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免免连忙点头,她往台下看过去,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这会儿她感到有几分紧张了。
还好,观众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谢卫国跟刘晓燕,爸爸妈妈抢到了一个很靠前的位置,他们旁边是之前见过的萧萧哥哥,她看见萧萧哥哥正在跟她爸妈不知道说什么,他正襟危坐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拘谨。
“……接下来将要为大家带来的是魔术表演,《神奇的扑克牌》!表演者:谢旋,谢免免,大家掌声欢迎!”
主持人富有感情的报幕声传了过来,谢旋挠挠脑袋:“我本来还觉得我这个节目名字取得又有趣又贴切呢,怎么被主持人这么在台上一报,听得怪愣的。”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不怎么热烈,只有几个明显酒喝多了的大叔大爷挺兴奋——他们本来就兴奋,跟接下来要看个什么节目关系不大。
谢旋跟谢免免稍微整整衣服,就往舞台上走,主持人报完幕的这段时间比较安静,能听见台底下的人讲话的声音。
“谢旋我知道,谢免免是谁?”
“不晓得,都姓谢,他们家亲戚吧。”
“哎,郭雪瑶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特地为了看她,一早来抢位子的……”
“谁不是呢?他们那个节目是压轴,老实等着吧,有的等呢。”
这都不用看,肯定是院里那些郭雪瑶的追随者,那群半大小子们。
谢旋先前说郭雪瑶是他们大院里的“偶像明星”,这话可是一点儿没掺假。试问一个长得漂亮气质好,能歌善舞搞艺术的小姑娘,在哪不会成为少年人们知慕少艾的对象呢?面对这样的漂亮姑娘,胆大的男孩儿直接追求,胆小的,不少也在心中有些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愫。
这也就造就了郭雪瑶在大院里的超高人气,再加上她跟仙女似的,同哪个男孩儿都不走太近,反倒因为距离产生美,更容易成为所谓的“梦中情人”。
“看来是没几个人期待咱们这个节目。”谢旋小声对免免嘀咕。
“嗯。”免免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想了想,还是提醒哥哥,“哥哥,你也别太懈怠啦,你那个戏法还是需要点手法的。”
“放心吧。还有,这是魔术,不是戏法。”谢旋强调道。
谢旋在舞台中间站定,谢免免则站得靠后了一些,方便一会儿帮谢旋布置道具。
只见谢旋还挺有表演素养,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胸前,模仿外国魔术师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对着观众鞠了一个夸张的躬。
底下立刻有他的哥们儿怪里怪气地吹口哨起哄:“哟哟哟!这不是我们谢大少爷嘛!今天还穿西装啦,太帅啦!”
“谢旋!大院第一帅!爱你一万年!”——嗯,这大声喊话的也是男的,毕竟没哪个姑娘家会公共场合这么不害臊。
谢旋风度翩翩(或者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擦亮眼睛期待他的表演时间。居然还从口袋里临时摸出两片假胡子,贴在了嘴唇上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表演魔术还是表演什么搞怪喜剧,台下观众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谢免免站在后面,拼命努力才憋住没笑,两个肩膀都憋得一颤一颤的。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扑克牌递给谢旋。她在这场魔术表演中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谢旋需要牌的时候递牌,不需要牌的时候接牌,重要程度大致相当于在话剧表演中出演“一棵树”的演员。
魔术表演为了舞台效果,谢旋特地提前叮嘱过,光线不能太亮堂,这样才有神秘感。
负责舞台布置的人十分兢兢业业地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这台上现在除了有点光打谢旋周身以外,到处都暗暗的,谢免免这棵树隐形得彻底。
谢旋接过牌,两只手花蝴蝶似的上下翻飞,直把没怎么见过这种舶来品表演的观众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见一个眨眼间,他手上拿着的那张小小的草花三,就变戏法似的变成大王了。
这个把戏谢旋一脸变了三次,底下很快就有兴致高涨的中年人喊“好!”,跟古代大戏台似的。
“谢家小子!咱们这是国庆晚会!你别尽整这些洋玩意儿,来点本土的!”又有人喊道。
谢旋对谢免免使了个眼色,谢免免会意,哒哒哒跑到舞台边上,把一台带轮子的桌子推了过来,桌上盖着带金色穗子的红绒布。
她之前就跟谢旋提过建议,别光变扑克牌,大家刚看完阅兵,正是热血沸腾情绪高涨的时候呢,应该来点儿国粹。
等桌子推到谢旋面前,谢旋手一掀,红绒布底下罩着的,是一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就是牌型五花八门的,是一溜散排。
放眼望去:一万,八万,九条,四饼,发财,幺鸡……总之乱糟糟的,什么花型都有。
刘晓燕在台下跟谢卫国咬耳朵:“我就说这小子,这几天天天拿着咱们家麻将叮叮哐哐地在那搞什么呢,敢情是练这个!你看把他能的。”
谢卫国呵呵笑:“挺有创意的,你就让他们折腾呗。”
刘晓燕假作不高兴:“瞧你生的这个儿子。”
谢卫国:“是咱俩的儿子,咱俩的儿女,哈哈。”
*
汇报厅的大门口,欧阳郑道一身青灰色中山装,五十多的人了,仍然是腰背笔挺,器宇轩昂,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肃穆威信。
他对面站着他那扶不上墙的儿子欧阳轩,父子俩现在明显不十分和睦。
只听欧阳郑道沉着声气对欧阳轩道:“你这一个星期,哪里也不准去。我在哪你就必须在哪,我看你还敢到处鬼混!”
