年赵大丫送给杨二妮家一坛子酱牛肉的事,忍不住和赵雪窝抱怨:“大哥,你不知道去年赵大丫给杨家送了一坛子牛肉和鸡蛋,因为这事咱家还赔了一个鸡蛋。”
赵雪窝回来有几个月了,这些年的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些小事没人提,他倒没听说过。
听了月牙的抱怨,问道:“怎么回事?”
月牙现在想起来还气鼓鼓的:“杨二妮给咱家送了一碗,还拿了两颗咸鸡蛋……”
赵雪窝最喜欢媳妇腌的咸鸡蛋,他刚打开了一个,闻言顿了下。
田氏只喜欢往前看,以前的事不想回忆,听月牙说起往事,阻止道:“吃饭了,还提那些干啥。”
月牙不肯停,偏要说下去:“娘,你让我说完,大哥,因为这事娘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是做人要有志气,不稀罕他们家的东西,那鸡蛋我和嫂子吃了一个,娘还一个不够,还多拿了一个,那个时候咱家可就剩那一个鸡蛋了。”
赵雪窝听了这话心口窝着难受,这些年他没在家,爹干不了重活,雨生又在读书,地都不种不了,全家只能依靠卖馒头为生。
他听娘提过,媳妇没嫁过来的时候馒头也卖不出多少,只勉强够一家人吃喝的。
媳妇嫁过来之后日子才好起来。
他心里对小娘子充满了感激。
不由得看了小娘子一眼。
又想起这些年自己从没为这个家出过力,有了银子也没想贴补家用,对父母充满了愧疚。
他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百两银票交给了田氏。
“娘,这个给你,用来补贴生活,以后吃的好点。”
田氏虽然大方,可儿子到底是她自己生的。第一次带银子回家没想给她这个娘,全给了媳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不过赵老二劝她,这么辛苦的干活还不是为了三个孩子,只要孩子们好,她拿大把银子做什么,又不缺吃少穿。
被劝了几次,也就想明白了。
况且儿媳妇懂事,拿到银子先去问她,还要将银子都交给她保管,是她自己不要的。
今天看见儿子递了一百两银票过来,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变成了不敢置信,眼窝很快湿了个透,她转身将眼角的水雾擦去,笑着推了回去:“你这孩子,怎么忽然拿这么多银子,你自己留着,要么给媳妇也成。”
赵雪窝见不得田氏难过,将银票塞她兜里道:“这些年儿子不在家,导致父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闲气,儿子今天跟父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父母再受一点苦,再受一点气。”
赵雪窝执意让田氏手下,田氏却觉得不太适合,毕竟儿子已经成亲了。
她将银票拿出来塞给薛彩樱,“彩樱,这个你拿着。”
薛彩樱不知道赵雪窝哪来那么多银票,她就觉得赵雪窝的袖筒像个万花筒,想什么时候变出银子就什么时候变出来。
从他回来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月,算今天这个都拿出一千两银子了。
她全部心思都在琢磨赵雪窝哪来的银子,甚至还想摸摸他袖筒查看一下还有没有,被田氏塞银票的举动惊了一跳。
她赶紧将银票还给田氏:“娘,这是雪窝大哥给您的,您就收着。”
田氏还是不想收:“之前大房送那二百两银子还在我那呢,给学堂捐的银子都是你拿的,这个娘就不收了。”
薛彩樱坚持给田氏塞回去:“您就收着吧,您要是不要,雪窝大哥心里该难受了,谁让他这些年没有音信惹娘难过了,这个是应该的。”
薛彩樱说的实在,田氏只能收了。
薛彩樱又道:“我和雪窝大哥的婚礼马上就要到了,娘和爹也该做身衣服,不过店里忙,怕没时间了,不如哪天我跟娘去铺子里看看,好多新样子呢。”
月牙听了这话不高兴道:“我就没有吗?”
薛彩樱笑了:“月牙放心,等我买给你。”
田氏凉凉的瞪了月牙一眼:“别跟你嫂子要东西,”又嘱咐薛彩樱道:“别惯坏了她。”
薛彩樱自己只有个弟弟,感情不怎么好,到了赵家之后,月牙喜欢她,对她好,她把月牙当成亲妹妹,别说现在有钱了,就算没钱也能舍得给月牙买。
要不是铺子忙,又要供和顺的点心实在抽不出时间,她都想自己动手做了。
“娘,咱们都有新衣服就月牙没有,再说咱家就月牙一个姑娘,不得穿的漂漂亮亮的,别人不说,就大房都得说三到四。”
既然儿媳妇都这样说了,田氏也就同意了。
不过还是嘱咐月牙:“以后不能随便跟你大嫂子要东西。”
月牙冲田氏做了个鬼脸,笑呵呵的应了。
雨生进门的时候是中午。
他年初离开家,因为今年秋天参加乡试,学业繁重,一直没回来。
和赵雪窝一样他也打算先回赵家村的,不过他路上遇到熟人,得知全家都搬到了镇上,便直接过来了。
看见赵老二面食铺也就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家。
还有些不敢相信,父母竟然在镇上开了家面食铺。
不知道卖馒头包子能赚多少钱,能撑起这么大个铺子吗?
