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赵安雨【完结】
时间:2023-03-21 17:52:36

  若是弟弟跟着父亲、姨母去甘肃,一来姨丈和两位表哥把全部精力放在公事,无瑕提点弟弟的学业,二来甘肃能不能请到名师、请到什么样的名师还是未知之数,远远不如金陵族学里的夫子。
  “那,你岂不是一个人?”纪慕云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放心,“家里也没人,平日去哪里?逢年过节怎么办?不行,爹爹”
  纪慕岚没说话,呵呵笑起来,姐姐伸手摸他头顶,他不好意思地一缩,站在原地没动。
  什么时候,弟弟这么高了?纪慕云迷惑地仰着头,面前的年轻人俊眉修目,神采飞扬,一袭普普通通的衣裳,远远望去,有点像瘦高版的父亲。
  纪慕云恍然大悟:弟弟不是十岁,不是十五岁,是二十岁的青年人了。
  她有了孩子,弟弟也不是小孩子了。
  父亲弟弟定了下来,她放了心,把全部精力放在姨母和大表嫂身上。
  她帮姨母染发,带姨母散步,给姨母按摩,恨不得把分别的十年都补上。
  说起来,姨母眼睛坏了,早几年就看不清了,怕纪慕云担心,信里不肯告诉她。
  顾重晖获罪的时候,父子三人被押送去了西宁卫,家里的财产没被抄没,杜茹英婆媳匆匆回到老家,带回一部分积蓄,加上顾家的祖产和朋友暗中相赠的盘缠,按理来说,是够过日子的。
  杜茹英婆媳怕三人在路上吃苦、没了,在西宁卫过不好,一次次变卖了家产,换成银子千里迢迢送过去。有的送得到,有的就送不到--送的人半路把钱吞了,回来说“送到了”,却没有回信,婆媳两人家里没男人,有年幼的顾明熙,不敢向人追究,只能换个人再送。
  一来二去的,家里钱没得差不多,大嫂遣散仆人,闭门过日子,请大夫给杜茹英看眼睛,要长期针灸、服药,就难以维持了。幸好有两个老街坊,平日帮一把手。
  纪慕云进了曹府,偷偷把私房钱寄到湖南,婆媳两人手头才宽裕些。这次顾许之回了老家,接到母亲嫂子侄儿,把乡里偷吞家里钱的人狠狠打了一顿,带上照顾家里的街坊一并来了京城。
  纪慕云听得辛酸,陪着姨母狠狠哭了一场,抹着眼泪安慰“您可不能哭了,二表哥会骂我的,日日吃药汤都吃不过来。”
  药汤是护眼的,什么菊花、女贞子、决明子和枸杞,还有桑叶--纪慕云告诉昱哥儿,桑叶是喂蚕宝宝的,昱哥儿没见过蚕,到处问“蚕宝宝长什么样子”,顾明熙没养过,答不出,纪慕岚用笔画了一张蚕,昱哥儿宝贝一样挂起来。
  大表嫂就不一样了,有一回心事重重地告诉她“也不知道他爹爹,如今什么样子。”
  纪慕云也猜不出:记忆中的大表哥,还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儿郎,二表哥么,表面嘻嘻哈哈,没什么变化,时候长了就发现,他经常无端端沉默,面无表情地望着西北方--十年时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埋没在风沙里。
  “嫂子,你去一趟庙里吧。”纪慕云驱走伤感的心情,指着自己肚子:“去年来了京城,去红螺寺和雍和宫拜了拜,就有了消息,你也去一趟么。”
  大表嫂嘴上不肯,到底心动,和纪慕云撺掇着
  姨母,去了一趟红螺寺,又去了雍和宫。
  母亲忌日那天,纪慕云和一家人在家里烧纸,祭拜,三月二十八日纪慕云生辰,大表嫂下厨煮了一锅长寿面,纪长林做了几个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傍晚曹延轩派人送了礼物--按照习俗,夫妻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一双水头极好的翡翠镯,纪慕云便想,若不是自己吐槽他“送的东西都一样”,八成还会收到一枚镶宝石的金簪。
  没两日,曹延轩纪慕云的八字合回来,婚期订在四月十二日。
  做鞋袜、敷面、挑衣裳....纪慕云不敢动,看着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说不出的心安。
  仿佛缝一件衣裳那么久,吉日就到来了。
  天蒙蒙亮,纪慕云就睁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大表嫂和全福人吴夫人喜气洋洋进来,给纪慕云道贺,绿芳几个拥着她坐到镜台前。
  吴夫人是姨丈好友吴大人的夫人,利利索索一个人,面貌也和善,帮她梳了个繁复的妇人头,插了曹家下定的钗环,穿上大红牡丹织金嫁衣,赞道“新娘子可真漂亮!”
