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着谢晚宁月信的事情。
谢晚宁对此感到奇怪:“我一直都能吃辣。”
子车寻撇撇嘴,显然觉得谢晚宁在嘴硬,但是他知道谢晚宁不想向他暴露身份,就装作不知道,用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然后往侯府里推了两步,说:“好好好,一直都能吃。”
这语气,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然而作为被哄的人,谢晚宁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很快,她就没心思与子车寻做过多的纠缠了,因为远远的,她就看见从侯府里走出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个男人大约五六十岁,但仍是老当益壮,身姿挺得笔直,双眸有神,脚步沉稳有力。
看见子车寻,那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着加快了脚步,道:“儿啊!你回来了!”
子车寻也是连忙上前,给来人行礼,笑道:“父亲。”
这就是子车寻的父亲,子车河。
谢晚宁愣愣地看着子车河朝她走过来,这样的相貌与她父亲没有一丝相似,可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风骨之中,谢晚宁仿佛看见了她父亲正在向她一步步走来。
如果她父亲没有死的话,如今他也很子车河一个年纪吧。
谢晚宁胡思乱想着。
这时子车河注意到了谢晚宁,他疑惑地看向子车寻,问道:“这位是?”
子车寻笑着介绍道:“父亲这位是澜沧书院的夫子,姓谢名晚宁。是孩儿最重要的知己。”
他介绍的如此正式隆重,让子车河也不由对谢晚宁多看了几眼。
谢晚宁稳了稳心神,对子车河行礼,道:“草民谢晚宁,见过侯爷。”
子车河对她很和蔼,笑了笑,道:“既然寻儿将谢公子引为知己,那么我府必当以贵客之礼相待。如若谢公子不嫌弃,尽可以在我府久住。”
说着,子车河对谢晚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就有几个小肆走了上来,为谢晚宁带路,要将她带到供客人所住的厢房。
谢晚宁顺从地跟着去了。
看见谢晚宁离开,子车河面上和蔼的表情略微一收,看向子车寻道:“这位谢公子的身份安全吗?”
子车寻道:“父亲不用担心,她不是歹人。”
子车河点点头,叹道:“并非是为父想干扰你交友,只是上次青石的事情以后,为父不得不谨慎些。不过既然你已经心有把握,那为父就不必多言了。”
子车寻肯定地说道:“父亲你放心吧,晚宁绝不与青石一类。”
“晚宁?”
子车河注意到子车寻叫谢晚宁时的称呼,不由笑道:“你倒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伙子。”
“是。”
“既是如此,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招待人家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府。
另一边,谢晚宁在小厮的引路下,来到了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厢房处。
在为谢晚宁介绍了厢房内的种种器具之后,小厮也离开了,另有两个专门服侍谢晚宁的丫头走了过来。
她们各自对谢晚宁自我介绍。
圆脸的丫鬟道:“谢公子日安,奴婢名叫小琪。”
胖一点的丫鬟道:“谢公子日安,奴婢名叫小团。”
谢晚宁是不太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的,因此对她们摆摆手,道:“你们不必太过谨慎,我这个人并不重规矩,偶尔空闲时,你们可以多去外面玩玩。”
话音落下,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但并不怎么惊讶。
其中那个叫小琪的丫鬟笑道:“谢公子不愧是咱们小侯爷的知己,他也不喜欢有人伺候,凡事都是自己动手呢。”
小团也附和道:“是呀。”
谢晚宁见她们十分活泼,比起邵府里三缄其口,谨言慎行的丫鬟们大有不同,像是不怎么重规矩的样子,不由多说了一句:“是吗。”
小琪说:“当然。您别看咱们小侯爷矜贵挑剔,实际上是个最不喜欢折腾下人的人。”
“怎么?在背后说本侯坏话呢?”
门口传来子车寻的声音。
三个人看过去,发现子车寻笑盈盈地将身体靠在门框上,虽然嘴里是在与小丫鬟们说笑,丹凤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晚宁。
随后,他走过去凑在谢晚宁身边,问:“怎么,这几个小丫鬟说本侯什么坏话啦?”
谢晚宁笑道:“她们是侯府的丫头,怎么敢说小侯爷的坏话?”
