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不时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看张金衣,虽然看着小姐并没有再去投井的迹象,但她丝毫不敢大意,她还没做好给小姐殉葬的准备……
院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传来重重的叩门声和一个好听的男中音:“请开门,三爷来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刘婆子冲出来开门之前,张金衣已经快步走到门后脆生生地问道:“来干嘛?”
“快开门!老爷命我们来将棺材抬走。”外面的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沉声催促道。
记得大太太走的时候确实说过夜里会有人来将棺材抬走的。至于为何非要天黑了才来抬棺材,张金衣也是明白的。
这楠木规定只能皇亲贵族用,身份低贱的汉人商人不论多么有钱,也是不够资格用的,若是被发现了罪可不小,是以胡家只能晚上来偷偷地将这楠木大棺运走。由此可见,胡家老爷多么重视和张家的关系,只不过单凭友情就如此冒险有些说不过去,难道财大气粗的胡家有什么事有求于张家吗?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张家的手里?
张金衣打开了院门,就着外面这群男子手里拿着火把的光亮,她一眼就看到了三个稍稍熟悉的脸庞。
站在最前面叫门的谭龙,见开门的是张金衣,他很是意外,短暂的错愕之后忙闪到一旁垂下头。
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知羞了,明明听到男人的声音还亲自来开门,做戏也就罢了,居然连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胡庭钧背着手墨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张金衣又望向了一旁。
看到眼前n首信眉的公子,张金衣躬身福了福。虽然忘了下堂妻当规避的礼数,但她还是知道应当给三爷见礼的。
胡庭钧既未回礼,也没言语,冷哼一声,从张金衣的身边绕进了院子里。
张金衣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了她定是做了什么不齿的事而被休了,故对这三爷轻漫的态度也不见怪。不过就算不见怪,心口还是像堵了一团烂棉线般郁闷之极……
张金衣叹了口气,垂着头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叹息声好似一片轻羽在夜风中飘荡回旋,似有若无地搔到胡庭钧的耳膜,他顿了顿脚步,但也不过是一瞬,他又挺直身板自顾走到厅里的大棺前。
良久,张金衣坐在圆桌前,看着桌上的画像,画像中的三爷带着和煦的微笑,那是她还没有见过的表情。这让她有了些小小的期待……
“请三奶奶好生歇息,我们走了。”门外传来谭龙好听的男中音。
张金衣刚要起身,准备出去送送他们,又听到另一个如冻铁般的声音响起:“这么多话!快走!”
这声音同样浑厚好听,但因为不和谐的语气语调,听着格外寒碜。张金衣又叹了口气,收住刚刚迈出的步子。
她将画像折好放回到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都是些画纸画卷。张金衣一张张地拿下来一卷卷地打开,发现这些画的主题竟然都只有一个……
在这一张张画像里,张金衣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胡三爷,里面除了有他的各种笑容,还有他专注地看书写字,他在花园里漫步,还有几张泛黄的画纸上一个瘦削的少年在园中的青石小径上快乐地放飞纸鸢;年少的他在假山上攀爬,假山上有个硕大的燕子纸鸢……
让张金衣印象最深的有两张画像竟然是西洋画里的素描,画像中凝视的眼神里好似萦绕着无尽的忧伤,虽淡到欲无却又难以散去,直看得她的怜惜之情不由得泛滥……
看来本尊竟然还为三爷学会了稀罕的素描……还有这些画卷,是有多爱的人啊,每一处的墨迹无不流露出痴痴的迷眷,没想到本尊是如此长情之人,这平凡的身躯里竟然藏着如此深厚绵长的爱意……
就算前世的胡宛如没有这么爱一个人的体验,此刻也深深地体会到了张金衣本尊这份浓郁的情义……她放下画卷,抬头望向窗外,薄雾氤氲的夜空里,她好似看到本尊的魂魄在此处流连,舍不得离去。
不过,既是如此,她又为何没能好好把握住这份梦寐以求的姻缘呢?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葬送了这样的胜利果实……张金衣不由得替本尊痛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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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态度改变
“三爷,三奶奶真的是装的吗?我倒觉着她像是真的不记得了,总觉着和以往有些不同。”回到府里,谭龙回想起方才张金衣的模样,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胡庭钧。
胡庭钧面色一寒,冷冷地道:“哪来的三奶奶?!三奶奶去世五年了。那丫头也就骗骗你这样的!”
