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停云。”渡舟靠着墙喘气,又刻意放缓了呼吸的频率,不敢太过急促,免得引起楼下异种的注意。
“他人呢?”
“在一楼。”二人分别负责两个楼层的异种,二楼的机器比一楼昂贵,金属也更加稀奇,聚集的异种更多,他一人难以支撑,这才重伤至此。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楼的枪声也暂停了许久,不知道停云一个人在一楼怎么样了。
渡舟深呼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这两句话,却发现自己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乔苏祺皱眉,顿了顿又问道:“没有异种跑出去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这栋大楼设置了紧急封闭装置,打开装置之后会自动锁死,不得进出。”
乔苏祺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她原本以为楼下起码有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她下来只需要帮点小忙就能获救,没想到一共就俩人,一个负伤到说话都大喘气,另一个更是不知所踪。
在场残存的战斗力居然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探头观察着楼下的异种,它们五感几乎都退化,只有金属的味道能够刺激到它们的嗅觉,能够满足它们的口腹之欲。此刻它们各个沉迷于进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和渡舟的存在。
乔苏祺思忖片刻,想到了办法。
她扶起渡舟的身体,带着他上了几层台阶,走进一个药品储藏室,大方地开口:“这里的药,你随便挑,赶紧把自己身上的伤包扎治疗好。”
她一个人不是没有办法对付那么多异种,但既然现在眼前有一个劳动力,不使唤白不使唤,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单挑所有异种,这人待在楼上看大戏吧。
渡舟也不客气,他原本上楼就是冲着这些药品来的,只是体力不支倒在中途,这才遇上了乔苏祺。
他视线四处逡巡,寻找着对症的药物。
渡舟处理伤口的时候,乔苏祺好奇地看了两眼。
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就破烂不堪,不知道挨了多少异种的爪子,被挠地到处是洞和抓痕,就连右腿肚上也留下了一条抓痕,伤口很长,近乎从膝盖蔓延到脚踝,一直在往外渗透着鲜血。
“你的伤口,没有碰到异种的血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苏祺握住了手中的障刀,但凡他点头,下一秒这把刀就会落到他的脖颈上,让他人头落地。
渡舟抿唇看了她一眼,“放心吧,没有。”
乔苏祺看他熟练处理伤口的架势,出声断言道:“你对异种了解得很多。”不仅对“异种”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完全不意外,还知道伤口碰到异种的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你知道的也不少。”渡舟淡淡地回复。
“既然知道的这么多,怎么会不知道异种的弱点?”稍微了解一点异种的人都知道,在面对这鬼东西的时候,拿枪是没用的,除非用炸弹直接把它炸成碎片,否则不管往它身上打多少枪,只要不切断肠子,它始终能爬起来继续攻击。
因此在异种横行时,冷兵器远远比热武器更加畅销。刀剑匕首,用它们对付异种,就像是做菜是切掉胡萝卜的根茎似的,一刀一个,方便至极。
听到这句话,渡舟缠绷带的手一顿,眼睑垂下,遮住眸中的神色,没有说话。
乔苏祺嗤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看他从一个贮物架的箱子上掏出一身崭新的防护服,识趣儿地转身出了门。
他那身破防护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迷雾早就与他的皮肤亲密贴贴了,就连后腿上的伤口都肉眼可见地钻进了不少灰色的颗粒,他刚刚清洗伤口时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清洁干净。
估计要是乔苏祺再晚一会儿来,渡舟甚至可能会全身红疹,最后死在楼梯道里。
听到身后的动静,乔苏祺微微侧了侧身子,眼角瞥见渡舟正往外走。一身崭新的防护服,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脸上还带着护目镜和口罩,是和她别无二致的装扮。
乔苏祺的视线上下扫了一遍,明明她转身出门前,这人还虚弱地靠墙坐在地上,这一会居然都能直立行走了,若非还能看到被他扔在墙角处的、染了血的破防护服,还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吃了什么药,体力恢复得这么快?”这么有用的药,临走时有机会她也拿点走好了。
渡舟指了指旁边架子,“一种刺激性的激素药物,不建议你多吃,对身体不好。”
乔苏祺把那个架子的位置记下来,嗤笑一声,嘲道:“人称搞错了吧,现在可是你在吃这个药。”
渡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双刀,又很快收回视线,指尖弹出一把五厘米长的匕首,对她道:“走吧。”
乔苏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走在前面,自己跟在身后下了楼。
敌人是没脑子没智慧的异种,两人也不讲究什么作战策略,堂而皇之地从楼梯上下去,也没刻意遮掩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异种的目光。
异种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进食。
