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走到那里才发现,这几天雨水充沛,把一个阶梯状的砖石陂冲垮了,变成更加陡峭的碎石陂。
但大部队已经下了几个矮陂,返回更是难上加难,没法回头的情况下,教官就让男生们先下,在坡上找位置稳住,把女生一个个扶下来。
当时薛凛站在坡中间,最陡峭的位置,他光是稳住身形就需要绷紧全身肌肉。
魏惜比较倒霉,是第一个下坡的女生。
她看着陡坡害怕的要命,掌心全是汗,几乎快要坐在砂石上蹭下去。
但重力的作用还是太大了,到薛凛的位置她根本停不住,脚下一个石块松动滚落,刹那之间,魏惜的脚踝一痛。
她几乎是本能的,抓住了薛凛的手,企图减慢下滑的速度。
薛凛眸色一变,知道这速度已经拉不住了。
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却并没有将她甩开,而是往上一提,让自己的身子换到下面,抱着她滚了下去。
和薛凛一起摔倒的那刻,魏惜心脏狂跳,条件反射的将头埋在他怀里。
教官和班里同学一起惊叫起来。
陡坡上满是碎石子,两人滚下去的时候都很狼狈,手臂腿上全是划伤,但落地睁眼的瞬间,魏惜看见了薛凛冷静隐忍的眼神。
她知道吊桥效应,如果一个人胆战心惊时身边刚好有位异性路过,她便会错把这种心跳误认为是心动,是爱情。
魏惜分辨不出自己受了多少心理效应的影响,但当薛凛用流血的手臂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低声问“没事吧”时,她好想和他相爱。
当然,这个小插曲薛凛也未见得记住,因为当时穿了军训服,又戴了防晒口罩,走上几公里,大家都很灰头土脸,没什么辨识度。
可魏惜却因为儿时的记忆,对他过分关注,感激变了质。
那时薛凛也如儿时一样,将她从危难里拉出来,与生日趴那天截然不同。
讨厌她,是从她成为学委开始的吗?
她没有管束别人的癖好,只是习惯于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她不想做这个恶人,但杨玟亦的缺席将她架在这里。
但这些解释,她当着薛凛的面又说不出来,她总是把事情闷在心里,而且说不定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她的解释。
况且,与砸了他小青梅生日趴的罪名相比,老师的狗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她永远不可能跟薛凛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回想到这里,她终于昏昏欲睡,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魏惜起的有点晚,她看了眼手表,仍旧浑身疲累。
好在是周末,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但她刚准备继续睡去,却听到姜颂辛在门口换鞋的声音。
姜颂辛一般不会这么早出门,魏惜神经有些敏感,一跃从床上起来,光脚踩地,拉开卧室门:“妈,你干什么去?”
姜颂辛果然换好了衣服,她正穿鞋,抬头看了魏惜一眼,温柔道:“哦,早餐铺通知我说今天有人来检查,我过去一趟。”
魏惜:“什么检查?”
姜颂辛:“说是消防检查。”
魏惜松了一口气,点头:“好吧。”
等姜颂辛离开,她想回屋继续睡,突然觉得小腹有些坠痛,类似月经前期的感觉。
她皱眉,日子应该还没到啊。
她又去卫生间检查,发现确实没来,于是只能认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
但整个周末,她的小腹都不舒服,以至于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只能蔫头耷脑的窝在床上。
周一开学,小腹坠痛也没好,但她怕姜颂辛担心,就没说。
好巧不巧,经过周末两天的日晒,学校塑胶跑道的雪水彻底蒸干了,跑操又可以继续进行。
如果魏惜还在学生会的话,可以以支援学习部为由,监督各班跑操人数和质量,不用自己跑。
可她已经退了,身为班委,总要起带头作用。
她也想过要不要跟韩春平请假,可小腹时好时坏的,这会儿又不太疼了。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矫情,毕竟因为管理班级,她已经得罪很多人了。
上午九点四十五,集合音乐准时响起来,魏惜跟着班里同学一起到操场站排。
她走之前,回头瞥了薛凛一眼,薛凛又在画什么东西,笔触很轻,在阳光的掩护下,看不太清。
