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萧池安将人搂紧,“闭眼睛。”
云飘飘不睡,也不闭眼睛,她侧躺在被窝里,半边脸颊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还有半边脸睁着一只眼看萧池安,看他刀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如琢如刻的眉眼——那双眼睁开了,深邃的目光锁定云飘飘。
“我睡了。”云飘飘闭上眼,偏头整张脸都埋进枕间。
无奈地将人挖出来枕在自己手臂上,萧池安好笑道:“也不怕闷坏。”
云飘飘闭着眼不答话,很敬业地装睡,敬业到假戏真做,最后自己不知不觉地真的睡过去了。
春天的早晨亮得越来越早,清晨,云飘飘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皱着眉往旁边滚了一下,没有撞到意料之中的人墙,萧池安又不知道何时悄悄起床了。
“王妃,您醒了吗?”门外传来的是黄大娘的声音。
云飘飘坐起来应了一声,她看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天刚蒙蒙亮,现在时辰应当还很早才对,怎么今日黄大娘这个时候便过来叫她?
得到云飘飘的应允,黄大娘才推开迈了进来,手里端了热水,还拿了一些什么东西,跑了几趟才完全从门外搬进来,云飘飘坐在床上一手揉着眼睛,还没看清,便听黄大娘说:“王妃先洗漱穿衣,我就在门外,有需要王妃便叫我。”
迷迷糊糊地洗漱、穿衣……拿起床头黄大娘方才送过来的衣物穿到一半,云飘飘忽然顿住,清醒过来几分。
她拿着那件款式花纹都极为复杂的衣裳细看——正红色的、绣了金色凤凰的,还有许多玉珠宝饰的。
是一件大红喜服。
云飘飘:“……”
等一等。
虽然昨天便有察觉这伙人背着她在折腾什么,但此时此刻见到手里的衣服,还有梳妆台上黄大娘方才送进来的各类金色凤冠首饰,云飘飘才知道他们搞了这么大一件事,控制不住地心脏怦怦跳。
算下来确实已经拖了许久,从年前一直到了年后,这段时日王府众人老是眼巴巴地盼她松口,萧池安自己倒是不明说,只经常眼眸漆黑地盯着她看,但心思一直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在外人面前早就是恩爱的一对,只是府里人才知道当初的敷衍,心里愧疚。云飘飘并不在乎那些虚礼,但端王府其余人都很在乎,云飘飘也没什么意见,乐意随着他们,但是——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跟她提前商量!
她胡乱披上红色外袍,走到门口打算问黄大娘,刚伸出手准备推门,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是萧池安。
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的萧池安。
以前乐于装傻子的那个萧池安和云飘飘一样,总是穿颜色清浅的衣裳,风度翩翩,气质如玉,后来不必伪装之后,他的穿着大部分是玄色暗色,矜贵孤傲,凛若冰霜。
而现在,他身上穿着和云飘飘同样款式的正红喜服,那双如墨般黑的眸子向云飘飘看过来,龙眉凤目,俊美无双,使得云飘飘心中一空,什么其他的也想不起来了。
之后的一切云飘飘都感受不真切了,她被萧池安带回屋子里,亲手一件一件地为她穿上婚服,系上一个个复杂纽带,又亲自为她梳妆打扮,盘了一个复杂的发髻,插上凤钗,戴上冠饰,动作认真珍重,仿若在面对什么绝世珍宝。
“你从哪里学的?”云飘飘坐在梳妆镜前,回过神,问了一句。
“黄大娘教的。”
萧池安低头看她的眼神移到两人面前的镜子上,与云飘飘从镜中看他的眼睛交汇在一起。
接下来是口脂,云飘飘原本的唇色是淡红偏粉,一如她这个人,清冷又温柔,缀上了红色的口脂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明媚艳丽、光华夺目,像白玉兰沾上了玫瑰花瓣。
抹口脂的环节有一点小困难,因为端王殿下涂好之后又要忍不住俯身亲自将它吻掉,如此反复了好多次,直到云飘飘捂住他的嘴,打趣道:“天要黑了。”
被牵着出了门,云飘飘才发现自己院子外头,包括整个王府,到处都被拉上红绸缎,系着彩带,怪不得昨天不让云飘飘出门,端王府一众下人从昨日忙活到今日早晨,一点都不觉得累,一个个喜笑颜开,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是一场盛大又隐秘的婚礼,参与的只有端王府一共二十来位下人,大家一起欢欢喜喜地庆祝,黄大娘用尽自己毕生的厨艺,做了满满几大桌子的菜,被萧池安牵着,吃饭、拜堂,云飘飘一整天都如梦如醉,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黄昏吉时,两人跪在后院那颗葡萄树下,云飘飘都还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她听到萧池安认真又郑重地对她说了什么,又听到自己说“好”,然后萧池安便笑了,眉目生辉。
黄大娘悄悄背过身擦了一下泪,被刘管事拉了一下,“大喜日子,这是做什么?”
