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梁挽颐有些不敢看他,她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和他继续讨论下去, 好在徐念也没再说话。
窗外的街道逐渐变得熟悉,梁挽颐知道, 他们应该是快到家了。
她开始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现在的她是不是太依赖徐念了?她有些警惕,更多的却是茫然, 她时而思考着徐念刚刚跟她说的那句“为她而活”到底是什么意思;时而又在自我深究着, 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举着手腕, 小心地将手指上的伤口支棱着,生怕再不小心碰到,她在心里假设如果徐念不帮她,她又会怎么样。
其实......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她还是会把这条路走下去, 她不可能放弃的, 绝不可能。
可是有了他的陪伴,她却变得更加安心, 她喜欢在自己到达那个注定惨烈的结局前, 可以有一个人陪着她, 徐念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到了, ”徐念将车开进了车库里, 他问道,“车停哪?”
梁挽颐给他指了位置,徐念很快把车停好,和她一起下了车。走在熟悉的楼梯道里,梁挽颐疲惫的同时,又有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松弛感,今天真的太累了。
徐念拖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一路跟着她回了家。
拉开防盗门,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又从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梁挽颐极为熟练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徐念则显得有些好奇,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梁挽颐的家,倒也没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男人来她家里过夜,又或许是因为客厅里太安静了,梁挽颐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她避开徐念的视线道:“你随便坐,我先去洗个澡。”
徐念的目光从梁挽颐胳膊肘的擦伤上扫过,他大概是想说她这一身伤,洗澡可能会有些煎熬,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去给你煮碗面吧,洗完澡就能吃了。”
梁挽颐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就拿上浴巾和睡衣,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很凄惨,扎起的马尾已经松散了,看起来乱糟糟的,额头上一道磕出的血口子,因为大哭了一场,眼睛红彤彤地肿着。
身上更是不能看,手肘和膝盖上都是擦伤,她将身上的T恤掀起来,就见她的侧腰上有一大片青紫,稍碰一下就疼得厉害。
整个洗澡的过程对梁挽颐而言简直如同上刑,如果说身上只有一处伤,还可以小心地避开,可她身上就没有那一块是完好的,但要说重,也没多重,都是些磨人的小伤。
洗完的那一刻,梁挽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原本那份似有若无的旖旎也烟消云散,她吹头发的时候,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现在有徐念在,冯茉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找上门来,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事情结束了,应该说,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
她得好好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她必须再次回到机器,然后进入心脏,为她们的计划画上最后的句号。
到现在为止,整个事件都已经呈现在了她眼前,唯独还有一点是她不清楚的,那就是......她前往机器的核心,抵达那颗心脏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陈莺只告诉了她错误的真相,真正的真相在这个世界是没办法被说出口的,她只有到了机器才能弄清楚,这让她心里生出了几分迟疑。
但那份迟疑也就只有一瞬,她很快做好了决定,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陈莺到底想让她在计划的最后一步往哪个方向迈,她都会坚定不依地走到最后。
当然,梁挽颐放下吹风机,将还带着些微潮气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心想,在踏上最后一程之前,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弄清楚。
那就是,徐念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在她那段记忆里,她分明记得2179亲口说过,徐念已经死了,那他为什么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如此看来,梁挽颐觉得徐念刚刚对她说的那句,“为她而活”,大概也并不是那种意思,而是与本该已经死亡的他,为什么会活过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有关。
梁挽颐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她刚刚实在是太尴尬了,所以都没好意思直接问他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才算是稍有些反应过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声:“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了。”
她穿着睡衣走出卫生间时,徐念也恰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面走出来,他看着梁挽颐稍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迅速移开目光,将碗放在餐桌上道:“快过来吃吧,吃完了给你上药。”
梁挽颐闻声走过去,在饭桌前坐下,徐念煮的是非常简单常见的番茄鸡蛋面,但做法却很精致,过了油的鸡蛋呈现出金黄色的光泽,一团团地铺在面条上,角落里浸着三两根盘在一起的小白菜,卖相很好。
梁挽颐小心地避开手指上的伤口,颤巍巍地拿起了筷子。
徐念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裸.露出的膝盖,上面的伤口沾了水,看起来红肿湿润。
