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桢微微蹙眉。
谢晚宁想到,也许是院长他们去县衙那边盖好了公章,前来摆放王府了。
想着,谢晚宁说道:“世子先去,我在墙外等候世子。”
朱桢只好点头,又转身进了府内。
另一边,谢晚宁的猜想果然没错,喻殊白、子车寻和邵暮蘅三个人前来拜访王府。
几个人都是会演会装的,在看见朱晨曦的时候,双方都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直呼这真是缘分天注定,实在是太巧了。
然后朱晨曦忙着请喻殊白几人上座。
喻殊白落座之后,视线在大堂里环视了一周,但没有发现谢晚宁的影子,或者她留下来的标记,一时间长眉微挑,看向了邵暮蘅。
邵暮蘅在谢晚宁面前始终坚持着君子风范,这回谢晚宁离开,他也确实没派人跟踪,因此也不知道谢晚宁去了何处。
双方对上了视线后,没从对方的脸色上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又颇为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这边,朱晨曦让人给三人看茶,又连忙派人去请朱桢过来,然后就笑呵呵地跟几人谈话。
三个人心思都不在朱晨曦身上,各自敷衍着聊了几句,随后就有侍女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给几人上茶。
这时,喻殊白与子车寻都敏锐地注意到,这个侍女的视线在邵暮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邵暮蘅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又风轻云淡地移开了视线,像是很认真地在听朱晨曦说话一样。
喻殊白与子车寻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看了看手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颇有默契地将它放在了手边的茶桌上。
指不定邵暮蘅在这茶里做了些什么手脚,暂时喝不得。
但是朱晨曦对此一无所知,他端着茶,十分起劲地对三人介绍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名叫岁寒三友,入口清润如霜,还请院长、小侯爷还有邵公子品尝品尝。”
喻殊白与子车寻都对他打着哈哈,笑着端起茶盏在面前过了一下。
子车寻对茶这一道没什么研究,闻完了茶香之后,下一步便不知道该如何搪塞。但喻殊白从小在内院里养着,哪种名品没有经过他的手。
于是堪堪将茶盏放下来,喻殊白就开口与朱晨曦谈论起岁寒三友的茶香与茶色来。
子车寻心道还是喻殊白这人会忽悠,随即心安理得地放下了茶盏,开始盯着邵暮蘅,以防他出手。
邵暮蘅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在子车寻的视线下,简单地用茶盖刮了刮沫子,轻轻地呷了一口,当着子车寻的面,吞咽了下去。
子车寻略微挑了一下眉头。
转过头看,朱晨曦原本也想抬起茶盏喝几口,但是他一有这种动作,喻殊白就抛出一个浅显易懂的问题出去问他,朱晨曦一时想不出来,抓着茶盏的手就又放了下来。
子车寻看着,倒是承认喻殊白这方面有几分聪明。
没多时,有侍女走进来,温声细语地说已经找到了朱桢,朱桢换了衣服之后马上就来见客。
话音落下后不久,朱桢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概是为了见客方便,朱桢穿了件镂金错彩的袍子,细软乌黑的发丝被尽数梳起来,用丝带系在后面,眉眼清贵冷淡,对着朱晨曦行礼:“孩儿见过父王。”
朱晨曦对他摆了摆手,道:“来,见过喻院长,小侯爷和邵公子。”
朱桢的早熟喻殊白和子车寻是早就知道了的,当时只有邵暮蘅还在昏迷当中,因此错过了听见朱桢自爆的一幕。
于是,在朱桢行礼时,喻殊白与子车寻都没把朱桢当小孩子看待,只有邵暮蘅看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还拿了一包果脯给他。
朱晨曦看见这东西,正要说他家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不吃甜食了,理由是甜食与温柔乡一样会腐蚀人心。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朱桢一脸欣喜地收下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弯弯的,里面盛满了喜悦,就好似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什么很心仪的玩具。
朱晨曦顿时一头雾水。
喻殊白的视线在邵暮蘅与朱桢之间来回了两趟,意识到朱桢可能想阴邵暮蘅一把,嘴角不由挑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但为了不被邵暮蘅发觉,他还颇为掩饰地抬起袖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子车寻倒是挑了挑眉,暗想,原来不止京都人才这么多心眼,他们大金朝的人都是一副弯弯绕绕的肠子。
这个朱桢长大了,恐怕又是一个祸害。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桢身上。
朱桢装完了天真无邪的孩童,对邵暮蘅拱手告辞。
就在这时,朱晨曦所坐的方向突兀地传来了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紧接着,就是□□重重衰落在地面的声音。
众人猛得回头,只见朱晨曦一个倒头栽倒在了地面上,人事不省,桌面上的茶盏被打翻,茶水泼了一地。
原来方才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朱桢身上,喻殊白没有再顾朱晨曦,结果朱晨曦自己觉得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没忍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
两三口茶水下肚,人就倒在了地上。
全程都静默了一瞬间,被这个意外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邵暮蘅甚至颇为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喻殊白,眼眸里闪烁着思索。
这时,周边的下人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大叫了一声:“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保护王爷和小世子!”