在它们心里,食物才是最大的,任何东西都没有食物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嗤笑这东西愚蠢得可爱,趁着它们进食时,飞快地在异种中穿梭,片刻时间十几头异种的尸体落地,发出轰然响声。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其他异种的注意,它们笨拙的脑袋意识到,乔苏祺和渡舟二人是来打扰它们进食的敌人,必须要除掉,顿时所有异种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从机器上下来,朝着两人奔袭而来。
乔苏祺特意引着异种去了另一边,距离渡舟的战场远了一点。她手持着双刀,一刀挡住异种的攻势,和它们周旋,另一刀趁机割掉肠子,斩杀的速度极快。
她的白色防护服上早就沾满了异种身上喷洒出来的鲜血,就连护目镜上也沾上了绿色的液体,导致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乔苏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可以说,如鱼得水。
没错,这才是让她所有神经都为之兴奋的战场,这才是她所熟悉的生活方式:在基地外,只要她还剩下一丝力气,就要继续和异种战斗,不管身上多脏,也不管视线多模糊,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定位身边所有异种所在的位置。
只要还有一个异种活着,她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乔苏祺旋身一脚踹飞从背后偷袭过来的异种,左手的刀插进了左侧异种的胸膛,右手的刀砍断右侧异种的脖颈,趁着它因脑袋落地呆在原地的刹那,左右手交错,分别切掉两侧异种的肠子。
她的动作干净漂亮,没有一丝多余,身边很快就堆积了一地异种的尸体。
一个小时后,乔苏祺切断最后一个异种的肠子,抬起眸子,对上了房子另一边渡舟的眼睛。他眼睛轻轻眨了眨,口罩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问出这句话,就见渡舟身体晃了晃,倏地晕倒在异种的尸体上。
乔苏祺一怔,停了擦拭刀上绿血的动作,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脖颈。
还有脉搏,人没死。
估计刚刚那一剂特效药的药效过了,无法再支撑他继续有其他行为了。
乔苏祺把双刀收回仓库,捞着渡舟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右手绕过他的脊背撑着他,左手搭上被她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撑着他上到四楼,进了一个储藏室。
她找到特效药所在的架子,那是一瓶口服液,棕色的瓶子上没有标签,不知道具体的液体成分。
乔苏祺挑开瓶盖,一股奇怪的味道从瓶中飘了出来,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液体是绿色的。
这玩意儿,和正常的口服液药物,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她扯下渡舟的口罩,捏着他的下颌,把液体倒进了他的嘴里。等了半分钟后,渡舟的眼皮果然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乔苏祺眉毛一挑,“这玩意儿还真有用,你都伤成这样了,居然喝一瓶就能醒过来。”
渡舟捂着胸口轻咳一声,“多谢。”
“你不怪我私自给你喝这种不能多喝的药?”
“要是不喝,说不定我就死了。”渡舟很识趣,药物再有损身体,可那是相对于平常而言,要选择温和不刺激的药物。但这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还管什么能不能多喝,把命捞回来才是正经。
他单手撑着地面,吃力地坐起来,“一楼……”
“二楼的异种都死了,我待会去一楼看看。”乔苏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于你这个病号,还是好好在这待着吧。”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抬上来,要是下次再出事儿,她可不一定有耐心再抬一次。
渡舟目送着她离开,眸光流转,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把被拉到下颌的口罩重新戴好,遮掩住了微微勾起的嘴角,随后轻盈地站起身,毫无刚才的虚弱无力之感。
他走到丢弃了上一件破旧防护服的地方,从里面翻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微动,点击了一下屏幕,发送出了一条早已经被编辑好了的信息:“任务进度:50%。”
乔苏祺的脚步落在台阶上,飞快地下至一楼,奇怪的是,她在二楼时,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也不知道那位“停云”同志现在是死是活。
她本以为一楼会和二楼一样,也会看到数百个异种趴在机器上进食的场景,没想到入目的也是一地的异种尸体,绿色的液体流淌了满地,显得其余几个站起来的人异常显眼。
那五人仿佛去绿色染缸里滚了一遭,身上沾满了绿色的鲜血,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比渡舟的状态又好很多。他们手上皆拿着一把冷兵器,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军方专用的手/枪,脚底下满是异种的尸体,此刻正携着手,似乎想往楼上走,正巧遇见了下来的乔苏祺。
她的视线滑过三个陌生人和站在中间的停云,停留在那个试图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伙伴身后的人身上,眉头轻挑,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华安辰?好巧啊!”
