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地不如鸡——春虫噤【完结】
时间:2023-03-19 13:15:09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宫婢能威吓皇宫禁军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真的只是草草扫了眼房间便统统退了回去。
  时至今日,已过了数月,箫成玉的视线似乎全在放火的黑衣刺客身上,而他其实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殿下在想什么,难道殿下不想出去吗?”
  耳边再次传来钟芫的声音,箫怀执抬起头。
  他拧眉看着眼前的女子,记忆里她因为冷宫的婢子,便总被宫中下人磋磨,甚至有一次他亲眼看着钟芫被其他宫女合力推入御花园的湖中。
  记忆里也是冬季。
  他看着她在湖中竭力挣扎,最后哆哆嗦嗦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
  他身为魏宫殿下,小小宫婢的死活本与他无关,但许是那时的钟芫太过可怜,他一时恻隐便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
  在箫怀执眼中,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后来那披风被皇兄亲自送了回来,再后来扔钟芫落水的那几个婢子全都无端死在了宫中。
  不过都是下人的命,箫怀执并不在意。
  “不……我并不想出宫,也不想给你什么承诺,如果你要出宫便自己出去吧。”
  男人声音有些冷淡,钟芫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她还是不肯放弃,“那若是有朝一日,婢子带殿下彻底离开了皇宫,那殿下是不是就可以和婢子一辈子在一起?”
  箫怀执听着却微微发怔,他看着执迷不悟的女子,缓缓叹了口气。
  “钟芫,我没有以后,就算现在不死,日后也会死,你清醒些吧。”
  有史以来,凡夺嫡失败者皆无善终。
  这婢子的居所,只不过是君王偏爱下让他得以暂时喘息的阴隅。
  但凡出一点差错,这宫婢便会随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可惜钟芫似乎并不能领会箫怀执的深意。
  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女子离开的时候脸上也不大愉快。
  屋门被大力的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屋中的箫怀执听到门锁挂上的声音,然后抬眸看了眼微敞的窗沿。
  透过细窄的缝隙,箫怀执看到钟芫蹲在门外搬动了几下花盆,但很快女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箫怀执垂下眼眸准备去翻找这几日钟芫给他解闷的闲书,她说这些都是从冷宫带回来的,有些治国策论,有些志怪杂谈,但几乎每本书上都有箫成玉留下的批注。
  不过也有少数的扉页上留有奇怪的压痕,看形状像是碗底。
  箫怀执抬手试图将书上的痕迹抹平,可惜试了几次效果不大。
  正在他叹息的时候又听到门外传来铲雪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望向窗沿,可缝隙中依旧空空如也。
  也不知过了多久,铲雪声渐渐淡去,箫怀执又等了一会才听到女子的脚步声,随着竹铲落地的声音,脚步声再次远去,箫怀执才把视线转向手中的书卷上。
  昨夜的雪压得梅树弯折,钟芫离开时随手折了一枝送到太岁宫里,姜太妃知道钟芫要出宫,便拿了个荷包出来。
  “出宫去可得多带些银子……”
  姜太妃想起一大早便把这个送来的儿子,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是玉儿拿来的,我记得你啊,刚来冷宫时还和玉儿打过几次,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谁知你们俩突然又和好了,后来玉儿每次一理亏便送东西给你赔礼,他自己不好意思,还要我这个当娘的来。”
  想着姜太妃笑容又温柔了几分,她从小便是软弱的性子,在冷宫的这些年一直也护不住玉儿,倒是让这个小小的姑娘护了几次。
  “你呀,该退一步便退一步,玉儿如今毕竟是皇帝,他若是哪日恼了起来,吃亏的还是你……”
  钟芫听着太妃的话,自然是恭顺的点了点头。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荷包,心中也有些意外。
  若论起来,昨夜不知礼数的是她才是,想不到箫成玉竟没生气。
  钟芫出宫时走的依旧走是西宫门,不过今日没有看到霍越,她向守门的侍卫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霍越被调离了城门,现在成了皇城禁卫司的副都史。
  “原来霍大哥升迁了,下次得找他讨点升迁酒来喝喝。”
  “姑娘说的是。”
  钟芫看着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的侍卫,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然后便出了宫门。
  魏宫的大宫女每年可以有三天时间回家探亲。
  可京城去梁溪来回需要三十日,而如今的钟芫也早已记不清钟家后来搬入的宅院具体在何处,便打消了回家的念想。
  西宫门外是两列严整以待的禁卫军,钟芫回头看了眼高大的宫门,然后顺着玉石雕砌的栏杆往外面的长街走去。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离开魏宫,她身上还穿着宫女的服饰,偶尔还会引来百姓好奇的目光。
  钟芫摸着怀中的钱袋,心中有些迷茫,陌生的街巷让她有种想逃回魏宫的冲动,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多年她最大的期愿就是离开皇宫。
  可现在出来了,她竟觉得有些惶恐。
  钟芫顺着人群走着,可她也不知该去哪里,便迷茫的走了半个时辰,直到被一身戎甲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寇承也没想到会在宫外看到这个宫女,他第一反应便是怀疑她是逃出宫外的婢子。
  不过很快他便否定了,因为此时这宫婢看他的眼神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都统大人,婢子今日休沐,本想出宫游玩的,可现在迷了路,可否请都统大人派个侍卫给婢子引下路?”