也怪他上一次考试没中,否则父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又想着父母之前卖馒头好像还不错,为什么没坚持下去。
开了店铺万一亏了可怎么好。
哪怕等他今年考完之后再搬到镇上也好啊。
只要他中了举,做什么都是方便的。
雨生就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进的屋。
还以为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田氏也是月牙,或者赵老二,也有可能是嫂子。
却不想柜台前竟然坐这个看着十分年轻的男子。
那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乎什么,他没看见脸,也不好冒然猜测。
默了片刻才道:“掌柜的在吗?”
赵雪窝听见声音抬起了头。
雨生的目光还没从他身上挪走,两个人的目光相撞。
赵雪窝最先认出了雨生,惊喜道:“雨生?”
“雨生你回来了……”
赵雪窝特别激动的从柜台后边走出来,不给雨生反应的机会,使劲将人抱进了怀里。
“六年多没见,雨生都这么大了。”
雨生开始混混沌沌的,这会也琢磨出对方是谁了。
他不敢置信又特别惊讶的问道:“大哥?你是大哥?”
赵雪窝松开了雨生,攥着拳头锤了他肩膀一拳:“好弟弟,还能认得我。”
雨生总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死了两年的大哥忽然出现在眼前,尽管他不相信鬼神,可也无法让自己立刻接受这件事。
直到赵雪窝这一拳砸过来,他清瘦的身体挨不住,险些倒下又被人拉住才认清现实。
他这个离家六年死了快两年的大哥,真的回来了。
雨生清瘦,赵雪窝壮实。
这一拳下去,雨生险些废了半条胳膊。
田氏过来送刚做好的酥饼,正好撞见。
她不悦的瞪了赵雪窝一眼,将酥饼放到柜台上赶紧去查看雨生的胳膊。
“雪窝你注意点,雨生这手是要拿笔的,经得起你打吗,马上就要考试了,别给打坏了。”
赵雪窝哪里知道弟弟这么不经打,他都没怎么用力气。
“不是我说,就算读书也得锻炼身体,就这小体格,能熬得住吗。”
赵雪窝肯定不能承认自己力气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对雨生各种挑三拣四。
小时候的赵雪窝好像回来了,雨生刚才的不自在一闪而过,只剩下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大哥身体好,也没用力,是我自己不顶用。”
雨生解释完,活动了活动胳膊,已经不怎么疼了,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给我个信,对了,什么时候搬的家,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田氏便把赵雪窝回来的时间,以及之前出摊被人赶走,不得以将老黄牛都卖了才攒够房租的事跟雨生说了。
雨生心里十分难过。
赵雪窝又将自己这六年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最后问到雨生:“你成绩怎么样,马上就要乡试了,有把握吗?”
雨生是个谦虚的,不想说太多,正要讲讲近来的表现让大家自己判断,就见薛彩樱系着围裙走了出来。
容貌还是那个容貌,通体的气质却仿佛换了个人。
他神情一顿,改口道:“还成,夫子说希望很大。”
作者有话说:
说个笑话,刚开始定名字的时候,雨生是打算顺着赵雪窝的名字叫银窝的,结果打出来的是这个:淫\\\(窝)
第39章
赵雪窝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
之前他听说弟弟15岁就中了秀才,着实骄傲了一回,比他自己考中秀才还骄傲。
今天看见弟弟高兴,让薛彩樱多炒了两个菜,非要和弟弟喝一回。
往常王秀英一日三餐基本都在赵家吃,偶尔早饭和午饭会自己做点,今天看见雨生回来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样子,难免想起自己的男人。
薛大岳走了大半年到现在都没送个信回来,她一看见别家热热闹闹的就会胡思乱想,心绪不宁。
中午打算回自己屋子吃,田氏不让她走,她便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薛彩樱给她盛了一大碗菜又拿了个馒头,王秀英便带着吃食回了自己屋。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免不了又难过了一回。
雨生一直读书还没喝过酒,赵雪窝不知道这事,先给赵老二倒了一杯,又给雨生倒了一大杯。
田氏担心雨生喝多了,拍了一下赵雪窝的手臂,骂道:“你干什么,你弟弟哪能喝这么多,给他倒个底尝尝就行了。”
赵雪窝十五六岁已经能喝大半杯了,像雨生这么大在军营里和人拼酒就没输过。
听了田氏的话憨憨的笑了:“没多少,雨生肯定能喝。”
田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读书脑子不好,雨生过些日子还要乡试,万一喝坏了脑子可怎么好,你给我端走,你自己想喝多少我不管,只是别给雨生喝。”
赵雪窝担心田氏的巴掌再过来,赶紧端走了雨生面前的酒,将壶递给了雨生:“那你自己倒。”
田氏没让雨生自己倒,她拿过酒壶给雨生倒了个底。
田氏说起赵雪窝读书不好的时候,薛彩樱看向他笑了一下。
赵雪窝赶紧解释:“不是我读书不好,实在是家里缺少劳动力,我想着作为哥哥总得为这个家出点力,所以就不读了。”
说起这事田氏就笑:“赵雪窝你也好意思,人家进学堂几天就会背三字经了,你反反复复就开头那两句,还骗我和你爹说你背的挺好,直到你爹遇到夫子提起这事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