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朱厌说,然后转移了一下话题:“欸,小世子,既然你没有食言, 把人带来见我了, 那我也会如实地遵守诺言, 教你蛊虫。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
朱桢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一愣,眼眸里很自然地浮现起了一丝怀疑:“你是要支开我?”
“我支开你做什么?”朱厌无所谓地说道:“要想学蛊,就亲自去抓好五毒来见我。这一关像你们这种世家子弟一般都过不了,所以我才说从今天开始。要是你想好了不敢抓,那正好我也不想教。出去请你吃两顿饭,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这话说的,就像是要让朱桢知难而退一样。
不过这也符合朱厌一贯以来的做派。
所以朱桢眼中的怀疑消失了,变成了一抹倔强:“好,说到做到,不过是五毒罢了,你等我。”
言罢,他就拉开了地板上的机关,一鼓作气地跳了下去。
谢晚宁欸了两声,但是也没能拉住朱桢,只好道:“小王子你干嘛让世子殿下一个人去抓五毒,现在外面等着杀他的人多的是。”
“但是等着保他的人也多的是。”朱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像是在强调自己的话:“你别把他当小孩儿看,这小子,精着呢,没点把握他敢一个人摸黑出去?动脑子想想。”
谢晚宁有些羞恼,但确实也是太过于担心朱桢,毕竟要护着朱桢回京都是喻殊白他们的任务,而那群刺客又太无孔不入。
朱厌看她想的那么入神,不由又敲了敲桌面,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谢晚宁愣了一愣:“小王子你看出来了?”
朱厌嗤笑了一下:“你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也还好你有喻殊白和小侯爷护着,不然你在江湖上早就被人骗了八百遍了。”
谢晚宁无奈扶额,不去理会朱厌的嘲笑,随后从怀中掏了掏,将自己在红楼江流下发现的那枚印信拿了出来,递给朱厌看,问道:“小王子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谁的印信?”
“就这个问题?”朱厌问?
“对,就一个。”谢晚宁肯定。
玉树朱厌轻快地将印信接了过去,放在手上端详片刻后,也跟谢晚宁一样,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印信上的字:“金戈来客?”
“是,小王子你知不知道这个金戈来客到底是谁?他的印信为什么会出现在红楼呢?”
朱厌先卖了个关子,故意问:“红楼曾经关押过温破敌,说不定就是他的。”
“不,绝对不会。”谢晚宁斩钉截铁地说:“温将军没有这个印信。”
“那说不定是私印,你不知道的。”
“那就更不会的。”谢晚宁道:“世人谁不知道,温将军只有一方私印,只刻了他的一个姓。温家灭门之后,这个私印已经给官服给收缴了。”
谢晚宁话里话外,都是维护温破敌的意思。
朱厌笑了笑,便也不逗她了,实话实说道:“不瞒你说,金戈来客这个人的名字我听说过,跟温将军一样,也是一个武人。”
谢晚宁双眼一亮,立即追问道:“那这个人是谁?”
朱厌毫不停顿地说:“子车河。”
谢晚宁彻底愣住了。
但子车河还在说话,道:“若你要打探温家的消息,倒不如直接去问子车河。毕竟当初子车河跟温破敌交往的最亲,了解的最多,甚至之后检举都是这人举报的。直接问他,总比你在这儿东查西查的好。”
谢晚宁回过神来,喃喃道:“但是子车河现在是侯爷了,又远在泾川,身边肯定有一大群人护着,再加上他自己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我去找他,能问的出什么来?”
“但是子车河的儿子子车寻,那个小侯爷不是与你交好么?”朱厌笑盈盈地给谢晚宁出主意:“你就打着小侯爷的名义去接近子车河,到时候,趁机把这个让他喝下,保证你问什么他答什么。”
说着,朱厌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谢晚宁。
谢晚宁接过来一看,发现朱厌给她的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瓶子,想想朱厌的身份,里面应该装着一只蛊虫。
“这里面的蛊......对人体有损伤吗?”谢晚宁犹豫地问。
“子车河可是举报温破敌的人,你还担心这药对他有没有损伤?”朱厌说。
“一切未定,不能就这样给子车河定了死罪,更何况他还是小侯爷的父亲。”谢晚宁说道,慢慢攥紧了手上的瓶子:“如果真是子车河颠倒黑白,污蔑了温将军,那么届时将由我亲手杀了他。可是现在一切未知,我就无法动手。”
朱厌乐了,他道:“罢了,不逗你玩儿了,这药没什么副作用,顶多让人多睡两天罢了。你只记住,白色是解药,红色是蛊。此物能溶于酒,不溶于水,你放的时候要看好。”
谢晚宁有些懵,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时不时摩挲手上的瓷瓶,片刻后,问道:“小王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朱厌撇了撇嘴,道:“理由很多,不过,你就当我是为了扎勒帮你的吧。”
谢晚宁皱眉:“可是我并未从那场刺杀之中救下扎勒,小王子又为何要为了扎勒而帮我?”
