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个人回去, 说午时不回府用膳了。”萧池安对身后路北道。
“是。”路北立马吩咐人下去办。
后宫中，萧清远被宫女引着往里走, 还未到门口, 一位年纪已大但风韵犹存的貌美女子就提前迎了出来, “远儿。”
“母亲。”萧清远笑得清浅, 向来人行了一礼。
“行了行了, ”德妃亲切地将他拉起来，“咱们母子俩，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孩儿这次前来，给母亲带了不少东西，有这段时日收集到的稀罕玩意儿，还有孩儿亲自做的画。”
“好好，难为你有孝心，快些进来吧。”德妃笑着给引萧清远进来的两个宫女赏了点碎银，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而后拉着萧清远进了自己宫中。
刚进门，德妃脸上的慈爱笑意消失了个干净，换了一张脸，拧着萧清远的耳朵骂道：“小兔崽子，你这段日子在干些什么呢，啊？也不去你父皇那里多露露脸，什么事也不做，一天到晚闷在你那府里，你没看见现在萧泽明得意成那样子去了？祈福大典都让他去了，就差册封了！”
“娘，娘！”萧清远连连往一边躲，“您发这么大火干嘛呀。”
“还问！你没见着这后宫如今到处都是那姓魏的手下的人，就差改姓了，前几日连丽妃都受了她欺负，眼睁睁看着萧泽明就要坐上太子之位，你怎么不慌啊，啊？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咱……”
“您听我说。”萧清远将德妃按在椅子上坐下来，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而后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听完他说的话，德妃脸上思绪纷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萧清远正色道。
德妃一把抄起藏在椅子背后的竹鞭子，挥出划破空气的声响，“这么大的事你憋到现在才跟我说！？”
“娘您怎么还把这东西留着啊！”萧池安被德妃拿着竹鞭在后面撵，绕着屋子边跑边躲。
萧清远：“您冷静冷静！”
萧清远站定挡住了一鞭，将德妃重新扶到椅子上坐下，拿起茶杯塞到她手里，“您听我说——”
德妃喝了一口茶，侧着耳朵听他继续说，而后问道：“所以你是想说，你想等到萧池安回来，他们闹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黄雀在后，坐收渔利。”
“不是。”萧泽明否定道，“孩儿不想争皇位。”
“你说什么？”
德妃脸上阴云密布，站起来拿起鞭子就往萧清远身上狠狠挥去，萧清远这次站着没躲，生生受了这一下。
“我是认真的，娘。”萧清远蹲下来，握住德妃的手，向上看着她，“孩儿志向不在于此，等以后萧池安上了位，孩儿任意找他讨一片封地，到时候将娘也接出去住，不好吗？”
“贵妃娘娘，皇上龙体不适，正睡着呢，娘娘还是一会儿再来吧。”陈公公在殿门口拦下魏贵妃。
魏贵妃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食盒道：“臣妾正是听说皇上不舒服，特意炖了些参汤过来，还请陈公公通融通融，进去通报一声，臣妾看皇上喝完便走。”
“娘娘稍后。”陈公公弯着腰进门。
过了片刻，他又出来了，对魏贵妃道：“娘娘进去吧。”
“多谢陈公公。”魏贵妃对他道谢，提着食盒跟着迈入殿中。
皇上靠坐在一片明黄色的龙床上，见了魏贵妃进来，在她行礼之前出声：“爱妃不必多礼。”
“皇上今日感觉如何？”魏贵妃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打开，端出一碗汤走到皇上面前，用汤匙搅了搅，吹了一下，喂到皇上嘴边。
皇上却没有立刻张嘴，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侍奉的陈公公，陈公公会意，开口道：“还请贵妃娘娘先将汤递给奴才查验一番。”
魏贵妃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似有不解。
“皇上最近龙体不适，喝着药呢，太医列了张单子，写了些与之相克的药材与吃食，所以最近皇上的饮食一律都要先检查一遍。”陈公公解释道。
“臣妾明白。”魏贵妃领会地将汤碗递给陈公公，看着陈公公端着碗到另一边与几个小太监说着什么。
“最近，大典的事准备得如何？”坐在床上的皇上突然开口。
魏贵妃答道：“回皇上，一切准备就绪，每个流程臣妾都帮皇上盯着呢，不会出错的，皇上放心。”
