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人鱼公主。”
他是深渊里有耐心的巫师，所以会等他的公主纠结地权衡利弊，会等她放下心防、甚至于放下王子——回到巫师的身边。
因为他们是最相似的存在，不是吗？
漂亮的鲛人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思绪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她被水泡的有些苍白的手指抓在池子的边缘，紧紧地握着。秦以何最后一句话又一次向她证明了他的能力。
晚安，“人鱼公主”。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人鱼。
在深渊中凶猛无比，因为失去王族而衰落百年，人身鱼尾的怪物叫做鲛人。
《仙途》的故事中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人鱼的存在——就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宁枝。而下一个例外，是被她一手养大的鲛人王。
海的女儿这个童话被她当作育儿绘本随口讲给了宋泽乾。对方完全没有起疑，甚至从来没有听完整过。秦以何只有在秘境中的三天里和宋泽乾有过一面之缘。
然后他又一次发现了她的疏漏。
——这个世界没有人鱼
所以宁枝，你是谁？你来自哪里？
一个大陆千年来最负盛名的占卜师其实是一个演技精湛的骗子，但他入戏太深骗过了自己，所以好像他本人都拥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他能看透过去，也能预见未来。
这样的能力被他当作交换的筹码……换取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宁枝靠在池子的边缘扶住额头，觉得颅内神经在狂跳。古今中外有太多的文学、影视作品提醒着人们要小心觉醒的原世界人物。
不要打破别人平静美好的生活，是穿越者们的守则，也是共识。
《楚门的世界》，主人公一生都活在虚假的电影棚中直播给外界。他的父母、家人、朋友乃至爱人都是电影公司的契约演员。爱是假的，生活是假的。
如果不是乘船到世界尽头，他也许永远不会发现那里是布景版，天上的太阳本质上是白炽灯。
这和《仙途》中这些“天之骄子”们又何其相似。
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取得了应有尽有的荣耀，但是转眼间就被同步到外界数据中，成为玩家攻略、收集甚至杀死的游戏角色。
宁枝有几条命敢把所有的真相告诉秦以何？
告诉他你只是代码编写的结果……他甚至恐怕都不理解代码是什么。她需要从宇宙爆炸讲到物种起源，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十天之内讲到1840年，然后是现代社会。
但是后面呢？
人类为什么离开蓝星她也不甚清楚，百奥赛图迟迟没有回信，她自身难保。秦以何的反应是不可控的，如果一个原设定角色彻底崩溃，她相当于亲手把汪洋大海中仅存的救生艇凿出了一个洞。
这压根不叫胆大包天，这就是从容赴死。
“真是，太有趣了……”她独自一条鱼沉到了水底。
宁枝需要时间去想清楚发生的一切，整个拯救任务从岑家副本之后的走向就变得奇怪起来。她几次改变了执行任务的方式，然后寻找着任务世界的错漏。
混乱的时间线，
违约的技术公司，
还有……莫名其妙安静了不少的小系统。
美人的声音依旧比较冷静，可是落在333那里就是像惊雷一样吓人：“你败诉了？”
“……你知道了QAQ。”
——在宋泽乾控制她的那些日子里，小系统自告奋勇将所有报告提交给了联邦数据中心请求法律援助
小系统回来之后明显消沉了不少，主动开口说话的时间也明显变少了。她没有过问过，并不代表不知道。
败诉这个结果她甚至在333出发之前就预料到了，所以她今天特意提出来，是想询问败诉的下场——333应该是收到了某种惩罚，但是并没有和她说。
她之前来不及处理，不代表就任由事情发生了。
小系统听见她的关心，如果有人类躯体的话可能已经眼眶发酸鼻尖通红了。它良久才说：“枝枝你猜的没错，是败诉了。”
数据中心给出的结论很简单。
——333提交的数据是非法贮存的
那些能够有力证明百奥赛图违约、将员工的生命安全弃置不顾、还有不断修改合同文字做春秋笔法的视频录像全部是333作为工作系统时获取的。
而百奥赛图对于ai员工的管理规范第138条，不允许ai私自录制、存储涉及公司机密的任何文件。更不可能将这些文件用于伤害公司形象和利益的行为——比如上诉。
这样一来，这些333辛苦留下本来想帮到宁枝的东西，成为了钳制它自己的铁证如山。
