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然毛骨悚然,爬上了她的床,硬是挤进她的被窝里,“姐,楼上已经十年没住过人了……”
许微微躺好,用双眼去看那块白墙,用耳朵去捕捉那上面透下来的声音,轻声道:“别怕,是小言哥回来了。”
许巍然靠着她的肩膀睡着,许微微在黑暗里回想,记起的大多是周言五六岁时的样子。
他抱着她讲故事书,他给她穿他的半袖,长到拖地,她却觉得自己是在穿小裙子,臭美地转圈圈。
小小少年笑着看着她,眼里有些她那时看不懂的情绪。她只记得周言第二天真的给她买了她尺寸的小裙子,裙摆是荷叶的形状,在当时是非常新潮的款式,她穿出去显摆,但没过多一会就摔倒了。小裙子脏了,她哭得好惨,周言急急跑出来抱起她,教她洗衣服。
周言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搓那些布料,笑着说:“微微看,小裙子又变漂亮了。不过洗边边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太用力,否则小裙子会受伤,它会哭哦。”
许微微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周言那么好,在别的同龄人都在嘲笑她的年纪,他早早地学会了冲奶粉和洗衣服,能把身边的每一个人照顾得那么周到。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许微微看到坐在原位上的周言时有些恍惚。
他几乎等比例长大,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今天换了学校的夏季校服,劣质的半袖衬衫和米色五分裤,大家穿起来都是皱巴巴的,他却精心熨过,没有一丝折痕。
一群人围着他问七问八,他诚挚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笑着给出每一个答案。
“周言,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等高考完看考上哪个学校再说。”
“哇,那下周的运动会你参加吗?”
许微微望向窗外,太阳藏在白云后,依旧无私给予大地上的儿女光芒。
明明距离很远,但所有人都会受到他的恩泽。
许微微收回视线,走了过去。
人群忽然散开,同学们争先恐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仿佛见到了魔鬼,许微微坐下,掏出自己的课本。
“你还是换座位吧。”她面无表情。
周言一反常态,没有回应。
靠窗的位置晒,以前她自己坐在这里,每个夏天都被烤得汗流浃背,今天却没那么难熬。
周言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她,在课桌和她的身上投下影子,许微微看向他,太阳斜洒进来的入口被他用一本五三遮住,他的耳廓晒得微微发红。
许微微还想再说点什么,班主任进来了。
班主任砰地一声放下卷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敲黑板:“上学期期末的卷子,你看看你们做的是什么玩意,啊?这样下去还怎么考大学?高三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听见了没有!”
一顿鸡血打入,班里的氛围略有改善,小苗苗们坐得板正,心里有了点高三的紧张感。
钢厂的营收越来越差,最困难的时候几个月发不出工资,谁家里都是紧巴巴的,有能耐的早搬到了市里,留在这里的全是没有出路的。
他们很清楚,要是不想烂在这个厂子里,就得考上外面的大学。
许微微趁周言出去上洗手间的空档,把自己早晨在便利店买的盒装牛奶偷偷塞进他的抽屉,作为昨天他替她擦玻璃的谢礼。
她手刚抽出来,徐福福就阴森森地盯着她,鼻子里出气,“哟,傻子也知道暗恋别人呢。”
许微微迟钝地扯开一个笑脸。
“真够丑的。”徐福福猛翻白眼,“我打赌,他不要,你信不信?”
“什么东西不要?”周言回来,拉开凳子坐下。
许微微不自觉紧张起来,低下了头。
徐福福嗤笑,“你瞅瞅你抽屉?”
看热闹不嫌事大,徐福福又叫了几个人过来,咧嘴看着一脸做贼心虚的许微微。
周言的眼神在班里搜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微微身上。
许微微一僵,摇手,“不、不是,我……”
周言拿起牛奶,放在了许微微的桌上,“微微喝吧,我们微微还要长身体。”
徐福福憋笑,转回了身体,他忍得很辛苦,整个身体都在颤,“我就说他不要吧,谁会要你的东西啊。”
牛奶的盒子似乎变得烫手,许微微忍不住去闻这盒牛奶上面是不是有怪味道。
“真像一只小狗。”
许微微僵住,周言的大掌已经按在了她的发顶。
干燥的、温热的、属于男性的触摸,许微微从不喜欢,她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要在周言的表情里寻到一丝的冒犯和恶意,但怎么也找不到。
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给了许微微这个人最好的温暖,又悄无声息地抛下她不管。
作者有话说:
我们微微,我们微微,爹系男友你值得拥有
第4章 当爹
叠字字恶心心
*
第二节 课依旧是班主任的数学课,上节课刚讲完上学期的期末卷,这节课又要考新的,班主任眼皮都不抬一下,冷酷宣布:“下节课上数学。”
教室里呜呼哀哉嚎叫一片。
“老师,下节课好像是体育课吧?”
