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意
寒假没过多久，就是过年了。
哪怕那个家很冰冷，余瑾也不得不说，每年过年就是她最开心也最轻松的时候。因为老家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正月里不能打孩子，要不然老了会没人孝敬，所以在这一个月里，孩子们可以尽情玩闹，只要不闹出事来，大人是不会管你的。
当然，前提是你不怕正月过后被秋后算帐。
这时候的年也过得相当有气氛，穿新衣、放鞭炮、吃不完的糖果……总之是孩子们最喜欢也最期待的节日。在这样的气氛中，余瑾好像也被感染了，像个真正的孩子般又笑又闹，只是偶尔余光扫见潘玲玲厌恶的眼神时，她的心就会下沉一分，再笑也总会掺进些苦涩。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在意了，前世所受的苦还不够吗？
这样想着，心里便会松快一些，只是再也提不起心情出去玩闹了。
于是，在别的孩子们疯玩的笑闹声中，她去找邻居一个读高中的哥哥那借了初中三年的课本来。一开始看还有些晦涩，但之后就很顺畅了，毕竟是前世哪怕没再读书，也偷偷买了课本回去，不知道复习多少遍的知识。
学校在正月十六就开学了，余瑾提着洗过的床单、被套，背着书包往学校赶。今天是报名的日子，不用上课，余瑾先去教室找班主任交了书本费，又领了新书，这才回宿舍收拾床铺。
被褥一个寒假没用了，有些发潮，余瑾抱着去了屋顶晾晒。在她们宿舍的屋顶，有用竹杆架了几个晾晒被子的地方，学生们一般衣服晒在走廊，大件的被子才会晒到上面去。这会儿六根杆子已经用掉三根了，她赶紧用带来的破布擦了擦其中的一个空竹杆，然后把被褥晒了上去。
再回到宿舍时，另外的七个人已经都到了。
陈萍萍正坐在床上和一旁的陈美娟聊天，看到余瑾进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
余瑾无所谓地回到自己的床铺前，脱掉鞋子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她住在上铺，正好在陈萍萍的上边，刚坐好，就听到陈萍萍骂了一句：“这么大力干什么？土包子！”
余瑾：？？？我TM！！！你是哪个大城市来的大小姐啊！我是土包子，那你又是什么？
“呵……”余瑾冷笑。
“你笑什么？”陈萍萍听到了，倏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笑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怎么我还说错了？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啊，大红花棉袄，噗，现在哪还有人这么穿啊，土死了！你知道什么叫羽绒服吗？还有大衣、牛仔裤、波鞋……哈哈，我看你这个土包子连听都没听说过吧！”
陈萍萍说得开心，却不小心得罪了大半个寝室的人。因为她们也不知道这些，她们的衣服也是花棉袄，只是花色和颜色比余瑾的要好看一些。
余瑾坐在上面将女孩们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下嘲讽地冷哼一声，不疾不徐地回道：“原来在你眼里这就叫土包子吗？那我的确是土包子！我是穿花棉袄，是没听说过什么羽绒服、波鞋，但我上学期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名，请问这位高贵的大小姐，你又考了第几名呢？”
“我……现在是在说成绩的事吗？”
“我们都是学生，难道不应该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吗？比吃比穿就能让你考上大学？”
陈萍萍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她上学期期末考试是倒数第七名。余瑾肯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故意拿出来说的。真奸诈！
久等不到陈萍萍的反击，余瑾往后坐了点，让自己的背靠上墙壁。就这点战斗力，就这？她还没发挥出三成的功力呢！前世在异乡工作多年，什么人没碰到过？找上门来吵架她根本不在怕的，最怕的是那种在背地里暗戳戳使坏的人。
她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寝室里除了陈萍萍和陈美娟，另外几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佩服，总是沉默寡言，一贯是个“隐形人”的余瑾，原来却是一个伶牙俐齿，不轻易服输的人吗？
说起来，从前她们之所以不跟余瑾来往，是因为余瑾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有些孤僻，总是低着头不说话。久而久之，她们自然而然就将她当成了隐形人。要是早见过她这个样子，她们早就主动上前去交朋友了，毕竟余瑾的成绩是真的很好啊！
这时候的学生还是很单纯的，能不与人交恶，他们还是很愿意释放善意的。
