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是被小心翼翼的对待的。
万医生看到沈浅菲分外和蔼，昨天老伴和她说起来，真是越说越后怕，幸亏了这孩子，要不然老伴就会酿成大错的。
只是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老伴后来擦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呢？
他们两个想不通，万医生虽然没有明说，可她想，冥冥之中，国宝自己也要重见天日吧。
国宝啊，都是有灵性的！
她笑眯眯的招呼沈浅菲吃早餐，餐桌上摆着油条豆浆还有剥好的鸡蛋，柳青青还没有睡醒，沈浅菲吃完早餐和万医生说出去转转，就朝着距离柳家不远的文王庙一条街走去。
虽然是清晨，可这里和菜市场一样的热闹，各种各样的小物件，石头的木质竹编的玉米叶的手工艺品摆满了大案小摊的。
别看是八十年代，但这里的工艺品可谓是琳琅满目。
而沈浅菲今天是来买假货的。
转了一圈，还真被她给看到一家玉器店，进去之后，花了一元钱买了一个和翡翠镯几乎一模一样的镯子。
国人作假的水平从来不会停滞不前，一直都在与时俱进。
沈浅菲不关心是什么做成的。
她只需要这东西做道具。
回去之后，给柳青青布置好了今天的学习任务，沈浅菲知会了万奶奶一声，就准备去纺织厂找沈建明。
万医生知道她是去找她爸爸，神情有些复杂，却也没说什么，不过却硬是给沈浅菲塞了十元钱。
沈浅菲看着万奶奶恳切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她拿了其中的两元钱，其他的都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万奶奶，两元钱就够了，小偷多，我也不敢带那么多钱在身上，万一丢了咋办呢？”
万医生一想也是，就没再坚持。
这里距离纺织厂不是很远，公交车只转一站，万医生不放心，坚持将她送到了纺织厂的大门口这才回去上班。
站在纺织厂的大门口，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门卫那里登了记，沈浅菲进了大门，不过却没去沈建明的办公室，而是去了办公大楼的三楼。
她咚咚的开始敲唐厂长的办公室房门。
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自然很是礼貌。
得到允许之后，沈浅菲进了唐厂长的办公室。
唐厂长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很高，看到是一个小姑娘找他，还愣了愣，然后往外看了一眼，嘴里说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沈浅菲朝前走了几步，很是礼貌的道，“唐厂长您好，我叫沈浅菲，沈建明是我的……爸爸。”
唐厂长愣了一下，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小姑娘，眉眼如画，身姿笔直，眼神更是清澈明亮，神情也是淡定从容，哪里有刘美丽说的那么不堪。
说起来，城里的姑娘都没她这份气度。
当然了，也不过是想想而已，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很诧异的问道，“那你找错地方了，你爸的办公室在楼下。”
“唐厂长，我想问您，我爸和我妈离婚，我还是我爸爸的女儿吗？”
唐厂长眉头微微皱起，职工的家庭生活他可不想管，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这小姑娘能有勇气找到这里来，他要是不闻不问的，妇联主任知道了肯定不满意。
耐着性子道，“就算是离婚了，你也是你爸爸的女儿。”停顿了一下，主动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38章 断了你的青云路（1）
领导都忙，大会小会的那么多，指不定一会一个电话就被叫走了。
沈浅菲必须要速战速决。
她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的将沈建明和她说的那番话讲给了唐厂长听，也说了自己的情况，还介绍了自己的成绩和取得的荣誉和奖状也顺便提及了省第一人民医院的万奶奶。
“……唐厂长，我爸胆小懦弱，不敢和一中理论，所以无奈之下，就找到了您，这事儿您要给我做主，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纺织厂的子弟，我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却被那些家长诬蔑我有精神病，还不让我读书上学……这是想要毁了我的一生啊……”
胆小懦弱四个字，让唐厂长的面色变了，看着眼睛里带着泪光委屈巴巴的沈浅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几息之后，站起来，率先迈步朝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走，我带你去找你爸，这事得和一中整清楚了，咱们纺织厂的子弟各个都优秀，不能让他们这么诽谤。”
沈浅菲快步的跟在他的身后。
她当然知道，唐厂长刚才想到了什么。
但那不是发生在一中。
唐厂长的长子，应该是多动症，但是不严重，是轻度的，可是六十年代的时候，没人知道还有人会得这种病，这病也不会传染，可是有一些家长找教育局告状，最终折腾的他唯一的儿子念到三年级就辍学了。