班主任捧着保温杯抿了口茶,“体育老师病了,请假。”
得,全校体格子最壮的牛老师又病倒了。
徐福福举起手。
班主任哼了一声,“有事?”
徐福福嬉皮笑脸说:“我早晨还见到牛老师了,他来我家买包子。”
班主任放下杯子,两手一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吃了你家的包子牛老师才请假的?”
全班同学的眼神都跟刀子似的扎在了徐福福身上,徐福福一哽,不想放弃自己的体育课,扭头看向周言,挤眉弄眼,“周言,说几句?”
周言略微思忖,单方面撕毁了徐福福的希望,“我早晨也吃了你家包子……”
徐福福的脸憋成了猪肝色,转了回去。
而许微微已经在写卷子了。
周言垂眸看了看,字迹工整,态度也很端正,问题是……
第一道题就在题干上换算,是不是有点过于严谨了?
一般来说,第一道题是最简单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计算步骤。
“好好答题。”班主任冷声提醒。
班主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言。他听说周言是省城一中回来的,成绩在那边算中上游,有意摸摸周言的底。
镇中学没有重点班制度,事实上他们学校没有什么值得专门划分出去的学生,也没有足够的教师资源,不过这个周言成绩好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给周言定个特殊的教学计划。
至于周言为什么会放弃省城优质的教学条件回到老家,这就很令他费解了。
一中又不是不能住校,何必回来?
高三可是学生生涯中最关键的一年,没有之一。
许微微对老师望向这边审视的目光毫无察觉,她做这些题已经十分吃力,顾不上其他的。
“好了,后排的同学收一下卷子。”45分钟结束,班主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判周言的卷子。
许微微是最后排的,但这种事轮不到她,徐福福第一个站起来,抢她手里的卷子,“别写了,你能写出来什么!”
许微微平时干活干习惯了的,力气不小,硬生生按着卷子写完最后一笔,才郁闷地松开。
周言叹为观止,修长手指圈住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能把现在这条可以和体重一百五的徐福福打上一架的胳膊,和从前她短得如小白藕的联系在一起。
许微微像没了发条的木偶,浑身发麻地坐着,一动不动。
周言很自然地摸她的头,许微微却突然缩起脑袋,不让他碰。
他哑然,张开嘴笑了声,浓密的睫毛垂下,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出神。
小丫头不喜欢他了,看他的眼神像警戒中的奶狗。
“只是习惯了,”周言深吸一口气,收起自己的尴尬,“我忘了,我们微微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和我那么亲近。”
许微微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起身离开了教室。
她听出周言语气里的失望和难堪。
她难受得要命,却不懂要怎么办,怎么表达。
就像现在,去往操场做课间操的学生都挤在走廊里,后脚跟贴前脚尖的密集区域,她的周围却如有什么恐怖病毒一般,自动隔开了一道界限。
她这样的人,最好离周言远远的。
周言那么干净温柔,她不能把他弄脏。
出了教学楼空气格外清新,镇上的教育拨款不富裕,学校没钱买草皮,一直都是干土地,一圈400米橡胶跑道经过风吹雨打不知道磨损了多少,白线都快褪色了。
好在学生们也没见过更好的。但周言不一样,他曾经所在的省城一中是省里排的上号的好学校,设施和教学比镇中学要强太多太多,他第一眼看到这块光秃秃的操场时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凝固。
许微微走得很慢。
周言走在后头,无论是高大的身形还是那张异常英俊的脸都让他在这所学校极为显眼,他是那种穿什么都出挑的人,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女生的眼球。
长得好看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他习惯了被人注视,并不在意。
