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坚决,兰姑只能接受了他们的安排,心里却十分纳闷,不过一件小事,他们弄的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弄得她这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她来的一路明明看到不少带着孩童的妇人,怎么她就会遇到了危险?
兰姑和崽崽坐上门卫统领为她们安排的马车,一路往杨柳巷而去,在行至一大街上时,马车忽然停了下,外头蓦然传来一清冷的声音,“借马车躲一下。”
外头的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帘子一掀,一抹窈窕的身影已经迅速地钻进车厢之中。
兰姑吓了一跳,连忙把崽崽拽过来抱在怀中,防备地看着来人,“你是什么人,怎么擅自进入别人的马车?”车厢内光线昏暗,兰姑说完话才看清女子的长相,随后愕然,竟然是当初在她们小镇上遇到的那名绝色女子,她确定自己没认错,毕竟如太阳般耀眼,又似冰雪般冷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
“外头有人在找我,借你马车躲一躲。”
听到她的声音,兰姑又是一愕,她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气息,很特别,所以兰姑一下子便辨别出来是昨天在府中听到的那个女子声音,兰姑不由问了句:“你是牧姑娘?”
牧云音那双冷艳的眼眸在兰姑身上扫视片刻,认出来是昨日在霍钰屋内的那名女子,牧云音脸上露出抹怪异之色,她知道这是将军府的马车,所以才躲进来,却没想到马车上坐着的是这女人。
“原来是你。没错,我便是牧云音。”
既然是那位将军的旧情人,那应该就不是坏人了,兰姑犹豫了下,没把她赶下马车,与车夫道:“是你们将军认识的人。”言罢让车夫继续行驶。
牧云音坐到兰姑的对面,正闭目养神。
坐在兰姑身旁的崽崽紧紧地依偎着兰姑,有些害怕地看着牧云音。
兰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今近距离的看她,兰姑只觉得比当初远远看她更加美艳不可方物,兰姑几乎无法移开双目,那将军眼光倒是极好。只是……那个时候她为何会出现在她们那穷乡僻壤里?兰姑感到很疑惑。
正闭着眼的牧云音突然睁开眼,看了兰姑一眼,随后又看了眼她身旁与她相似的小孩,这小孩不可能是霍钰的,“你和霍钰是什么关系?”牧云音语气冰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兰姑愣了下,以为她误会了她和那位将军的关系,连忙解释道:“我和那位霍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我……我是霍管家的远方亲戚。”
牧云音觉得她这解释很可笑,但从她的话当中,牧云音却捕捉到一些讯息,霍钰说她是他在意的人,但却没有向府里的人公开她的身份。牧云音原本还以为霍钰真的移情别恋了,然如今近距离地看这女人,牧云音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好笑,这对母子完全没有威胁性,只不过……牧云音目光在兰姑母子身上各看了一眼,一个乡野村妇,还带着孩子,他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女人?
大概是尝过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也想尝一下粗茶淡饭吧。
“你与霍钰是何时认识的?”牧云音继续问道。
兰姑有些无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坚持以为她与那霍将军有关系,“我和霍将军从没有见过面,我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兰姑很认真地解释。
牧云音本以为她故意骗她,但听她的语气却又不像是在撒谎,牧云音隐隐觉得不对,“你是霍管家的亲戚?”
兰姑突然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不怎么好使,“嗯,是的。”
牧云音看着她,眸中掠过抹深思,随后突然问道:“我以前见过将军府的管家,他好像很老了吧?”
兰姑摇了摇头,“现在这位霍管家叫霍九,他很年轻,前几个月他才当上将军府的管家,你认识的那个管家应该走了吧。”
兰姑所说的和牧云音所知的完全对不上,她认识的那个管家就叫霍九,今年应该是有六十岁了,而且前些天她才见过,牧云音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唇边渐渐浮起一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事情真是有趣,霍钰竟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兰姑看到她脸上突然露出抹奇怪的笑容,心中正觉有些莫名奇妙,牧云音就开了口:
“抱歉,是我误会了,我原本以为你是霍钰的新相好。”
牧云音不知道霍钰出于什么原因才选择向这女人隐瞒自己的身份,但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还很生疏。
兰姑惊愕,她一个乡下来的妇人怎么可能会是那霍将军的相好,想想都知是不可能的事。
是夜,寒风凛冽。幽咽的箫声从高亭之上传来,打破夜的沉寂,道路空荡荡,已无行人。
牧云音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的飞来椅中吹箫,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牧云音停止了吹箫,转头看去,便撞上了霍钰深邃幽沉的双眸。
牧云音知道他会来找她,而他知道她会在这里等他,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牧云音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你来了。”
霍钰为她语气中的肯定而微皱了眉头,她笃定他会来找她,而他也猜到了她会在这里,曾经,他为这份默契而感到欣喜,而今只觉得厌恶,“你见到她了。”霍钰开门见山道。
牧云音知道他不是为了她而来的,所以内心并不觉得失落,“并不是特意去见她的,只是不小心遇见了,还不小心知道了你的秘密。”牧云音唇角微弯,“霍钰,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情趣了?”