等他有了能力，情势又发生了变化。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也觉得最对不住他这个儿子。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那是沈建明曾经想将她嫁给那个男人。
疯子配疯子嘛！
她跟在唐厂长的身后，很快的就下楼到了大办公室。
唐厂长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忙站起来打招呼。
很好，这里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包括沈建明。
沈浅菲从唐厂长身后站出来，脆生生的道，“爸爸……”
沈建明看到沈浅菲，一下子愣住了。
菲菲怎么和唐厂长一起进来的？
不等他说什么呢，沈浅菲依旧声音清脆的道，“爸爸，我被一中以莫须有的罪名赶出去，这事不能忍，我去找了唐厂长，领导百忙之中答应和一中交涉，爸爸，你正好和唐厂长汇报一下，是哪些家长跟哪个领导反应的？”
沈建明脑子嗡的一下顿时要炸开一般。
哪里有什么家长，也没人跟领导反应。
那是他编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话，我的学籍档案呢？”
办公室其他人都莫名其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纷纷的看向了沈建明。
沈建明脸色阴晴不定，嘴唇动了动，干巴巴的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厂长那么忙，你不能给他添这个麻烦。”
沈浅菲看着站在那里的沈建明。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不管几辈子，这人都是这么令人厌憎。
唐厂长不欲多说，“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这是原则问题……”随后一挥手，“我给老校长打电话，这事儿首先要了解清楚……”
说完之后，果真走去了放在办公桌那台唯一的电话机前。
沈建明脸色瞬间涨红，电话要是打了，他撒谎的事儿就露馅了。
他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按住了厂长的胳膊，紧张的都结巴了，“厂厂……厂长，这个电话不不能打……”
唐厂长狐疑的看着沈建明，“为什么不能打？”
旁边有人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就问道，“都被整糊涂了，这是咋回事啊？”
沈浅菲依然条理清晰又语速极快的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
沈建明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这一刻的沈建明，绝望之中带着怨恨。
这死丫头今天这是抽风了吗？
为什么不提前和他说一下就擅自去找厂长？
谁给她的胆子？
他的心里真是又悔又恨。
就不该让这个死丫头来单位找他。
此时他身体僵硬，脸部的神情更是如此。
了解了情况之后，办公室里的一些人在察觉到唐厂长与以往不同的情绪时，就纷纷的做出了他们该有的反应。
这里绝大部分职工都是知道唐厂长家里的情况的。
唐厂长的长子也就是他唯一儿子，至今没有对象没有结婚，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跟个老鼠一样待在家里不敢见人。
唐厂长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工人走到今天足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可是没有谁的人生是圆满的，唐厂长就是一个例子。
假如当年那些家长甚至部分老师，能给这孩子多一些包容，不至于让他的病症又加重。
如果他真是个危险分子，唐厂长也不会耿耿于怀。
可那孩子特别有礼貌，胆子也小，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从来不会去欺负别人。
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家。
脸上却还是带着笑，说是那些小孩跟他玩儿呢。
后来还是被逼着离开了学校。
现在已经成年了，一切都晚了。
沈建明的女儿和他的情形何其相似。
办公室里的人消息并不闭塞。
就算沈建明没有特意宣传，可是他们也都知道了八五年的中考状元沈浅菲是沈建明的女儿。
据说在一中人缘很好。
这时一个老大姐气呼呼的说道，“哪个家长这么不要脸呢？没有证据的事儿就这么胡乱说话，那学校是怎么回事儿？自己的学生啥样自己不清楚吗？我可是听说了，菲菲这孩子在一中那也是全校第一，无论是数学竞赛物理竞赛拿的都是第一名，是一中的宝贝疙瘩，我家邻居的孙子和菲菲是一个年级，还想着这学期调到她的班级跟菲菲坐一桌呢……”
老大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
“有的家长啊，就是喜欢捕风捉影，以为自己的宝贝疙瘩，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不得呢，其实学习啥也不是。”
