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活儿累是累，但一天十三个工分, 还是不少人愿意干的。
也不知道今年为啥给他了。
他要是壮劳力，拿到这个活儿会很开心，但是这两年他轻省活儿干习惯了，哪儿又劲儿扛麦子。
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么。
往大场里扛了一趟, 他就不行了。
扶着腰靠在村口的大槐树上, 呼哧带喘的冒汗。
“大山！别偷懒了, 赶紧回去扛麦子，这么多人里，就你干得少，还偷懒，你说你这一身肉长着玩儿的？”七队长巡视完自己队里的社员，准备去给大家弄点儿水，结果就在村口碰上了偷懒的李大山。
李大山刚喘口气，听着七队长的吼声，吓了一激灵。
远远的看着七队长小跑过来，他赶紧扶着腰往地头跑，生怕被逮住了口工分。
他是逃过了这一时，可是晚上清点的时候，李大山还是被扣了五个工分。
也就是他今天累死累活的只得了八个工分。
李大山身上没有职位，也不敢跟七队长和记分员叫嚣，生怕晒麦子的时候，安排他天天晚上守夜。
以前得的好处，现在全变成了报应。
李大山回家不服气，看着媳妇儿张娟子就来气。
他干活儿的时候可是琢磨这事儿来着，他跟祝家闹翻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为难他，怎么今天就给他换活儿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最后他想到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媳妇儿，难不成又是她招惹祝家了？
李大山沉着脸，对灶台边儿的女人问到：“你是不是最近瞒着我干了什么事儿？”
张娟子从早晨知道自家男人被分去扛麦子，就这道坏事儿了。
这会儿听到男人问她，不由一哆嗦，干笑着说：“怎么可能呢，上次之后，我哪儿敢瞒着你干事儿啊。”
“真的？”
李大山咬牙，刚才一眼不错的盯着张娟子，她那一哆嗦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张娟子扭过头来，不住的点头，“当然了，我现在每天就是上工，怎么可能出去惹事儿。”
这是准备嘴强牙硬到底了？
李大山狠狠的朝着桌子拍下去，“还不说实话！”
张娟子一哆嗦，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只能不住的摇头。
她一直不说实话，李大山想到自己今天累得跟狗一样全都是这娘们儿招惹来的，眼珠子直往外突突，直接从炕上蹿下去，抓着张娟子开始左右开弓。
“看来你是没把老子的话放在心里，招惹什么人不行，偏偏要去招惹那一家子煞星，上次挨打还是没长记性！这次害得老子累死累活！”
李大山抓着张娟子的头发，狠狠朝她的肚子捶了好几拳头。
张娟子一个女的，哪儿禁得住这么打，疼得像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嘴里不住的求饶，“大山，大山，我求求你了，别打了。”
“啊！”
“大山，我错了，我去祝家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大山并没有因为她的求饶而放过她，反而她越求饶他打得越狠。
直到两个儿子从隔壁跑回来拉架。
被两个儿子瞪着的李大山丝毫不惧，“别这么盯着老子，你们这个娘做了什么好事儿你们自己问她！”
说完这话，他转身出门朝自己老娘家去。
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要这样的娘们儿干啥用，还是打的轻。
*
祝扬灵今天也请假回家帮忙，因为是女娃，被二队长分配去铡麦子。
跟她一组的是书记的闺女何月。
何月也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知道自己的搭档是祝扬灵之后，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
“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一会儿就负责压着秸秆儿，剩下我的来，悠着点儿，别一脑袋扎进铡刀里。”何月一直在家里帮着干农活，对祝家的事儿关注不多。
知道祝扬灵醒了还是她娘在家叨叨，她才知道的。
“二队长真偏心，祝扬灵不就是大队长家的闺女么，至于这么巴结？大队长都干了这么多年了，二队长还指望他往上升，真是白日做梦。”
“就是，原本我还打算跟何月一起呢，往年都是我们俩一组的。”另一个姑娘气愤的说。
何月一个人就能顶个壮劳力用，现在给她搭配一个弱不禁风的祝扬灵，大家都以为二队长是有心帮着大队长家。
要不想跟何月搭档的姑娘这么多，怎么会便宜了祝扬灵。
祝扬灵丝毫不觉，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这东西我不会用，先看着你用，等你累了换我来。”
铡刀她会用，但是麦子放在哪个位置合适，她不清楚，还是先学习一下。