它不是不知道公司管理规定，ai是程序，不存在遗忘。333不可能是因为忽略了规定去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
它只是想近最大的努力保护它的宿主。
它的，枝枝。
然而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一个科技公司生产的ai怎么可能反抗生产它的人类。风控、法务、人事，这些部门存在的意义就是按照规章制度把所有可能的风险替百奥赛图扼杀在摇篮里。
333面临的不仅仅是败诉。
根据规章制度，它会被销毁。
所以它在这一段时间保持着相当的耐心和沉默——宁枝总有一天要面临它的不复存在。
沉在水底的鲛人闭上了眼睛。她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中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333从前从来不会说让她忍忍这样的话
小系统也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但是它在自己的能力和指责范围内尽最大的可能去保护它的宿主。
而以后，它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它亲眼见过她做着太多冒险的行为，只是默默支持。可是当它知道自己会被销毁的时候，它留给她的话就是——咱们忍忍，以后再说QAQ
宁枝问：“没有可能进行数据逃逸吗？”
小系统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仙途》是代码世界，如果333从她身上剥离就会被立刻发现。天道，或者说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规则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是曾经有一个维护部门的专员03短暂地出现在了容卿副本中，但是哪怕有官方的权限，他也只能停留30分钟。
333没有办法在剥离宁枝之后单独存在。
“你的意思是说……世界不允许一个它不认可的‘新生命’出现？”
因为333的出现是没有理由没有背景的。
333点头，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它已经良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会给它一个合理的理由。”宁枝说。
…
漂亮的粉色鲛人在她的新饲主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给出了她最终的答复——
“秦以何，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来干票大的吧。
用你在这个世界里的能力，和我知道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1更
◉ 第90章
“老板～你有空帮我看一下这段故事线呗……”
客服部门的小美女长得好看嘴又甜, 逢人就叫老板，哄的策划运维的这群死宅异常服服帖帖。
但是这一次小美女上门明显是带着火气来的。正常来说她会把客户的反馈投诉发到公共OA平台上，但是这一次她自己刷卡坐电梯来了这层, 将纸质的报告摔在了主策的桌面上。
小美女眯着眼睛站在工位的隔板后面, 还是一口一个老板。但眼见着就是不走的样子，大有一副今天不解决谁也别想下班的味道。
——她一天之内接了400+的投诉，铁打的客服心脏也撑不住了
如果这群程序员再不解决这个bug，值夜班的客服姑娘们只会收到更多的糟糕反馈。不管怎么说, 下班之前她得为民除害。
主策看她这副样子也认真起来，翻开报告看了几条投诉录音的文字记录。
【攻略人物秦以何·应答系统：无响应】
男人常年打键盘的手带着老茧, 严谨地一页一页翻过去, 几乎四百多条的文字记录都在反馈这同一个问题——他们开放的攻略系统中，占卜师秦以何这个角色不知道为什么拒绝对外界的信息产生反馈。
直白点来说, 土豪们刷钱送礼, npc一点好感度都不涨。不但没有好感度变化，连系统自动发送的“谢谢”都没有了。
这么大的bug在下班之前反馈过来，主策的头直接变大一整圈。
“这不应该啊？我们前几天调试过呀。”他第一时间的反应还是否认。
客服小姐姐还是保持着社交性微笑, 但是满眼都写着：你问我，我问谁。
大型游戏的npc好感度系统是公司方面敛财圈钱最重要的手段。取悦了玩家老爷就是掌握了金钱来源。人家花钱打赏给路边的乞丐都想听一句谢谢……他们的npc竟然毫无反应？这是什么情况。
主策赶紧滑着自己的转椅跑到隔壁工位，然后站起来越过隔板对运维那边的人喊道：“攻略系统没反应了, 谁看一下？”