  纪慕云看看镜中的女郎,秋波含情,峨眉如画,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姨母今日神态庄重,穿了件翠蓝色绣缠枝花锦缎褙子,石榴红镶襕边马面裙,梳了乌油油的高髻,插戴了满头珠翠,一时间,依稀是当年笑语如珠、独当一面的贵夫人了。
  纪慕云一看就潸然泪下,挽着姨母胳膊“不想嫁了”,杜茹英笑道“好,那就不嫁了。”
  新郎官到来的时候,这话就不作数了。
  蓉妞儿兴奋地奔回来“来了,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昱哥儿以为过年了,在台阶上直蹦,大表嫂忙把红盖头蒙在纪慕云头顶。
  不一会儿,丁兰也扬着红包报信,“顾公子和纪公子隔着墙考我们老爷呢!”
  过了片刻,大门处欢呼起来,听起来是曹延轩通过了考较,一路往内院来了。
  纪慕云一颗心怦怦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屋子,熟悉的声音声音向姨母请安,给了昱哥儿红包,崭新的宝蓝色暗纹鞋子走到她面前。
  她被扶着起身,依依不舍地与泪流满面的姨母和大表嫂道别,出了屋子,视野红彤彤,噼里啪啦的鞭炮和锣鼓声便把她整个人湮没了。
  台阶下立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纪慕岚扶到对方背上,对方一发力,她穿着红鞋子的双脚便离开地面。
  上次离家,纪慕岚还是少年,如今已经可以背她上花轿了。
  花轿在空中晃晃荡荡,像浮在水面的小木船,和马车全然不同。停下来的时候,纪慕云反倒有些不适应。
  跨马鞍,进曹府,三拜高堂,送入新房--迈过院门的时候,纪慕云忍不住发笑,就是熟悉的竹苑嘛。
  昱哥儿在后面不满地念叨“娘坐轿子不带我,我也想坐轿子”,之后是宝哥儿安慰的声音,她放了心。
  女眷们的声音响起,红盖头被挑了起来,眼前陡然亮堂堂的,曹延轩一袭猩红喜服站在面前,被嫂嫂们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红衣裳衬人,纪慕云赞叹,决定以后给他做些鲜亮的衣裳。
  合卺酒盛在红漆海棠花小茶盘里,曹延轩端起一杯,纪慕云小心翼翼端起用红绳系着的另一杯,红着脸喝了交杯酒。
  至此礼成,曹延轩放了酒盅,低声道“歇会吧”,便对嫂嫂们说“有劳嫂嫂们,小弟去外面请哥哥们喝酒。”
  六太太在长辈中年纪最轻,性子最诙谐,挥着帕子笑道“去吧去吧,七叔小心些,你六哥等着呢。”
  曹延轩苦笑,一手拉一个儿子走了。
  按照习俗,新娘子在新房坐定就不易挪动,叫“坐富贵”。纪慕云在床边盘膝坐稳,向几位女眷笑着行礼。
  屋里张灯结彩的,除了她认识的三太太、六太太和玉姐儿,还有很少见面的涟哥儿媳妇、三太太两位儿媳,没出嫁的琳姐儿媛姐儿是不能闹新房的。
  几位太太都很友善,和她说了些闲话,年轻媳妇好奇地打量她。六太太叫人端金丝红枣羹和桂圆银耳汤来,又叫厨房“送七太太平日爱吃的”,叮嘱绿芳“把大迎枕给你们太太拿来”,纪慕云便猜到,曹延轩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六太太。
  过了些时候,外院饮起酒来,六太太叮嘱“好生伺候着”,和她笑着招呼一声,带着女眷们出去了。
  可算轻松了,纪慕云松了口气,在绿芳几个的服侍下卸了钗环,散了发髻,换上家常衣服,一扭头,看到铺在炕上的礼服,又摸了摸,“好好收到樟木箱笼里。”
  大红色呢!
