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苏仪清想毕格定是为了昨日下午口角之事前来, 于是开口说:“我随你一起去吧。”
蒙恩大大咧咧地把缰绳扔给汗木, 拍拍苏仪清的背,说:“不用,你回东后院休息。”说完,已经大步朝东前院走去。
此时毕格正坐在东前院蒙恩正房内喝茶,他自小没少跟蒙恩一起睡在这里,对这里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
他边慢慢喝着茶, 边看着屋内摆设。
东墙角那张弓是他去年寻得的一张好弓, 他兴致勃勃地带来,跟蒙恩比试骑射, 没想到蒙恩用他那张破弓就赢了自己。毕格觉得无趣, 这把弓也不要了,就扔在了这里墙角。
百宝架上那盒外伤药膏也是他拿来的,是有次他和蒙恩不记得为了什么打了一架,俩人都受了伤, 他回家后, 姆妈给他上了药, 又让他拿药膏来给蒙恩,说蒙恩没有姆妈,怪可怜的。可他拿来后,蒙恩倒毫不在意,说这点小伤还擦什么药,转身就扔在这个架子上。
毕格走过去,拿起那盒药膏,心中只觉得这么多年自己实在可笑。
蒙恩就是头孤狼,他桀骜不驯,独来独往,从不在意别人感受。
这么多年,他和蒙恩为伴,似乎从来没有在任何事上赢过他,总是追在他后面。
就连跟仪清和亲,蒙恩明明开始不要,后来想要却又从自己手上抢走。
凭什么呢?
就凭他是老北夷王的独子?即使他不得老北夷王喜爱,他可以继任北夷王,还可以跟大宋公主和亲。
太不公平。
毕格感到内心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噬咬,不由握紧手中药膏。
这时,屋外传来蒙恩的脚步声。
毕格把药膏放在架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笑转身看向门口:“蒙恩,你终于回来了。”
蒙恩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嗯”了一声,自己去桌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才看向毕格,说:“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毕格问:“找我做什么?”
蒙恩转身坐在椅子上,道:“找你喝酒,顺便聊聊。”说着,蒙恩对着院子里喊:“汗木,今晚让厨房做几个好菜,再给我搬两坛酒来。”
汗木答应着去了。
今夜月色很好,蒙恩嫌在屋里憋闷,干脆把桌子抬到院子里,又搬了两个凳子,跟毕格坐在院子里吃饭。
蒙恩喝酒一向豪爽,他给毕格倒了一碗酒推过去,接着给自己倒了一碗,朝毕格晃了晃,仰脖干了这碗酒。
毕格笑着说:“知道你喝酒痛快,不过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吧。”
蒙恩擦去嘴角酒渍,把碗顿在桌上,伸臂拍了拍毕格肩膀,开门见山地说:“毕格,这次和亲的事,我的确没做好,这碗酒算是我自罚一杯。”
毕格似笑非笑看着蒙恩,道:“这真是稀罕事,你蒙恩还会认错?”
蒙恩又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干,笑着说:“打住,我再自罚一杯行不行?”
毕格低头喝干碗中的酒,似是开着玩笑说:“不用你罚酒,这杯酒我还给你,你把仪清让给我可好?”
蒙恩知道毕格是在玩笑,他双臂拄在桌面上,朝毕格凑过去,笑着说:“毕格,你要什么都行,就她不行。我蒙恩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只是原来不知道,做了很多混蛋事,也说了很多混蛋话,所以可能让你有所误会,这是我的不是。不过现在我已经想清楚,苏仪清我要定了,即使当时是你跟她和亲,我也会把她再抢回来。”
毕格笑了笑,给自己和蒙恩的碗里都倒上酒,又拿着碗碰了碰蒙恩的,说:“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
见蒙恩挑眉看着自己,毕格搂着蒙恩肩膀大笑起来,说:“开玩笑的,咱俩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跟你抢过?”
蒙恩没笑,认真看着毕格,说:“这段时日,我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想找你说开。不过前段时间你去了科沁,后来父汗去世,我又继位,一直没顾得上。今日有什么话,你我兄弟一次说完,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格夹了块牛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了下去,又喝了口酒,才收敛了笑意,说:“咱俩兄弟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心中清楚,此事就此揭过,你我谁都无需再提,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蒙恩这才露出笑容,拍拍毕格的肩,二话没说,又仰脖干了一碗酒。
两人把芥蒂说开,气氛轻松下来,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聊到科沁莫根时,蒙恩又说:“莫根这人野心太大,我父汗过世那晚,不知莫根怎么知道的消息,跑去挑事,还不是冲着那个玉符?对了,那天还多亏你在场周旋,否则还不知他要怎么欺负仪清……”
毕格本来要去夹菜的筷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遂笑着说:“小事,莫根就是性子急,你也无需跟他计较。”
蒙恩说:“计不计较也要分什么事。说到这个,毕格,我新继任北夷王,你知道我的,虽说我对这个王位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我坐了这个位子,自然要担起这个位子的责任,以后你还得多帮我。”
毕格笑着说:“那是自然,北夷王的吩咐,谁敢不从?”
