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晴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摇了摇头:“我还没回去看, 我、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当时一直站在卫生间门口的, 我是看着她走进去的,她怎么可能在我完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自己离开?”
“卫生间没有窗吗?”梁挽颐又问道。
“这还真没有。”回答的人是海哥, “那个卫生间平时其实也没什么人用, 所以修得不太好, 没窗。”
梁挽颐抿唇思索着没再说什么。
萧野道:“走吧,我跟你们去看看尸体,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田悦,也有可能她是被吓到了,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他像是在尽量寻找合理的解释, 以此来安慰心绪不宁的众人。
卫生间在大堂后面, 是一间独立的小木屋,给人一种既简陋又精细的感觉, 简陋是简陋在卫生间的构造, 土气十足, 就像是那种设施不太完善的旱厕, 但走进去之后, 又发现这间卫生间该有的都有,洗手池、抽水系统一应俱全,里面还安了隔间。
柳晶晶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最里面的隔间里。
饶是梁挽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里面的画面时,她还是止不住胃里泛酸、眼前发黑。
萧野的表情也很难看,正如海哥所说,这是很典型的他杀,但凶手会是谁呢?
他思索着这个问题,突然就想起了刚刚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看见的那一幕幕无比真实又极度虚幻的画面。
冯茉......
这个名字再次在他心底浮现,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眼前的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用常规的逻辑可以解释的了,这场雪完全将他们身处的世界拉出的原本的轨道,让一切都变得诡异莫测。
他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收紧,如果真的是冤魂索命,如果冯茉心中仍有怨恨,他不希望她去伤及无辜。
海哥没想那么多,他还是觉得杀害柳晶晶的凶手就在他们之间,他满带着怀疑和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道:“现在大家可谁都说不清楚,要我说,在找到凶手之前,咱们就待一块,谁也别落单,免得出现一些说不清楚的事。”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没有人质疑他,大家都惊惧交加,彼此怀疑着。谁也不想在这时落单,比起被人怀疑自己是凶手,大家显然更害怕自己落单时独自遇上凶手。
“我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有人担忧地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作为本地人的海哥还是相对镇定的:“再等等看吧,雪肯定会停下,就算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外面,等到雪化开了,也肯定能走出去了,现在毕竟是七月,就算是反常的天气,也不会持续太久。”
刚刚始终沉默着的韩晴,这时候突然声音颤抖,满脸惊恐地开口,她对萧野道:“萧哥,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见萧野向她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总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我觉得杀柳晶晶的凶手可能是田悦。”
萧野没马上表态,但眼下这个情况,其实嫌疑最大的还真就是她,要不怎么解释她突然失踪这件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场凶杀,的确是人为的。
“为什么这么说?”倒是梁挽颐主动问了起来,“你不是和田悦关系很好吗?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杀人的女孩吧。”
她望着韩晴,脸上写满了很直白的疑惑。
韩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就是因为和她够熟,才会觉得她是凶手。”
她抬头又看了萧野一眼,说道:“其实田悦和柳晶晶都喜欢萧哥,萧哥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都会来公司找我们老板,从第一次见到萧哥开始,田悦和柳晶晶就都对萧哥表现出了那个意思......”
萧野没吭声,对此他其实早就知道,田悦和柳晶晶本身年纪不大,她们那些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韩晴继续道:“按理说,萧哥不常出现在公司,就算是一见钟情,喜欢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更何况萧哥还是我们老板的亲弟弟,也不是我们随便谁都能高攀的......”
“......可是我们老板,也就是萧哥的姐姐,却时常跟我们说,萧哥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要是我们公司的女孩能把他拿下就好了,念得多了,人也就开始做梦了......”