但看来薛凛是不打算跑操了。
也对,学生会长有权检查所有人,简直是最自由的学生。
全校学生集合站定后,跑操开始,魏惜将围巾向下扯了扯,担心呼吸不畅。
身边同学一边跑一边聊天——
“什么时候改做操啊,烦死跑操了。”
“真羡慕那帮学生会的,站着聊天就行,要不是怕浪费时间,我也去了。”
“不过咱班蛮爽的,薛凛是咱班的,韩春平就从来不担心咱班被扣分。”
“废话,谁敢扣会长班级的分啊,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哎薛凛也出来检查了。”有人扬着下巴,示意主席台下面那道颀长身影。
薛凛背抵水泥墙壁,双手插兜,目光散漫地搭在国旗杆上,听身边的学习部长汇报工作。
“会长,你班跑的有点乱,没给扣分,但是……”
悬垂的日头在薛凛身上缠绕温亮的弧光,将稍凝的眉和淡漠的眸一点点化开。
“我去管。”他喉结一滚,抬起眼,眸色不善地盯向逐渐跑近的实验班。
确实乱七八糟,尤其本该以身作则的学委。
虽然他本身对跑操规矩的认可度不高,但她也跑的太乱了。
学习部长点头,磨磨蹭蹭走开了。
宋泽臣喘着说:“薛凛那不是检查,纯粹是觉得教室闷,出来透透气,他不喜欢扣分制。”
魏惜通通没听进去,跑了一圈,小腹的坠痛又开始作祟,而且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皱起眉,用手按着小腹,咬牙勉强跟上大部队,寄希望于这股疼痛一会儿就能过去。
手机偏在这个时候震了起来。
她带手机,是为了跟姜颂辛联系,所以也怕错过消息。
魏惜抿了下疼得泛白的唇,艰难将手机掏了出来,用围巾遮掩着,按亮屏幕看了一眼。
不是姜颂辛,是林佳祎。
【林佳祎:喂,那个社科实践,帮我打听下薛凛去哪儿,报酬一百。】
林佳祎付钱最爽利,直接将一百转账发了过来,只需要魏惜接收就可以。
魏惜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屏幕,企图将疼痛转移几分。
越来越疼了,好像有点受不了了。
她实在没精力回复林佳祎,虽然她凑巧知道薛凛要去水族馆,但她已经预约好了HPV疫苗,也不急需用钱了,没必要继续帮林佳祎追薛凛。
更何况,她虽然做了这种灰色交易,但还是有自己的道德准则。
她可以替人写作业,替人背锅,但她不能泄露别人的信息换钱,尤其还是薛凛的。
魏惜的喘息逐渐变得凌乱起来,她用围巾藏着手机,减慢跑步速度,企图从队伍中脱离出来,歇一会儿。
但停下的那刻,小腹里面像是突然崩断一根弦,一股热流涌出来,巨大的酸痛让魏惜眼前一黑,双腿发软。
她模模糊糊听到班里同学的惊叫:“老师!有人晕倒了!”
“学生会,帮忙送下医务室!”
魏惜蜷缩在冰凉的塑胶粒上,心想,她还没晕倒呢,就是太疼了,爬不起来。
但似乎她也没在地上躺太久,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她颈下探入,托着她稍微支起上半身,然后手臂下滑至肩窝,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膝弯,毫不费力的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唔!”魏惜惊叫一声,不知该先检查裤子是否透血还是先藏匿手机。
“别乱动!”薛凛低声警告她,语气很急,脾气很差。
魏惜听到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果然不乱动了。
但她也没时间想其余的,实在是太疼了,所有暧昧的,涌动的情思都被疼痛斩断了。
薛凛将她抱到很安全舒服的位置,面色凝重,心思繁乱。
他本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见她摔倒那刻,心口却突然揪紧,呼吸一滞。
他没那么多善心,这种反应让他警惕。
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神情复杂。
魏惜明明有一米六多,但在他怀里却显得格外娇小,她因疼痛而蜷缩,脊背不由弓出优美脆弱的弧度,膝盖以下却使不上力似的垂着。
操场上发生的事,尤其有人晕倒,本就引人注意。
第一个赶到的又是薛凛。
等西尧听到消息着急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薛凛的背影。
薛凛比魏惜高很多,从背影看,只能看到魏惜抵着他肩头的一点后脑勺,以及随着薛凛步伐颤动的小腿,小白鞋,和一小截玲珑的脚踝。
作者有话说:
薛凛第一次直面痛经。
PS:明天可能下午或晚上更,要出去过生日嘞!