于是，很快余瑾就发现寝室的人变了。除了陈萍萍和陈美娟外，其他的人只要看到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去食堂也会叫她一起，看她只吃酱菜也不会取笑她，还会和她交换从家里带过来的吃食。
余瑾有些受宠若惊，也没拒绝她们的善意。其实她也很渴望友情的，只是从前的她太孤僻、太自卑又太被动了而已。
有温暖，谁又会去选择冰冷呢？
第12章 桃花酱
气温一天天变暖，春天到了。舟村几乎每户人家的屋前都种了桃树和李树，春风吹过，桃李争妍，美不胜收。
余瑾周五散学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春光大好的山村美景。欣赏着屋前粉艳艳的桃花，陶醉之余，心里忽然冒出个主意来。都说桃花养颜，古人也常以桃花来形容女子的容颜娇美，前世也听说过桃花糕、桃花茶、桃花酱等，当时还上网去查过做法。先前自己做的山楂酱，小红婶婶就很喜欢，还放在了店里卖，听说卖得很好，如果自己再做些桃花酱的话，不知她会不会愿意收呢？
余瑾打算试一下！反正村里桃花多的是，先做几瓶拿给小红婶婶试卖，如果效果好的话，她再想办法多做些。
桃花酱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费糖了点。她拿着省下来的饭钱，先去村头小卖部买了一包白糖回家，然后将摘回家的花瓣用清水漂洗了一下，放通风处晾上片刻。
趁着这时间，她去找了个坛子过来，洗干净擦干后，将花瓣放进坛子里铺两三层，撒上一层白糖，再铺两三层花瓣，撒上一层白糖。之后找来擀面杖开始捣，捣到桃花被碾出汁来，这时桃花已经成为酱，花汁将白糖染成了粉红色。
最后将捣好的桃花酱装到罐头瓶里，静置保存就行了。
吃法也很简单，可以用来抹面包片，也可以直接泡水喝，多食可活血化瘀，去斑增白，润肤悦色。
为了不错过花期，第二天等潘玲玲出门打麻将了，她便偷偷带上一瓶去了镇上。这会儿不是饭点，小红饭店里除了周小红夫妻外，再没其他人在，倒方便了余瑾说事。
“小红婶婶，这是我刚做好的桃花酱，带来给您尝尝味道。”余瑾将手上的桃花酱递给周小红，脸上笑容明媚。
周小红是看着这姑娘一路来的变化的。记得第一次来卖野物的时候，姑娘皮肤有点黑，还很粗糙，可如今再看，皮肤白皙、细腻，竟是漂亮了许多。
“哟，这敢情好，我呀，就喜欢你做的酱！等下哈，我这就试试味道。”
“哎！”
周小红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个玻璃杯出来，然后从罐头瓶里舀了一勺桃花酱，加上热水冲泡，就见原本还有些鲜艳的颜色，瞬间变成了淡淡的粉，非常好看。
“哟，还挺好看！”说完喝上一口，脸上立马浮出惊艳，“很好喝！”
余瑾从周小红端起杯子就一直紧张地盯着，这会儿听到她说的，脸上也立即绽开一个笑容来：“真的吗？”
“真的！小瑾啊，你对你自己的手艺还没信心吗？上回那山楂酱就不错，很多人爱喝，我想这回这桃花酱啊，肯定也受欢迎。那，价格就跟山楂酱的一样怎么样？”
“嗯嗯！对了，小红婶婶，这桃花酱不仅好喝，还有很多好处哦，比如可以活血、养颜、通便，还能减肥、消水肿呢！”
“哟，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书上是这么写的，嘿嘿~”
“行，那我到时候就这么跟客人介绍了。”
“嗯嗯！对了，桃花还可以做成干花，用来泡茶喝，效果是一样的，还好保管，小红婶婶，您这需要吗？”
周小红闻言考虑了会儿，最后摇了摇头，道：“小瑾啊，我这里毕竟是饭店，卖干花好像有点不伦不类的。不过啊，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我小姑子在县里开了家化妆品店，也代卖一些美容饮品还是啥的，你可以先做，然后放一点在我这里，我到时拿给她看看再说。”
“哎，行，行，谢谢小红婶婶！”
“你呀，先别谢我，这还不一定成呢！”
“就算不成，我也很感激婶婶您，要不是您，我的山楂酱、桃花酱都不知该卖给谁。”
周小红就喜欢这样知道感恩的人，当下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再看一眼眼前瘦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的小姑娘，她有些心疼地问：“对了，婶婶一直想问你，你这么着急要赚钱，是不是你妈又不让你读书了？”
周小红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有一回潘玲玲在麻将桌上输了很多钱，回来抓着余瑾就打，还口口声声说不让她再去读书了。最后还是邻居们帮忙求情，再加上余瑾跪着恳求，这才没再坚持。所以她看小瑾这么积极的赚钱，担心是不是潘玲玲又犯浑了。
余瑾听了手一僵，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哪知就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周小红认定了那件事。当即对余瑾更心疼了，连连保证说不会跟任何人说她来这卖东西的事，省得那个姓潘的又来找事。
这对余瑾来说可算是意外之喜了，临走前又再三道谢，这才笑着转身离开。
第13章 合作
