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李天宝一动不动,以为兰姑不敢打他,然后刚张口,兰姑直接挥起棍子往他背上狠狠打去,李天宝哀嚎一声。
“你……你竟然真敢打我?”李天宝怒冲冲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滚不滚,不滚我打死你了事!”兰姑说着又是一棍子劈下去。
当着王文清的面,李天宝也不敢还手,挨了几下后,受不住只能逃之夭夭。
李天宝被打跑之后,兰姑提着棍子返回,看到王文清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大概是没见过她如此泼悍的一面吧,兰姑脸上不由浮起抹赧色,连忙扔下棍子,有些难为情道:“叫王兄弟见笑了。”
王文清自知失态,连忙收敛表情,一时不知说什么,片刻之后才挤出一句:“嫂子……好身手。”
兰姑一愣,随后扑哧一笑,“这算什么好身手?”
王文清被她笑得脸一红。
兰姑想到李天宝,脸上的笑容敛去,有些愧疚道:“王兄弟,方才的事对不住,我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嫂子可别说这话,能帮上你的忙便好,”王文清顿了下,忍不住问:“方才那人……他真是你的亲兄弟?”王文清只觉得他们这对姐弟不论容貌还是性情都截然不同。他实在想不通贤惠善良的兰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无赖弟弟。
兰姑叹了口气,点点头,与他说了李天宝赌博偷钱的事情,然后叮嘱他道:“我那个弟弟就是无赖,我早与他断了关系,你以后若是见到他,千万别理会他,也千万别让他进你家的门。”
王文清看着她严肃且郑重的模样,沉默片刻后,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兰姑回屋后,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有些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李天宝以后若是日日来纠缠她,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兰姑越想越气苦,这无赖废物,不如死了算了,兰姑内心恨恨地想。
次日,晨。
兰姑一起床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院门砰砰的响起,听声音不止一人,兰姑心咯噔一下,赶忙穿好衣服,走出屋门,透过大门门缝一看,看到院门口似乎来了很多人。兰姑不禁吓了一大跳,不敢打开门,下一刻李天宝凄惨的声音猛地传进来:“姐,快救救我!”
第46章
兰姑料想李天宝还会来, 却没想到他会带着赌场的人过来,兰姑心中又是气又是怕,看到这种吓人的阵仗, 哪里敢开门出去。
外头院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像是敲打在她的心头上,兰姑只觉得心都快蹦了出来,脑子也乱嗡嗡的,什么都无法思考。
她想到崽崽,连忙去把屋门关上, 再回到大门前, 外头又传来李天宝的凄叫声:“姐,你快救救你弟,我要被他们打死了!”
兰姑并不信李天宝的话, 这无赖一定是故意带着赌场的人过来, 好让她替他还债,她若是替他出了这钱,以后他们母子还能有安生日子么?
兰姑打定主意不开这门, 却不想外头院门猛地被人撞开, 一帮人挟持着李天宝冲进来,兰姑吓得想要尖叫,又连忙捂着了嘴, 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外头传来王文清呵斥的声音:“你们是何人?青天白日竟敢擅闯他人的房屋?”
兰姑听到王文清的声音, 心中顿时一喜, 又恐他一个读书人应付不来那些恶徒,连忙将门闩拉开,打开门, 摆开了架势。有王文清在,兰姑到底没有那么害怕了。
王文清来到她身边,低声关切道:“嫂子,你没事吧?”
兰姑摇了摇头,内心十分感激他过来帮她。
李天宝此刻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到王文清,顿时像是溺水之人抓了根救命稻草,不用兰姑和王文清说,他已经抢先说道:“那位可是举人老爷,连知县大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你们可别乱来。”
领头那人是个一字眉,皱起眉时凶神恶煞,好不吓人,听到王文清的话,他冷笑一声,满脸不屑,“举人老爷又如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举人欠债就不用还钱?”言罢看向兰姑,目光凶恶地盯着兰姑:“李天宝说你是他姐,他欠了我们赌场五十两银子,他没钱还,你这做姐的,便替他还吧!”
兰姑听了他这话,内心涌起一股剧烈的怒火,这李天宝偷了她一百两,还怪她害了他,如今还要她帮他还债?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才招来这个冤孽。“他不是我弟,你们把他带走吧,要杀要剐是你们的事。”
一字眉男人闻言看了眼李天宝,一拳头打在李天宝头上,凶神恶煞道:“她不是你姐?”
