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木听了,连忙上前,想要开口劝塔娜。
苏仪清却对他摇摇头,待大宋北夷纷争平复,她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她平静应承下来:“好,我答应你。只要莫根首领出兵应援,待北夷和大宋战事结束,我会孤身离开北夷。”
塔娜见她答应得那么痛快,一脸狐疑,“当真?”
汗木大惊,连忙摆着手说:“王妃,这可不行……”
苏仪清拉住汗木,对塔娜说:“你放心,我昌仪一向言出必行。如今时间紧迫,请你尽快带我们去见莫根首领。”
塔娜见苏仪清一脸肃穆,别开眼神,咬了咬唇,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以带你去见哥哥,可是不确定我哥哥能不能答应你们。”
苏仪清点头,说:“我明白,你只需帮忙带路就好。”
莫根此时的确不在自己房中,他听说汗木带着苏仪清来找他,就知道肯定是为了出兵之事。
他的确是在故意拖延。
莫根比越尚还大三岁,比蒙恩整整大了十岁,他是看着蒙恩从无知小儿长大的。
因为蒙恩不得老北夷王大汗喜爱,莫根对他从未重视过。
莫根本以为待老北夷王去世后,顺理成章会是越尚继位,他一直认为自己和越尚实力不相上下,不过看在老北夷王面子上,奉越尚为王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没想到,事情突变,越尚和老北夷王相继去世,竟让蒙恩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毛头小子当了北夷王,尤其蒙恩为人桀骜不驯,对自己也从未有亲近之意。
大汗去世那晚,他竟然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就让莫根心中升起一腔不服之气。
此次大宋来犯,蒙恩迎敌。
莫根听闻后冷笑一声,既然蒙恩这么厉害,科沁就先按兵不动好了,也让蒙恩知道科沁的厉害,没有科沁,看看他蒙恩的王位是不是能当得安稳。
待蒙恩被大宋打击得节节退败,他再率科沁军队出战,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北夷王。
所以他对前线来催促的信使一直置之不理,不过倒是没想到这个大宋公主会找上门来。
知道汗木熟悉这里,一听到他们来,莫根就躲到了妹妹白音的屋子里,让白音给自己煮了一壶奶茶,翘着二郎腿喝。
正惬意着,门外突然传来妹妹塔娜的声音:“哥哥,你在这里吗?”
莫根答应一声,白音去开了门,竟看到汗木和苏仪清站在门外。
莫根一惊,立即明白是塔娜带他们来的,不由带着怒气瞪了一眼塔娜。
塔娜性子泼辣,但是对这个哥哥还是有些敬畏,此时有些为难地说:“哥哥,蒙恩他……”
这时,苏仪清款款步行进屋,对塔娜和白音说:“可否让我和莫根首领单独谈谈?”
白音年纪尚小,并不知这几日发生何事,见姐姐塔娜提及蒙恩,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塔娜快步拉走。
待两个妹妹离开,莫根掀起眼皮看着这个娇弱的大宋女子,没什么表情,问道:“不知道大宋公主屈尊来找我做什么?”
苏仪清婷婷站立,肩背笔直,脸色肃穆,道:“莫根首领,如今事情紧急,昌仪也就不绕圈子了。我和汗木来,是想请您尽快派兵支援蒙恩的。”
莫根按着额头,敷衍说道:“我本来是想出发的,无奈这几日头疾犯了,头疼得实在经不起折腾,只好再等几日……”
苏仪清了然一笑,说:“莫根首领自然是要多保重身体,这无可厚非。只是此时情势和之前不同,之前大宋是防守,而此次战事,是大宋主动挑起,如今大宋更是有孟将军带领五万宋军驻守嘉临关。北夷本是一体,而前线情况紧急,蒙恩苦苦支撑,如果能等到科沁军队支援最好,可如果等不到,被大宋击破,不知届时大宋军队踏入北夷土地,会如何对付科沁部落和莫根首领?”
听到这里,莫根脸色一变,也许是之前大宋军队太过软弱,他的确未曾想过大宋会攻入北夷。
苏仪清接着说:“前几日,大宋已经派出大军,全靠蒙恩计谋才暂时将大宋进攻压下,如果他们再次袭来,昌仪真的不知道蒙恩还能继续支持,所以事情真的非常紧急。”
莫根终于动容,眉头皱起,似在认真考虑,片刻后问道:“你本是大宋人,为何会帮着北夷?”
苏仪清叹口气,道:“我并不是偏帮北夷,昌仪只是不愿见战乱纷争,不愿见任何一方落败。”
莫根垂眸沉思半晌,突然说:“让我出兵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掀起眼皮看向苏仪清,道:“科沁要和鹿寨联姻,让蒙恩跟我妹妹白音成亲。”
作者有话说:
蒙恩:老婆,你咋还不来……
仪清:别急,给你谈个媳妇,下章我就来了。
蒙恩:啥玩意?