此刻正是下午6.30，日常加班到九点的程序猿们刚刚吃饭回来，闻言打了个嗝，进入了面无表情的查bug阶段。
“头, 后台没有问题。”
每个小细节可能有上万行代码, 几个人分别跑了3次都没有任何问题。一个穿着珊瑚绒睡衣的大哥抬头, 比了一个ok。
这就难办了。
如果代码本身有误没有办法运行成功, 系统会自动报错的。如果是中间逻辑出现了问题，最坏的结果就是重写。可是它们都没有任何问题。
主策的表情沉了一下，但是微笑转身对客服说：“妹子你先回去吧，这个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如果夜班的同事们接到投诉，就说程序已经在校准了。”
客服小姐姐看着这帮人也确实在想办法处理问题，皱了下眉说：“辛苦你们。”然后就踩着她的恨天高施施然离去了。
原地，主策和运维工程师的主管对视一眼，两个人直接进到了会议室。
“Bug越来越多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主策30多岁的年纪，头发少了一半。此刻面无表情地靠在会议室的窗户旁边，看着楼下人潮涌向星际专列乘车站。
他说这话的意思两个人都明白。
只是运维工程师作为技术人员，有些话他不好明说。
“你说，究竟会不会是……？”主策靠在墙边，一只手不停地拨弄着窗户的开关固定器。运维工程师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情不是你需要想的。”
策划，管营销，管市场，管剧情。
唯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高层那些人的事。
“《仙途》是你的心血，我们一起把它做好就完事了。”运维工程师在入职之前就知道主策在团队里干了7年，可以说这个仙侠游戏的架构是对方一点点搭起来的。
“我的心血？”主策挑眉，苦笑一声。
他这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让运维皱眉，心中有一些没有成型的猜测……所以直接安抚道：“智脑们给出的不就是框架嘛，情节还是人工去丰富的。你不要想太多。”
“你还真信他们的说法？”
“你什么意思？”运维工程师的表情彻底变了。
《仙途》从最开始打的标签不就是这个吗？——智脑从上百万本古蓝星作品中收集灵感，搭建数据库，创作的最为还原古蓝星时代游戏的作品。
只是内部的人更清楚，智脑只是给了运行逻辑建议，实际上的情节还是依靠策划团队去补充完善的。
“哥们跟你说句实话……”主策想开口说些什么，然后痛苦地抓一下头发，“我一开始收到的框架，是手写稿。”
什么？
运维工程师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逻辑。
“等等…你什么意思。”他快速从长长的会议桌后面绕过来，直接走到窗边，眼神震惊压低了声音：“怎么会是手写稿？”
第一代《仙途》的剧情是智脑提供，但是机器没有感情，后续的细化和各种高级逻辑完善是由人类继续完成的。
可是…现在主策说他所拿到的第一代《仙途》的剧情，是手写的？运维工程师不敢细想——这背后的含义他们都明白。
唯一合理的解释——《仙途》的原作者，是人类。
怎么可能是人类呢？对方现在在哪？为什么没有进入策划团队？
管理层又是怎么拿到这份稿件的？
这些问题不仅仅困扰着运维工程师，它们困扰着主策划7年。
7年前他刚毕业，直接进入了人人向往的大厂担任项目负责人。可是作为应届生，他也没有特别好的资源。再三争取之下，领导给他找了一个并不太被看好的剧情脚本——一个普通的仙侠故事。
里面的几个主人公完全独立，没有什么恩怨情仇。故事线简单到粗陋，主角们各有各的缺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爱着同一个名字的人。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一个乙女向游戏。
——大概是主控攻略异世大佬们的玛丽苏情节
这个脚本原始到系统中都没有档案，是一份手写稿的扫描件。百奥赛图养了那么多写手，这不会是哪个策划之前摸鱼留下来的东西吧？也难为当时的主管给他找到这么冷门的游戏设定。
彼时他刚毕业，坐冷板凳也难凉热血。
主策把这个脚本读了一遍又一遍。主控真的可以说是天选之女，无条件被爱，也不知道这个原型到底是谁……
是的，他百分之一万确定这个游戏是有原型的。写故事的人痴汉到用最华丽的词藻描写这个玛丽苏妹子，还给她写了背景设定，什么美强惨武力值高，甚至还写她养了一只爪子是白色的黑猫。
——太离谱了
但是做乙女游戏的大忌就是主控有原型。于是他删掉了细节设定，保留了一部分剧情线。然后在月度总结会上捂着脸讲完了这个羞耻的游戏策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