霍钰目无波澜地看着她,“别动她。”他语气虽淡,却让人感到了些许危险。
牧云音唇角的笑容凝住,心中隐约感到失落,曾经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牧云音又淡淡地笑了起来,“我动她做什么?她与我们根本不是同一道路上的人。难不成你还会娶她?”
第54章
霍钰清楚自己与兰姑身份的差距, 可话从牧云音口中说出,那语气还隐隐带着讥讽,这让霍钰心生些许不快。
“我们?难道我们就是同一条道路的人?”霍钰忽然笑了下, 视线越过高啄的檐牙,落在那一轮残破的月上, 目光中透出几分孤寂黯然。
他曾经与她并肩作战时,以为他们是同一道路的人,以为她练就这一身武功是当真是为了苍生,可最终,一切都只是谎言。
牧云音定定地凝望着他, 没有说话,眼底掠过抹痛苦之色,人总是如此, 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霍钰收回视线, 深眸冷冷地直视着她,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晋王身边待久了, 就高人一等了?你不过是晋王手下一条咬人的狗。”
牧云音从未在他嘴里听到如此狠毒的话,不由怔了下,随后低下头眸中边浮起抹苦笑,“看来你真的很生气啊……”再抬眸时, 她眸中又变得冷如冰霜,她淡淡地说道:“霍钰,我与你的确不是同一道路上的人, 你是天之骄子, 而我只是一枚棋子,一颗被人牢牢掌控的棋子,一颗无用便可抛弃的棋子, 但我没得选择,在死与棋子之中我只能选一个,我想活着。”在说出自己的无奈时,她的下巴依旧高高地抬着,没有低下一点点。
“可现在,我不想再做他的棋子了,可我也不想死。”
霍钰神色不为所动,“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霍钰眸中浮起不耐烦,“别白费任何力气了。”
“我知道。”牧云音脸上并无任何失望之色,她等他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和他待在一起,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
“你不必担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还没有阴险到去动那个女人。与她见面的确是个意外,晋王的人在寻我,我才躲到你们将军府的马车上,不想里面坐着的是她。”牧云音解释完从飞来椅上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我在这里等你也是想告诉你此事。”言罢,她扬长而去。
霍钰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并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兰姑在将军府待了几日,几乎都是闷在房中无事可做,这一日霍钰空闲下来,怕她无聊,便带着她们母子出城游玩。霍钰没有带护卫也没有带车夫,只带了林卫,林卫只能充当了车夫。
兰姑抱着崽崽,掀开帘子看外头的风景,看了会儿只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便放下了帘子,转头看了一眼霍钰。
兰姑昨日回了一趟杨柳巷,回到将军府后他什么都没问,今日突然说要带她们出来玩,大概也知道她们母子在将军府很无聊吧。
他此刻正在闭目养神,俊脸隐约透着些许疲惫之态,昨夜她和崽崽依旧留宿在他那里,兰姑睡下之后,他就从床上起来开门出去了,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身上还隐隐带着酒气,兰姑其实一直醒着,但假装睡着不知道他的事。
霍钰突然睁开了眼,看向兰姑,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兰姑有些惊讶,他一直闭着眼怎么还知道她盯着他看,兰姑也笑了笑,“我对面就你一人,不看你看谁?”见他有了精神,兰姑便找话与他聊,“对了,我昨日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兰姑不知道霍钰已经从马夫知道了所有事情。
“猜不到,是谁?”霍钰淡淡地笑问,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还没猜就说猜不到,未免太敷衍了些,兰姑轻叹一声,也不和他卖关子,“我遇到了牧姑娘,她还跑到我们的马车上,说是要躲人。”兰姑想起自己以前和他提过他,便道:“你还记得在牛头村,我与你说的那个比太阳耀眼,比冰雪还冷的女人么?她就是牧姑娘,你说巧不巧?”兰姑顿了下,随后又疑惑地呢喃道:“这牧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兰姑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察觉霍钰的神色越来越冷峻。
等兰姑看向他时,他神色又恢复如常,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是挺巧。”
兰姑想到牧云音对自己说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她还一直追问我和你们将军是什么关系呢?”