“现在的风气真是不好，人心浮躁，有的暴发户更是觉得自己很牛，有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
“别说这乱七八糟的。沈建明，这事可是不能忍的，你女儿要是这样离开一中，就算她成绩再优异，可也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七嘴八舌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冲着唐厂长说的，也是为了给他出出气……
第39章 断了你的青云路（2）
沈建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唐厂长想起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的儿子，就想起当年的憋屈事儿。
那时候，但凡有个人能站出来为他说说话，他儿子也不至于被赶出校门。
他瞪了一眼沈建明，声音严肃的批评道，“你这么胆小懦弱是会害了你女儿的，你不敢打电话我来打，我是你的领导，菲菲也是咱们纺织厂职工的子弟，我也有这个发言权。”
然后他开始拨起了电话。
沈建明口干舌燥，一颗心咚咚的狂跳，脑子里甚至有那么刹那的空白。
他承认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以后他怎么做人。
可是如果电话打过去，就会知道根本没有这事儿，是他主动要将学籍转出来的。
那个副校长就算再有私心，这时候也不会替他遮掩的。
因为他已经在确认书上签了字。
他该怎么办？
沈建明六神无主。
也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一个人，这人正是黄春，她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屋子里十好几个人，怎么个个都站着？
然后她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儿子，看到了纺织厂的厂长，还看到了站在厂长旁边的那个死丫头。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冷不丁的，她都没敢认。
在这办公室里，她年龄是最小的，可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无法忽视，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眼就看到她的原因。
沈建明看到黄春进来，一时也有点懵。
然后其他人也发现了黄春，有的认识她就打招呼，“黄老师你来的正好，这一中做事也太缺德了，真是欺负人呢，你们别怕，我们纺织厂这么多人呢，肯定会给你们撑腰的。”
黄春不明所以。
站在那里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老大姐是个热心肠，拉着黄春就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她还很是义愤填膺，“黄老师，这是你们教育口的事儿，你知道吗？”
黄春和沈建明一样，脑子里都是轰的一下。
真的是太突然了。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她和沈建明的反应一样，没有反思自己所作所为，而是将怨毒的眼神看向了沈浅菲。
沈浅菲微不可查的勾勾嘴角，清冷的目光不闪不避的迎上了黄春的视线。
这个黄老师自诩教书育人，总觉得自己桃李满天下，唯一短板就是学历低了一些，后来年龄大了考了几次也没考上，所以职称始终评不上。
她还一向标榜自己为人正直，但是却屡屡成为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那么，今天这种情况她会如何选择呢？
沈浅菲还对她笑了笑。
黄春被这一笑弄得有些后背发寒。
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说起来还是这死丫头考上省一中那年见过她一次。
那一次是建明将她带回家的，不管咋说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了，轰动全省城教育口的沈浅菲是她孙女。
她也就不想瞒着了，毕竟这不是坏事儿。
尽管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舒服的。
就是总觉得那个农村女人生的孩子不该这样。
后来一想，孩子的爸爸是她的儿子，遗传了他们老沈家优秀的基因了。
就也释然了。
然后买了不少好吃的，哪里想到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美丽来了。
将桌子掀了，与沈建明打了起来。
然后这个死丫头就自己走了。
哭没哭的她也不知道。
反正这就是个灾星，她一出现刘美丽就跟疯子一样。
能怎么办？
只能牺牲她来维持目前儿子这个家庭的幸福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但她是怎么有胆量去找唐厂长告状，让他给主持公道的呢？
可这时候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看着儿子求助的目光，黄春连忙开口阻止，“唐厂长等一下，这个电话不能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