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陶九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0 10:50:25

  弗里德里希抬起头,白色衬衫皱巴巴的,染上了不少酒渍,形容颇为狼狈。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双颊殷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只是一双如大海般澄澈的眼眸却如同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他定定地看着安德娅,半刻后才低声道:“你不也是躲在黑暗里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弗里德里希。在她印像中的弗里德里希是和善风趣的,会在她窘迫时轻易几句替她解围;是放荡不羁的,会在盛夏时带她到城郊处玩乐一整天;是温柔和熙的,会在她失意时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可是现在的他满身酒气,与黑暗融为一体,双眸曾经的亮光暗淡了许多,眉头紧戚着,一口又一口地把酒灌下去。
  “是啊。”她的笑声带着嘲讽,转身轻轻地把灯关上了。
  黑暗再次笼罩着他们,倾泻而下的却不是孤单无助,而是安全温柔的一个小角落。安德娅抱着膝坐在他身边的地毯,指尖碰过地上的玻璃瓶,声音轻飘飘的,“Ca va? (你还好吗?)”
  在她彷徨无助时,是他轻轻的一句话平复了她的心绪。
  “人生就像狗屎一样。”弗里德里希轻笑,掏出卷烟点火,带着些许自嘲,声线低沉干涩,“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
  “你知道吗,安德娅?你应该恨我们。”他握着玻璃杯的指节发白,一字一句从牙缝挤出。
  “我不恨你,弗里德里希。”
  “你会的。”他把酒倒在自己的脸上,任由酒液流落在衬衫里,玻璃杯滚落在地,“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没有谁能停得下来。我看着维克被送走却无力阻挠,那时候我便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能再任由自己与他们一同坠落,可是他们却说就算我不顾自己,也该顾念父母和妹妹,我没权利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于是一次又一次,从未停歇,我送走了更多的犹太人,甚至要拿起枪处决所谓的罪犯,他们都看着我,只要我不做,被抓进牢里的人就会是我。”
  “我双手沾满了血,也许有些是誓死保护你的人的血。”几缕月光落在他脸上,此刻他双眼通红,气息急促,说出来的话也愈加危险,“我讨厌战争,也讨厌元首。”
  “弗里德里希。”安德娅直起身子掩住他的嘴巴,瞥了眼没有关紧的窗户。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手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手心传进她的身体,下一刻弗里德里希把她的手腕攥住,将她拉到身前,连呼吸都在碰撞,“你怕什么?”
  “你不讨厌他吗?他毁掉了我们的人生,逼我们走上不归路。”
  他凑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在他眸中的倒影,威士忌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当然讨厌他。”她低声道,“他毁掉了我们的未来。”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一滴泪水从弗里德里希的眼眶划下,他神情倔强,似是清醒,又似醉极,“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字一句重覆,眼中泪水更汹涌了,一滴一滴,混着烈酒融入衣衫。
  “你不是那样的人。”安德娅想帮他把眼泪擦掉,却无济于事。他的泪水停不下来。
  “安德娅,我们一样可惜*,对吧?”弗里德里希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双眼,“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就注定会是被牺牲的一群人,不断对自己失望自责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跟着那巨轮一直走一直走,等待被吞噬。”
  “但是我也有梦想啊。”他泣不成声地道。
  滚烫的泪珠落在安德娅的手背上,她的眼眶也极度酸楚,心口似是被大石堵住,她好怕他也会离她而去,只得双手紧紧捉住他,“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不能就这么放弃一切。”
  “可是我累极了,我好难过。”
  他想要继续待在柏林的酒吧里,闲时与挚友喝上几杯酒写几首诗,或躺在草地上看书吹口风琴,他还是自由自在的弗里德里希;她想要永远当爸爸的小女孩,藏在他的臂弯之下,就算风雨欲来也不必害怕,她还会是爱笑爱闹的安德娅。
  “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埋在安德娅的怀中哭得像个小孩,“我快要受不了。”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很快便湮湿了裙子的一块,安德娅的双手抚摸着他的发丝,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背上,垂下眼帘,才看到他的衬衣也已经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好。”她知道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控制不住。她也好累,也好难过。