“不过是谢你没有屈从那个狗皇帝,冤屈了旁人罢了。”朱厌垂下的眼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寒芒:“扎勒是条汉子,若是拉了其他人去顶了杀他的罪,即便他死了也不会安心。要杀,就应该杀真正的幕后凶手。”
谢晚宁抬起头来,问道:“那小王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我自有打算。”朱厌道。
谢晚宁抿了抿唇,诚挚地说:“没救下扎勒也是我的遗憾,若小王子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朱厌笑了下:“我知道,我可不傻。”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喻殊白他们应该也一起来了吧?怎么就剩你一个人来了?没事儿你就赶紧回去吧,指不定他们已经到了王府了。”
谢晚宁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谢晚宁也从甬道走了出去。
只是刚刚从大槐树里面出来,谢晚宁就踩了一脚的癞蛤蟆。
谢晚宁被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差点滚了出去。
这时,她才发现这大槐树周围还零散分布了一些其他毒物,甚至还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从大槐树上攀爬下来。
谢晚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不是朱厌要的五毒嘛?
但是谢晚宁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朱桢的身影。
她有些奇怪。
与此同时,在大槐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之中,朱桢被一个黑衣人紧紧捂着嘴巴,双手被反剪在后固定,眼神中难得的有些惊慌。
但是黑衣人没有第一时间对朱桢动手,而是从树后探出头观察着谢晚宁的动向,等看见谢晚宁往与他们所在地相反的地方走了,这才低下头来看向朱桢,低声道:“手也不抓紧点儿,那些毒物落了一地。”
若是咬到了她……
黑衣人垂下的眼眸中寒光一闪,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道:“你的计谋不错,引蛇出洞?只可惜,我也不笨,你这种小把戏骗不了我。”
朱桢被迫扬起了头,看不清黑衣人的脸,只能用力地挣了挣,可是才一动,肩膀处就发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无奈,他只得安静下来,冷静道:“你皇帝派来来杀我的?”
朱桢的想法是想多周旋一下,但是没想到黑衣人压根儿不打算跟他多废话,甚至轻笑了一声,轻嘲道:“用废话拖延时间这种伎俩,我很早以前就不玩儿了。”
言罢,他手腕一翻,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即他将匕首扬起,毫不留情地往朱桢身上狠狠一捅。
刀尖一下子没入朱桢的衣服下面,朱桢面色猛得一白,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一点点的,砸在了地面上。
黑衣人轻巧地将匕首拔出来,手上将朱桢往后一推。
朱桢身体一软,一声不响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黑衣人原本转身要走,但在收起匕首之前,他垂眸扫了一眼,匕首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都没有。
什么?
黑衣人立即转身,只见刚刚还倒地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的朱桢,此时此刻麻溜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将嘴角的血迹狠狠一抹,拔腿就往外跑。
这小子身上穿了金丝软甲,刀枪不入!
黑衣人面色一沉,立即抬腿追上,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在手上比了一个繁复的手势,似乎要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黑衣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厉喝:“住手!”
紧接着,就有一道剑光甩了过来,寒如一泓秋水,刺激人眼。
黑衣人回眸一看,只见原本早就离开的谢晚宁此刻居然悄悄从身后绕了过来,手中长剑一甩,已经朝黑衣人刺了过来。
谢晚宁的剑术是出了名的好,黑衣人勉强挥起匕首挡了她一剑,下一剑再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逼的摔在了地上。
好在谢晚宁暂时不想灭口,她在逼退了黑衣人之后,几个箭步走到朱桢身边,将人护在身后,关切地问道:“世子殿下,你怎么样?”
朱桢喘了口气,吐了口嘴里藏着的血包,冷静道:“谢夫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走了嘛?”