  区区宫婢,居然要禁卫伺候。
  “不知天高地厚。”
  寇承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都统大人事务繁忙,说罢挥开钟芫便往府衙走去。
  南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大小府衙除夕之后十五之前不公务不处事不拿人不见血。
  但旁人能休息寇承却不能,年里魏都常有贼寇盲流滋事寻衅,更遑论新帝登基不久,前段时间还出现刺客闯入皇宫的事情。
  刚到司徒府衙,寇晨正准备踏入却发现门外的看守神色古怪,他蓦然一怔,然后便立刻回首看去。
  只见方才被他撵走的女子,正在躲在不远处的栏杆后朝这边望过来。
  那一身宫女服饰异常显眼,寇承一招眼便看个清楚。
  钟芫其实也没有跟踪人家的意思,她只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下意识的跟着寇承一道往前走去,原本见人去了府衙,她便想换个方向走走,谁想那寇承突然回过头来,钟芫被嚇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模样看在寇承眼中便像是躲闪不及了。
 
 
第12章 
  ◎雪月◎
  都统大人面色不善,不过他也只是扫了眼钟芫便进了府衙。
  钟芫也担心寇承会误会,见他走了才放心了些,她在原地等了一会才走到门外的护卫面前笑道。
  “这位大哥,不知魏都的商市应该往何处走?”
  府衙的守卫见着女子穿着宫服又似与都统大人相识,便和气地回道,“沿着此路一直往西,见到一处名叫梁坊的酒肆再往南走两道街便是了。”
  钟芫听罢道了声谢,正要走时却又被守卫出言叫住。
  “姑娘,在宫外办事还是穿布衣更方便些。”说着守卫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后面,“听我媳妇说府衙后街有个成衣坊似是不错……”
  听到守卫提醒,钟芫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宫服,然后展颜笑道,“多谢守卫大哥。”
  钟芫谢过后便顺着守卫的指引往府衙后走去,两个侍卫目送了好一会,然后其中一人才喃喃道。
  “我看这个宫女的衣着,估计不是普通婢子。”
  方才出言提醒的守卫一听随即轻笑起来。
  “废什么话,能与都统大人相识的还能是什么寻常宫婢?”
  说话的守卫想想也是,便摸着后颈干笑两声。
  岁末的这一场雪后,魏都又换了颜色。
  走了这一会,钟芫这会心境也逐渐平静下来,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绕过后街后便径直朝西面走去。
  太妃娘娘给她的香囊虽然沉甸甸的但却大多是碎银和铜板,买不了多少贵重东西,更别说一整套冬衣。
  一想到这是箫成玉给的,钟芫不禁垂眸笑了笑。
  快到午时,路上行人不多,钟芫一边走着一边张望着每一处屋宅楼舍。
  从前箫成玉每次出宫都会给她带些宫外的玩意,有时是吃食,有时是绘本杂记,他总与她说魏都是如何繁华锦绣如何灯火辉煌。
  今日她终于可以好好看看。
  远处的酒肆中传来郎阔的笑声,似是亲友相聚,钟芫抬眸看了眼,只见阁楼之上几位华服公子相携而座,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其中的一人看着有些像戚家那位嫡出长子。
  他竟敢回魏都,想来戚氏女入宫之事已经定下了。
  不过很快钟芫便收回了视线,她不过是一介宫婢,这不是她这个身份该在意的事情,再说今日好不容易出宫,她得好好想想买点什么才能讨二殿下的欢心。
  想起箫怀执,钟芫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不过两月,他对自己便似是放下了戒心,不仅没有记恨她之前的放肆行径,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认真地考虑起她的死活。
  钟芫很开心,她的二殿下,还是如从前一般仁慈宽厚。
  魏都的长街上,车马往来匆匆,青砖铺陈的路面上已经满是车辙留下的悠长印痕。晌午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钟芫想了想,还是在沿街的摊位上买了把竹伞。
  方才她进了三家玉行。
  可是今日带出来的银钱不多,凡是她看中的全都买不起。
  想着钟芫微微叹了口气,她扫了眼繁闹的商市,最后走进了一家酒楼。
  走了半日,她早已觉得疲乏,比起箫怀执她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钟芫刚进酒楼便有小二上前迎接,这商市傍的酒楼也临近都城府尹,时常也有衙役当差前来,但像钟芫这般的女子却是少有,小二一边悄悄打量着钟芫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姑娘是用膳还是想要客房休息?”