蒙恩撩着眼皮,捶了毕格肩膀一拳,说:“你给我好好说话,再这么说话,咱俩先打一架。”
毕格大笑出声,回了蒙恩一拳,二人又碰了一碗酒,方才作罢。
二人这顿酒席,吃到深夜才散,蒙恩心中畅快,频频举杯,二人都喝了不少。
直到月至中天,两坛酒也都见了底,毕格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
蒙恩醉意上头,也起身搂着毕格的肩,说:“干脆睡在这里,之前你也没少留宿。”
毕格却拨开蒙恩手臂,道:“如今你已经成了亲,我自然不能留下打搅,好了好了,我走了,要喝酒明日再来。”
说完,毕格已经抬步朝着院外走去,蒙恩见他步伐不稳,连忙让汗木跟着,送他回家。
这边院子里冷清下来。
这段时间,毕格之事一直压在蒙恩心头,今日说开,蒙恩只觉得无比畅快。
他独自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想起刚才毕格说自己已经成了亲,不由得心里一热,此刻他突然好想见见苏仪清,最好还能抱抱她。
脑中出现今日苏仪清的娇媚笑颜,这热意更是“轰”的一声蒸腾上来,催得蒙恩坐不住,起身向东后院过去。
此时,苏仪清骑了一日的马,又累又乏,早就已经睡下了。
忽听得院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苏仪清惊醒过来,听到屋外南璃出去开门声音,苏仪清也起身披上一件外裳打算出去看看。
谁知刚走到衣架前,身后卧房的门就已经被打开,苏仪清回头看到南璃拦在蒙恩身前,惊慌地喊:“二王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蒙恩轻松把南璃拨开,迈着长腿跨进卧房,接着回身把房门关上,并拴上了门闩。
只身着中衣的苏仪清连忙抓起一件外裳胡乱披上,边强作镇定地问:“蒙恩,这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蒙恩却不说话,只是一步步朝着苏仪清走来。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朦胧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苏仪清看不清蒙恩面色,只能看到他伟岸身形轮廓朝自己逼近,不由得握紧衣服的衣襟,向后退了几步,又说:“蒙恩,你到底想做什么?”
蒙恩腿长,说话间几步已经来到苏仪清面前,他微微低头看着黑暗中苏仪清白皙面孔,一颗被热气鼓荡得不安分的心终于渐渐安分下来。
随着蒙恩趋近,苏仪清闻到一股浓郁酒味,她又退了一步,问:“你喝酒了?”
蒙恩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此时,南璃在门外急促地敲着门,大声喊着:“公主,你没事吧?二王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苏仪清见蒙恩似乎已经醉得意识不清,知道此时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她转身想去开门,却被蒙恩一把拉住手臂,接着就被他紧紧抱入怀里。
蒙恩双臂如同铁箍一般搂着苏仪清,身体微弓,把脸紧紧埋入她肩窝,高挺鼻尖在她脖颈处深深嗅着,口中呢喃着说:“你怎么这么香。”
苏仪清愣怔一瞬,接着脑中仿佛炸开血花,血色都涌到脸上,她只觉得蒙恩鼻息灼热,更是烧得自己面红耳赤。
她挣扎起来,声音都不利索了:“蒙恩,你放开我。”
蒙恩却越箍越紧,只觉得怀里的温香软玉无一处不熨帖,只想一直这样抱着不松手。
感觉苏仪清身体僵着挣扎,蒙恩安抚着在她耳边嘟囔:“别动,我不做什么,你乖一点,就让我抱一会儿。”
门外南璃敲门声更大了,蒙恩眉头皱了皱,又提高音量吼了声:“别敲了,我又没干什么,你喊那么大声吵死了。”
苏仪清见蒙恩只是抱着自己,并无其他动作,知道他此时喝醉了,跟他也讲不清楚道理,无奈只好任由他搂着,自己对门外南璃说:“我没事,他喝多了,你去看看汗木在不在。”
南璃听闻,慌忙冲到东前院。
可汗木去送毕格尚未回来,南璃找了一圈,找不到人,又担心公主,只好又跑回东后院。
此时卧房门仍然紧紧关着,而里面一丝声响也无。
作者有话说:
作者今天有点emo,写不出小段子了……
蒙小恩明天再来跟大家见面啦
第39章
南璃连忙又用力拍门, 却听到里面传来苏仪清的声音,“南璃,找到汗木了吗?”