“是啊,她们抓的药根本就不是治忘症的药,若不是柳妈留了心,我们都会被她骗了。”李荣手拿着折扇开开合合,思忖一会儿又接着道:“张家小姐定然是觉着无颜见人,是以才假装自尽而后又装失忆,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她了,若是换了另一个女子,怕是就真的投井了。这假装的事也就张家小姐做得出来。不过,装得还真像,不论是投井还是得了忘症,我都有些模糊了。”
“不论她装得有多像总会露出破绽来,算了,不要再谈她了。”一提到张金衣,胡庭钧就有些心烦意乱,他冲着谭龙李荣挥挥手:“都早点去睡,明日还要去窑厂。不要再为这些闲事费心思了。”
“不过那边大太太会怎么处置这事呢?三奶,张家小姐看着也挺可怜的,她若不是被三爷冤枉也……”李荣眼瞅着胡庭钧又变了脸色,忙将没有眼色仍未住嘴的谭龙推出房去……
翌日清晨,张金衣趁着月眉去了厨房熬药,她打开房里的大木箱,看到用布包着的药渣好好的放在箱子最底层,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将箱子盖上又锁好了。心里盘算着今天若是能出去就好,她实在想尽快将这药渣拿到药铺去检查。
这每次喝药都要支开丫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没有啥毒害的药,偶尔喝了也就喝了,但现在――她每到端起药碗就想起了某电影里王后每日喝的慢性毒药,实在张不开嘴。
怕什么来什么,不一会儿,月眉又端着晶莹剔透的青花小碗进来了。旁边还有准备好的茶水和用红枣和糯米做成的糕点。
张金衣看着桌上的药碗发愣,想着再找什么理由能同时支走这两个丫头……
“小姐,快喝了吧,药该凉了。”月香好心提醒道。
张金衣白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端起了药碗,艰难地咽下了大半药汁,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柳妈昨夜回了没有?”张金衣喝了口茶漱了漱口,觉着喉咙里仍是苦的,说完又忙拿了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她准备跟柳妈说说今儿就去镇上走走,只是昨夜她歇下的时候柳妈还没回来。
“应当是回了吧,夜里听到了刘婆子的开门声。不过,今儿还没见她们出去买菜。”月眉见小姐已经漱了口,这剩下的药是断不会喝了,于是一面整理桌面上的药碗和口盂一面答道。
“那我去和她说说,今儿我要去镇上走走。”张金衣起身朝柳妈屋里走去。
为了不连累丫头们,作为小姐的她还必须去和柳妈打招呼才能出去。想想如今的处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她可不打算长久地过这种寄人篱下靠这么乞讨过活的日子,娘家看来是指望不上的,她得自力更生尽快弄些银子才行。
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是在她手上还是在胡府大太太手里,这事也不好问丫头们,只有到时候找准机会去大奶奶那儿探探口风了。
柳妈果然在屋里,她正坐在窗前一手举着小铜镜,对着镜子拔头上的白发。张金衣挑帘进门了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放下镜子好似才见着要起身问安。
“妈妈不必起身了,我来帮你吧。”张金衣也不见怪,笑呵呵地紧走几步到柳妈身后,将正欲起身的她又按回到凳子上,就要帮她找起白头发来。
“这怎么敢当。”柳妈冷冷地拂去了放在肩头上的素手,直直地站起来转过身向张金衣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张金衣将柳妈的态度看在眼里,昨日她走的时候面色看着还温和,这回去一趟是又听了什么新的指示吗?算了,顾不了那些了,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今儿想去镇上走走,也想回府去瞧瞧,不会去很久的。我让月香陪我去就好了,不必吵扰大奶奶了。”张金衣想,她说回府总不会拦着她吧,这样柳妈也不会再说让大奶奶陪着了。
“回府?”柳妈不屑地扯起了嘴角,冰冷的话像刀锋一样刺向了张金衣“那两个丫头没有告诉小姐吗?老奴可是记得前些日子贵府的老爷可是撂下话来,小姐已经不是张家的人了,死活都不要再回去。小姐前两日的丧事还是我们老爷办的,贵府的老爷和太太可是连面都没有露的……小姐还是待在屋里将身子养好了再说吧。待会儿我们太太和大奶奶还要来看望小姐的。”
柳妈说到‘我们’这个词还加重了语气,试图用这样的对比让对方伤得更彻底一些。
幸而张金衣已经有了不指望娘家的思想准备,不过听到这番刺痛人心的话,她的心还是突突的猛跳起来,这心跳的速度一起来就没再下来,张金衣只得按着胸慢慢地走了出去。
“哼,自作自受!”柳妈瞥着张金衣的背影轻轻地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看到张金衣这副倍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柳妈只觉着厌恶,根本没有泛起一丝的怜悯。
张金衣不知柳妈为何突然撕破脸,但可以明确地是她这趟回府,定然发生了什么。看来今日是出不去了,她郁闷地回到房里。
