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地不如鸡——春虫噤【完结】
时间:2023-03-19 13:15:09

  夜晚的江面只有零星渔火照耀, 除此之外全是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寂静。船尾的桨声平静而舒缓, 偶尔岸上也会传来几句模糊的人声。
  箫怀执怔怔看着钟芫,女子的声音低柔轻缓, 但她神情却有些模糊不清。
  从前他总三番两次与她说他们并无可能,如今这话反过来入了自己耳中, 箫怀执才觉到什么叫五味陈杂。
  男人转眸望了眼闪着烁烁星火的江面, 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散乱的衣襟。
  “原来阿芫还是在意这些的, 我原以为你不在意……”
  箫怀执淡淡的笑了下,那双清雅毓秀的眸子微微低垂。
  江面的水波涌动, 那莹莹的圆月也被不断地搅碎打乱, 又在片刻里重归一起。
  “其实你无需去想什么云什么沙,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只要你说你愿意,其他所有事你只管交于我……”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画舫一路顺江游下, 而箫怀执也缓缓地走到女子身边坐下。
  两人并坐一处,一同望向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钟芫唇边依旧弯着, 只那那双眸子里闪着似有似无的疏冷。
  她不是不相信箫怀执的心意,只是觉得这种承诺太过空乏苍白。
  就像箫成玉曾许诺她的的壮丽山河风花雪月,他也确实能做到, 但是他的风花雪月却可以给太多人。年少的愿景好像窗户纱, 看着精致秀美, 却经不住触碰,也经不得时间。
  约莫轮个四季,便该换新的了。
  而这些话,钟芫永远只会装在心里。
  她歪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如今的箫怀执已不似之前那般虚弱可欺,看来这些日子他过的还不错。
  按理说,前太子重归朝堂,总要与那好皇兄虚与委蛇你来我往一番,可他居然跑来了边塞。
  她若是箫成玉,便在半路设下埋伏,只要将他杀了,便能永绝后患。介时就是有人怀疑,她也可以直接将罪过推到叛军头上,到时再诏令天下讨伐一番,岂不是名利双收。
  箫怀执还在等钟芫回答,可他偏过头,却见她满脸的若有所思。
  “为何如此眼神……”
  箫怀执微微拧眉,“难道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钟芫闻言却摇了摇头,她眯起眼眸淡笑着。
  “我只是有些奇怪,明明殿下之前对阿芫百般不满,为何如今却突然改变了心意。”
  女子的容貌算不上惊艳,偏是那看着舒雅温柔的眸子,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
  箫怀执被问得微怔,他支吾着瞟了眼钟芫,然后又垂首盯向画舫的一角。
  “我几时说过那种话……”
  男人声音有些沉闷。
  “我若是真的怨你,如何还能心平气和的与你相处那般久,再说……我当初让你离开我,也不是为了你好……”
  自记事起,箫怀执便被当做储君养着,母后虽然严厉,但对他却还算宽容,后来他顺理成章成了东宫太子,更是众望所归的未来储君。他从不需要与人多说什么,无论宫人还是朝臣,他们只会主动揣摩他的心思。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很少会顾及他的感受。
  箫怀执想着又看向钟芫。
  曾经他对她的情绪很复杂,既有救于危难的感激,亦有□□欺辱的厌恶,可后来这些都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变成令他自己也难以明说感情。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就这样和她在宫里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后来钟芫却消失了。
  其实箫怀执的性子从来都是淡漠的,无论是皇位亦或尊荣他都从未没有什么执念,更从未想过自己会心悦谁,但是在钟芫失去消息后,他却有点后悔。
  若是那日他和她在一起走就好了。
  “你还没有说愿不愿意嫁与我……”
  男人在提醒钟芫,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她也应该给他一个答案。
  画舫顺江而下,男人的声音略显低浅,混杂在江水拍打声中显得有些模糊。钟芫有些按了按眉心,此时的她稍稍有些疲乏,晕船的感觉越发的厉害,而箫怀执却还在与她僵持着。
  “殿下,之前我就说过,皇宫也好魏都也好,我都不会回去,殿下是天之骄子,未来前途广阔,若是娶一个宫婢为妻只会惹来非议,况且……”
  “——那我们一起离开?”
  男人的声音顺着江上微风飘入耳中,钟芫的话尚未说完却突然停住,她猛地转头看向箫怀执,男人神情依旧淡雅,只是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期盼。
  “殿下莫不是在说笑?”
