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所有比她强大的人都会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她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她只是有些彷徨。她会被拆穿么?如果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这种恐惧像层层岩石中滤出的水,一点点落在心中冰冷的石头上,滋生出阴暗的苔藓。
你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
“容家只有两份血玉。他们想给你和那个叫宁枝的洗经伐髓。我需要你把两份血玉都拿在手里。”
何素素的脑子乱的很,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你把其中一份交给我。我帮你杀了你假扮的人。”
何素素的啜泣停止了,她懵懂地抬头。
魔修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蛊惑:“你会踏上修行,成为容家的夫人,你的过去会随着那个女人的消失而消失。”
是这样吗?
*
少主院,
金眸男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茶,没有动。漂亮的少女好像很意外他的到访,但依旧忍着害怕去烧了一些热水。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容和景带回来的“友人”,因此少主院自他那个侄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下人照看。
这些细节太过不加掩饰,对方恐怕早就看出了这座大宅的排斥。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在人间界的结发妻子。”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个小心的像猫儿一样的姑娘瞪大了眼睛,更加瑟缩了。
——哇,大猫你很八卦嘛。
叫宁枝的女孩只坐了半个凳子,细白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杯沿。
“容家不会认可一个凡人。容家的少主也并不需要空有美貌的废物作为伴侣。”
宁枝在系统空间死死拉住气到暴走的333,笑到捶地。
——打个赌,大猫会给我500万吗。
“我是被他所救,腿伤也是他治好的…我曾经不良于行,又是为奴为婢的……可,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提到容和景,少女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可是下一秒却又收住了声音。好像把那些荒芜岁月里唯一的光亮牢牢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她知道自己配不上。
金眸男人对此无动于衷。
容和景与任何人的感情都和他无关。
“容和景出任务,是因为他想给你换一种叫血玉的材料。”
“可是长老们受够了他的肆无忌惮,决定处理掉不听话的人。”
不!
猫儿一般的姑娘死死地捂住将要出口的惊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畔滑落。
“让我死吧,别让他救我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他。”脸已经哭到泛红的小美人喘了口气,连眼前都是黑的。她跌坐在地,试图跪爬几下抓住容卿的靴子。
男人皱了皱眉。
“容家的两份血玉,容和景半年前用掉了一份。而魔修并不知情。”容卿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为了保护素素,我会让人以为我把两份血玉交给了你。
他们可能会用无数的刑罚撬开你的嘴,逼问你血玉的下落。
——但是你没给我,所以打死我也说不出来。你真狠,猫猫。
“我是那个诱饵。”小美人哭了太久,连声音也变得沙哑。
容卿默认了。
“我希望你尽力争取至少五日的时间,他们一旦发现容家没有足够的血玉,就会立刻赶去轮回宗。”到那时,容和景就危险了。
“那,五天后你会来救我吗?”少女不哭了,眼神亮晶晶的。她终于能为心上人做点什么,哪怕代价会是她的命。
男人沉默着点了下头。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宁枝:你记得吗?十年前我每次回到家,如果房子塌了,大猫蹲在院子里就会是这个表情。看都不敢看我。」
第17章
祁城,闹市。
宁枝用两个铜板和三句甜言蜜语从掌柜的手里换了个油盐烧饼,她回过身来,看到了何素素眼底一闪而过的鄙夷。对方由侍女扶着站在里这些烟火气远远的角落中,像是连衣角都不愿意沾染这味道。
哪怕那墙角是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何素素的指尖都冷的发麻,但是她看着那个在升腾的热气熏绕中的精致侧颜,心底怪诞的声音不断响起——你不要怪我,谁叫你要夺走我的幸福。
她恨的连舌根都是苦的。
她有多爱容卿?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何素素只知道她想要的修为、地位、逆天改命的全部都因为这个女人毁了!
容卿去了她院子两次,怎么就把血玉交给了宁枝这个贱人呢?
连带着,女人连想起容卿这个名字时都带着愤怒。你不是说救命之恩么?为了一张漂亮的脸你什么都不管了是不是。恶心的男人。
她偏头用眼神催促着身后的侍女。
魔修的神色很不好看,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突然,她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好像只是在关切地询问她累不累。
等宁枝的视线移开时,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见鬼了!
“老板你今天偷懒。这烧饼一向是馏三馏,你只过了两馏。”她尝了一口,用同样的话术诈了这修仙界所有的烧饼铺子。
这是宁枝的心得。
若是出于食客的好奇:老板,你这烧饼蒸几馏?
老板便会害怕你是想偷师的同行,三缄其口。
若是上来一顶偷懒的帽子。
老板便会着急自证——
掌柜的将垫布往身上一甩,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小丫头这点道行也要找我的麻烦?
“我们这店开了200年,向来都是过两馏的。”
系统空间内,小机器人摇头晃脑地异口同声:
「333: 我们这店开了200年,向来都是过两馏的。」
大背景设定不会精准到这样的细节,所有的城市都会有复制粘贴的痕迹。一模一样的米铺、布商、还有烧饼摊。宁枝却每一个都要问一遍,问的它都不耐烦了。
「宁枝:从芙蓉城到现在,岑思走上正轨、太上长老提前苏醒、容卿死而复生、容和景突破。这些都不是世界重启的原因。」
「333: 枝枝,每发生一件事你就会来验证吗?有点紧张过度了吧。」
满足地咬下最后一口烧饼,宁枝轻描淡写地回复道:“如果我和你说,我在岑家的十年间,每天买烧饼都会问这么一句呢?”