  填饱肚子之后,她问了昱哥儿还在前院,便躺到床上,想等一等曹延轩,又告诉自己“早得很呢”,一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她有些渴,想叫丫鬟,身边有熟悉的体温和熟悉的呼吸声。纪慕云小心翼翼撑起身体,摸摸身边的鬓角,“七爷?”
  曹延轩显然是洗漱过的,换了白绫寝衣,呼吸间有酒气,胳膊伸展着,任她摇了又摇,怎么都不醒。
  这个人!洞房花烛夜呢!纪慕云又失望又好笑,戳了他肩膀两下,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好重新睡倒。
  明天再说吧,纪慕云很有耐心--他是她的丈夫了,有一辈子呢!她微笑着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 第132章 
  纪慕云觉得自己刚刚闭上眼睛, 就被人摇醒了。
  帐子外面蒙蒙亮,她打个哈欠,发现新婚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倚在床头,微笑着看着自己。
  “七爷~”纪慕云嗔道, 眼睛水汪汪, 伸出带着翡翠镯子的胳膊, “曹延轩~”
  曹延轩张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心肝”, 温柔地揉搓她半晌, “累不累?”
  她仿佛没了骨头,“人家昨晚等了你很久。”曹延轩言语满是懊恼, “六哥他们灌我酒, 伯父也不管。”
  他说这话的时候, 话里带着些许昱哥儿似的委屈,是纪慕云从未听过的, 忍不住咯咯笑,“我不管。上次您就没来, 这回依然不回来,您欺负人。”
  曹延轩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话一出口就笑了起来--她说的是五年前初入曹府,他在外院, 本来就对王丽蓉不告诉他就弄了一门妾室不满, 在外院喝多了酒,索性没进来。
  “好好,是我不好, 啊?”他吻着纪慕云额头, 柔声细语地哄“下回不了, 嗯?”
  还有下次?纪慕云咬了他肩膀一口,曹延轩嘶一声,在她腋下挠了两下,又怕她伤到身体,缩回手轻轻咬住她脖颈。两人耳鬓厮磨,十分亲昵,黏糊了好一会儿,外院传来动静。
  时候不早了,曹延轩便说:“乖,若是起得来,就换换衣裳,到外院转一圈。”
  新媳妇是要拜见长辈、家里人的。
  纪慕云答应了,已经听到昱哥儿委屈的声音“我要找我娘,娘~,爹去了哪里?”
  竹苑被布置成新房,昱哥儿昨晚是跟着宝哥儿睡的,一大早便爬起来,跑回来找爹娘。
  只一日不见,纪慕云就想儿子了,推着他起床。曹延轩叫进丫鬟,两人各自更衣洗漱。
  今天是第一回 以七太太的身份在府里露面,纪慕云在镜台前敷面、描眉、点唇一通忙活,四个丫头围着,吕妈妈也来帮忙,把纪慕云乌发堆在头顶,梳成个盘龙髻,戴了珍宝阁买的赤金珐琅凤簪和珍珠耳环。
  她没什么大红色的衣裳,姨母在喜铺挑了一匹大红色洒金石榴花衣料,给她量了身,加了钱赶急做成一件通袖袄。纪慕云穿上了,配上宝蓝色镶翠绿襕边马面裙,腰间挂自己绣的海棠花荷包,在屋子中间走两步,丫鬟们都赞“姨娘....太太真好看!”