“疼吗?”他问道。
梁挽颐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不过她想了想说道:“都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徐念缓缓叹了口气,他没说什么,只轻声道:“快吃吧”
梁挽颐又点了点头,埋头就开始吃,她大概是真的饿了,满满一碗面条都被她吃光了,要不是她想矜持一下,大概连碗底的汤都要给喝干净了。
徐念站起来,边收拾碗筷边道:“你去沙发上坐着等我,我先去洗碗,然后来给你上药。”
梁挽颐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在饭桌上和徐念讨论一下正事的,但是吃得太认真了,居然忘记找机会开口了。
没关系,她自我安慰,等会儿也有机会问,她得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说出“为她而活”这种话,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态度一定要严肃,语气一定要正经,这种孤男寡女的氛围里,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住限度。
梁挽颐是这么想的,她坐在沙发上,在心里演练了几遍,但等徐念真的提着一大袋子药走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开不了口。
“怎么了?”徐念在她身旁坐下,见她有些僵硬,他这样问道。
“啊......没什么。”梁挽颐下意识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
徐念轻瞟了她一眼,他很快拆开了一瓶碘伏,又取出两根棉签,将碘伏淋了上去。
“胳膊,”他向梁挽颐伸出手,就看到她还是一副僵硬的模样,他不禁笑了一下,“怕什么,这是碘伏,不会疼。”
他说着就慢慢握上了她的手腕,梁挽颐抿着唇,莫名有种被他堵进沙发窝里,无处可逃的错觉。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腕缓缓上划,擦过她的小臂,稳稳托住了她整条胳膊,梁挽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
徐念垂下眼眸,非常认真地将碘伏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动作很轻,的确没让她感觉到丝毫疼痛。
“是不是不疼?”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总让他疑心他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从手肘到额头,再到膝盖,梁挽颐几乎能数清他掌心的纹路,她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徐念并不是在给她的伤口上药,而是在与她耳鬓厮磨。
她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从脖子直热上耳朵、脸颊,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徐念至始至终都低垂着视线,神色认真。梁挽颐也说不清楚上涌的肾上腺素是因为伤处传来的细微疼痛感,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终于,他抬起眼眸看向她,他的眸中仿佛蕴含着某种炙热,浓郁至深,剧烈燃烧着。
“哪还有伤?”徐念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深藏着情绪。
梁挽颐的呼吸变乱了,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慢慢从下摆压上侧腰。
“这里,” 她仰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发抖,“淤青。”
她大概是晕了头,才做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但很显然,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更何况,她也不觉得后悔。
她的侧腰上被撞出了一大片淤青,被触上后便传来隐隐地钝痛感,徐念也正看着她,他慢慢收紧五指握了上去,拇指恰按上她的肋骨。
对视良久,徐念突然胳膊一揽,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梁挽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掌抵上了他的胸膛。
“淤青要用药酒揉,真的要我帮你吗?”他低声问着,说话时,气息拂上她的耳侧。
梁挽颐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点了下头。
徐念便拧开药酒,倾倒在掌心,再次握上了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药酒在搓揉下很快开始发热,梁挽颐的呼吸起伏着,心跳有些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很确定,她和徐念肯定没法再维持着清清白白的关系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梁挽颐有些堕落地想,就这样也挺好的,反正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个月呢,如果徐念不介意,她还想和他做更出格的事。
她抬起胳膊,手掌轻攀上他的肩,徐念的声音却在这时在她耳边响起。
他道:“你就不想问,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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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③②
梁挽颐当然想问, 只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没想到徐念竟然自己主动提出来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很多, 比如说......我到底是什么......”徐念似是在思考措辞。
梁挽颐扭头看向了他,就听他又道:“我知道这个问题也是你一直想知道的。”
她道:“我以前也问过你, 但你并不想告诉我。”
徐念轻笑了一下:“那是以前, 但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你有权知道, 关于我的一切。”
梁挽颐没吭声,腰间带着热意的摩擦感太过陌生, 让她有些紧绷, 但疼痛确实得到了缓解。
徐念的用词实际上是有些暧昧的,可她又不太能确定是否是她误会了。
“其实我......是机器的一部分, ”他缓声道, “或者, 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是机器产生的自我管理意识,负责整座机器的维护工作......”