那些自动刷新的npc不会记得她。
她走在所有的城中,知道卖糖葫芦的小孩会偷“程记茶楼”窗口第二桌客人的钱袋;米商家里永远有条快寿终正寝的狼狗;烧饼馏两馏;在日出后走到城门口才可以看到守卫。
这个世界很真实,却刻板到虚假。
333有些震惊,原来宁枝从那么早开始就有记背景设定的意识了吗?她究竟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一次次验证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可能只是一种预感。”——这样的预感曾经在无数次救过她。
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333。
如果你曾经被一个疯子告白,对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用整个世界来困住你时,你当然要留一手啦。
「宁枝:问号那个键都要凹进去了,别敲了。数三声带你切换场景。」
333激动地扣好了安全带。
3、2、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我出去!!!!”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彻了整座地牢,连魔修都吓的颤了一瞬间。宁枝揉着后颈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抱怨为什么修真界的麻醉方式如此粗暴,一边看着何素素隔着栏杆和魔修对骂。
宁枝:她不是小白花吗?
333: 黑化了吧。
的确,任谁被背刺一手都会气的发疯。
魔修答应过何素素,会把宁枝带走,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便会处理掉这个女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也在这个地方!
女人抖着嘴唇,四下张望了一圈。
「333: 她会选什么?」
「宁枝:我会选一把灰,好歹有伤害。她笨一点,可能选我们唯一的光。」
何素素抓起墙壁上昏暗的烛台砸了过去,被对方轻易躲开。
下一秒,魔修用灵力将女人甩到了墙角。
小白花闷哼一声,嘴角淌下了鲜血。方才被愤怒压抑着的恐惧终于释放,她崩溃地捂住脸大哭起来。容卿会来救她吗?她们会死在这里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相信他们。”她胡言乱语之下,竟然说漏了嘴。
“你知道?”唯一的光亮刚刚成为了地上的一滩红色碎屑,宁枝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是语气颤抖又惊讶。
何素素慌神,连忙改口:“不,不不不。我不知道……”
她张了张嘴。
“我,我是听容卿说的。对,容卿告诉我的。”何素素的嘴角破了,说话有些含糊。
她太害怕了,地牢阴冷,又臭又脏。
宁枝是唯一一个听她说话的人。
“那你还听到了什么?”
——宁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镇定?她不应该害怕到尖叫吗?
这个疑问在心中转瞬即散,她借着光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的恐慌和泪痕。
“我……”
她犹豫着、模糊说了血玉的事。
两个人的性命彻底成为了被放在天平上的砝码,手里有可以置换的利益的人才能最终活下去。另一个则会因为天平失衡坠入深渊。
“血玉不在我这……”何素素不明白魔修为什么要抓她,她什么都没有,她死定了!
「宁枝:真是场景再现啊。」
「333: ??枝枝你从前也被绑架过吗?好可怜。」
「宁枝:是挺可怜的。」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何素素听到身旁有人向她缓缓地蹭过来,她闻到了一丝玉桂和铃兰的冷香。她的下巴被人温柔的捧起来。她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和无边冷静的眸子。
可是其中的自信让她移不开眼。
“不要试图和他们证明我们谁更重要。”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打断我。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你到底是谁?
“你手里有什么或者我手里有什么都没有意义。这是客观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是谁对他们更重要是由他们主观判断的。”
你在说什么?
“我们站在天平的两端,你拿出血玉或者我拿出血玉另一个人都会必死无疑。更有可能的是我们的死期是先后到来的。”
交出血玉,活下来的人也会死。
“只有让他们分不出谁更有价值的时候,你我都能活的更久。”
我好像…听懂了。
光亮了起来,门开了。
宁枝看着被拖走的何素素,对方的眼神似乎从未如此坚定。
333看的叹为观止。
宁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没有动,她听到了何素素的惨叫。
——这是很简单的囚徒困境。
三种可能:
双输,一输一赢,不算双赢的双赢
《特殊部门反审讯工作条例》:
1. 无条件信任你的同伴
2. 互相指认,拖延时间
“血玉在宁枝那——”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第18章
轮回宗,
容和景拔出腿上刺入的一柄短刃,鲜血汩汩涌出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旁边的医修惊呼一声,可是伤者众多她也来不及顾及此处。
一向穿的人模狗样的轮回宗少主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的手上混着魔修的血和自己的血,多年来带在身边的玉佩已经撞碎了一个角。
“少主!我们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要撑!”
缺口越来越大,魔修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中走出。山下是城邦、是凡人和家族的荣辱,他们拼死搏杀了太久,连刚刚引气入体的小修士都要提起剑,最后被容和景一把推上了马,手里塞上了求救的信笺。
小修士骑着马流着泪,一个人冲下了山。
容和景腿脚受伤,挥剑时的身法也慢了下来,对面的魔修突然使力洞穿了男人的腹部。他闷哼一声,任由这柄剑深入,同时自己接近了魔修。
容和景突破金丹不久,却在两日前又一次魔修的围剿中突破了金丹中期。如今重伤下境界不稳,他竟然徒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魔修瞪大了双眼,两只脚离开地面挣扎着。
容和景单手将剑抽了出来,反手自对方脖颈处砍下。
这一击后,仿佛用去了所有的气力。
他跪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枚玉佩。
掌心的血痕在其上留下了颜色,玉佩上是他回到容家后命人刻下的一朵莲花。
他摩挲了下那朵莲。
你还好吗?
容家有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再等等我。
…
容家宅邸,祠堂。
压抑恐怖的氛围让刚姗姗来迟的一位长老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手里还拿着一封沾了血的信。
容和景必须死。
这是所有家族长老们达成一致的共识。
这个年轻人成长的速度太过恐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跃至金丹期。和他们这些修行了大半辈子的人差不了几年。
“他和那个女人联手杀害了王长老,若是纵容这样对家族有异心的人留在宗门!”他将那封信往身后藏了藏,没有着急递出去。
宗门的情况不可能有这么严峻,这一切都是那个奸猾的小畜生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