何月也没往心里去，只闷头干自己的事儿。
半个小时之后，何月累了，坐在地上，把腰上的水壶拧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看着后边堆成山的麦子，她准备起来接着干。
谁知她才站起来，就被祝扬灵按住了，她不知道祝扬灵做什么幺蛾子，表情冷淡的说：“放开，我要干活儿了。”
这麦子在抢收，大家还在大场等着打麦子呢，没有时间给她耽误。
祝扬灵挑眉，“你现在还在冒汗，接下来我弄，你看着，不对的地方你指挥我。”
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后边儿这堆成小山的麦子，按照何月的速度，就是干到天黑，也不见准能弄完。
祝扬灵观察了这半个小时，发现这不是个技术活儿，只要铡的又快又好就成。
看着旁边的男同志，她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觉得自己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干脆提议自己来。
“噗呲。”
??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人听了祝扬灵的话，只觉得好笑。
这丫头以前都没干过农活儿，今天就看了半个小时，就会了？
“祝四儿，说大话也得有个限度，咱们都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玩儿，你要是不想干活儿，就跟你爹说一声，回家去吧。”
“就是，何月也是倒霉，碰上了你这么个搭档，要不依着她的速度，比连辉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风凉话的人不少，何月皱着眉看了一圈，然后小声对祝扬灵说：“你别逞强，我歇好了，你就负责按着麦捆就成。”
她并没有看不起祝扬灵，这活儿都是一样的，今天分给她的不是祝扬灵也会是别人，别人不一定又祝扬灵这么听话。
跟祝扬灵合作，除了累点儿，是真挺省心的。
至少没人打听她家里的事儿，跟她说个没完。
她是最不耐烦跟人打交道的。
“你真跟连辉速度差不多？”
“嗯？”何月看着祝扬灵，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想了ʲˢᴳ想连辉的位置，往后看了一眼，然后道：“差远了，连辉是咱们村有名的壮劳力，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我再能干，力气上也跟他有不小的差距。”
虽然她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儿，但是这就是事实。
祝扬灵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闷头干活儿的黑小子，他自己一组，速度确实快，比旁边人铡的都多。
“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我先试试，不行的话再换你。”
“那你不要逞强。”
要是把祝四儿累坏了，她爹没法儿跟大队长交代。
因为她俩没回应看热闹的人，那些人觉得无趣，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好。”
话音落地，祝扬灵手上开始动作，她换了个方向，一脚踩着捆好的麦子，一手扶着铡刀。
“哎，不是这么弄......”
何月话都没说完，就看见祝扬灵刚才那一下，把麦子铡的又短又整齐，就连秸秆都没有散开。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还以为是连辉弄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何月就负责在一旁机械的搬麦秸，祝扬灵负责铡麦子。
她俩身后的麦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再半个小时之后，彻底见底了。
何月抱开最后一捆麦秸，拿着自己的水壶，轻声问祝扬灵，“祝四儿，你喝点儿水不？”
这会儿麦场里静悄悄的，大家伙儿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盯着祝扬灵。
这么一大堆的麦子，她一个半小时就个弄完了？
这是他们一上午的活儿啊！
怎么可能？祝家老四不是个病秧子么，怎么比连辉还厉害了？
瞧瞧刚刚那速度，能是一般人的速度？
被这么多人看着，祝扬灵恍然未觉，笑着拒绝了何月的好意，“我自己带了水。”随后她像是证实自己的话，从一边儿的地上，捡起自己的小布包，掏出一个军用水壶。
“你看，这不就是我带的水。”
她拧开壶盖，大口喝了两口水，摸了摸嘴角的水渍，问何月，“咱们就这么些任务么？”
这任务做完了，是不是能回家了？
这两天明珠接了五条裙子的单子，再加上之前应下来的裙子，这两天她三姐忙得不行。