“当然,我不止一个,我只是其中之一, 我们被统称为......2179, 而掌控大局的原意识则被我们叫做主脑,它会对我们进行部署, 给我们分配相应的任务......受伤死亡的个体会被主脑回收翻新, 再次投入新一轮的使用, 但这是一个格式化的过程, 在此过程中, 原本的记忆和性格都会被完全抹除,变成一个全新的个体......这些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
“如你所见,我本来也该经历这样的格式化,但是主脑把我修好了。”
“所以你就复活了?”梁挽颐消化着徐念抛出的这些信息。
他的话倒是让她稍微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当初在机器里时,她和其他人都穿着病号服,而徐念和2179则都穿着医生穿的那种白大褂。
他们属于机器的一部分,任务又是管理机器、对整座机器进行维护,称他们为机器的医生倒也没有错。
徐念点头:“这本来是个不划算的工作,按照我之前的伤势,将我分解,用分解后产生的能量投入全新个体的生产才是最节省资源的,但是......”
他稍停顿了一下才道:“但是主脑让我来协助你,帮助你们完成你们的计划,主脑认可了你们的计划,因为我与你较为相熟,主脑认为我是最适合完成任务的个体。”
原来是这样......
梁挽颐彻底明白了,怪不得陈莺会帮助他混入深空降临协会,因为他也是为了帮助她们完成计划而来,他现在也算是和她们是“一伙的”了。
“所以你之前说的那句‘为我而活’就是这个意思?”
“是。”
听到了他给出的肯定答案,梁挽颐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自己在冲动下做出了如此出格的行为,倒也不必一副死前狂欢的样子,好像她多饥渴似的。
总觉得徐念现在好像是在拐弯抹角地婉拒她......
但徐念很快就又道:“其实也不止是这个意思,这只是附带的,主脑修好我后,就算不给我分配这个任务,我也肯定会来找你的。”
“思想是有指向性的,这点你应该知道,”他微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深空降临协会为什么找上你,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梁挽颐当然记得,她点头:“你说我是因为被当成了吸引猎物的诱饵,才被盯上的,而你就是猎物。”
所以深空降临协会才会找上她......
梁挽颐有些疑惑:“可是陈莺后来告诉我,是她动了些手脚,冯茉才找上我的。”
徐念“嗯”了一声:“那是陈莺以为的,她确实也动了些手脚,不过冯茉是在她动手脚之前找上你的,她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
梁挽颐茫然了:“所以为什么抓你要找我当诱饵?”
徐念深深吸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道:“因为你在我心里,太过特别,实体一直想猎杀我,我的想法一旦被实体察觉了,它们会顺着我的念头找上你。”
梁挽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徐念。
他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眼眸愈发炙热滚烫:“自从我苏醒以后,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你,我满脑子都是你,即使我知道我的想法对你而言非常危险,可我......克制不住,我已经没办法把你从我的脑海里驱赶出去了。”
他压抑又狂热的情绪来得太突然,像被风点燃的火,转眼吹成一片火海,而梁挽颐则被包裹在这片炙热之中,无处可逃。
她的心跳很快,呼吸也一同灼烧着,有种面红耳赤的感觉,她还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手握着她的腰,她一时竟也说不清这份灼人的悸动是因为活血化瘀的药酒起了反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徐念这是在和她表白吗?
梁挽颐不是没被人表白过,可是从来没人像徐念这样,她不懂他是怎么把那些深情到几乎有些轻浮的措辞说得如此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