“这次旅游是很早之前就计划好了的,老板说只有业绩做得最好的小组才能来,田悦和柳晶晶听说是来萧哥这里后,都开始拼命工作了,最后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说到这里,韩晴总结道:“所以田悦和柳晶晶因为是情敌,关系一直都很不好,私底下也有过不少小摩擦。”
“而且,”她抬眸飞速看了萧野一眼,说道,“就那天,萧哥你去中转站接我和田悦,其实是田悦想多和你相处,故意拉着我留在那儿的。”
她说完这些后,有个和柳晶晶关系比较好的女同事也开口了。
“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她们两个在来塔拉津之前,吵过一次架,我当时就在现场,”她回忆着说道,“我记得当时田悦扇了晶晶一巴掌,还骂她是狐狸精。”
到了这里,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田悦,而且田悦还正好失踪了,说不定就是在畏罪潜逃。
梁挽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没有在这时说出来。
萧野也没立马做出评判,而是道:“走吧,我们先到处看看,说不定田悦就在附近,我们不能这么直接就判断凶手是谁,总该给她一个辩证的机会。”
真相还没明晰,虽然田悦的嫌疑最严重,但大家仍处于互相怀疑的状态,所以海哥直接招呼着所有人,开始一起行动。
他们没敢去动柳晶晶的尸体,不管怎么说这也属于案发现场,要是破坏掉了重要的证据,等警察来了也不好调查。
他们很快就去田悦和韩晴住的标间看了看,又围着民宿转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看到田悦的痕迹。
有人问道:“地上都是雪,田悦要是去哪的话,肯定会在雪上留下脚印才对吧。”
海哥却摇头道:“现在雪下得太大了,脚印一会儿就会被雪完全覆盖,根本就看不出来。”
找到了下午三点多,仍是一筹莫展,最后还是萧野主动道:“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先吃饭吧。”
就算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人也不能不吃饭,吃饱了才有体力去应对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海哥领着民宿里的其他员工去厨房做饭了,萧野则拉上了个男同事,把摔在民宿门口的摩托车推了回来。
自此,所有人都紧张地聚集在木屋里,焦虑和恐慌的情绪悄悄地蔓延着。
中午吃的很简单,番茄炒鸡蛋拌皮带面,萧野特地嘱咐了,让海哥别往菜里加羊油,但梁挽颐还是没吃几口。
海哥厨房的锅大概是常年烹饪和羊肉相关的菜,锅本身被腌入味了,连带着正常的番茄炒鸡蛋也带着淡淡的羊膻味。
吃完饭后,梁挽颐又吃了点儿药,她坐在窗边休息,外面的雪还在下,而且有种越下越大的趋势,让人根本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停下。
因为根本没料到会冷成这样,所以大家穿的衣服都不算厚,原本他们是想等着雪停了再出去看看,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走出去,可现在看来,这雪恐怕是要下到晚上了。
萧野有些受不了屋内的气氛,他推门走了出去,站在木屋的屋檐下,靠着背后完全用原木垒起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梁挽颐撑着下把往外看了一会儿,也推门走了出去。
萧野闻声回头看来,他的指尖夹了根烟,雾气从他鼻息间飘散而出,他见是梁挽颐,稍愣了一下,突然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低声道:“抱歉。”
话一出口,他便对上了梁挽颐略显疑惑的目光,他又反应过来了,是啊,他为什么要因为抽烟跟梁挽颐道歉?
是因为冯茉吗?是因为冯茉最见不得他这样,每次撞上他抽烟,都要指责他一番,所以他下意识就向梁挽颐道歉了?
萧野心烦意乱地用手指将烧了一半的香烟捻断。
他明明从来不觉得梁挽颐和冯茉像,到底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
他的思绪正飘着,梁挽颐倒是主动开口了:“柳晶晶的事情你怎么看?”
他这才明白,梁挽颐出来大概是想和他讨论正事。
萧野沉默了,好半天,他没回答梁挽颐的话,反倒是引开了话题,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塔拉津吗?而且一住就是四年。”
梁挽颐看着他,表面上摇了摇头,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吐槽起来,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吧,她要是这么有钱,她也不工作了,就专门去过那种和正常人比起来严重脱轨的生活。
萧野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无奈又哀伤,他慢慢讲述道:“我以前其实有一位妻子,只是她在五年前去世了......”
