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是因为她把人生的关键节点走歪了,她觉得太沉重了,她承担不起。
薛凛沉默了好久,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他身体传来的任何温暖。
半晌,他抬起眼,睫毛是濡湿的,但眼泪始终没落下来。
他低声道:“我不能不见你,也没法接受你不属于我,我还会来南湾找你的,曾经我也认为异地恋不靠谱,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我会爱你很久。”
魏惜:“不需要。”
说完,她就背起包走了,她确信,南湾大学上上下下弯弯绕绕的路,可以轻而易举把初来乍到的薛凛绕晕。
但这次,薛凛却没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她想,其实他在南湾大学待不了太久,因为根据国内大学的流程,已经要开始军训了。
军训会捆住他,再然后,就是大一密密麻麻的专业课,他的专业,偏偏还是需要熬夜绘图,容不得敷衍那种。
她应该很长时间不会见到薛凛了。
次日下午,她在食堂吃好吃的煲仔饭和炸猪排,望着窗外的落日,却没来由的心里一空。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南湾的,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从南湾去往内地。
他也只是浩瀚人群中,微茫的个体,如果没有网络,他们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
魏惜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确实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优秀的人,但她没能像自己说的快速喜欢上另一个人。
一开始她不太适应全英文授课,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整,每天复习很久,才能把成绩保持在A+。
学习之余,她只想休闲,牵扯感情就浪费时间了。
上大学之后,恋爱变得光明正大,理所应当,整个校园里,到处都是相依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他们在草坪上野餐,谈情,讨论学习,在图书馆里相约自习,困倦时靠在彼此的肩膀。
姜颂辛也明里暗里试探问她,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生,有没有打算开展一段恋情。
她无奈笑道:“妈,你不知道大一有多忙,这边本科压分很严重的,我要是不玩命学,将来申研特别吃亏。”
姜颂辛没在南湾留过学,她当年是直申海外,凭心而论,内地大学的绩点还是很好刷的。
姜颂辛:“总要劳逸结合嘛,你这么年轻,不谈段恋爱多可惜。”
她还不知道魏惜和薛凛在一起过。
魏惜有些失神:“没遇到......喜欢的人,倒是有很优秀的,不过三观不合,频道冲突,相处不来。”
姜颂辛犹豫道:“阿西......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婚姻让你......”
魏惜失笑:“妈你别瞎想,我不谈恋爱真是太忙了,没空跟人深入了解,而且怎么说,因为大家都很优秀,也很精明,很多人还是挺......功利的,大学已经跟高中不一样了,没那么简单,等过段时间再看吧。”
也不是没有人向她表示好感,毕竟她的外表很有吸引力。
但太过热情的会让她不舒服,有些更加大胆的更让她生理不适。
含蓄的,克制的表达也有不少,他们每天都会拐弯抹角找她聊一些有的没的闲话。
可能对方以为是在创造话题,循序渐进,但对魏惜来说,每天花一个小时在微信聊天上,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想,她可能再也回不到高中的心态了。
高中那时一切都是灼烈的,情绪灼烈,爱恨都灼烈,甚至觉得为了爱情浪费时间都很伟大,脑子里难免充斥着一些中二的,浪漫入骨髓的幻想,所以哪怕伤筋动骨,不知所谓,也还是转瞬即逝只此一次的青春。
这段时间薛凛也会每天给她发消息,一开始只是重复的说爱她,想她,后来开始说些生活里的事。
比如有的老师徒有其名,上课只会念PPT,有的老师世界知名,却操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口音。
比如学校的食堂太多,距离太远,好吃的没有几个。
比如雾霾不小,但某些领导还鼓励他们在操场夜跑。
比如选修课大家会投机取巧的抢给分高的课程,但他只选自己感兴趣的,因为他总能拿到课程第一。
比如学习负担太重,必须熬夜绘图,但教室里暖气不足,冻得人手指僵硬。
比如明明已经有高级的设计软件,可以从各个方面节省人工成本和时间了,但学校的教育却还延续着几十年前的手绘基础训练,不能与时俱进。
......