她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听说明儿在皇上面前犯了错，臣妾下去会好好教导他的。这孩子，就是性子急躁，总想在您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时紧张。”
“嗯。”皇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娘娘。”陈公公又将那一碗汤端了回来，“奴才们看过了，这参汤不碍事。”
皇上看了陈公公一眼，陈公公微不可察地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地张开嘴，喝了魏贵妃喂过来的一口汤。
坐在简陋的路边小店吃完一碗面线，云飘飘多看了萧池安两眼。
“要现在回府吗？”萧池安主动问。
云飘飘摇头。
两个人便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着，顺带消食。
街口卖炸糖油饼的那家店门口堆了很多人，生意红火，因着云飘飘亲自去买过两回，那糖油饼老板便打响了招牌——“连王爷和王妃都爱吃的糖油饼”，生意蒸蒸日上，继王妃模样的糖人之后，成了渝州城内最受百姓们喜爱的小吃，畅销得很。
云飘飘经常在城内活动，从来没什么王妃架子，平易亲人，百姓们都对她敬爱非常，店里的老板娘见到云飘飘与萧池安，忙笑容满面地拿油纸包了两块刚炸好的糖油饼送过来，“送给王爷王妃尝尝。”
“不必，我们方才……”
云飘飘刚想开口拒绝，那老板娘径直将饼塞到云飘飘手中，没给她推辞的机会，笑道：“王妃拿着吧。”
店面忙碌得很，将糖油饼送予二人，老板娘又急匆匆回去帮自个儿当家的的忙。
云飘飘盯着手里的甜饼看了半晌，又扭头看了一眼萧池安，最后还是将其中一块饼分给他，礼尚往来，当还他刚才请的面线。
沿着玉带河慢慢走，漫步在冬日暖阳下，被微微河风吹着倒也不算太冷。
两人最后在一处河堤坐下，脚下的河水被日光晒得泛着金光，和几月前的七夕那天夜晚的场景有些相似。
云飘飘双腿在空中小幅度晃了两下，绣了银线暗纹的锦衣裙摆撩起一片闪熠的光，她低头咬了一口糖油饼，一边腮帮子微微鼓起，看着河面不说话。
从萧池安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柔顺乌黑、被阳光照耀得泽亮的长发，小半张白皙的脸庞和浓密纤长的睫毛。
纷纷扰扰的人群和杂乱嘈杂的人声都被隔绝在二人身后，成为背景音，他开口，声音低醇又认真：“以往伪装都是出于无奈之举，朝廷局势错综复杂，那时各方眼睛都盯着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故意隐瞒于你。
“在你面前，除去最初一段时日的试探防备与疏离，之后的所作所为，字字句句，皆是出自真心。”
云飘飘睫毛微颤，眼睛眨了一下，没有作声。
萧池安郑重道：“我承诺，从此往后……”
他话音未落，肩膀突然微微一重，一颗脑袋靠了过来，云飘飘抵着他的肩睡着了。
她昨夜本就没睡安稳，早上又起得早，还被黄大娘剥夺了睡回笼觉的机会，此刻被暖洋洋的冬日晒着，一手偷偷攥着萧池安的衣角，一手还拿着半块糖油饼，就这样睡了过去，也不怕一会儿连人带饼掉进河里。
卖炸糖油饼的老板夫妇俩大概是最近改了配方，今日的糖油饼里夹了红豆沙馅，不似往日那般腻，却甜上加甜。
萧池安轻叹了口气，眼底是纵容笑意，接过她手里的饼，动作轻柔地将人打横抱起来。
“回府。”
作者有话说：
王妃：（懒得听）（睡着）（偷偷抓住衣角）
*
好晚了，晚安乖乖们！不，是早安了，我来定一个早上九点的定时吧。
提前说早安！亲亲大家=3=
第87章
腊月三十, 除夕。
京城中茫茫大雪飞舞，为地面裹上银装。
皇上坐在最高处的首位上，妃嫔们坐在左边, 几位皇子坐在右手边，之后便依次是一些朝中的大臣。
大殿中央的舞池之中, 宫女们翩翩起舞, 身姿婀娜，姿态勾人心弦。
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为皇上斟上一杯酒, 举杯交错间，皇上暗暗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陈公公一眼。
陈公公连忙走上前来, 弯腰附在皇上的耳边低声道：“皇上放心, 奴才一早便吩咐人换成了清水，喝了不碍事。”
听了他的话, 皇上才自若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接受底下臣子们的敬酒。