南璃急着大声道:“没有, 东前院里都没有人,不知道汗木去哪里了。”
苏仪清接着开口, 音色倒还算平静:“那就算了,你在门口守着就好。我这边无事,蒙恩喝醉了,已经睡着了。”
南璃又问:“那为何还不开门?”
过了半晌,屋里传来苏仪清无奈声音:“他睡着了, 可仍拉着我不松手……等会儿他再睡熟些, 我就去开门。”
南璃不知屋内情形,不过听公主声音镇定,想来应该无事,无奈她只好蜷坐在屋门外,等着里面开门。
此时屋内亦是一片寂静,蒙恩俯卧在苏仪清的床上沉沉睡着, 而他半边沉重身子紧紧压着苏仪清, 手臂更是箍着她的细腰,压得她动弹不得。
原来刚刚南璃离开去找汗木后,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蒙恩酒意上头, 只觉得头晕困顿,可又十分不想放开怀中的人,索性打横一把抱起苏仪清,朝着床铺走去。
这下苏仪清大惊, 剧烈挣扎, 可力量悬殊, 她的这点力气在蒙恩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蒙恩走到床前,弯腰小心把苏仪清放到床上,然后自己重重倒下去,也不管压到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手臂搂紧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片刻后已经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第二日清晨,蒙恩迷迷糊糊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苏仪清白净细腻的脸庞。
蒙恩以为自己在做梦,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她。
蒙恩想起昨晚喝醉后,他跑到这里抱着她睡着了,想来是就这样睡了一夜。
此时他侧卧着,手臂仍然紧紧搂着她的腰,而苏仪清规规矩矩的平躺着,睡得平静甜美。
蒙恩嘴角无声地弯了弯,心想这姑娘就连睡着了都这样仪态端庄。
怕吵醒她,蒙恩没敢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她柔美侧颜,她睫毛长长的,还微微翘着,像一把小刷子,蒙恩就觉得这小刷子似乎刷在他心上,让他心里痒痒的,又挠不到。
这时,苏仪清的睫毛颤了颤,似是要悠悠转醒。
那一刹,蒙恩突然觉得心慌,情急之下,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苏仪清慢慢睁开眼睛,意识回笼之后,听到耳边有呼吸之声,她偏头看去,发觉蒙恩双目紧闭还在睡,整个人侧卧对着自己,像一座小山一般,沉重手臂也依然压在自己腰上。
想到昨晚自己跟蒙恩竟然同床睡了一晚,苏仪清又窘又气恼,她又一次用力试图搬开蒙恩手臂,没想到这次竟然挪动了,不似昨晚那般沉重。
苏仪清终于脱身出来,小心从床尾蹭下床,快步去打开卧房房门。
南璃仍然守在门外,正靠着门瞌睡,见门打开,也连忙起来,着急地上下打量着苏仪清,问:“公主,终于出来了,你没事吧?”
苏仪清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进去抱了衣服出来,自去南璃房中穿上外裳。
之后她回到卧房,把房门和窗户全部敞开,接着去床边用力推着依然睡着的那个男人的肩膀,“蒙恩,醒醒。”
蒙恩听出苏仪清声音中带着气恼,无法继续装睡,翻过身来,睁开双眼,正对上苏仪清一张冷落恼怒的小脸。
蒙恩慢吞吞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搓了搓脸,手肘支在腿上,拄着下巴,撩着眼皮看她,装傻说:“我怎么昨晚睡在你这里了?”
苏仪清肩背绷直,一身衣裙也穿得纹丝不乱,声音冷淡着:“蒙恩,我不知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一时发脾气,一时又耍酒疯。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表面文章而已。你我并没有夫妻之情,也不会有夫妻之实,以后还请你自尊自重。”
蒙恩不动声色听完,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拽了拽身上睡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慢慢踱到苏仪清面前,带着笑说:“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了?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苏仪清退后一步,戒备地说:“好,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蒙恩张了张口,看着苏仪清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他低头用指尖刮了下眉梢,正想着怎么措辞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汗木的声音:“蒙恩,蒙恩,你在这里吗?”
汗木一向老实稳重,今日却带着明显不正常的焦急。
二人均转头向外看去,此时门窗大开,汗木也一眼就看到蒙恩在此,一路小跑进来,着急地说:“蒙恩,昨夜大宋在边境挑事,跟我们在嘉临关西北打起来了。”
这话一出,苏仪清和蒙恩脸色同时大变。
蒙恩表情紧绷,二话没说,大步朝外走去,边问汗木:“来送信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