“她和你一样,都是喜欢深空摄影的女孩,那时候我对深空摄影没什么了解,也就在追求她的时候,临时抱了抱佛脚,我本科是学医的,我原本是立志要当一名医生的......”
“五年前,我正处于实习期,每天压力都很大,我的妻子却突然提出,让我放下手头的事和她一起来塔拉津拍摄星空。”
“我肯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们不常争吵,那天却吵得很厉害,第二天她就自己拿着设备走了,我工作实在太忙了,每天都在医院和家两点一线的奔波,直到两周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告诉我,我的妻子死在了塔拉津,死的原因是......溺水。”
萧野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他已经完全看淡了生死,可他低垂着的目光中却仍透着悲伤。
梁挽颐听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溺水身亡,又是溺水身亡,还是五年前,五年前正好是她和陶馨雅几个来塔拉津的时间,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萧野道:“后来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陪她一起来了塔拉津,她是不是就不会出意外了。”
“我也时常在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到底还爱我,还是......恨我。”
萧野抬头看向了梁挽颐,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他郑重其事地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为什么这么问?”梁挽颐反问道,“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萧野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对,我是看到了什么,你应该很好奇今天为什么摩托会突然失控吧......因为我当时看到了我的妻子。”
梁挽颐总算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当时的萧野神志不清地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好像是......冯茉?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萧野的神情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我看到我的妻子朝我伸出了手,她让我跟她走,我就真的想去抓住她的手。”
听到这里,梁挽颐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是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这里在闹鬼。”
“不是吗?”萧野似乎对他的猜测很笃定,“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来别的了......她心里应该还在怨我,所以才对柳晶晶下手了,说不定田悦也已经出事了......她当时一直在问我,我是不是把她忘了,我、我怎么可能会把她忘了......”
提起这些,也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自责,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梁挽颐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只能道:“应该不是闹鬼,如果真的是冤魂索命,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可能现在才出事。”
“可是只有今年我不是一个人,她们还对我......”萧野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梁挽颐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吧,你可不可以跟我的妻子说,让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再去伤害别人了,我从来没忘记过她,住在这里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自我忏悔。”
梁挽颐被萧野真情实感地语气噎了一下,她道:“我看不到鬼魂。”
也不是神婆......
萧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梁挽颐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妻子是几月份出事的吗?”
“六月份,怎么了?”
梁挽颐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五年前,她和陶馨雅几个人是在七月份来到的塔拉津,也就是说冯茉是在她们之前来的,或许她也像她们一样,遇到了类似的事情才出事了。
至于萧野说,他看到了冯茉的幻象......
梁挽颐对萧野道:“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你妻子的鬼魂,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早就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什么意思?”萧野皱起了眉头。
“意思就是,别想着去做无谓的牺牲,就算真的像你说的,是什么冤魂索命,冤魂也不会因为杀了你,就放过别人的,”梁挽颐双手一摊,“更何况,我还真觉得柳晶晶的死挺蹊跷的,我指的是那种人为的蹊跷。”
她对萧野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不觉得凶手是田悦,你也看到了,柳晶晶那个死法,匕首穿过太阳穴,田悦只是个和柳晶晶体型力气相当的女孩,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且卫生间距离木屋不远,那边要是传来了呼救声,屋内的人都能听到。”
“这是其一,”梁挽颐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会来跟你讨论,并非因为你觉得你好像见鬼了,而是因为,我完全相信你不是凶手,你不觉得韩晴很可疑吗?”
萧野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梁挽颐接着道:“她的那些话,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把罪名往田悦身上推......说来挺不巧的,我有次不小心撞见了她和田悦的对话,被迫听了次墙角。就她今天所说的,那天故意留在中转站让你去接的那次,那个主意不是出自田悦,而是韩晴想出来的,这是我听到韩晴亲口说的。”
萧野的神色闪动了一下,他也在思考梁挽颐的话,某些模糊不清的线索,在他脑海里慢慢连接了起来:“你是说,你怀疑是韩晴干的?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说韩晴是凶手,毕竟现在看来,她也没办法杀死柳晶晶,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我猜了个理由,还蛮狗血,不过我越想越觉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