“哎呀,”黄大娘吸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这是开心的,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黄大娘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哽咽了,掩面不再说话。
刘管事拍拍她的肩膀,自己眼眶也是红的,不止他们二人,王府其余侍卫也同样如此。
屋内也已被换上喜烛红被,烛光摇晃,萧池安端起桌上的合卺酒,云飘飘就坐在床上一转不转地看他,鲜眉亮眼,转盼流光。
云飘飘沾酒即醉,萧池安不欲让她多喝,饮了一口酒在自己嘴里,与她唇舌交缠间缓缓渡过去些许,动作极尽温柔。
二十年来,所受折磨苦难,仿佛就是为了等一个云飘飘。
萧池安在这一刻全都一笔勾销,一并和解。
一滴泪落在云飘飘脸颊,顺着向下滑进她颈侧领口,她略微迟钝地仰头,看见萧池安红透的眼睛。
萧池安以前也爱哭,云飘飘不准他吃糖了,他便嘴一撇要掉眼泪。
但这次不一样。
云飘飘凑上前轻吻他湿润的睫毛,轻柔哄道:“不怕,以后姐姐疼你。”
作者有话说:
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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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差点把我自己写哭,写的时候很卡,四千字从前天写到今天,把我存稿都耗没了呜呜,明后天周末努力!试试日万吧(小声)
周末愉快乖乖们!好好休息呀~
第97章
“要不咱们将这颗小树挖了带回去?”顺子见云飘飘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院中那颗小桃树上, 小心翼翼出声问。
“不用了。”云飘飘低声拒绝道,“一路上要花上不少时日,又颠簸, 折腾来折腾去,怕是活不了。”
小树身上的花已经开了大半, 明明现在还不到二月, 不知为何,这颗桃树比青苍山上其余的那些桃树早开了近一月, 青苍山上那片桃林已经初具规模,只刚刚长出小花苞, 而这颗小树已经开得灿烂, 在初春还颇为寒冷的天气里,招摇着粉嫩嫩开满花的枝条, 招人得很。
云飘飘想象着之前萧池安蹲在那里给小树苗浇水的样子, 眼角弯了弯。
从京中传来的圣旨前两日已经送到了渝州, 收拾了一段时间,今日,他们便该启程北上了。
收拾的行礼并不多,只简单带了些路上的必须品,其余的依旧留在渝州的府里。
“我们以后会回来的。”
站在王府大门前, 云飘飘看着门上刻着“端王府”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的牌匾, 似乎还能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刚来时上面沾染的灰尘,而现下大家又要离开了。
萧池安从身后拥住她, 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我们会回来的。”
“王爷和王妃放心,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我们一定会把府里打整保持得干干净净的, 随时恭候您回来!”
此次北上,端王府的下人们不一齐回去,留了几个人在渝州,其中就包括了刘管事和黄大娘,两人站在王府门口送众人。
除了一直贴身保护她安全的路北,刘管事和黄大娘算是云飘飘在府中下人中最亲近的二人,与其说是属下仆人,不如说他们两位在云飘飘心里更像是家长一般的存在,亲切温和。
但刘管事与黄大娘都年事已高,南下北上折腾一番,少不得要生一场大病,回京之后又要面对诸多繁杂事务与诡计阴谋,朝堂变化莫测,还是就留在渝州这样清闲平和的小地方安逸养老好得多。
云飘飘心下不舍,但还是没有出声让二人随他们一起回京。
道了别,云飘飘被萧池安牵着踏上马车,撩开马车内的窗帘看向外面。
留下来的刘管事和黄大娘还有另外两三个侍卫送出大门口,一同向马车上的二人恭敬行礼,刘管事脸上带笑道:“祝王爷与王妃此去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最后再看了一眼端王府大门,萧池安将帘子放下,握住云飘飘的手,对外面道:“启程吧。”
驾马车的顺子一拉车绳:“王爷王妃坐稳了——驾!”