在房里打扫的月香见小姐捧着胸口,脸色也不太好,忙扶着她坐到床边,让她靠在床架上。“怎么啦?小姐,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张金衣靠在床架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这心仍是狂跳不已,难道是本尊这具躯体听到了柳妈这番话本能的反应吗?可是没有灵魂的躯体怎么会有反应,这说不过去啊。难道是饿得心慌?!想到这儿,月眉正巧将早膳端进了房里。
张金衣勉强挣扎着起身坐到桌前,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坐了一会儿,还没有看到柳妈的影子,倒是月眉自己将张金衣碗里的清粥和一碟咸菜一碟小菜都装了一点到她的碗里,快速地吃得干干净净。
月香见月眉如此,也学着拿起勺子
“算了”张金衣心道,本来就是这么小的碗,再舀一勺就没剩多少了,平日里虽然最不喜欢吃粥,但她一贯不以自己的喜好为标准,该吃啥有啥吃就吃啥。
月眉听了浑身一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慢慢的接受了这种区别对待。小姐是真的失忆了,但显然她并没有全部忘记。月眉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兴师问罪(一)
原本是以为肚子饿了才心里发慌,可张金衣用过早膳后又在床边靠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心跳仍是没有减速,感觉十分不好,但又没有其他的症状。她这才开始怀疑是早上那碗药的作用了。
是因为她没病吃药产生的作用,还是这药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她对医学没有什么研究,一时也难以判断,只能惶惶不安地靠着床架上,尽量的不动,等着药性过去。
“小姐――小姐――”张金衣不知不觉睡着了,月香推了推她,她才清醒过来“大太太她们来了。”
张金衣的心里还是像揣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喝了好几盏茶水才觉着稍稍好了一点。
月香扶着她起身走到隔壁的厅堂。
厅堂里的楠木大棺昨夜已经抬走了,大太太和大奶奶在香案两旁各占据了一个座位。面无表情的大太太身后还站了好几个粗壮的女人,很像庙里立在阎王两旁的罗刹,张金衣直觉这次大太太来者不善。
在大太太下首还坐着李郎中和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月香扶着张金衣向大太太躬身行了礼,又扶着她坐到了大奶奶下首的空位上,显然这是特地给张金衣留的座位。
“妹妹脸色怎么这么差?”大太太还未发话,大奶奶已经瞧出来张金衣的精神很是不好,首先问道。
“没事。就是刚起身有些头痛胸闷,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张金衣用了些力气回答,声音却仍是细如蚊蝇。但是脑袋里还是很清楚,刚才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她不想告诉她们,怕这症状是因为没病吃药引起来的,不想让她们怀疑她没有失忆症,只想等几个时辰药效过了能自个儿恢复。而且现在看到这阵势,她更不想节外生枝了。
“萧郎中请去瞧瞧吧。”大太太手拿着细瓷茶盅优雅而细致地品着茶水,头都未抬。
张金衣瞅着陌生的中年男子坐到她旁边丫头刚搬来的圆凳上,开始为她诊病。
张金衣将昨日对李郎中说的话又对这萧郎中说了一遍,而且现在确实胸闷作呕,口干舌燥。
看来大太太果然怀疑她没有患上忘症,所以现在让两个郎中都来重新诊断一遍。
萧郎中刚触到张金衣手腕上的脉搏上,即深蹙起了眉头,还不时摇摇头……他不但拿脉的时间很长,而且问得问题比之前李郎中仔细得多,除了反复的问病症还将她的早膳一一问得清清楚楚,又让人将早上的药渣拿过来。
萧郎中拨了拨药渣,又拿起几片细细地放在鼻子里闻了闻,而后用舌尖舔了舔,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豁然醒悟的明朗。他将药渣又递到了李郎中面前,李郎中也和萧郎中一样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次比昨晚在胡府大太太面前还要检查得细致。之后李郎中也为张金衣拿了一次脉……
张金衣见到这番情景,意识到这药原来真有问题,看来未必是因为自己未病服药才会这样,而是这药本身就有问题,自己也太托大了,才会中招。是啊,凭什么自信对方不敢在药里动手脚呢?!自己不过是个被扔到角落里没有力量的弃妇而已,就算明明白白地警告对方,也可能会被无视看低。严格的说,对方也算不上嚣张,不正常地是过于关注自己的胡家才是。
张金衣开始检讨自己的失误,目前仍没有进入下堂妻的角色,没有正视这个身份在这个年代就如同刀俎中鱼肉的事实,这才是问题。这又要怨胡家的过分热心了……
现在想来昨日第一副药的药渣应当是柳妈拿去了。原来昨日柳妈是拿着药渣去检验了,发现问题之后又报告了大太太。不过,那应当愤怒拿药的丫头月眉才是,为何要这般冷眼对待受害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