魏惜每一条都看了,却没回过一个字。
她嫌弃别人跟她聊有的没的浪费时间,却不觉得薛凛日记似的生活记录浪费时间。
她以为她只是心平气和的看过就忘,但某次课程讨论,大家累了开始闲聊时,有南湾本地的女生说:“寒假好想去京市玩,想吃烤鸭,想看长城,想逛逛T大和P大,还想去看专业的京剧,哎......你们都没有京市人。”
有人说:“用什么京市人啊,网上到处都是攻略,而且没什么可玩的,内地都差不多。”
女生:“那还是想逛逛嘛,尤其是T大,肯定人带着逛比较爽,不然那么大怎么逛的完。”
魏惜看着电脑上的文献,鼠标缓慢滑动,漫不经心说:“校内有学生专线,上车不要心虚,直接坐,一般不检查学生卡。”
女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魏惜手指一顿,自己也愣住了:“什么?”
女生:“你怎么知道T大学生专线不检查学生卡?”
“......”
魏惜支吾一下,没说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记忆力怎么就那么好,直接脱口而出了。
她以为薛凛每天叨叨那些细枝末节她不会记在心里,但无形之中,她已经对T大了解了那么多。
她觉得羞耻,又有些愤怒。
他就是用这种把戏来突破她的防护层,仗着她没有拉黑他,不动声色地搭建联系。
她决定以后不再看了。
她置顶了很多个课程群,把和薛凛的聊天框压在了很下面,不主动翻就看不到。
一开始有些别扭,但久了也就习惯了。
有次她闲来无事刷朋友圈,才再一次看到他的消息。
是他生日那天,发的一条动态。
只有一张绘好的图,做的非常漂亮精致,哪怕是外行,都能看出优秀来。
他写:“生日就这样过了。”
他的人缘始终如一的好,魏惜认识的所有同学都祝他生日快乐,下面的评论更是一眼看不到头。
她相信,加上大学认识的那些,至少有上百人祝他生日快乐。
她鬼使神差地点进和他的聊天,发现最后一条日记似的留言就在昨天,十一月十号。
他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亲手做的木塔,足够我感念很多年。”
她不是不记得,这天就像元旦,圣诞一样深深刻在她骨子里。
她清楚的记得,今年她没有祝他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 第42章
转眼到了一月, 南湾只是早晚有点冷,京市却已经寒风刺骨,需要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了。
T大六教二层, 建筑设计这门课上完了最后一节, 刘平塘教授慢条斯理地擦掉黑板上的考试重点提示,然后在桌边磕了磕黑板擦上的粉笔灰:“考试还是以理论知识为主,只要认真准备,都没问题, 教务处今年定的考试时间是十四号,还有十天的时间, 你们加油吧。”
教室里顿时哀嚎声一片——
“老师, 我们要考六门啊,只有十天。”
“老师再给点提示吧, 求你了, 真的复习不完啊!”
“老师题出简单一点吧,孙教授那边都够难了,也是都要背, 脑子不够用了。”
“苍天啊,这十天不用睡了。”
“这重点划的,瑞思拜了。”
“老师要不开卷考吧, 以后这些知识不都能随手查到吗,没有背的必要啊。”
......
刘平塘当了十多年的教授,见过无数学生,已经不会被这种不走心的哀嚎打动了。
他深知, 底下嚎的再真情实感, 等考试出来, 还是有大把的天才能拿满绩点。
刘平塘挥了挥手:“好了下课吧, 这段时间遇到不会的问题可以微信我,其他事情就不要找我了。”
大家只好垂头丧气的从教室离开。
刘平塘没着急走,他有个好习惯,每次上完课都会用抹布擦一遍桌子,不把活留给学校雇的阿姨。
薛凛见没什么人了,起身朝刘平塘走过去。
他神色有些疲惫,为了尽快追上父亲的步伐,抗住建二代的压力,他不得不在大一时就跟着老师做项目。
本就繁杂的学习任务已经占据了一部分精力,再加上实习,他感觉自己已经运转到了极限。
但他不敢停下来,一旦轻松了,他就会忍不住想她,想那种空虚无力,和失去掌控的焦躁。
薛凛刚要开口。
刘平塘搭眼看了看他,笑道:“薛凛啊,你就不用说什么了吧,你很难考不好。”
刘平塘跟薛盛卫是好朋友,同在建筑圈,又都有一定地位,平时来往不少。
上半学期薛凛的成绩有目共睹,大家都说他是遗传天赋。
薛凛却没因他的夸奖稍显轻松,他抬眼,认真道:“老师,我可以办缓考吗?”