“黄姑姑很早便跟在我母后身边,我母后走后,她受到牵连,过了好一段苦日子,后来才辗转又寻到我,效忠于我,刘管事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来鞠躬尽瘁、竭诚尽节,是该让他们歇一阵了。”萧池安牵着云飘飘的手,细细摩擦,“到了京城之后,府里会有更多下人,皆是我手下亲信,届时我再为你寻几名侍女……”
云飘飘的一切他都不想假他人之手,哪怕只是个端茶添水的婢女,他都会心中不悦,在府中,云飘飘每日晨起、更衣、吃饭,连洗漱需要用的热水都是他亲自端,哪怕是刘管事、是黄大娘,他都不想交予他人来做,他都只想自己独自占有。
之前云飘飘说过,以后为他建一座金屋,将他关在里头,也许云飘飘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不知道,萧池安才是真的动了念头的那一位,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云飘飘关起来,其他人都看不见才好。
他不敢承认自己连看到云飘飘跟刘波或者王阿豆那样的小孩多说两句话自己都会不悦,只敢小心翼翼藏起心中那一半阴暗脏污的心思,唯恐惹云飘飘不高兴。
他问道:“亏吗?跟了我,这么久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我明明有个小丫鬟。”云飘飘不知道萧池安的小心眼,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反驳道,“伺候得还挺好的。”
想到一觉醒来便要走了,她昨夜有些失眠,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今日晨起后精神不大好。
她笑着,又继续添了一句:“暖床也暖得好。”
端王府要搬回京城的消息原本云飘飘不欲对外透露太多,怕引起渝州百姓们轰动,但圣旨到来,全渝州的百姓们都还是知道了。
见到端王府的马车开出来,众人从街道一直挤到城门口,一路都是熙熙攘攘拥挤的人群,人人都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妃一路平安!”
“王妃!”
“王妃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他们舍不得王妃走,但又不想拦王妃的车,只得跟着马车一路跑。
云飘飘微微撩开帘子,见道路两旁挤作一团的渝州城百姓们,心中也是五味陈杂充满不舍,怕大家拥挤摔倒发生踩踏,她吩咐顺子道:“行慢一点吧。”
她探出窗外,看着道路两旁的各色百姓们,抬高了声音道:“大家不要挤,不要吵,注意安全。”
渝州城的百姓们是最听端王妃的话的,听了这一句,哪怕再不舍再想往前挤,都停了下来,定在原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无声行礼。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在这一年之中,渝州在云飘飘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对渝州城百姓们来说,云飘飘就是上天下凡来普渡众生的神女。
而渝州,以及渝州城的百姓们,在云飘飘心中也有着不可磨灭的特殊地位,她朝大家挥挥手:“再见。”
回到马车里坐好,云飘飘的眼圈也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红,萧池安轻轻拦住她,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对渝州及百姓们来说,云飘飘是下凡带他们渡过苦难的神女,对萧池安来说,同样如此,他觉得怀里的人,是下凡来渡他的。
全城的百姓们都涌在这一条街,目送端王府的马车向城门驶去,跟在马车后面相送,端王府骑马的守在马车两侧的侍卫向后道:“王妃让大家都回去,做自己的事,不必再送了,大伙都回去吧啊!”
而这句百姓们却没有一个听的,他们不远不近地缀在马车后头跟着走,有老人,有小孩。王阿豆人小身子矮,灵活地钻到人群最前头,看着马车车尾,想起王妃之前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鼻子红红的。
一直到渝州城门口,端王府的马车出了城门,百姓们才被拦了下来,今日情况特殊,不准大家跟着王妃的马车出城,这是临时规定。
但城门拦不住另一个人,在端王府门口与刘管事黄大娘是一道别离,方才与百姓们又是另一道别离,现在在城门口还有第三道。
云飘飘看着一早就站在城门外的太守府一群人,目光看到哭得两眼泪汪汪的刘波,头疼。
从前几日圣旨来到渝州,刘波已经找来端王府哭了好几场,天天哭,导致云飘飘现在一见他哭就心里咯噔。她依稀还记得渝州重建之初,刘波去上级官员那里讨钱,就是凭着一身大哭卖惨的本领,哭了三天三夜把人唬住了,那次给渝州拨了不少银子,怪不得呢。
“王妃,啊呜呜……”刘波见到端王府的车队出了大门,嘴一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开始掉眼泪了,站他身边的刘元连忙递上今日的第五张帕子。
云飘飘哭笑不得道:“停,我只是要去京城,不是要去黄泉。”
她话音一落,身边的萧池安先眼底一沉转头看她,捏紧她的手心,马车外的刘波也脸色大变,大声道:“呸呸呸呸呸!”
云飘飘只是顺嘴随口一说,见萧池安脸色不好,心虚地主动小声学着刘波“呸”了一声说给他听。
刘波继续哽咽道:“王妃和王爷此行务必要注意安全,路上多加小心……”
他这些话这几天来云飘飘已经听了无数次,但还是耐心继续听着,点点头应道:“好。”
“如果以后有空还请王妃经常回来看看,下官就一直留在渝洲里,往后一定更加尽心将渝洲发展好,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端王府的院子,下官也派人把守着,王妃什么时候回来,下官亲自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