李天宝顿时缩了脑袋,怂得跟孙子一般,“她真是我姐,只不过她说了要断绝姐弟关系,但血缘关系哪里说是能断就断的?”李天宝看着兰姑,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姐,你就再帮我一次吧,帮我还了这债,我以后绝对改了这性子,重新做人,我当牛做马地报答你。”
兰姑内心不为所动,狗改不了吃屎,兰姑并不相信他能说改就改,兰姑不理会他,看着一字眉男人,冷声道:“你们别用李天宝来要挟我,他是死是活跟我无关,他最好死了一了百了。再者说,我一个一穷二白的寡妇,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拿不出钱来。”
李天宝继续苦苦哀求:“姐,你不能不管我啊,他们真的会把我杀了的。”
兰姑料这些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想吓唬吓唬她,兰姑是铁了心不会替李天宝还债,“我说了没钱。”
一字眉见两人在这里推来推去,心中十分不耐烦,直接叫人把刀拿给他,随后叫人把院中树下的竹桌拖过来。
兰姑见状有些惊愕,“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动刀子便出去动,别脏了我的院子。”
一字眉叫人把架住李天宝,并把他的手摁在竹桌上,一字眉男人目光如蛇信子一般落在兰姑身上,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娘们儿别骗我,你弟说他那一百两银子都是从你这拿的,你会没有五十两?你到底给不给钱?”
李天宝瞬间吓得浑身颤抖,痛哭流涕地喊道:“姐,你快把钱给他们啊!”
兰姑心扑通扑通乱跳,有些慌乱起来,已经没了方才的架势,“那钱都被他偷走了,我真没有钱了……”
话还没说完,一字眉男人猛地挥刀剁掉了李天宝一根尾指,兰姑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连忙转过头不敢看。一旁的王文清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凶恶,内心也没有惊惧,但还是站在了兰姑的面前,一手挡在她身前,做出了个保护的姿势。
李天宝看着自己那根与自己身体分离的小手指,吓得险些晕倒过去,大把大把的鲜血从手上流下来,疼得他不停惨叫。
兰姑转回头看着那血淋淋的画面,只觉得头皮发麻,脸都吓青了,“你……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
一字眉男人嘲讽地笑道:“老子现在就是法,老子再问你一遍,钱你到底给不给?”
王文清见他们如此目无法度,心中勃然大怒,正要上前与他们理论,兰姑却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
“王兄弟,他们不是能讲道理的。”兰姑尽管害怕,却不想拖累王文清。然而她到底是一个女人,面对着这帮说砍就砍的凶恶之徒,哪里还敢赶人,她连腿都开始有些打颤:“我……我真没钱……”
没钱?一字眉男人瞬间面露凶光,又是一刀砍下去,直接断掉了李天宝的第二根手指,李天宝惨叫一声,直接痛晕了过去。
兰姑看着竹桌上那两根断指,吓得面色苍白,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崽崽稚嫩的声音,“娘……”
兰姑听到崽崽的声音,心口猛地一震,随后看到一字眉男人脸上渐渐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兰姑再也无法硬撑下去,“我给!我给还不行么?”
一字眉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早说你弟这两根手指还能保住。”
“你……你们等着。”兰姑抬起发软的脚,慌乱地回到屋里,崽崽已经自己在穿衣服,兰姑冲到床旁边,“崽崽,穿完衣服后,先待在屋里,娘没叫你,千万不要出去,知道么?”
崽崽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出去,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兰姑把屉子里和床板夹缝里的钱都取了出来,还剩二十两银子,埋在地里的二百两银子她不敢取出来,怕到时全都没了。
兰姑拿着钱走出去,李天宝已经被人用水泼醒,这会儿正不住地哀嚎着,看到兰姑立刻哭着哀求道:“姐,你快救我!”
这些人无非是要钱,兰姑把钱拿了出来,也就没那么怕他们了,“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你就要我的命,我也拿不出来三十两了。这二十两银子你们先拿着,再宽限我三日,等我把钱筹齐后再还给你们。”
一字眉皱了皱眉头,他们其实只要钱,也不是真要人的性命,听了兰姑的话,觉得她不像是在说假话,他犹豫片刻后,看向一旁的王文清,“这不是举人老爷么?他应该很有钱吧?”