她说着,子车寻一边牵着她的袖子往外面走,两个人走到了走廊上。
子车寻道:“那可不一定,我们侯府里的下人都是没有签卖身契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本侯即便是小侯爷,也管不住她们的嘴呀。”
此话一出,谢晚宁倒是有些惊讶。
京都里贵族府中的丫鬟婆子和奴仆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为的就是好控制。有了卖身契在手里,这些奴仆就如同猪羊鱼鸭一样,可以被随意发卖处置。
她也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有人不签卖身契的。
子车寻看她一脸惊讶,主动解释道:“这些丫鬟都是良人家的女子,因着家里困难,或者天灾,或是人祸,活不下去了,才被侯府收留。一旦签了卖身契,她们就从良人的籍贯堕落成了奴籍,对她们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父亲做主,不许给仆人们签卖身契。想做就留下来做,不想做大可以离开,侯府也会给她们一笔银子。”
“那这些年,有人曾经离开过吗?”谢晚宁问。
子车寻摇头:“在本侯的记忆里,从来没有。”
谢晚宁有些愣住了。
子车河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君子风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检举她父亲的人呢?
谢晚宁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手指。
“哦,对了,你刚来,还不熟悉泾川的环境吧?”子车寻笑嘻嘻地说:“等晚上吃过了晚膳,本侯带你去跑马,怎么样?”
谢晚宁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终于,到了晚上,子车寻带谢晚宁去吃晚膳。
但是在饭桌上,谢晚宁没有看见子车河的身影。
她颇为迟疑地问道:“侯爷呢?”
子车寻习以为常地说道:“他去带兵巡查边关了,这些天安国不安分,一直在边关叫嚣,为了防止出事,父亲他每天都会带着兵去巡查一番。”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一心为民的侯爷形象。
谢晚宁抿了一下唇,又问:“那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子车寻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了?你想见他吗?”
谢晚宁掩饰性地说:“不是想见,只是我很仰慕侯爷的武功与为人。而且这次来,又太过于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有买,礼数不周,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所以总要正经拜见一下侯爷,这才不算失礼。”
子车寻笑了,道:“你什么时候讲起礼数来了?也没见你对本侯有多尊敬啊。”
谢晚宁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埋头扒拉了几筷子饭。
子车寻也不气,反而笑嘻嘻地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她的碗里,眼含期待地说:“来,晚宁,你试试这个,特好吃。”
谢晚宁的心思并不在吃食上面,但子车寻那么期待地看着她,她还是对付着吃了一口,夸赞道:“嗯,还不错。”
子车寻顿时笑的容光焕发,赶忙给她夹了几筷子的羊肉,自己也不吃了,单就用手撑着脸,笑盈盈地看着谢晚宁吃。
谢晚宁被他的视线看的有些发毛,她尴尬地挠了挠下巴,道:“小侯爷,你怎么不吃了?”
“没事儿,本侯看着你吃也成。”说完,子车寻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许的不妥,又找补似地说了一句:“本侯不饿。”
谢晚宁更加奇怪了,她看看子车寻压不下的嘴角,又看看自己碗里的菜,心里不由想,小侯爷是不是有病?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子车寻拉着谢晚宁出了府,在府后的马园里挑选了一匹上等的马匹。
两个人上了马后,子车寻一路带着马匹往郊外跑去。
此时晚风习习,吹到脸上还有点儿凉的发痛,谢晚宁忍不住呼出了一口寒气,鼻头和耳朵都有些冻的发红。
子车寻见状,立马策马过去,对谢晚宁伸出了手:“过来。”
“干嘛?”谢晚宁疑惑地看他。
“你先过来,本侯还能吃了你不成?”子车寻道。
谢晚宁上下打量了子车寻几眼,然后伸出手去,搭在了子车寻的手上,以力借力,翻身到了子车寻的马上,两个人共乘一骑。
感受到子车寻温热的胸膛贴在自己的后背,谢晚宁有些不自在,刚想问“小侯爷你到底要干什么”,但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就覆了上来,轻轻地盖住了她的耳朵。
子车寻清亮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关心,不同于他以往的恣意,这次温温柔柔的,轻到仿佛是夜风温柔的呢喃:“怎么样?好些了吗?”
