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六得很，她不怕扣学分啊！”
“估计是关系户呗，不然怎么能转到我们学校，她的专业看起来那么差，也就身材条件好而已。”
“谁会在最后一年转学啊！会不会是太差了在以前的学校混不下去了，跑我们学校混最后一年，拿个好学校的毕业证……”
舞蹈房的门是虚掩的，那几个女生坐在靠近门的位置，她们说的话清清楚楚地从门缝里飘进苏清眉的耳朵里。周五是不用去参加芭蕾的集训，她应该参加自己班级的晚自习，可是她的同学们不知道，以为她今天依然不参加晚自习，肆意地议论着她。
苏清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一开门，所有人都惊讶地看了她一下，然后赶紧收敛打量的目光，继续练自己的动作。
在她进来前，大家边练功还会边轻松愉快地聊天，教室里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以后，整个舞蹈房莫名的低气压。
负责点名的学习委员到得比苏清眉还晚，还不知道情况，直接就如同往常一样写考勤表，扯着嗓门大声询问：“除了苏清眉都到了吧！”
舞蹈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把目光扫向苏清眉。
学习委员背对着大家，没看见苏清眉，正要在苏清眉那一行写“缺勤”，却听见一句不卑不亢的回答：“我到了。”
学习委员惊讶地“啊？”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苏清眉。
“我到了。”苏清眉冷声重复。
“哦……”
气氛有点尴尬，班长赶紧出来缓解气氛，组织大家集体练习舞蹈组合。大家都站好自己平时练晚功站的位置，好位置都被占了，只有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最角落的位置很容易被挡住，连镜子都照不到，苏清眉只能多凭感觉纠正自己的动作。
她从没觉得练功的时间这么漫长，这两个小时像是过了两年一样难熬，一结束她就立马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虽然她表面上努力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换鞋的动作也依然干练，可是离开的慌乱脚步让她自己明白，此刻的自己像个狼狈的逃兵。
马上接近报名的最后期限，参赛学生需要把报名资料都填好上交，还有参赛费等七七八八的费用要交。负责老师公布了收费明细，并催促大家尽快交费。
苏清眉是第一个交费的，因为她事先和爸爸说了参加比赛的事情，出去比赛肯定需要出一笔费用的，她爸爸也清楚，所以一听说她被选中去参加伊丝柏大赛，立刻转了一笔费用给她，所以老师一说费用明细，她就直接转给老师了。
周六的时候，老师又在微信群提醒大家要去办理护照和签证，顺便还提醒了一句“还有同学没有交齐费用，请最晚在本周日前交齐。”
苏清眉看见奚沐D立马在群里回复了一句“好的”。
被选中去参加伊丝柏，大家都很重视也很勤恳，老师上完课走了以后大家还继续留在教室里练习。
跳变奏需要足够大的场地来施展，而且要用教室的音响放音乐，大家的剧目不同，不好一起练习，加上大家跳了很久，也比较累，便轮流练。
其他同学在练习的时候，苏清眉坐在旁边拉伸四肢，奚沐D也没闲着，扶着把杆琢磨脚下动作。
另一个正在休息的女生长叹口气，“感觉有点紧张……别还没来得及去巴黎，就只参加了一个线上视频初赛就被刷下来吧？”
不是报了名就能去巴黎参加比赛，一共有两轮报名，第一轮报名成功后，要进行录像筛选，比赛方会从录像中查看参赛选手的身材条件和专业能力，并进行第一轮淘汰。通过了录像初选再进行第二轮报名，报名成功后才能去参加选拔赛。
苏清眉笑了一下，把这个话题抛给奚沐D：“你说呢？我们会不会有人被刷下来？还是都能进选拔赛？”
“别这么想，我们几个人当然要一起进决赛。”奚沐D笑着安慰道。
苏清眉觉得他说得真违心，恐怕他巴不得只有他一个人进选拔赛。
大家练完以后，相伴去食堂吃饭，奚沐D从来都是走在苏清眉身边，这次也不例外，结果就是因为挨得近，苏清眉通过他的手机屏幕看见他在给别人转账。她就是瞟了一眼，没细看，只看见转账数目是比赛的用数目，看来是在给交给负责老师。
这几天负责老师一直在群里提醒用事宜，说请未交的同学请尽快交。原来他就是那个一直没交齐用的人吗？
吃饭的时候，苏清眉想起刚刚在教室时，女同学问的问题，于是她忍不住又问奚沐D：“这次去参加伊丝柏，你会担心进不了选拔赛吗？有这个可能吗？”
这回，奚沐D并不是像在教室那样回答得那么假惺惺了，他放下饭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脸郑重：“不担心，因为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变成事实，我参加伊丝柏，就是冲着奖学金和保送名额去的。”末了，他还明知故问地反问她：“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也是冲着决赛去的，本来之前就在考虑是考国内的大学还是去国外。”