兰姑看了王文清一眼,见他正要说话,连忙抢言道:“王兄弟是个穷读书人,哪有几个钱?他是中了个举人,但他这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别人给他的钱财,他通通都拒绝了。他比我这寡妇还穷。”眼前这些人都是群眼里没王法的恶徒,并不畏惧王文清的身份,兰姑不想牵累到他。
王文清听了也不好反驳兰姑的话。
一字眉男人盯了兰姑许久,才叫人放开了李天宝,“也罢,三日就三日,这李天宝我就交还给你了,三日后,我要是没有看到三十两……”一字眉男人眼睛猛地瞪得跟虎目相似,一刀砍在竹桌上,直接把竹桌砍成了两半,直把李天宝吓得瘫坐在地。
兰姑也吓得浑身颤了下,却努力维持着冷静。
一字眉男人望向屋门的方向,随后看着兰姑,嘿嘿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见他们要走,兰姑拍连忙叫住他,“等一下,你们先立个字据,说明你们已经收了我二十两银子,免得你们赖账。”
一字眉男人一听有些不乐,但也没拒绝兰姑。
兰姑连忙进屋取了笔墨纸砚,磨好墨,请王文清帮忙写了字据,让一字眉男人用着李天宝的血摁了个手印。一字眉男人摁完手印后,便领着自己的人风风火火离去了。
人走后,兰姑腿一软,身子不由摇晃了几下,王文清眼尖,连忙扶住了她,“嫂子,没事啊?”
兰姑稳了稳身子,往旁挪了挪,与他拉开些许距离,才道:“没事。”言罢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李天宝,他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头发身上都被水淋湿了,衣服上沾着他的鲜血,断了两根手指的手被他用衣服包裹着,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地上还散落着两根断指,触目惊心。
“李天宝,你还不快滚回你家去,还赖在我这做什么?”兰姑呵斥道,然而心中复杂难言。
李天宝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姐,我这手要去看大夫,你再给我点银子吧。”
兰姑那仅剩的一点恻隐之心在他这要钱声中湮灭不见,恨恨地说道:“我身上的钱全部都替你还债了,我哪里还有钱?自己去找点草药止血!你再不滚,那三十两银子休想我替你还,我让你被他们砍死!”
“姐……”李天宝还想哀求几句。
“滚!”兰姑大骂道。
李天宝从来没见过兰姑如此动怒,天宝还等着她替自己还完债,也不敢继续哀求下去。被砍掉了两根手指,李天宝如今怕死兰姑不肯再出那三十两,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只见他的手一离开衣服,那两根断指处立刻又流起血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看着惨不忍睹。
兰姑别开眼,突然想起来屋里还有止血的药,是霍钰之前用剩下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在李天宝疑惑的目光下,兰姑转身回屋取了药出来,把药递到李天宝手中,冷着脸道:“这是之前用剩下的药,你拿去。”说罢就转身回了屋,不再理会他。
李天宝回头看了眼屋内的人影,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王文清站在廊下片刻,回头看了眼屋内,迟疑了下,才走进屋里。
第一次踏足兰姑的屋子,王文清心跳得有些快,也不敢四处打量,只定定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兰姑,“嫂子,那三十两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兰姑伸手抹了下眼睛,看向王文清,
“王兄弟,你坐吧。”
王文清略一犹豫后,才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王文清看见她的眼睛有些红,正要说着安慰的话,兰姑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王兄弟,你不用借我钱,我身上有钱,只是我要不装作艰难一点,李天宝他当真以为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以后得天天来找我要。”兰姑与他解释道,说完才转头看他,“财不外露,你露了财,人家就惦记你的钱。”这话是对他说的。
王文清沉吟良久,微笑道:“受教了。”王文清看着她满脸愁容的模样,突然笑不下去了,沉默了会儿,忍不住说道:“嫂子,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看你那弟弟似乎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你辛辛苦苦挣得钱总不能全用来替他还债。”王文清很想帮她,但又无能为力。
兰姑唉声叹气道:“我也没法子,你没听方才那人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母子一日住在这里,就摆脱不了这些人的纠缠。”
王文清闻言心思一动,内心突然升起一荒唐的念头,他想把这念头压下去,然而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嫂子……你要不要随我进京?”王文清小心翼翼地问。
进京?兰姑愕然地看向他,第一个念头也是太荒唐,可是等她细细去想这个问题,心脏狠跳了几下,只因为她想到那个男人也在京城。
“王兄弟,你怎么突然要去京城?”兰姑问。
王文清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觉得她似乎有些心动,心里有些紧张起来,赶忙解释道:“嫂子,你也知道,自从我中了举人之后,日日有人上门求见,我嫌太过吵闹,想着不去早早去京城算了,也好安心地准备明年春闱。嫂子你若怕你弟到时会继续纠缠你要钱,不如随我进京躲避一阵。你放心,我现在身上也有些钱。进京的盘缠和赁房的钱都由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