子车寻率先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朱桢的手臂,把他带离了邵暮蘅身边,然后将人推给了一个跑过来的侍女:“看好你们家小世子。”
说完,子车寻就急匆匆地想要去大厅外查看情况。
侍女瑟瑟发抖地想抱起朱桢离开,但转头又被朱桢按住。
朱桢稚嫩的面容此刻满是镇静,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刺客会伤害到自己,声音不急不缓道:“先让人带着父王去书房,再找几个忠实能干的侍卫整个王府,不许人出去,也不许人进来。等这些人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再开府门,听见没有?”
侍女满眼疑惑,但面对朱桢,她并不敢多问,只连声答应道:“是、是……”
她刚刚答应完,外面就有一群带刀侍卫涌了过来,要带着朱晨曦和朱桢离开。
但与此同时,大厅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针嘈杂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同时朝这边冲过来。
众人,包括子车寻、喻殊白和朱桢,都齐齐往大厅外看过去。
果然,十几个黑衣人蒙着面孔蹿到大厅,直冲着朱晨曦与朱桢而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程度,喻殊白与子车寻必须考虑朱桢的安全,于是又不得不从大厅外退了回来,打算拥到朱桢身边。
邵暮蘅眼眸中交错着思索与惊讶的情绪,但他没有多说,也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被一群带刀侍卫簇拥着,匆匆避走,进了后堂。
只是在经过喻殊白的一瞬间,喻殊白一把拉住了邵暮蘅的胳膊。
邵暮蘅下意识地抬眸看他,喻殊白眼眸很冷,语气不善道:“邵公子,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一点。”
闻言,邵暮蘅眼底的惊讶意味更浓,他思考了一瞬间,什么都没透露,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正遇时机罢了。”
喻殊白瞥了他一眼,随即松开了攥住邵暮蘅胳膊的手,对他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好好看着邵公子,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
所谓好好保护,其实就是让人好好的看着邵暮蘅。
邵暮蘅意会了喻殊白的意思,他面上笑容加深,但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比起方才故意装出来的害怕自然了不少,道:“喻院长也多加保重,在下看这些刺客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人,这一批得不了手,难保没有下一批。”
喻殊白奇怪地挑了一下眉头。
但邵暮蘅没等到喻殊白回话,就被侍卫护着匆匆走远了。
喻殊白也没再管他,重新收回视线,与子车寻对视道:“小侯爷,看你的了。”
子车寻翻了个白眼,转了转手腕,嗤笑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言罢,子车寻干净利落地往前一跳,立即挑入人堆之中,与这群黑衣人打了起来。月光下,他袖子上用银线绣着的麒麟显得更加威武,一举一动,莫不如当世豪杰。
喻殊白不担心子车寻的安危,说什么也是小侯爷,武功水准都是一流的。
于是他更多的将视线投向了邵暮蘅离去的方向,眼眸微眯。
而子车寻这边一边打斗着,一边心中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
他觉得这些刺客下手不狠,不像是来刺杀的更像是是来试探他们的武功的。
这样想着,子车寻手下试探性地用力一拍,正好拍中一个刺客的胸膛。
那刺客根本没对子车寻做太多的防备,被拍中胸膛之后,刺客立即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尖叫,差点被子车寻一巴掌打飞出去。
其他的刺客见状立即飞身上去把他接住了,但随后都不敢再靠近子车寻,双方一时间陷入了对峙。
子车寻丝毫不惧,但过了会儿,他发现双方对峙着对峙着,这群刺客就默默移到了院子里,有的刺客甚至迫不及待地转过了身,一看就知道他是想逃。
他冷哼道:“来了还想走?站住!”