这个也确实是真的，只是一直没考虑好。记得他们读附中3年级那年，国庆节的时候，A舞附中的学生去A市舞院一起参与为祖国庆生的录制，大学生们进行舞蹈表演，他们这群中学生在旁边助场。当时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讨论大学想去哪儿，家境普通的同学来到A市舞院，很憧憬这所全国最好的舞蹈学校，但是一些家里富有的同学就没什么感觉，觉得这里因为学校历史太悠久了，环境住宿比较陈旧，没什么好羡慕，她们宁愿直接进舞团或者出国留学。苏清眉不咸不淡，不发表意见。大家一起现在旁边助场时，苏清眉问旁边的奚沐D：“你想考进A市舞院吗？”
奚沐D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对你这种天之骄子来说，考进这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我们来说，能考进来是我们最美好又难以实现的梦想。”
回想起这一茬，再对比一下他现在这个非要拿到奖学金保送国际芭蕾名校的态度……苏清眉心里更觉得奚沐D真的是哪个台阶高就往哪儿跳，以前还说能上A市舞蹈学院是难以实现的梦想呢！
既然他们都要冲决赛，他不会给自己使小绊子吧？他的斑斑劣迹她可记得很清楚。
“奚沐D，我们到时候就是竞争对手了，我事先声明，你别耍小心思坑害我。”
听了这话，奚沐D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分了男生组和女生组吗？怎么？你想转性了？”
“决赛不是分组比的。”苏清眉反驳。
奚沐D扯扯嘴角冷笑，“你当我有这么闲？”
她没接话，只是心里暗暗留了个心眼。
大家的担心成了多余，四个人都经过了录像筛选，成功入选选拔赛，去法国参赛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了。
出发当天，由负责照顾四位同学的带队老师――梁老师带着他们在学校集合，然后一起坐直达国际机场的地铁。这条线路人流量大，上去基本很难坐到座位，他们几个人又提着行李箱，只能挤在一块儿站着。
苏清眉很不喜欢这种自己的前胸贴着人家后背的拥挤感，可是又被挤得动不了，唯一能动的只有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但是她没想到，奚沐D居然借着行李箱的遮挡，悄悄抓住了她的手。
苏清眉惊恐万分，她对他做嘴型：“老师就在这里！”
奚沐D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还低下脑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男女朋友，那就是早恋，早恋不就是要这么刺激吗？”
他的手指往她的指缝里钻，然后和她十指相扣，她的手心顿时就碰到了他手中的疤痕。
是上次他用刀割伤以后留下的。
“老师，往这边站过来一点吧，待会儿他们下车的人不好走。”
奚沐D居然还抓着她的手和老师搭起话来了？老师和那两个同学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他们握得这么暧昧的手！
奚沐D扬了扬眉毛，还把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更过分的是，她感觉到他低下头，嘴唇附在她耳边得意地轻声说：“这样不是很好玩吗？是不是特别刺激？”
苏清眉紧张得浑身冒冷汗，奚沐D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掌心的凉意，头低得更下了，压低声音问：“手怎么这么冷？”
他的轻声呢喃经过她的耳朵，直勾勾往她心尖上钻，挠得她又痒又颤，她害怕他给她带来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相处不是这样的！苏清眉想起，就是从“那件事”之后，他们的关系开始变质，变得如此令人难堪……
第10章
在最开始，苏清眉对于奚沐D只是好奇，因为她亲眼见证了一个“丑小鸭”的蜕变过程，但是在经过那场《巴黎圣母院》的演出事件后，她对他的好奇转为了鄙夷。
同时，她发现相比较于之前，奚沐D在她面前忽然变得更加沉默了。就比如说刚刚的文化课课间，上一刻他还在和同桌谈笑风生，苏清眉路过他桌边，他说话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来，眼角余光也有意无意在回避她经过的方向，似乎他知道苏清眉正从他旁边经过。
苏清眉路过时停了一下，提醒他：“你东西掉了。”
刚刚她确实看见他桌上的笔滚落在地上，就算她不太喜欢他这个人，但还是好意提醒了一下。
可是奚沐D并没理她，苏清眉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说话，于是点他的名字提醒他：“奚沐D，你东西掉了！”
奚沐D这才后知后觉地弯下腰去捡，捡起来一句谢谢都没说，低着头开始翻书了。
苏清眉觉得这很反常，因为据她长期对奚沐D的观察，她知道他是个特别注重维护人际关系的人，只要在与人交往，他时刻都在维护自己的好形象。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提醒他，他肯定会“真诚”地对提醒他的人道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连看都不看她。