  箫怀执闻言却突然突然凑近了几分,他抬手指了指江岸。
  “其实这次来朔北,我身边一直跟了不少皇兄的人,而现在,这条船上除了你我就只有船夫,那船夫是霖殊亲信可以信任,所以此刻便是最好的机会,只要阿芫愿意,我们即刻趁江而下然后弃船而去……”
  “以后我们便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做一对寻常的夫妻。”
  男人的话几乎几乎就是钟芫的愿景,但是她依旧困惑。
  “殿下的意思,是要随我一起当个普通百姓?”
  箫怀执还是第一次见钟芫露出这般错愕表情,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男人点了点头,回了声“是”。
  按理说箫怀执此刻所言正是钟芫一直的期许,但是此刻她又觉得荒唐。
  “那殿下当初又为何选择回去?”
  她已经将他送出了宫外,如果他等着,她一定会回去找他,但是他明明已经选择了逃走。
  “因为那时时局混乱,需要一个人出来稳定军心。”
  箫怀执说着抬手撩开女子垂落的发丝,男人轻垂着眼眸,那双明明像极了箫成玉,可露出神态又那般不同。
  若两人都是月,那定是一人在云间,一人在深渊。
  “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就像你说的,箫成玉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而我呢,也不想在京中当个被监视看管的王族,所以,不如阿芫带我一起走。”
  “其实我这次来塞北本就是想趁着机会去淮安寻你,没想到刚到这里我们便遇上了,说不定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
  注定他遇上她,注定她遇上他。
  男人说着,眼眸也微微眯起,钟芫看着他藏在眸中的熠熠星辉,居然也有几分鬼迷心窍。
  她点了头。
  “若是如此,那我们便一起走。”
  她早就厌透了那个对谁都要卑躬屈膝的宫婢身份,也不愿在宫里当箫成玉的某一个女人,本来她已放弃了箫怀执,但是现在他主动回来了,那便是最好不过。
  没有枉费她之前付出那么多的心思。
  钟芫索性顺遂着靠在男人的肩膀,从方才开始她便很不舒服,现下倒是可以休息一会。
  她敏锐的感觉男人的身体微微僵硬,不过却也没有让她挪动的意思。
  画舫上的铜炉上还烧着炭火,火上煮着一壶上好的花雕酒,此刻壶盖微敞,浓烈的香味溢满了江面。
  男人垂眸看着女子略显苍白的面容,那双清雅毓秀的眸子里却带着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幽深。
  “阿芫,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说着箫怀执抬起两指停在钟芫的额上试温,钟芫阖目倚靠着男人的肩头,她抬手抚开额间的手,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突然有些困倦……”
  女子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箫怀执拢起外袍将女子完全裹住,然后便这样坐着望向漆黑无边的江面。
  男人神情舒雅悠然,看起来好像没有一丝的烦恼忧虑,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箫怀执侧头看了眼,未等来人询问,便先一步点了点头。
  船夫了然,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回了去。
  钟芫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靠在箫怀执的怀中睡了一夜。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而她仍然是入睡前的那个姿势,只是身上盖了件厚实的披风,腰间还搭着男人的手臂。
  而箫怀执似乎也如昨晚一般盘膝坐着,只是脑袋低垂双眸紧闭,似是还在熟睡。
  钟芫稍微动了动,便听到男人低低的呼痛声。
  其实箫怀执这一夜都没睡,只是临天亮的时候实在没有忍住才阖目休息一会,但因为这种姿势呆了一晚上,此时他半个身子都是僵麻的,钟芫一动,他便再忍不住呻/吟出声。
  此时画舫停在一处岸边,河道比较昨晚似乎窄了许多,看起来此处应该已经不是朔江主道。
  “这是哪里,你怎么了?”
  钟芫起身后,正要扶一下箫怀执,却见他苦着脸抬手推拒。
  “此处是朔州与明州的交界,我……我想着这个时节明州风景最好,便想带你先来这里……”
  男人说的艰难,钟芫看他这般痛苦,迟疑了稍许。
  “殿下真的不要紧吗?”