第44章
联姻一向是北夷部落之间加强联盟的方式。
之前蒙恩不受重视, 莫根知道自己妹妹白音钟意他,但也从未做过打算,如今蒙恩一跃成为北夷王, 而莫根又深知他绝不是任人掌控之人,倒可以用联姻作为另一种结盟的方式。
蒙恩继位以后, 莫根曾经暗示过蒙恩联姻想法,但是被蒙恩毫不犹豫地拒绝。
莫根还记得当时蒙恩痞笑着说:“我刚娶了大宋公主,她厉害得很,如果我要再娶别的女子,恐怕她会不让我进房门。”
如今苏仪清既然对自己有事相求, 莫根自然会利用这个机会, 促成联姻之事。
莫根说完之后,紧盯着苏仪清的表情,只见她依然面色沉静,似乎在思考他的提议。
倒是汗木急着开口:“莫根首领,蒙恩不会同意的。”
莫根道:“所以才作为出兵条件啊,他可以考虑, 当然这位大宋公主也要同意才行。”
这时, 苏仪清缓缓说道:“我并不反对,不过我的确不能替蒙恩决定。我能做的, 就是把莫根首领的要求转达给他, 让他来决定,只是如今情势紧张,可否请莫根首领先发兵,之后再慢慢商议?”
莫根无声嗤笑一声, 拿起碗低头喝奶茶, 明显是不信任之意。
苏仪清微微皱眉, 语气略带严厉:“莫根首领,出兵并不是为了蒙恩,而是为了整个北夷,包括科沁部落。您想以联姻作为条件,昌仪愿意配合,但是如果来回传递消息这几日,耽误了战事,恐怕到时不但无法联姻,就连科沁都会危矣。”
莫根被苏意清的语气惹恼,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苏仪清所言的确有理,于是强硬说道:“我这边准备集合人马粮草,本来也需要两三日的时间。从科沁去嘉临关快马只需一日半,不如我派人和公主同去,只要得到蒙恩确认,那人带着消息即刻回来,不会耽搁军队出发。公主觉得如何?”
苏仪清知道白音钟情蒙恩,而且白音性格单纯可爱,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伴侣,没准这事对蒙恩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更重要的是,这恐怕是唯一能解决困境的办法。
略作思索后,苏仪清答应下来。
由于时间紧迫,汗木和苏仪清决定即刻出发,疾行一夜,估计明日午后就能到达北夷兵营。
连夜骑马对汗木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他担心苏仪清会吃不消,可苏仪清却说无事,早出发一刻,就能少一分大宋出兵的风险。
汗木也想快点见到蒙恩,自然更加没有异议,于是他二人随便吃了些晚膳,就和莫根指派的三个科沁士兵一起出发,奔向嘉临关。
*
苏仪清一行人到达嘉临关北夷兵营是第二日傍晚。
把守兵营的守卫和汗木熟识,知道他是来看望北夷王蒙恩,立即带他们去主帅的中军帐。
中军帐位于整个军营正中,苏仪清随着带路士兵穿行过军营。
途径军医帐篷,里面有个士兵小腿受伤,正在换药,受伤士兵忍不住疼痛,哀嚎声不断。
苏仪清眉头紧皱,不忍多看,又听到汗木问带路士兵:“北夷王伤得如何?”
带路士兵说:“应该不算严重。每日清晨,北夷王都会去看我们晨练,没缺席过一天呢。”
听闻,苏仪清心下稍安。
来到中军帐,汗木早就按耐不住,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苏仪清随后进入,帐中光线昏暗,她适应片刻,方看清正对帐门的是主帅坐席,背后立着一扇屏风。
而屏风后似有人影晃动,想是蒙恩卧榻就在屏风后面。
苏仪清快步绕过屏风,一眼看到蒙恩正赤着上身坐在榻上,身前围了几人。
只不过七八日未见,他明显瘦了很多,两颊都凹了下去,下颌线条更加凌厉,还长满青色胡茬。
更吓人的是他右侧胸口到腋下有一道极长的伤口,不知有多深,此时已经缝合起来,结着黑色血痂,周围仍然红肿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站在蒙恩身前的男子,正是给老北夷王治病的那个大夫。
苏仪清不懂医务,只看到大夫用棉布沾了药水在轻轻擦拭伤口。
蒙恩双目紧闭,牙关咬得很紧,甚至能看到腮上咬肌,额头上迅速渗出大颗冷汗,一看就是在强忍疼痛,不过他一声未发,帐中只有大夫动作的声音。
苏仪清看着忍痛忍得浑身都在发抖的蒙恩,不知不觉眼中盈满泪水。
待大夫重新缠好绷带,又过了片刻,蒙恩才缓缓睁开双眼。
汗木一直在旁边屏声静气地等着,这时终于按耐不住,几大步过去半跪在榻前,声音都微微发颤着问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收拾着绷带药水,声音明显不悦:“现在还没事,不过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事。”
汗木惊慌问道:“此话怎讲?”