欧阳轩也不跟他爹对视,耷拉个眼皮:“我去找何小满说事,没违法没乱纪,怎么就鬼混了?”
“说事?你有胆子就说说,你找何小满说什么事去了!”
“我有什么没胆的。”欧阳轩道,“我不就去他店里看看么,听他扯了几嘴开店的事。”
亏得是这里没有桌子,不然欧阳郑道这会儿势必要一拍桌子。
“你还真敢说!你从云南提前回来,回来了也就回来了,我可以不跟你追究。但是你部队那边的安置你为什么不服从安排?让你去电厂是委屈你了?人家对你还不够好的?怎么,你是就打算一辈子当个无业游民,让你爹我的脸全给你丢尽是吧!”
欧阳轩懒洋洋地:“爸,您得讲点道理啊。人家对我好,那是因为我在那边表现得好,您怎么说得像我用什么不正当手段上位似的。”
“表现好?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那边表现那么好,为什么这个时候就滚回来了?”
“这就无可奉告了,哦,您也别去打听,我知道您人脉广,但您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事情都这样了,您也差不多该服从命运的安排了吧,也不能把我塞回去不是?”
要不是欧阳郑道身体素质好,心肺功能强,他现在可能已经给他这个儿子气出心脏病来了。
老司令不爱废话,他也不打算再跟欧阳轩掰扯了,就地下了结语。
“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许去。就给我老实在这里待着,一直到给你安排上别的工作为之,到时候直接给我去上班!”
欧阳轩没回他爸的话。
今天是国庆节,欢庆的日子,也不宜闹得太过不愉快。欧阳郑道不打算再跟欧阳轩就这个问题多做纠缠,用眼神示意欧阳轩跟着他进汇报厅。
虽说没人好意思去敲欧阳家大门让他们报节目,但这次的操办人还是十分热情地邀请了欧阳一家来现场看演出——当然,人家主要是想邀请欧阳家的爹,至于欧阳家的儿子,是个顺带的。
欧阳郑道之前有点事务耽搁了,才来得晚了些。不过主办这边提前给他们预留了前排视野好的位置,两个人顺着侧边入了场,这会儿光线暗,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欧阳轩当然不大耐烦看他们院里办的这个草台班子破晚会,但他这次还算有点道义,决定今天别再惹他爹了,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欧阳郑道旁边,往椅子后面一靠,准备睡他个昏天黑地。
台上不知道在表演什么玩意儿,他就瞟了一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大家想看我变个什么?”台上的人问观众道。
台下的观众也十分给面子,立刻接话回答,七嘴八舌地。
“十三幺!”“□□!”“来个清一色对对胡!”