刘平塘手上动作一停,皱眉道:“你说什么?”
薛凛:“十四号我有事。”
刘平塘有些气了:“上学期间,考试周你有什么事?哪儿来的事!”
薛凛眼睑一垂,却不肯退让:“真的有事,老师能让我缓考吗,我保证会考得好。”
刘平塘:“你知道缓考申请流程吗?你要写清具体事项,你是生病,还是其他考试冲突,你以为你想缓考随随便便就能批吗?你家要是真出了事,你爸怎么不跟我说?”
薛凛喉结一滚:“我家没事,是我有私事要飞去南湾一趟。”
刘平塘:“那你现在去,考试之前回来。”
薛凛:“不行,十四号当天,我要在南湾。”
刘平塘:“......”
刘平塘沉着脸,严肃道:“不是我不让你缓考,你的私事教务处不会审批,你自己调整。”
薛凛似乎早就料到事情没那么顺利,他平静道:“那我就只能明年重修了。”
刘平塘背着手,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薛凛:“你要挂科?你没事吧薛凛!你这么好的成绩,这么优越的起点,你要挂科?你知不知道挂科是记录在档案里的,你将来留学,保研,全都有影响!”
薛凛面色如常,不为所动:“我知道。”
刘平塘:“你真的疯了,我不跟你说,我给你爸打电话去!”
刘平塘怒气冲冲地走了。
薛凛在零星几个同学惊讶的目光下,默然地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
刘平塘给他爸打电话也没用,他执意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
十四号,是魏惜的生日。
她忘了他的生日没关系,他不会忘了她的。
他曾经想送她三十多万一条的项链,以为那足够表达自己的喜欢,可后来他明白,不管是她落魄时,还是现在重回富贵,这种礼物都不能打动她。
薛凛左思右想,也只能像她一样,亲自动手做,至少能让她明白,这次他真的用心了。
他想,女孩子总要收次来自男朋友的花的。
以前他没给她,现在都会补给她。
可鲜花的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暂了,没有几天就谢了。
这远远不够,他希望他的东西,可以长久地存留在她那里,就像那座应县木塔一样,只要她一看到,就能想起他。
他买了几簇落日珊瑚,轻抚了下娇艳的花瓣,便开始动手压花。
这花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意那夜,绽放在他面前的。
那个深夜,小花园里,只有那簇骄傲着扬起头的落日珊瑚听到了他的心声。
他觉得很有意义,从各种方面来说,这花都能准确地表达他的心意。
起初薛凛没有经验,放着干燥的花最后都蔫了,坏了,他只好一遍遍试,干燥剂,高温炙烤,日晒风干,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甚至还跑去DIY手工店请教了店里的师傅,最后才勉强做出能保持花瓣美丽和颜色的标本。
他将彻底干燥的花瓣和花枝拼成画,压在玻璃相框里,又用金属镶了边。
他甚至还在底座装了小灯泡,所有的线路都是他自己缠的,只要拨动开关,柠檬黄的灯泡亮起,就会照亮常开不败的落日珊瑚。
断断续续,整个礼物做了近一个月,完成后还怕不保险,他又做了一个备用。
两个压花相框长得几乎一样,他想,送给她一个,自己留一个,也挺好。
这天南湾是个大晴天,正午的温度几乎要达到二十度,很多人早上带的棉衣都成了鸡肋,课一上完,就赶回宿舍换衣服去了。
魏惜也穿多了,但她懒得来回跑,只是将毛衣的袖子拉的很高,勉强凑合着。
南湾大学学者联合会的会长是位马来西亚华裔,汉语说的很流利,他提议:“咱们新年舞会就定在十四号怎么样,正好ddl都结束了,轻松一下,如果没问题我就去跟学校申请场地了。”
“可以。”
“十四号我没事。”
“我一月底可能要考次GRE,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一天也没事。”
“行啊,正好跟我的旅游计划不冲突。”
......
会议室里没人提反对意见,会长看向魏惜:“魏惜,你呢?”
魏惜是内务部今年刚加入的部委,平时也就负责官方网站的运营,她的任务最轻,占得时间最少,来参加这个团体,不过是为了认识些学长学姐,尽快了解学校。
魏惜抬起头,懵了一下,才轻飘飘道:“我都行啊。”
她甚至一时没想起来,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会长:“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