大夫没什么好气:“伤成这样,还每天硬装着好人一样,天天出去溜达。万一哪天伤口发炎化脓,神仙也救不回来。”
蒙恩此时缓过来一些,自己抓起旁边的棉巾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明显虚弱却带着一贯地吊儿郎当,说道:“大夫,就你天天唠叨。你也知道,如今士兵们都看着我,要是知道他们的主帅伤得下不了床,万一宋军打过来,那还得了?再说,就算伤口真有什么事,不还有你呢吗?”
说完,蒙恩不再理会黑着脸的大夫,看向汗木:“谁让你来的?不是说让你守着仪清吗?”
还不待汗木说话,从屏风处竟传来苏仪清轻柔嗓音:“蒙恩,我也来了。”
蒙恩猛地抬头,屏风那边没有灯光,所以他竟然一直没发现那边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苏仪清,蒙恩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愣怔住了。
苏仪清款款从暗处走出来,来到蒙恩面前,看着他瘦削憔悴脸庞,薄唇一丝血色都没有,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柔声问道:“刚才是不是很疼?”
疼吗?
蒙恩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次伤,大多是自己或让汗木处理一下,他自己从未在意过,汗木也是个糙汉子,只要伤口没事就好。所以蒙恩长这么大,竟从未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看着苏仪清柔美脸庞,还有那双含泪美眸,蒙恩感觉自己一直独自撑着的一口气突然泄了,粗糙刚硬的心也被她的眼泪泡软了。
他抿唇点着头,带着委屈说:“疼,特别疼。”
汗木此时还半跪在蒙恩身前,惊诧地睁大双眼看着他。
他自幼陪伴蒙恩一起长大,深知蒙恩最是嘴硬,从不服软认输,可刚才这委屈巴巴说话的人,真的是蒙恩吗?
估计蒙恩应该是真的疼狠了,疼得头脑都不清楚了。
汗木甩甩头,不再多想,拿起放在枕边一件干净的中衣,想给蒙恩穿上。
蒙恩右胸上有伤口,牵扯着右臂不能活动自由。汗木粗手粗脚的,扯着衣服袖子想给蒙恩套上,穿上一只袖子,另一只却怎么都套不进去。
正较着劲,从旁边伸来一只细白柔荑,接过汗木手中的衣服,轻柔说道:“我来吧。”
苏仪清先把蒙恩左臂上已经穿好的袖子褪下半截,然后握住蒙恩右手手腕,轻声说:“我慢慢抬下你的这边手臂,疼了你就告诉我。”说着,她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一样,抿着唇缓缓扶着蒙恩手腕向上抬。
刚抬高几寸,蒙恩突然“嘶”了一声,苏仪清立刻停下,紧张地问:“是伤口疼了?”
蒙恩瘪着嘴“嗯”了一声。
“对不起啊,我再慢点。”苏仪清连忙道歉,速度更慢。
立于一边的大夫和汗木对视了一眼,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从受伤到现在,无论是那晚清洗伤口,还是引针缝合,蒙恩从来都咬牙硬挺,没有叫过一声疼,大夫觉得眼前这个脆弱的蒙恩实在诡异,不忍直视,索性加快速度,收拾好药箱,快步离开了。
这边苏仪清好不容易把中衣两只袖子都穿好,弯腰把胸前的带子松松系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把靠垫拍松立在床头,扶着蒙恩慢慢向后靠好,之后直起身立于卧榻边。
旁边的矮柜上立了个简陋的陶瓷灯盏,此时被点亮盈盈烛火。
烛光勾勒出苏仪清柔美侧颜,蒙恩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浓重疲态,眼窝下还带着一圈青色。
她穿的是蒙恩送她那件紫色女子北夷长袍,此时下摆沾满灰尘,身上布料也都褶皱不堪,一看就是路上长时间的奔波所致。
苏仪清一向注重整洁,今天则带着少见的风尘仆仆的狼狈。
思忖片刻,蒙恩以为是他们得知自己受伤,来看望自己,他不悦地看着汗木,呵斥着说:“谁让你跑来的?我不过受了点伤,又死不了,这么远的路,你一个糙男人无所谓,还把她一起带来?”
接着蒙恩又拍了拍他身边,对苏仪清说:“跑了这么远?还站着不累么?过来坐会儿。”
苏仪清的确有些疲惫,她目光逡巡一周,发现这帐中除了屏风后那个帅位,连个能坐的椅子都没有。
不过她自幼习得的规矩教养不允许她坐于男子卧榻之上,于是苏仪清摇摇头,示意无碍。
蒙恩知道她又是在顾忌于那些规矩,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伸出左臂拉住她手腕,用力向下一拽,苏仪清就被他拉坐在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