这年头可没有撞衫这么一说，大街里溜达一趟，是个人八个人穿得都差不多。
所以她三姐这一个款式可以吃好久。
要是能回去了，她回去帮着三姐看静静，她好安心的做会儿衣裳。
何月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上午就这么些，做完了就能回家了。”随后想起现在还不到九点，这会儿走了不好，她又道，“干得多，给的工分多，你要不要再弄点儿？”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这话像是在占祝四儿的便宜，赶紧说：“你要是还能弄，就自己一组，跟我一组不合适，我拖你的后腿了。”
要不是之前她耽误了半个小时，祝四儿干得应该更快吧？
祝扬灵没想到她在想什么，只是想到刚才周围小姑娘说的话，她微笑，“拖后腿了么，没有吧，刚才大家还说你是最能干的，要不是你之前给我示范，我还不知道怎么用这个铡刀呢。
你也别有负担，我就是有把子力气，咱俩一组，我累得时候，你来，总比给我一个不如你的队友强多了不是么？”
“还有，咱们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了，外边上千亩的地，咱二队不可能都铡了吧，好啦，我回家还有事儿，先走了。”
何月看着祝四儿的背影，想着她娘跟她唠叨的关于祝家的传闻。
她冷笑一声，这人体质这么好，瞎子也能看出她不可能是个不能生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肠子的在背后败坏姑娘的名声。
真是其心可诛。
祝四儿把活儿都干完了，再说她说的也有道理，活儿是干不完的，既然她都回家了，那自己也回家帮娘做晌午饭去。
等祝扬灵和何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麦场，安静的众人一下热闹了起来。
“哎，看见了么，祝家老四不是都说是个病秧子么？”
“谁家病秧子这么能干啊？要是这样我恨不得也是个病秧子。”
“谁说不是啊，以前看着何月可真能干，现在看着祝家老四更厉害，也不知道下午重新分组不，我要是跟祝四儿在一个组就好了。”
“你想得比梦的还美，人家一个是书记闺女，一个是大队长的闺女，跟你一组给你当牛做马？”
“哈哈哈，对啊，做梦吧你。”
毕竟还是农忙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也就一会儿，紧接着就开始埋头干活儿。
他们也想早点儿回家，吃口热乎饭。
祝婵媛看着这么快回家的小妹，吃惊不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没敢多问，小妹之前没有上地里去过，不会干农活儿也是正常。
这地里的活儿又脏又累，小妹干不了就不干吧。
祝扬灵抱起静静，摸了摸她的小手，笑着说：“活儿都干完了，何月说下午再去就成。”说完，又低头逗弄小外甥女。
“啊？干完了啊，干完了好，那你跟静静玩儿一会儿，我手上的活儿马上就做完，一会儿就能做饭了。”
她刚要继续踩缝纫机，又想起小妹干活儿一定累了饿了，指了指炕柜，“你前两天买回来的鸡蛋糕还有呢，你吃两块先垫吧垫吧。”
这两天小妹没少给静静往家带吃的，她舍不得一下都吃了，放在柜子里，省着吃。
祝扬灵：“点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趁着新鲜吃最好。”
“这点心大哥二哥那边儿我都送了过去，不要担心没得吃。”
祝婵媛脸一红，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你跟静静一起吃？”
姐姐的一番心意，祝扬灵自然不可能拒绝，她拿了一块鸡蛋糕，捏了一小块给静静，然后两人从炕上起来。
她给静静穿上三姐做的小鞋子，对祝婵媛道，“三姐，外边儿有换西瓜的，我出去换个西瓜哈。”
京城那边儿的沙地西瓜下来的早，个头不大，每年麦收的时候，供销社都往各个大队跑一趟。
到了村口，等了没一会儿，西瓜车就出现了。
她没带粮食，“大哥，能不能匀给我一个，我加这个数。”她伸出一个手指头。
开车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一分钱就想让他匀出一个西瓜，周扒皮都没这么会算计。
“姑娘，你打算盘的声音，我们主任在公社都听见了。”
祝扬灵一愣，反应过来，这人话里的意思，“大哥，您说话还挺逗，我说的不是一分，是一毛。”
现在的正是西瓜下来的时候，贵不到哪儿去，一斤麦子换十斤西瓜，合算是三分钱一斤。
她现在给一毛三分钱，对中年人来说，比用粮食合算多了。
中年人一听一毛三分，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早说啊，甭说匀给你一个，两个都成，两个要不？”
祝扬灵乐了，祝家这么多人口，一个西瓜塞牙缝都不够，能给两个自然更好，“那就给我来两个吧，”
他们这个西瓜车，每天出来的时候，公社都有定损，就是一定的损失比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