第14章
“疼......”魏惜被薛凛抱着,口中无意识念着细碎的痛哼。
薛凛本不该回应她,毕竟他只是恰巧撞见,且必须救人罢了。
换做其他人晕倒,他身为学生会会长,也会帮忙的。
但静默几秒,他眼睑一垂,声音放缓:“好,我知道。”
他一向不屑哄人,也没谁值得他哄,但此时发出的声音,却是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温柔。
魏惜很喜欢他的嗓音,不管是刚睡醒时懒倦的,愠怒时低沉的,还是主席台发言时磁性动听的。
他一说话,她果然不痛哼了,只是头埋的愈发深,被风吹起的发梢撩拨着他的下巴,酥酥痒痒。
她发丝有股甜橙清香,混合着清冽的风和纯净的日光。
好乖。
他在心里默默夸她。
到了校医院,薛凛将魏惜抱到做检查的台子上,松开环着她膝窝和肩臂的手。
魏惜慢慢从他怀里剥离,亲密接触的余温也顷刻间散去。
刚一碰到台面,魏惜就像受伤的穿山甲一样,将自己抱缩起来,小声呜咽着,疼的鬓角潮湿。
薛凛唇线抿紧,小指上还挂着她一根发丝。
他轻捻到掌心,想要随手拂去,但一瞬间,居然泛起一丝不舍。
“来来来,同学你先出去帮她刷卡挂号,我做个检查。”
一大早就有学生送来校医院,医生才刚脱下外衣不久,就兵荒马乱的给魏惜做检查。
薛凛退出去。
门一关,身上最后一丝她的气息也没了。
好在一通检查后,魏惜没有大问题,只是痛经。
她在医生的搀扶下擦干净血,换了一次性内裤和卫生巾,然后面色苍白的回来,虚弱地躺在小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怀里抱着个电暖宝。
薛凛此刻正站在小病房里,垂眸望着她。
他在琢磨,自己今早的行为,到底是学生会长应尽的义务,还是别的什么。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误会她欺负她而心存愧疚,现在呢?
魏惜现在在他心中的形象很混乱,是被林佳祎欺压胁迫的小可怜,是咬牙颤抖告白的小木头,是告发元旦晚会签名抗议的罪魁祸首。
薛凛眸色幽深,手指虚握着,外衣的拉链被她压的滑下半截,也忘了复位。
他甚至想,算了,告发就告发吧。
立场不同而已。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不知是不是目光也刹那间变得温和了。
魏惜突然蹭了下被子,用柔软的眼神回望,表情呆呆的,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他在这里。
含情目,眼角泛红,依赖地追寻着面前的身影。
薛凛心尖一颤,指腹抵住掌心,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
她根本不知道她此刻的情态多么勾人。
医生正给魏惜写病历,一边写一边问:“以前痛经也这么严重吗?”
魏惜眼神颤动,轻喃:“没......不这么痛。”
医生歪头,用审视的目光瞥着她:“经期规律吗?”
魏惜有气无力:“就这次,提前了。”
她身体其实挺好的,平时感冒生病都很少,经期会有轻微疼痛,但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姜颂辛说,她们家不痛经是遗传,所以生她和魏纯宇时就很顺利,没遭罪,基本生完一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校医年纪也够做魏惜的妈妈了,于是用教训女儿的口气说:“经期前着凉了吧,还是乱吃生冷的东西了?”
魏惜一顿,眼睑一点一点往下垂,直到最后几乎闭合,也没出声。
如果说着凉,那就只能是西尧生日趴那次了。
但薛凛还在这儿,她不知该不该应。
薛凛同样反应过来,魏惜手指冻伤,咳嗽风寒,都跟那晚他逼她打扫舞蹈教室有关。
阴冷的地下一层,脱了羽绒衣打扫两个小时,不着凉才怪。
薛凛目光一紧,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校医就哼了一声:“看来你自己也知道原因,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轻为了美穿的少,我告诉你......”
校医的话还没说完,魏惜已经把眼睛闭上,半截脸缩进被子里去了,只剩长发散了满枕头。
人在说话的时候,本能会寻求别人的对视,以确认自己的话被人接收到。
魏惜闭眼了,校医找不到接收通道,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薛凛。
“小姑娘年轻时候不注意,痛经厉害都有休克的,要是不及时治疗,调理不回来,以后每次都这么疼,将来生孩子都受影响!”
校医唠唠叨叨,解释这件事的严重性,全然没意识到对着薛凛说这些话有多么奇怪。
毕竟薛凛和魏惜非亲非故,也不必担心魏惜将来生孩子是否受影响。
薛凛敛目,垂手而立,从未有过的耐心受教,脸上没显出一丝不耐烦。
只是他莫名觉得,现在这场面好像照顾不好妻子的丈夫,被医生当面训斥。
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