除了这件事反常，苏清眉觉得他很多方面也开始变得有点奇怪，比如被她发现一起练功时，他会在背后偷看她，被她发现了他会有点慌张地别开目光。
她觉得他是被自己揭开伪君子的真面目以后，面对她心虚了。
新的舞剧排练又开始了，因为这学期有来自俄罗斯的某芭蕾舞学校的老师以及学生来校进行学习交流一个月，交流内容就有观摩本校学生学习、演出的环节，他们班和另外一个班合演的舞剧便是《天鹅湖》。
《天鹅湖》女主奥杰塔的人选很早就定好了，自然是公认的女生中专业最好的苏清眉，可是男主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两个班的班主任心中都有自己班上几个较为优秀的男生人选，纠结来纠结去，干脆在晚自习的时间开展了男主的选拔表演，让这几个男生提前准备好表演片段，两个班的学生一起观摩。
这次，奚沐D在班主任的中意名单里。
其实在大家刚入学时，奚沐D不是这批新生中突出的学生，论专业，比较一般，毕竟是从芭蕾舞比较弱的小县城学出来的。论条件资质，班上很多男生长相英俊，个子高大，奚沐D的长相偏阴柔，略单薄的身形更衬得他整个人有种介于少女与少年之间的中性娟秀，所以老师们一开始都没主动注意过这个不算起眼的男孩。但是他非常礼貌好学，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懂事，这种学生也许专业方面不拔尖，不是老师天然欣赏的天之骄子，但是很讨所有老师的喜欢，对于他的关注和提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真正让所有人惊艳的还是那场《巴黎圣母院》的演出，他原本不是主角之一“副主教”的最佳人选，原定的是一位剑眉星目又高大英俊的男生来扮演，没想到换成奚沐D演了以后，居然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所以这次初拟定《天鹅湖》男主的人选时，班主任把奚沐D加进了名单。
由于候选名单中，奚沐D的名字是被最后加进去的，选拔表演的顺序他排最后一个。前面几名男生的表演旗鼓相当，观摩的同学们议论纷纷，私底下讨论觉得好难选，感觉几个人都实力很强，不相上下。正窃窃私语时，奚沐D的上场让大家都噤声了。
前面几位男生实力确实比较强，看得出专业很好，但是有些感觉似乎不在表演，而是一场机械的炫技，让人称赞的同时却无法有深刻的情感共鸣。奚沐D的表演一开始就让人忍不住为他停留目光，他的动作并不机械化，而是把音乐支撑得很满，舞蹈在服务音乐，看他的表演，真正有令人享受的感觉。
苏清眉看向老师，发现老师也确实看得眼睛发亮，满意得频繁点头。
她心想，这男主人选十有八九就是奚沐D了。
奚沐D的表演结束，在场所有人自发地热烈鼓掌。
老师笑得很欣慰，没有立马做出专业的点评，而是感慨说：“美国芭蕾舞之父――巴兰钦曾经说过，‘舞者是乐器，好比舞蹈编导手中弹奏的钢琴。’，优秀的舞蹈演员就应该透过肢体，让大家‘听见’音乐，看见美，感受到情绪……这也是所有同学们应该思考的。”
最终，《天鹅湖》男主的人选毫无悬念地确定为奚沐D。
角色分配完成后，每天都要排练了，但是苏清眉和奚沐D的双人舞合作很不理想，她总觉得奚沐D和她排练动作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全程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出于专业素养，苏清眉尽量让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演得“深情款款”，可是一看见上他回避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像被泼冷水了一样，演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奚沐D这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放在平时，她觉得都是小事懒得计较，可是她无法忍受影响到她的排练状态。苏清眉越想越气，在合作了一个托举动作以后，没练完她也直接甩脸色了。
“停吧！别练了！”苏清眉生气地走到音响旁边去关闭音乐。
更气人的是，面对气鼓鼓的她，奚沐D一句问候也没。
“你一点情绪都没有，就跟我在这儿比划动作，排练的意义在哪里？”
奚沐D没回答他，而是坐到镜子前喝起水来。
苏清眉气不过，三步做两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冲他嘲讽地说：“选拔男主的时候你不是很能一样吗？怎么排练起来就这德行？哦，这次你光明正大争取到主角了，反正私底下练习认不认真也无所谓了，不用耍阴招去抢角色了是吧。”
苏清眉其实从不是一个说话喜欢明嘲暗讽的人，严格的家教让她从小都很注意言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奚沐D，她忍不住失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