  纪慕云看看镜子,满意地扶着绿芳走出屋子,庭院里的曹延轩一瞧,对怀里的儿子说句什么,昱哥儿咯咯笑“是我娘,是我娘!”
  好像谁要把她抢走似的。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站在外院正堂,双双向端坐左首太师椅中的曹慷下拜,“给伯父请安!”
  曹慷和蔼地点点头,把两人扶起来,纪慕云接过丫鬟手中的粉彩蟠桃茶盅,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去,“伯父,您喝茶。”
  曹慷接过来抿一口,看纪慕云一眼,笑着递了个红漆匣子过去,又封了个红包:“你公公婆婆不在了,伯父给个双份。”
  纪慕云双手接过,大声道谢,接过绿芳手里的鞋袜、扇套和眼镜套送上去。鞋袜是按照曹家帖子上的个人尺寸从喜铺买的,扇套和眼镜套是菊香绣的,已经有她几分水准。
  之后是长房。守寡的大太太从未出来走动,今日纪慕云是头一次见:四十余岁,容长脸,穿件镶玄色边的枣红色对襟褙子,整整齐齐的圆髻插一根银簪。
  纪慕云端端正正行个福礼,大太太还礼,笑着说句“弟妹有空,常来找我说话”就递了个靛蓝色荷包过去,退后两步不吭声了。
  看上去是个不爱说话的。想想也是,守节孀妇没什么交往的空间。
  纪慕云向大堂嫂道谢,送上鞋袜和两方销金八宝靛蓝帕子。
  三爷三太太纪慕云在西府是见过的,六爷六太太在合府出游的时候也是相熟的,纪慕云跟着曹延轩给兄嫂行礼,送的鞋袜相同,帕子是银红和翠绿的。
  到了晚辈,纪慕云就不用行礼了,把哥儿姐儿的名字和人对上号,笑吟吟送礼物便是。
  最后轮到七房。
  媛姐儿今日穿了茜红色柿蒂纹小袄,油绿色绣缠枝花百褶裙,戴了明珠钗和自己做的石榴绢花,亭亭玉立地,满是少女的娇柔。
  只见她行了福礼,朗声道“母亲”,目光满是激动。
  面前的女孩子陪伴自己几年,如今比自己还高,成了自己的女儿,下个月就要嫁出去了,纪慕云热泪盈眶,哽咽着扶住媛姐儿双手。
  室中众人看得清楚,暗自点头。
  曹延轩亦是感慨,朝次女点点头,媛姐儿接过纪慕云递来的锦绣綴金珠荷包,退到一旁。
  相比之下,宝哥儿就平静多了。他行了礼,看着纪慕云,心里想着“应该有礼貌”,“母亲”两个字却梗在喉咙,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纪慕云心想,换成自己,也不愿旁人取代了亲生母亲的位置,柔声道“叫太太吧,一样的。”
  宝哥儿打心底松了口气,低声叫“太太”,曹延轩略微失望,却也不生气,拍了拍儿子肩膀,屋里人都微微点头。
  最后是昱哥儿,欢天喜地扑到母亲怀里,“娘,娘~”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珍姐儿没来么?纪慕云顾不得那么多,牵着儿子,跟着女眷们去了隔壁屋子。
  众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了,早饭一样样摆上来,话题围绕着纪慕云。后者平日在府里,对各人的脾气秉性是了解的,寒暄过后,说一些自家在金陵的旧事、到京城的趣事,姨母家的事没人问,她便不提。
  大太太不动声色的瞧着,新妯娌眉眼带笑,举止从容,言语间斯文有礼,一看就是有分寸有教养的,不由放了心。
  三太太六太太是见过纪慕云的,难免想得更多:原本以为,纪氏做了几年小妾,举止带着姨娘气,如今看看,到底是顾家养出来的姑娘,走出去不会给家里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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