谢晚宁浑身一僵,身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挺。
但马儿此时没了子车寻牵住缰绳,猛得一甩头,马背的力将谢晚宁甩的一晃,差点跌下马去。
这时,子车寻忽然伸出手,一把揽住了谢晚宁的腰,手臂上的肌肉发力,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顿时,两人的身体贴的越发紧了。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子车寻身上传递到谢晚宁身上,热热的,仿佛冬天里最严寒的一捧雪,被人放入了最滚烫炙热的温泉。
刺啦一声,雪化了。
子车寻说:“小心些,跌下去会受伤的。”
说完,他手上用力,将谢晚宁的身子掰正,然后笑道:“晚宁,你来执缰绳,本侯来给你指路。”
谢晚宁面颊上有些红,她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我的马呢?不管它,它会不会走丢?”
“自然不会。”子车寻笑道,丹凤眼盛满了笑意:“侯府里的马都有人专门训练的,会自己回家,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管抓住缰绳就好好了。”
谢晚宁的手小心地攥住缰绳。
马儿得到了控制,不再左右乱晃了,安静地驮着两个人往前走。
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星河璀璨,一颗颗,一粒粒,硕大耀眼,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让夜幕荡漾起涟漪。
谢晚宁抬眸看着天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好漂亮。”谢晚宁轻声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本侯说好要带你来看星星的。”子车寻说:“现在,本侯把星星送给你。”
说着,子车寻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把抽出了谢晚宁的长剑,迈步走入了寒风之中。
谢晚宁坐在马背之上,看着子车寻。
少年于星光之下舞剑而起,他一身景泰蓝锦衣,墨发高束,神采奕奕,身形潇洒,手中长剑一指,剑如游龙,游刃有余。清亮凛冽的剑光落入谢晚宁的眼,那一瞬间,仿佛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
忽然,少年手上挑了一个漂亮利落的剑花,长剑抬起,周身萦绕着凛冽肃杀之气,随即往他左手边狠狠一劈。
剑气四溢,左手边的草丛被斩的七零八碎,四散纷飞,露出草丛后面隐藏着的东西来。
那是成千上百面的镜子。
大大小小,尺寸不一。
有的是精致的鎏金镜身,有的是粗糙的木制镜身,有的是大块的梳妆镜,有的是小巧的手握镜。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镜子都一致地躺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里。
天上的星光落下来,摔入镜子里,镜子也反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一瞬间,仿佛天上地下再无界限,人世间只有这茫茫星海,动人心弦。
作者有话说:
我就爱一些直球式告白
第88章 小侯爷受情伤 ◇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晚宁说不出话来, 喉头哽咽。
子车寻一曲剑舞结束,干脆洒脱地将剑身收于身后,阔步朝谢晚宁走了过去, 语气□□水, 带着十分笑意与期待:“怎么样,晚宁, 这个礼物你还喜欢吗?”
谢晚宁看着这几百几千块镜子,不由问道:“那么多镜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咱们到泾川之前,本侯就写信告诉了府里人,让他们把整个泾川的镜子都买了下来。”子车寻。
谢晚宁看着子车寻额上的汗珠,和微微喘息的胸膛,轻声道:“谢谢你小侯爷,我很喜欢。”
“那以后,你每年都到泾川来小住好不好?本侯每年都送你一个礼。”子车寻凑到谢晚宁身边。
明明子车寻比谢晚宁还高了一个头, 但看向谢晚宁时,子车寻总是喜欢蹲下来仰视着她。
月光下,子车寻的丹凤眼中似乎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眼眸中的欢喜和期待, 像是一只期待主人应允他的小狗。
但是谢晚宁被这样的期待灼伤了眼。
因为她来这一趟, 根本就是抱有别样的目的的。
她现在的行为,无异于把子车寻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
但是要让她面对着子车寻这样的笑脸说出实情,她又当真是做不到。
她久久不说话,子车寻也不急,他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
片刻之后, 谢晚宁还略微蠕动了一下嘴唇, 轻声道:“好啊。”
她已经撒了这许多的谎了, 何必再吝啬这么一个?
子车寻眨了眨眼,像是不可置信她答应的那么快,问:“真的?你可别骗本侯。”
“真的,不骗你。”
“要是喻殊白他拦着你不许你来呢?”
“那我就、我就偷偷地来。”已经是在说谎了,谢晚宁反倒是无所顾忌起来。
子车寻眼神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若是喻殊白现在就在他的旁边,他恨不得贴脸嘲讽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