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 最近几日还有愈演愈烈的状态，像现在这样挺直脊背坐在龙椅上已经有些吃力了，但今夜是除夕，明日一早便要准备祈福大典，这种时候还出不得乱子, 他病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谨慎地瞒着, 除了太医与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亲近的侍卫和太监，其余人一概不知。
演完一段舞蹈, 曲乐暂时停了下来, 皇上坐在龙椅上清了清嗓子, 声音浑厚, 向着底下开口：“今年各地都有大小灾祸, 水患、瘟疫，使得一部分百姓民不聊生、惨受苦难，直到如今，云州边界与蒲甘的战事都还未停歇。
“消耗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国库耗损大，也为了遭受苦难的百姓官员与打仗的战士们，是以今晚的除夕晚会，秉着能简便简，削减了一些无用的开支与装扮。
“一年将近，辞旧岁，迎新春，望来年大楚国力更加强盛，多福少灾，雨水充足，繁荣昌盛，百姓们富裕安乐，健康平安。”
坐在下面的臣子们纷纷举杯，齐声道：“祝皇上龙体安健，大楚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与大家共庆。”皇上举杯，豪迈地饮下了那一杯白水。
坐在他右手边下面第一位的萧泽明双手捧着杯子站了起来，笑着爽朗开口道：“儿臣敬父王，祝父皇龙体安健，万寿无疆。”
萧鸿景也一同举着酒杯起身。
萧清远悄悄白了萧泽明一眼，也端着酒杯跟着站了起来：“祝父皇福如东海，万古长青。”
皇上的脸上遍布了满意之色，大笑道：“朕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有孝心，这段时日里，在许多方面都为朕分了不少忧，只要你们兄弟三个兄友弟恭，安定团结，那么以后朕将这江山交予你们，朕也可以放心了。”
“父皇放心，而且肯定不会让父皇失望。”萧泽明语气铿锵，神色笃定道。
萧鸿景也郑地有声：“儿臣会尽全力为父王分忧。”
萧清远不爱这样的虚假父子情义场景，草草学着他们俩说过的话，随口说了几句应付过去。
几人说完话坐下以后，另一边的大臣与妃子们又说了些祝酒词，接着奏乐和舞蹈又在大殿中响了起来，大家一边看着乐舞表演，一边小声说话谈天，热闹非凡。
皇上龙体不适，讲完话之后又在位置上坐着待了一会儿，便由陈公公扶着他回到寝殿，明日一早，天不亮便要晨起参加祈福大典，只希望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得住，不要在明日至关重要的场合出岔子。
余光瞟到皇上一走，萧清远后脚便也收拾走人。
萧泽明瞧见了，主动开口挑衅道：“八弟这就喝不了了，这么早便要回府？我跟你四哥可都还没尽兴呢。”
萧清远不欲与他周旋，双手抱拳谦虚道：“本王酒量确实比不上两位王兄，喝了两杯便觉有些晕，王兄大可以多待一阵，本王便先回去了。”
萧鸿景对他点了点头，略带关心道：“八弟不舒服便先回府吧，身子重要，明日还要参加大典，早些休息也好。”
“多谢四王兄。”
萧清远正转过身欲走，坐得稍远与他中间隔了一个萧鸿景的萧泽明又开了口。
“八弟前几个月不是去了西南赈灾嘛，走了那么久，回来之后又一直闭府不出，难得见上你一次，不跟王兄们讲讲去西南的所见所闻吗？”
萧清远回身一笑，西南一行来去路上皆遇到萧泽明派来的人追杀，现在腰腹都还有一个伤口，萧泽明倒是恶人一点都不心虚。
既然萧泽明先开了口，那他也不介意说点什么膈应人。
“此去西南，到了渝州，倒是去端王兄府里住了一段时间。”萧清远微微勾起嘴角。
听到萧池安，萧泽明的神色不易察觉地一变。
萧清远继续道：“端王兄，在此之前本王没怎么接触过，此番见了，倒是与之前传闻的大不一样。”
听到这里，萧鸿景眼里略带了些疑惑，萧泽明则是已经控制不住地没了什么好脸色。
萧清远想起什么，目光又掠过坐在萧泽明身边低着头安静不说话的云霞儿，“对了，还有本王的那位端王嫂……”
渝州城，端王府。
天刚黑下去没多久，还有一阵才到子时，城内街头巷尾便到处都响起了鞭炮与烟花的声音，炮竹爆炸之后的火药味弥漫了整座城，带着年的气息。
端王府的年夜饭简单却又丰盛，黄大娘主厨，顺子等其余侍卫打下手，风风火火地忙活了整个下午，做出了几大桌子的菜，大伙儿全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用过晚膳之后，云飘飘站在王府门口看远处的街道上百姓们放花火散发出来的一闪一闪的光，顺便给路过王府门口的几个小孩童发了几枚铜钱作压岁钱。
炮竹声声，铜钱枚枚，驱赶邪秽。
“谢谢王妃，祝王妃吉祥如意，健康平安，恭喜发财！”一群小孩都双手抱拳举在胸前，朝云飘飘拜了拜，做了一个“恭喜发财”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