谈好桃花酱的事情，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余瑾都是周五做好，周六送一次，周日回学校的时候再送一次，如此下来，总共给小红饭店送了三十二瓶桃花酱。一瓶6角钱，扣掉白糖的支出，总共是18块7，又是一笔不小的进账了。
除了做桃花酱，余瑾还去后山的桃花林采了一批没绽开的花骨朵回家，特意晒成干花，往周小红那送了一点，希望能和她小姑有合作的机会。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这天她回家前特意绕到小红饭店来，就见周小红正招手让她进去。
“小瑾，快来！”
余瑾心里模糊有了点猜想，但又害怕是自己想多了，直到清清楚楚的听见周小红说她小姑愿意跟她合作时，一直高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谢谢小红婶婶，真的太感谢你了！”
“悖谢什么，你做的桃花酱这么好，我小姑喝了也喜欢的紧。就是接下来没什么桃花可做酱了，你那干花多吗？”
“干花大概有两斤多一点吧！不过没事的，桃花没了，还有别的，比如山茶花、杜鹃、槐花，这些都可以拿来做酱或做干花的。”
“那这些花都有什么说头吗？”
“有啊，像山茶花中含有多种天然美容成分，能淡化色斑，美容滋养肌肤；长期服用杜鹃花能清热解毒，美白祛斑，养颜护肤；而槐花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可以清热解毒，凉血润肺。”
“哟，这么多好处呐，小瑾你懂的真多！”
“哪里，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处的。小瑾啊，你可千万别听你妈的，不读书没出息的，晓得吧？”
余瑾心里一暖，甜甜地应了一声：“哎，我晓得的，谢谢小红婶婶！”
“行了，你什么时候有货就什么时候送来吧，反正有多少我这里收多少！”
“好！”
“对了，干花的话，我小姑说以一毛钱一两收，看你怎么说！”
余瑾想了想，一毛一两，一斤就是一块，不便宜了，便同意了。
“那婶婶，我周天来学校的时候就给您拿过来！”
“行，不着急，她要下个礼拜才来拿。”
“嗯，那我就先走了，小红婶婶，再见！”
“哎，再见哈！”
目送小姑娘清瘦的背影走远，周小红不由得轻叹出声：“唉，多好的孩子啊！就是没摊上个好妈！”
不远处的李木林听到也附和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背着书包回到家里，家里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周五般空空荡荡，余瑾却只觉自在。她打开装着干桃花的布袋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无坏损的，确认无误了这才再度扎起来放好。这些又能卖两块多，再加上卖桃花酱的钱，距离升至第三级的目标又更近了些。
对了，还有山茶花，这时正是开得正好的时节，等明天一早就上山看看去。若是可行的话，就又多一个新进项了。待到三月，还有杜鹃花，四月的槐花，五月的野玫瑰，六月的野茉莉、荷花……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野果子，只要能食用的，她都能将它们变成美味的鲜花酱、果酱或者干花。
想到这，余瑾不禁有些斗志昂扬起来。
翌日，外面天刚蒙蒙亮，余瑾就起床了。刚起床还有些困顿，她故意洗了把冷水脸，立马精神一震，困意顿消。
她背了个背篓就往后山走去。
快到山顶的地方，稀稀疏疏地有一些山茶树。山茶树花期很长，最盛在2～3月，这时候的花蜜是最鲜甜的。在山上折一根空心的茅秆，对着花朵中间吸，就能吸到最清甜的花蜜。
她吸了个痛快，后再摘了大半背篓子的山茶花。临走前去看了眼陷阱，空空如也，不由有些失落。从冬天开始，她的陷阱就鲜有收获了，以为到了春天会有所改善，谁想这会儿仍是一无所获。
背着背篓经过自家菜地时，看到余新民正挥舞着锄头在翻地，她脆声喊了声“爸”。余新民动作顿了顿，直起腰来看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复又埋头干活去了。
余瑾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脚步轻快地越过他回了家。
她没看到等她进了家门后，余新民久久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长吁短叹。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和这个女儿的关系竟变成了这样？更想不通刚结婚时还温柔小意的媳妇，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余瑾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晓，当然即便知道，也只会嗤鼻以对。如果真对她还有哪怕一丁点的疼惜，就管管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媳妇吧！向来只有不肯、不愿，哪来那么多的不能、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