欧阳轩给这伙人吵得脑壳疼,这还睡什么觉,只能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就见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人拿戴着白手套的手,在一排麻将牌前面一抹,乱七八糟的花色就变了,就是清一色对对胡的牌型。
“哈,胡了!胡了!”观众们兴致高涨,还不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台上,谢旋连连摆手——他这手小把戏是这几天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也就练出了这一种,别的是真没招了,再来得露馅儿了。
谢免免会意,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帮哥哥收牌推桌子,准备结束表演了。
台下,欧阳轩就看见,一个绑两个傻里傻气的麻花辫,戴了半截面罩但依然很眼熟的小姑娘,一溜小跑着到了正对他的台前,把桌子推得直跑,像个咕噜噜的小仓鼠。
……
嘿,这不是今早那“小笼包”么。
第23章 师姐
谢旋跟谢免免结束表演,回到了后台。
因为谢家兄妹的节目排在靠前的位置,大多数人都还没上台,依旧聚在后台呢,所以这里还是跟二人刚刚上台前一样,人挤着人,闹哄哄的,空气都闷得十分燥热。
“表演完的就可以回观众席了啊,等最后全部结束了再回来,所有人一起谢个幕就行。”负责统筹的人员告诉谢家兄妹。
“哎,好嘞。”谢旋答应着,原本想拉着免免,走小通道去观众席,免免却轻轻推了她一下,用目光往人堆那边示意。
谢旋刚才表演得兴奋,这才想起,刚才上台前,免免好像说她师姐有点状况。
“我要去看看。”免免说道。
“行,那你去吧。都是姑娘,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免得人家不自在。”谢旋说。
免免点点头,也没工夫再同谢旋多说什么,匆匆向刚才师姐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后台拥挤得过分,大家摩肩接踵的,谢免免利用自己身形娇小的优势,见缝插针地往前挤,这时候倒是同她歪歪扭扭骑自行车的样子不一样,显得灵活极了。
待她挤过了一大片人,即将走到近前,先听见了一个有点冷淡的声音,免免一抬眼,果然是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郭雪瑶。
“都要正式上台表演了,你这个时候说你不干了?云芬姐,你是宁城很出色的琵琶演奏者,这点我们是都知道的,一直以来,我们对你也非常敬重,没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吧。你就算身体有一点不舒服,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就一点都不能坚持一下,把这场演出演完么?”
旁边一个尖下巴的女孩附和她:“是啊是啊,云芬姐,民族乐团那边一直说,你虽然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是舞台经验丰富,而且演艺素养也特别好。我们就这么一次表演,大家一起为它排练了这么久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个时候罢演吧,这我们也很难做的呀!”
梨花艺术团的女孩们为了今天的舞台,都打扮得十分漂亮,尤以郭雪瑶最为好看。只见她着一席几乎曳地的红裙,长发绾起,头上还冠了繁复的绒花发饰,搭配上郭雪瑶修长的身材,吸睛极了。
要说唯一有一点不太和谐的就是,郭雪瑶本人长相偏秀气,并不是娇艳型的女孩,因而这一身艳若桃李的红裙穿在她的身上,不能说是顶般配的,总有少许的违和感。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来说,至少在目前看来,郭雪瑶已经毫无疑问是这里最为引人瞩目的女孩了。
因为谢免免他们的魔术表演和梨花艺术团的舞蹈表演几乎相隔了一整场晚会,所以之前彩排的时候他们错过了,谢免免并未看过郭雪瑶他们的表演,但她看过节目表,知道她们要跳的舞蹈是《昭君出塞》。
只是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支《昭君出塞》的琵琶演奏者是她的师姐卢云芬。
梨花艺术团的人把卢云芬围在了中间,谢免免看不见师姐人,只能又往前凑了一些,脖子左右摇晃,从人和人的缝隙间往里张望。
然后她便看见卢云芬这会儿已经不只是脸色不好了,整个人抱着琵琶蜷缩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了一小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看上去状态非常糟糕。
“师姐!”谢免免忍不住叫道。
之前无论梨花艺术团的人说什么,卢云芬都没有抬过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这会儿大约是听见熟悉的师妹的声音,她才缓缓地抬起头,向声源处看过去。
见卢云芬往后面看,梨花艺术团的人便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桃花瓣一样白皙中透着粉的鹅蛋脸,乌黑的头发,纤细的身材,她们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在卫国饭店里遇到的、谢旋旁边那个不知道跟他是何关系的漂亮姑娘。
郭雪瑶皱起眉头:“师姐?你说云芬姐?”
“啊……对,我们都是谭晋莲老师的学生。”谢免免简单解释道,她这会儿其实没有什么心思跟梨花艺术团的这群小姐妹们说太多,她觉得卢云芬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对劲,因此一整颗心都牵系在她的师姐身上,她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离卢云芬更近一些。
“……免免。”卢云芬的眼神有几分空茫,呆呆地望着谢免免。
“师姐,你怎么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你哪里难受?”谢免免有点被卢云芬这个样子吓着了,匆忙上前,在卢云芬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
卢云芬看了谢免免一会儿,也不说话,眼神始终是那副空落落的样子。直到谢免免揽住她的肩膀,她仿佛才找回了些意识似的,眼睛先是有点湿润,继而掉下了泪来。
免免心乱如麻,伸手去擦卢云芬的眼泪:“师姐,你怎么了,你慢慢说好不好?”
谢免免的老师谭晋莲先后收过不少徒弟,都是女孩子——学琵琶的,基本都是女孩,男孩实在是凤毛麟角——其中卢云芬不算是跟谢免免很亲近的,因她入门较早,跟免免年岁差得也比较大。免免十岁拜入谭晋莲门下学琵琶,当时的卢云芬已经十八岁,早已经半出师,在到处表演或给人伴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