霍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兰姑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多余,“能怎么回答?当然是没有任何关系啊,我又没有见过他。可那牧姑娘不信我和你们将军没关系,非说我是他的新相好。你说可笑不可笑?”兰姑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可笑?”霍钰突然问。
兰姑与霍钰深沉认真的双眸对视上,笑容不由一滞,他怎么尽问她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人家是大将军,我是什么身份?这事不荒谬么?而且那将军还小我四岁呢!想想便知不可能,也不知道牧姑娘怎么想的?”兰姑说完发现霍钰面色不大好看,想了想,不由猜测他是不是在吃醋,便道:“你不高兴啊?这话是牧姑娘说的,不是我说的,我高攀不上人家,我对那将军也没有任何兴趣。”
兰姑说完去偷看霍钰的脸色,却发现他脸更沉了。
霍钰没有回她的话,想到她方才说小她四岁的那惊讶神色,不由轻飘飘地问了句:“年纪差四岁又如何?”
对兰姑而言,她是不能接受比自己小四岁的男人的。兰姑突然想起一事来,她还是姑娘的时候,村里有个姑娘嫁了个比自己小岁的男人,被一群人背地里笑话她老牛啃嫩草,兰姑虽然觉得差四岁其实不算老牛啃嫩草,但还是太小了,做她弟还差不多,“太小了。传出去只怕人家要说老牛啃嫩草了。”兰姑摇了摇头,道。
听出她语气里若有似无的嫌弃之意,霍钰顿时冷了脸,心中有些气闷。
兰姑等人出了城,行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城郊的白云庙。庙里的和尚给他们准备干净的静室,一行人休息了会儿,喝了茶,吃了点心,便离开了寺庙,去各处游玩。霍钰带着兰姑和崽崽去逛了古刹、游湖、登高望远,游玩到一半,天边突然飘来一团乌云,遮住了太阳,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感觉。
兰姑担心下雨,提议回寺庙,霍钰答应了,几人刚回到寺庙,天上就落起细雨来,紧接着越下越大,天黑时还没停下来。兰姑等人带了更换衣物,便准备在寺庙里留宿一夜。
夜里雨势小了些,但风很大,呼呼地在外头吹着,打得门窗轧轧作响,兰姑刚哄玩崽崽入睡,正准备灭灯睡下。
一阵狂风突然把木窗吹开了,凛冽的风与冰冷的雨丝一同灌进来,叫人遍体生寒,兰姑连忙裹紧衣服,走过去关窗子。
天边电光蓦然闪过,大地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就在这时,一抹女人的身影自她眼前晃过,等她定睛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兰姑心中疑是错觉,将窗子关严实,回到床旁边坐下,想睡下,但心却一上一下的,有些不安。
这寺庙依山而建,她经常听说,山中多鬼魅精怪,它们最喜欢化作女人的模样,去哄骗男人,然后吸食他们的魂魄。
霍钰就住在她的隔壁,方才人影好像就是冲着他屋里的方向去的,兰姑越想越心慌,看向对面的墙,忍不住开口询问:“霍九,你睡了么?”
那面墙很薄,隔音并不是很好,兰姑刚说完话,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等了片刻之后,才听到里面传来霍钰低沉的声音:“睡了。”
霍钰的手掐着牧云音的脖子,目光阴戾地看着那张处于黑暗之中模糊不清的脸,“你到底想做什么?”霍钰压低嗓子,狠狠道。闪电划过,屋内瞬间变得光亮,光线映着她的脸,让她看起来极度苍白,像是死人一般,不过一瞬间,那张脸又被黑暗笼住。
“我……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她虚弱无力的声音被雷声盖住,霍钰并未察觉到她声音的异常。
隔壁的屋里,兰姑听了霍钰的话后,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是很信他睡了,她想了想,又道:“我想起来我有些东西还落在你那里,我想过去取一下。”
霍钰脸色一沉,“什么东西?我帮你拿过去。”话音刚落,牧云音的手突然朝着他的脸抚来,霍钰目光一凝,蓦然握住她的手,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但牧云音却一声不吭。
“不用,我自己去取吧。”隔壁传来兰姑的声音。
霍钰剑眉一皱,蓦然放开了牧云音,低声呵斥了句:“滚!”
兰姑提着油灯打开房门,寒风卷着雨丝吹来,兰姑蓦然打了个哆嗦,快步走到霍钰的屋门前,敲了他的门,门很快便开了。
兰姑抬高了手上的油灯,往他脸上照了照,只觉得他脸色很不好,“你怎么没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