“我看见槐树附近有殿下丢下的五毒,心里想既然殿下有心学蛊,这些东西必然不会轻易丢弃,因此假装离开,实则绕了回来。”谢晚宁认真道。
朱桢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黑衣人,道:“我玩儿过的伎俩确实不高明,但是我也不用非要用智计胜过你。”
说着,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处,露出了里面用金丝织就的软甲。
黑衣人挑了一下眉头,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谢晚宁不放。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喻殊白的声音:“世子!世子殿下?!”
黑衣人听到喻殊白的声音,才略微动了一下,但目光还是落在谢晚宁身上。
谢晚宁倒是很惊喜,她喊道:“院长!这边!”
声音传出去,最先赶到的却是子车寻。
子车寻一脸的恼怒,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拳头捏的紧紧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把这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子砸到黑衣人的脸上。
谢晚宁有些惊讶子车寻的怒气从何而来,子车寻忍了忍,才指着黑衣人的脸骂道:“骗!你就会骗!本侯把哪里的黑衣人都一个个锤遍了!”
才知道你小子居然在王府留下的都是替身,真人跑过来找谢晚宁和朱桢了。
子车寻心中冒火,恨不得狠狠锤邵暮蘅几拳出气。
但是邵暮蘅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等喻殊白过来之后,他看了眼邵暮蘅,对谢晚宁说道:“这人是你捉的?”
谢晚宁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
喻殊白毫不意外,对其他人,邵暮蘅可能就下杀手了,能让他甘愿束手就擒的,也就只有谢晚宁了。
他颇为幸灾乐祸地笑了下,道:“辛苦小侯爷,将人绑起来带回去吧。”
子车寻巴不得折腾邵暮蘅,他将人拎起来,笑道:“落我手里了吧?”
邵暮蘅蒙着面,连一眼也不看他,偏过了头去。
随后,一行人准备回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子车寻特意找朱桢要了最严密地下室的钥匙,将邵暮蘅关了进去。
邵暮蘅穿着夜行衣,但身姿依旧挺拔,闲庭散步,仿佛他站的地方不是大牢,而是某处贵族宴会。
子车寻就瞧不惯他那样儿,便道:“得了,这周边一个人也没有,你就别装了。”
邵暮蘅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扯掉了。
白皙的面容在黑夜的衬托下,像一块出尘的美玉。
邵暮蘅弯弯眉眼,笑的温文尔雅:“你们发现的倒快。”
子车寻道:“是喻殊白发现的快,当然,本侯脚程也快。”
邵暮蘅不可置否。
子车寻拍了拍大牢的柱子,笑道:“本侯向世子殿下打听过了,这大牢是用玄铁做的,谁来了都要被困上三天三夜,你这几天是出不去了。有没有什么借口需要本侯替你转述的?”
邵暮蘅笑了一下,眼眸里闪烁着的细碎的光芒:“借口?没有。”
“明日晚宁发现你不在,你就不怕她担心?”子车寻问。
邵暮蘅摇摇头,还是在笑:“不怕。”
子车寻疑虑邵暮蘅有可能破开牢门出去,便上手使劲儿拍了拍牢门。
但一下手,牢门坚不可摧,甚至因为玄铁连接着冰凉的地下河,子车寻拍完之后都觉得手心有些生寒不适。
子车寻略微放下心,也是笑道:“既然你嘴硬,那就不要怪本侯不肯帮你了。”
言罢,子车寻转身出去了。
邵暮蘅坐在牢中,笑意随着子车寻身影的消失慢慢变淡,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
晚宁这样护着朱桢,这段时间怕是动不了手了,只能等晚宁离开之后。
众人经过了晚上的刺杀事件,整个王府闹的鸡飞狗跳,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谢晚宁是被强行照进来的阳光吵醒的,她眯了眯眼睛,看向刺眼璀璨的太阳光,有些无奈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洗漱。
不过等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喻殊白、子车寻已经在她房门前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了。
看见谢晚宁睡醒了出来,子车寻率先举起手来,对她晃了晃,俊美锐利的眉眼全是笑意,声音扬起来,像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喂,谢晚宁,这边!”
说着,他站起来,束成一束的高马尾被玉冠绑在后面,景泰蓝色的发带随着发梢一同摇荡,少年意气风发,阳光璀璨,像是一道刺破黑夜的光,引人注目的人。
谢晚宁被子车寻吸引了视线,原本没睡饱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面上也笑了起来,道:“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