  听到酒楼里可以休息,钟芫有些意外,不过她正好也不想在这嘈杂的大堂内落座,便点头道,“开一间客房,我想休息一会,另外再送点饭菜上来,有劳了。”
  小二一听连忙把钟芫请上楼,然后引着她进了一间僻静些的屋子。
  房间不大,入目便是一张长桌,长桌旁摆着一张屏风,屏风后是张竹制的床榻。
  屋中陈设简单,好在看着还算干净,钟芫没等太久饭菜便被送了上来,她尝了尝觉得味道尚可,没多久外面又传来小二迎客的声音,钟芫一边听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屋中的窗户大敞着,冷风灌入,钟芫打了个寒颤。
  她起身走到窗边,正要关窗时却望见远处的皇宫。
  窗外是两栋阁楼夹出的一道小巷,透着细窄的巷口,钟芫看到被白雪覆盖的脊瓦飞檐。
  钟芫看了会还是把窗户关上了。
  吃完饭后,钟芫便躺在床榻上休息,原本她只是想小睡一会,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疲乏,等她再睁开眼屋中已是漆黑一片。
  钟芫匆忙起身下楼,好在此时得酒楼还如来时那般热闹,钟芫一见小二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被拦住的小二见是钟芫,便颔首笑道,“姑娘休息好了?现在还早呢,只是申时刚过,听说今晚永宁街有灯会朱雀宫外有烟火,可热闹了……”
  钟芫原本想立即回宫,一听小二这般说,便有些迟疑,“那……永宁街该如何走?”
  听到钟芫不识得永宁街小二脸上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耐心地指了路,“姑娘往前走,过了前面的风雪桥便到了。”
  钟芫一边道谢一边付了银子,等走出酒楼后她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雪。
  此时天已经黑透,长街两旁的酒肆茶楼都点上了一排排的红灯,有的灯下系着彩绸,风一吹便鼓动招摇起来。
  钟芫撑开伞走了出去,入夜之后魏都街市似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些,钟芫穿过人群,走向远处的风雪桥。
  此时桥上站了许多叫卖的商贩,桥下还有放灯的男女,钟芫看着心中好奇脚下的步子便快了几分。
  可前面来往的行人太多,想过去的钟芫不断被人潮阻挡,她好容易挤到桥下,谁想脚下一滑又险些摔倒。
  好容易站稳的钟芫不禁松了口气,她正要继续上桥,却发现自己前面挡了个人,她等了片刻不见这人让开,便皱着眉抬起了伞。
  飞雪正盛,男人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玄色长袍,他手中似乎还是当日从长岁宫带走的那把红伞。
  “陛下?”
  男人看着呆住的钟芫,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
  “想去看灯会?”
  钟芫眨了下眼,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她下意识抬起手,不过很快又放了下来。
  “……陛下怎么会在此处?”
  箫成玉闻言却淡淡一笑,然后拉起她往桥上走去。
  “想来便来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况且外面人多,就不要陛下陛下的了……”
  男人的步履宽大,钟芫脚下有些踉跄,她手中一松竹伞被风雪吹落在地上。不过箫成玉却不在意,他直接拉回了想去捡伞的钟芫。
  “一把伞而已,寻安会给你捡的。”
  说着箫成玉便把钟芫拉到自己伞下,长长的风雪桥上行人攘攘,没人在意同伞而行的两人,箫成玉把钟芫拉到捏泥人的摊位前,然后随便选了一个递到钟芫手中。
  男人低了下头见钟芫还是一副如在梦中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声。
  “平日里见你不是挺精明的,这么这会犯起傻来……”
  说着箫成玉解了披风盖在钟芫身上。
  此时风渐渐停了下来,漫天飞雪如银花飘然而落,钟芫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心,掌心的刺痛让她清醒了些许,钟芫缓缓呼了口气,然后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泥人。
  泥人身上沾满了雪,有些地方的颜色显得有些氤氲。
  钟芫抬眸看了眼身边的陛下,男人的神色轻松,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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