话音落下,从另外一个方向也响起一道男声,听起来慢条斯理的,只不过声音做过处理,听不出音色:“确实,院子里的人今天都别想走。”
喻殊白与子车寻同时看过去,只见高墙之上,站着一个黑衣人。
宽大的黑衣袍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喻殊白挑了一下眉头,子车寻则是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蒙面人不用说,肯定是邵暮蘅。
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他还跑过去换个装。但这些也只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们。
子车寻不想理他,眼眸微微往下一沉,反刺了一句,道:“谁走不了还不一定呢。”
喻殊白笑容在月光下也显得格外凉薄。
黑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色的帽檐后面,话音落下,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院子中的众人见他抬起手,随意地摆了一下,声音压的很低,但裹挟着满满的寒气:“来人,杀。”
话音落下,这数十道黑影纷纷往院中一跳,如同细长的箭影一般,射了出去,目标正是院子中的所有人。
子车寻嗤笑了一声,眼眸中放出的湛湛寒光,与在面对谢晚宁的冲动截然不同。
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纵起轻功往上一跳,与月华倾泻当中,一拳撞上了迎面冲来的一道黑影。
只听得“轰!”的一声,黑影被子车寻狠狠锤进了地面,猛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子车寻连半分眼神都不屑于赏给他,他只是将目光紧紧盯在墙头上的那个黑衣人身上,刚刚揍过人的拳头又开始痒痒了。
邵暮蘅......
子车寻心里想,让你天天在谢晚宁面前装秀气,阴阳怪气地膈应本侯。等本侯今天晚上锤青你两只眼睛,看你还怎么向谢晚宁哭!
第84章 为妻愿受蛊虫啃噬 ◇
◎苦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死去的未婚妻◎
另一边, 朱桢跟着一群侍卫出了大厅。之前听从朱桢吩咐的侍女已经带着朱晨曦去了书房,朱桢没有动,只是眯了眯眼睛, 然后转身带着两个心腹侍从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心腹侍从见朱桢如此, 不由问道:“世子殿下为何不随老王爷一同去书房?书房里有密道,可以直接通向王府之外, 正好可以避过这场祸事。”
朱桢冷笑道:“避?我为何要避?这样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难道不值得我留下来多看看么?”
那侍从一愣, 问:“引蛇出洞?”
另一个侍从思索片刻,不由接了一句:“世子殿下的意思是,今天来的刺客,是殿下您自己安排的?”
朱桢没接话,只是转动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将府内的精锐都派出去,传令给他们, 凡是今夜在院内的陌生男子,一律格杀。”
两个心腹侍从不由对视了一眼,随即拱手道:“是!”
随即两个人在朱桢的示意下都离开了。
朱桢亲眼看着两个走之后, 才一个人来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中心有个乘凉的四角凉亭, 凉亭的左边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假山。
眼看着四周没什么人,朱桢这才隐入了假山之中。
进入假山之后,他又不知道在哪儿按了一下机关,假山深处的一块板子翘了起来,露出了一条黑不见底的甬道。
朱桢走到甬道口附近, 将眼睛一闭, 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来。
另一边, 谢晚宁已经在王府外面等候多时了,但是一直没有看见朱桢的影子。
她有些迟疑,要不要进去看看,这时,朱桢从甬道里出来,从假山内转了出来,喊了一声:“公子,走吧。”
谢晚宁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去跟在朱桢身后,以免有人跟踪朱桢。
但是这时,平静的夜色之中,忽然隐隐传来的一些打斗的声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但距离隔得太远,谢晚宁有些听不真切。
与此同时的内院里,子车寻一拳砸飞一个拦上来的黑影,俊美逼人的眉眼在月光之下显得更加耀眼,他冷笑着甩了甩手腕,道:“今天揍不到你,本侯去了子车的姓儿。”
言罢,他再度翻身而上,直直地冲着墙头上站立的黑影而去。
旁边的黑影们已经被子车寻打的气喘吁吁了,但转头看见子车寻如此精力充沛地继续冲锋,又不敢不拦,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个子车寻跟苦厄到底结了些什么仇?他一门心思的就想揍他?”
“妈的,管苦厄跟子车寻结的是什么仇,先拦下来再说!”
两个人飞身而上,但下一秒又被子车寻给锤了回来,惨叫连连。
喻殊白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他甩了甩手上的软剑,眯着眼睛看向至始至终站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的人影,眼眸里忽然划过一丝了悟,连忙调转了身影朝内院之外走去。
而谢晚宁这边又听到了两声凄惨无比的惨叫,还伴随着□□种种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似乎被揍的很惨。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世子殿下,请问王府内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有刺客突然袭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