“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华安辰被点了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他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绿血,几个动作下去,搞得原本还算干净的蓝色医用口罩此刻也沦陷得脏污起来。
乔苏祺的视线轻轻扫过几人,“我原本还以为你不知晓渡舟和停云的身份,现在看来,你们是一路的。我有点好奇,你一个混血儿,是怎么通过政审,成为经国的军人,还成立了一个黑市?”
华安辰自知撒谎者理亏,没有再开口辩解。
“那是你们的任务,保密也正常。那这一次的齐宏药业,是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苛责逼问我们呢?”另一个人忽然开口,言语之间并不和善,看着乔苏祺的目光中满是敌意。
华安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说了,是我理亏。”
乔苏祺瞥了他一眼,淡淡收回了视线,周身气势冷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佳。
她兀自上楼,只留下了一句话:“渡舟在三楼左侧第一间储藏室。”
楼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其中三人是觉得莫名其妙,遇到这么个上来就诘问他们的说着奇怪话的陌生人,至于停云和华安辰则是满脸无奈。
停云耸了耸肩,“完蛋了,败露了,老板要是知道会生气的吧。”
华安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应该没事儿吧,老板并没有说如果我们身份泄露了,会有惩罚,想来这都在他的筹算之中?”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一个人手搭上华安辰的肩膀,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提问,“渡舟是谁,那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说话做事都奇奇怪怪的。”
另一人也说:“老贾你不是说齐宏药业的幸存者都是这里的员工么,那个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还拿着两把刀,不太像员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亭西和华安辰对视一眼,他选择性忽略后面一句话,只回答道:“就是沈南舟那家伙,渡舟是他自己取得一个花名。”
三人一怔,忽地捧腹大笑道:“那家伙平时沉默,没看出来内里这么骚啊,还取花名哈哈哈哈!”
贾亭西剑眉拧起,没好意思开口说自己也取了一个花名——“停云”。
“好了,别笑了。”华安辰轻咳几声,压住了喉中的笑意,揽着几人向上走,“还是赶紧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吧,可别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死在那儿了。”
“就这么点异种,还不够他一个人玩儿的,怎么可能会出事……”五个人搭着肩膀,笑意盈盈地离开,只有这一句话随着风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被漂浮过来迷雾击散,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离开的乔苏祺不知道这些人后来的对话,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更加生气。
在看到华安辰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被渡舟、停云、华安辰这三个人耍了!
她本以为只有渡舟和停云两个人是军人,还猜想过他们二人是不是军方派来卧底在黑市,没想到这三人一丘之貉,华安辰也是军方的人。
亏她当初刚知道渡舟的身份时,还想着看华安辰的笑话,到头来,反而是自己笑话百出,为了在购买食盐武器时避开警察的视线注意,这才找上了黑市,没想到黑市背后的势力更不能招惹。
无异于从狼窝踏进了虎口。
这也就罢了,军方触碰国家红线,开设黑市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也无法宣之于口,想必不会像警方检举她。
主要是今日齐宏药业这一遭,她下楼碰见倒在血泊中的渡舟,以为他真的不敌,这才与他联手一桶除掉二楼的异种,还想着一楼只有停云一人,要不要去搭把手。
实际上,一楼足足五个人,还各个配齐了方便切割异种肠子的冷兵器,准备得十分齐全,分明是知道异种的弱点所在。他们不是异种一无所知,反而十足了解,可渡舟一开始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示弱,卖乖。
而且明明楼下就有他的同伴,他不去楼下求援,却求到她的头上,定然没安好心。
早知道刚刚就让他烂在异种尸体堆里,不救他了!
乔苏祺气得咬牙切齿,她虽然不知道渡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怀好意。偏偏她还在他面前显露了自己会耍双刀,有着很强战斗力,但凡他使一点坏心眼,这都是能够威胁拿捏到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