  少年人本该明媚阳光,而不是忧愁愤怒。
  安德娅觉得自己醉了,滴酒未沾却满身酒气,那些积压而久的情绪喷涌而出,让她四肢无力。她好享受被它们侵蚀自己的感觉。
  她把酒瓶攥在手中,慢慢地一口一口把它喝尽。辛辣的威士忌滚过喉咙直到肠胃,冰冷的身子渐渐温热起来,头脑杂乱无章的想法都渐渐消失,剩下一片空白
  她忽然觉得喜欢上一个德国人,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吧。人总是很奇怪,即使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不要沦陷,还是会莫名地在某一刻被吸引了,这霎那的他们都是在泥潭中挣扎的普通人。
  玻璃碎落一地,无人在乎,捡不起,也拼不回来。她只想与弗雷德里希比一比到底谁能哭得更悲痛,谁能喝得更醉。
  海蓝色的眸子承载着太多的东西,她不能一一看清,只想把他拉近,然后吻上他的唇。清醒又迷醉,泪水融进泪水,烟与酒在他们之间交杂,鼻尖碰触,轻轻的带着试探,转而又变得热烈,唇舌间都染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缠绵悱恻,久久未能分开。他的气息很滚烫,游走在她的脖颈,引起一阵战栗,“安德娅,安德娅。”
  “我就是一团糟。”她听到他道。
  “Well, that make two of us。”她笑着说,彷佛听了个大笑话。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风啸啸吹过,屋中弥漫着暧昧的呢喃。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紊乱的呼吸和毫无章法的亲吻,双手胡乱地在索取,威士忌洒满一地,衣服落在上方,凌乱不堪,就像两叶轻舟在暴风雨中纠缠不休,又终于找到避风港,危险又安全。
  热烈缠绵,自由不羁,就這樣慢慢沈淪。
  “去他妈的希特拉。”他伏在她耳畔轻轻道。
  “去他妈的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一样可惜:这句和下面些许对话都来自于好乐团的“我们一样可惜”
 
 
第一卷 《情人》已经结束,下一卷便是《恋人》了。 
  写着写着与大纲有些许出入,就是忽然觉得人物不会那样做,就卡了许久文,前几章就一直卡了呜
 
 
第21章 诗和远方
  他们躺在地上,炽热的身体紧贴在冰凉的木板,狂跳的心脏仍未平复,连气息也十分混乱,安德娅感到自己双颊温热,整个人似是飘浮在云朵,愉悦又放松。时间被放慢,五感却被放大,她感到弗里德里希滚烫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像是准备作画的艺术家。
  “你醉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尚带着些迷离醉意。
  远方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散开了,繁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安德娅伸出手在虚无之中挥动,却还是留不住一缕月光。她把手收回来,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覆盖在赤|裸的身体,“所有人都醉了,不是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
  弗里德里希用手肘半撑起身体,斜斜地看着她。他的眼尾带点红,眼帘还是半阖着,整个人慵懒放松,“T’as d’beaux yeux, tu sais ?(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你知道吗?)*”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在巴黎圣母院前他对她说了《雾港码头》中的这一句,只是现在听来则多了几分缠绵。蓝色的眼眸一下子撞进她心里,她觉得自己会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沉没*。
  “嗯,我知道。”她笑了笑,从弗里德里希身边抽过卷烟月咬住,“帮我点火。”
  “你答应了我不抽烟的。”
  “最后一根了,弗里德里希。”她的语速很慢,“今天可是抽烟的好日子。”
  打火机的火焰跃起,光影在他们之间浮动,似是世上只剩下他们。初秋的巴黎并不算冷,可是壁炉的柴木已经烧得暖暖的,安德娅坐在旁边,抱着一杯暖暖的红茶,任由思绪在放空。
  “我们一起逃走吧。”
  身后恹恹的声音传来,安德娅瞥了他一眼,眉眼间带着促侠,“怎么了,你想要做逃兵吗?”
  “逃兵倒是做不了,但是我们可以离开巴黎。”他坐到她身旁,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就这么一回,弗里德里希想要自私任性一次,他想安德娅留在他身边,“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说过了。”
  “不只是情人间的喜欢。”
  壁炉弹出几点火星子,清脆的声音在静夜中尤其明显,安德娅盯着手中的杯子,静默了片刻,才问:“那是什么样的喜欢?”
  “你知道的。”他抿唇一笑,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就是普通人的喜欢。”
  安德娅的身体僵硬了片刻,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是吗?”
  “是的,我喜欢你,安德娅。”他捉住安德娅的手,俯头轻轻吻下,“跟我一起逃走吧,好吗?”
  我喜欢你。她觉得也许此刻自己应该回应他,内心叫嚣着的分明是与他一样的情愫,甚至连她的行为也表明了她对他的感情比情人还要多,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压了回去,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够了。她只问道:“到哪儿去?”
  “德朗西。”
  “只有我们两个?”