他只盯着许微微,担心她什么时候会摔倒。
他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就是要在这小孩摔倒前抱住她。
许微微站在二班方阵的角落,和她的座位一样,分明班里没几个比她更矮的,却都是在最后。
她的头发短了。小时候是洋娃娃般的长直发,现在剪到肩膀处,用一根小皮筋扎着,翘起一团小啾啾,沉甸甸的眼镜压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几乎完全遮住了她五官中最漂亮的眼。
矮得可怜,只能到他的胸前,也胖了不少,至少和别的女同学站在一起很有点厚度。
过得很差劲的样子。
周言双手插兜,轻手轻脚走到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一个大男孩和同学勾着肩搭着背,仰着下巴笑,长得很帅气,是个十足的阳光小子。
“那是谁?”周言俯身,和许微微脸并着脸。
她的脸小,而他要大一些,他的下巴几乎要垫在她的肩膀上了。
许微微吓了一跳,上学之后人人都嫌弃她身上有味道,还没人距离她这么近过,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受惊不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惶然睁着眼睛,甚至听不清周言问了什么。
周言半张着唇,嘴角是向上的。如果这样的表情由许微微来做,那一定是傻里傻气的,但周言长得好,什么表情都能用那张帅脸消化,让人看不出什么怪异来。
“你喜欢的男孩?”周言眨动清澈的眼,“微微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然然。”许微微脸热,转身规矩站好。
周言又看了一眼,果然在那个男孩的身上找到了一点许微微的影子。
他对许巍然的记忆很模糊,大概是许巍然自小就被父母疼爱着,完全不需要他帮助的缘故,他只记得许巍然是许微微的弟弟。
课间操有人用心,有人不用心,许微微卖力伸展四肢,简单的动作她非要一板一眼,显得她更笨拙,有人在低声笑她,她也只是垂下眼睛,什么都不说。
周言叹息,为了给她解围,只好自己学着她也那么做。
带头起哄的徐福福笑不出来了。
养眼的男人做什么都养眼,半袖短裤的夏季校服遮不住他常年运动的肌肉,白净有力的四肢横平竖直,做操时小腿肌肉微微鼓出一些,跟腱修长漂亮。
此举无异于帅哥自毁,偏偏周言乐在其中。
徐福福一脸迷惑:“这个周言怎么回事……”
他看上阿巴了?
不可能吧!阿巴长得那么难看!这也不般配啊。
课间操的音乐一结束,学生们有序回到教室。
班主任打乱卷子分给同学们判分。
四十个人四十张卷子,莫名其妙少了一张,课代表走到许微微这里,把最后一张卷子分给周言。
许微微巴巴地盯着人家,课代表摊摊手,“没了。”
“我们一起看。”周言捞回她的脑袋。
他垂着头对答案,握着红色中性笔的手骨节分明,腕部的青筋绷起,禁欲程度足以令无数手控爱好者尖叫发疯。
他跟随老师的答案而画下对勾,许微微凑过去同看,他浅浅笑了笑,把笔交给她,“微微来算分数。”
许微微摇头,“我算的慢。”
“现在算,来得及。”周言握着她的手开始数正确个数。
她在心里数着数。
她的注意力一向不够用,没察觉到周言略带探究意味的眼神。
她身上到底留下了属于周言的印记,握笔的方式同他如出一辙,不像别人那么用力,而是沿用了毛笔书法的习惯,腕部发力。
许微微写下分数,刚好徐福福来收卷子了,她笑脸呈上,徐福福见了鬼一样躲开,她眉毛稍稍低了低,很快恢复正常。
周言全部看在眼里。
课代表将打好分数的卷子分发到各位同学手上,有意无意多看了周言几眼。
周言的卷子竟然是满分。
镇中学的平均成绩在市里算垫底级别的,猛然出现一个满分选手,课代表深感危机。
周言忽视课代表异样的目光,盯着许微微问:“多少分?”
许微微咬唇,趴了下去,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试卷上面的分数。
徐福福插嘴,“三十。”
许微微埋下去的脸更烧了。
三十,就算胡写也不至于这点分,可她却是认认真真算过每一题的。
“三十……”周言低沉的嗓音夹杂了一些不敢相信的气声,“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