  箫怀执闻言苦笑了下,他很要紧,半个身子都麻的厉害,但他也不愿在钟芫面前露出之前那般孱弱模样,便继续硬撑着道。
  “阿芫若是着急可以先去岸边等我,我一会就好。”
  钟芫垂首瞧着箫怀执,她自然看出他是一个姿势久了身子发麻,只是见他硬撑又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难受便直说,从前在宫里时,殿下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TAT~
  评论区红包赔罪~~
 
 
第49章 
  ◎成全◎
  箫怀执听着钟芫暧昧的轻笑, 脸上不禁热了热。
  “你……也不知个羞……”
  男人忍痛的模样看着是有几分可怜, 钟芫瞧了一会,然后好心的帮他揉按了几下。
  方被她救下的那会,箫怀执虚弱的紧,身上还尽是伤口和血污, 她那居所也没有什么可以帮衬的人, 便只能亲自帮他清洗换药。
  倒确实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只是后来随着他逐渐恢复, 便开始抗拒起来。
  想起箫怀执在男女之事上的执拗,钟芫的目光却开始意味深长起来。
  莫非……他们堂堂东宫太子, 南魏朝的二殿下……
  “你为何又这般笑?”
  钟芫的思绪被打断, 她看着男人略显防备的眼神, 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箫怀执被捏的一痛,整个身子都蜷缩了下。
  男人面色有些发白, 他瞥向身边的女子。
  “你故意的……”
  钟芫依旧笑着, 女子那双眼眸无论何时看去都是带着温柔的。
  “殿下可不要冤枉我,若是不用些力气, 这一时半会的殿下如何恢复,再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可还是要私、奔、的……”
  女子说着, 唇角微微扬起,箫怀执看那笑容便愈发警惕,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拒绝,便已痛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提前上岸的船夫刚刚备好了马车,正准备来通报二人, 可刚靠近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喘息。
  这船夫是原是霖殊的副将, 自幼习武耳力自然也是极佳。
  此刻他僵在原地, 面色绯绯。
  这、这青天白日的……
  覃北红着脖子退了回去,既然主子“在忙”,他还是不打扰的好。
  而箫怀执却不知自己已经被误会了去,只觉得自从船上下来,那覃副卫看他的眼神便有些闪烁。
  不过眼下离开此地才最重要,这点古怪箫怀执也没有多想。
  此处地处两地交接,林地葱郁,山路蜿蜒,马车行驶起来很快便离开了河岸。
  钟芫不知他们哪里弄来的马车,只是望着河岸上摇晃的画舫和满地的车辙印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可眼下,他们也不过三人,便是担心也没有时间和人手去处理这些。
  罢了,还是走为上计。
  初秋晨间带着薄薄寒意,箫怀执夜里没有休息,马车没走一会,便伏在小几上的沉沉睡去。
  钟芫给他披上外袍,然后掀开车帘与前面的驾车的青年闲聊起来。
  而此时覃北眼中,这个看着温婉的女子已经和红颜祸水差不多了,太子殿下为了她不仅放弃了尊荣和地位,还布置了那么多……
  青年想着,眼神愈加复杂。
  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女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何以值得殿下为她做这么多。
  而钟芫也发觉了对方眼中的不满与审视,她垂眸的笑了笑,并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只是将目光转向车顶翻动的绸缎。
  “我看这马车上竖着旗帜,不知是这旗上徽章指的是……”
  女子神色斟酌,似乎有所顾虑,覃北看了一眼,抬手挥了下缰绳。
  “是霖将军,这荒郊野林的难免有山匪贼寇,只有挂着将军旗帜他们才不敢冒犯。”
  钟芫微微颔首,她扫了眼前面细窄却还算平稳的山道。
  “原来如此,如此倒是周全……”
  她原以为此番作逃是他们二人的临时起意——眼下看来却是不像。
  钟芫眸光微闪,然后放下车帘回到了车内,此时箫怀执还睡着,男人双眸紧闭,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疲态。
  他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又隐忍,明明是那样身份,除了开始那几个月的挣扎抗拒,后面却都十分的懂事识趣。
  她好像下意识的觉得箫怀执没什么危险,是一个只要她稍微花些心思就可以随意摆布的人。
  钟芫想着,抬起手轻轻描摹着男人眉眼。
  看来人会都有犯蠢的时候……
  她也一样。
  梦中的箫怀执似有几分不安稳,那双墨画似的长眉微微拧着,钟芫并不知他梦境如何,只是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
  细长的竹帘仿佛一层纱似得隔绝了外面幽幽山林,马车行的很快,钟芫只见那些沾着柔光的葱郁从竹帘间的缝隙略过,至于远处风景如何却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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