  “嗯。”他轻柔地吻在她耳垂,“就你和我,我们逃出巴黎。”
  安德娅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巴黎,也没有想过要逃去哪里,即使在沦陷前也没有要离开的念头,但是当身上传来他的温度和气息,便鬼使神差地道:“好,我们一起逃走。”
  月光洒落,晚风还在吹,壁炉前的两个身影互相依偎,孤单又平和。好像她和弗里德里希都是同一类人,在乱世中拼命挣扎,却又一次次失望,失望至极,然后便一同堕入了无可挽回的局面。但是他们都不是坏人,不是吗?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能稍微喘息片刻,才可以躲在角落里被世界遗忘。
  这晚他们被遗忘在巴黎的公寓,只余下对方的拥抱和还在燃烧的壁炉。
  秋风吹了没几天,热浪便又来袭了。枯叶铺满了鹅卵石的大道上,有几片飘进露台上,外面树木的枝头光秃秃,一片秋意盎然的景象,然而与此格格不入是空气中的闷热和和局促,那怕只是歇在露台上都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摇椅在阳光底下缓缓晃动,安德娅的手上攥住一条红丝带,神色怔忡。这分明是她送给艾利诺的那条红丝带,本该与那少年留在了某个旮旯中。可是现在却回到了她的手上。
  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只是多了一句愿你平安。
  她不知道弗里德里希是何时知道她与艾利诺有关联,或许那天在广场里他已经看出端倪;她也不知道为何隔了这些天他才把丝带拿出来,又不曾留下一句话。她也不想去琢磨,只把丝带缠绕在自己的项链上,然后戴在身上。
  自那夜过后弗里德里希却是没有提过离开巴黎的事情,若不是他明显亲近了许多的态度,她都要怀疑那是她醉极时做的梦。以前他对着她总爱带着些许调笑和漫不经心,现在的他则是带着锋芒和温柔,矛盾至极,却又真实至极。这才是真正的他。
  压在桌上的画纸被安德娅翻找出来,上面是她之前简单勾勒出来的身影,她收敛好燥乱的思绪,回忆起那日弗里德里希在钢琴前身影,仔细地涂画起来,连脸上的神情也如出一辙。
  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全神贯注地完成一幅画,大概自从爸爸生病以后就不曾画画了,但是在这个公寓里,看着大厅的钢琴和画架,窗外的人间烟火,好像漂泊的心终于找到归处。静下来,便又能作画了。
  天气似乎还是没有好转,依旧热得像盛夏,走在大道上都难免有点心浮气躁。轻轻敲响阿黛尔的房门,她一如既往的明媚漂亮,只穿着吊带睡裙,沏了杯柠檬茶给安德娅。
  “你最近还好吗?”安德娅抿了口茶,躺在了藤椅上。
  “也就是那样。”阿黛尔挑起嘴角,盘起卷曲的头发,“宴会、调情、男人,好得不能再好了。”
  安德娅轻笑出声,“也是,穿的吃的玩的都不缺。”
  “所以你打算离开吗?”阿黛尔托着腮问,手指绕着鬓边垂落的发丝,“你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啊。算了,你开心就好了,说不定最后是纳|綷赢了这场战争,所有的坚持还都是无谓。”
  “就算离开也只是一阵子而已。”
  “那你的家人呢?”
  “她们过得好着呢。”安德娅耸了耸肩。来的路上经过了家门,她还是忍不住驻足在窗外,看到了玛丽安和伯特兰夫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吃着炖肉,然后当她再想打量时,玛丽安已经上前一把将帘子拉得密密实实了。“我不在也蛮好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阿黛尔搂紧她,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照顾好自己,活在当下就够了。”
  这股热浪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十月中旬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秋风才吹了两天,气温便又骤然下降,寒流席卷整个巴黎。这个提早来到的冬天,同样难熬。
  弗里德里希推开门时伴着寒气走进来,肩膀处有几片细细碎碎的雪花,顷刻间就融化了。安德娅走到他跟前,还未待他放下手中纸袋时便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她贪婪地吸入他身上凛冽的雪松木香气,待心中的失落散尽才道,“你回来了。”
  “怎么了?”他怔了怔,任由手中纸袋掉落在地上,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着她,吻上她的发顶。
  她喜欢拥抱,也喜欢他带点宠爱的小动作。只要他把军服脱下,他们的相处就如同每对普通恋人一样,带着眷恋的亲密,闲时又或耳鬓厮磨,又或无所事事,又或互相拥抱,任凭时间流逝,余下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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