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拯救者
许家虽不富裕,但许巍然却是在母亲的极度偏爱中长大的,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那人一回来就明目张胆地和他抢姐姐,他接受不了!
平板不还不行,许巍然把东西夺过来,拉着许微微去找周言算账。
他今天一定要揭露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许微微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然然……”
砰砰砰。
许巍然用力敲门,没好气地吼:“干什么!”
许微微心里一紧,声音不自觉变小了,“你不要和周言吵架,他对我好的。”
“你懂个屁,白痴!”许巍然听她到现在都还在维护周言,火更大,“他那叫对你好吗?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满足自己的私欲!你小时候掉进海里,还不都是他……”
门吱呀一声,突然推开,正好撞到了许巍然的鼻子。
许巍然吃痛,许微微忙上去抱住他。
流血了。
许微微心疼:“然然,有没有事?”
“怎么了。”周言问的是许巍然,盯着的人却是许微微,“怎么流血了,上火了吗?”
许巍然捂着鼻子骂:“你妈……”
“我妈不在家。”周言淡定地用一张纸巾按住他的脸,看似在为他擦血,实则是在堵许巍然的嘴。
他常年健身,力气不是许巍然这种缺乏锻炼的未成年能比的,假意扶他进了洗手间,周言对许微微温声道:“微微在客厅里等会,我给你弟弟洗洗脸。”
许微微一路跟到卫生间外,担忧地看着不断挣扎的弟弟,在门合上前嘱咐:“然然,要听话,周言很好的。”
许巍然绝望,他应该多叫几个帮手来的。
白痴姐姐,还说周言是好人。
好人能一面和风细雨地和她说话,一面死死钳制他的胳膊、踹他的腿、把她最亲爱的弟弟的脑袋往水池里按吗?
周言打开水龙头,“你刚才想说什么?说来听听,嗯?”
许巍然气得脸都扭曲了,偏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冷水冲在自己的头上,“周言,你他妈再敢碰我姐一下试试?”
周言俯身,身高和力量带来的绝对压迫感,同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起,让许巍然没来由的恐惧。
周言温和地笑,但那笑容却令许巍然毛骨悚然,“你姐在海边,我怎么了?”
冷水不断流进许巍然的鼻子,许巍然几乎产生了一个错觉,那一年掉进海里的不是姐姐,而是他自己。
窒息感和无力感同时涌进他的身体,这就是当时姐姐的感觉吗?
许巍然满身狼狈,半张脸淹在洗手池里,低于体温的水顺着水龙头冲出,全部砸在了他的脸上,自来水公司用以消毒的氯沙着他的眼,他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流泪。
但周言穿着一身名贵的蚕丝家居服,甚至连一丝褶皱都不曾有,唯独袖口沾湿了一点点,仅此而已。
清水流动的声音遮掩了他焦急的喘息声,却无法欺骗洗手间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在害怕周言。
“你不怕我告诉她?”许巍然张口,不意外又呛了几口水,鼻腔和口腔的酸痛哑了他的嗓子,他仍旧执意选择说下去,“周言,你有病就冲别人发去,别碰我姐,她一心念着你,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别再骗她……”
他忍不住哽咽,他的姐姐,是个傻子,心智根本不成熟,孤独而自卑。
他倒希望有个人能对姐姐好,但这个人绝不能是男人,更不能是周言。
水即将彻底没过他的鼻子,他剧烈地咳着,充满恨意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周言,“我亲眼、我亲眼看到,你推她下海!”
骗子,周言就是个骗子。
他假装对姐姐好,骗取了她的信任,带她去海边玩,又亲手把呆呆傻傻的姐姐推入海浪中。
因为那样,姐姐就会更加依赖将她救上来的周言。
只有这样,周言才能获得一个全心全意依靠着他生存的玩具。
一个随时会向他求助,在他伸出援手后露出天真不知事的笑容的“被拯救者”。
和他的惨状不同,周言始终平静地看着他,就算戳穿了他,还是那么看着,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周言关上水龙头,许巍然的侧脸一痛,堵住下水口的金属块弹了上来,积水旋转着退去,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许巍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周言用一块毛巾擦着他的脸,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变化。
“你最好不要和她说。”周言的声音毫无情绪,“如果你敢讲一个字,那我也只好告诉她了。”
毛巾仍在洗手池里,周言松开了按住他的手,“你说,要是微微知道她不是你父母亲生的,而是你妈妈从表姐家里抱来的……”
他忽然止住话音。
眼神闪了闪,周言迟疑地退后半步。
许巍然的反应不对劲。
许巍然趴在地上咳嗽,却在听了这句话后猛地站了起来,扑向他。
“你说什么?”许巍然错愕的余尾还挂在眼角,震惊,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然然,你怎么样?”许微微拍门。她听到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心里害怕,担心他们打起来。
“周言,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许巍然揪住周言的衣领,满身的水,脸色苍白的他没了一开始的莽撞,反而有种隐隐的哀求在眼里。
周言垂下眼,趁他不注意,迅速开了门。
许微微关怀的脸出现在许巍然面前。
“怎么这么多水……”许微微拿起水池里的毛巾给他擦身,“会感冒的,我们回家吧,我给你煮姜汤。”
许巍然却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言冷着看着,在许巍然向抬手摸摸她的脸的时候,开口。
“别碰她。别忘了你们的关系。”
许巍然呼吸一滞,手臂如同断了般垂下。
周言眼底的寒意更甚,“你自己回去,我还要给你姐看卷子。”
许微微手足无措地看看周言,又看看弟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然……”
许巍然盯着地面,他身上落下的水刚好映出了许微微为难的神情。
她那张脸他看了十几年,闭上眼都能画出她的模样。
现在周言却告诉他,这不是他的亲生姐姐,是抱来的不相干的人。
许巍然失魂落魄地向外走。
“然然。”许微微跟上,但手腕却被人攥住了,她茫然,“周言?”
周言紧皱着眉,脸色也不太好,“学习重要。他是大人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许微微很犹豫,“可是,我是姐姐。”
姐姐一定要照顾弟弟的。
“姐姐才更要努力学习,不然以后他会为了你拼命加班工作,休息的时候还要照看你,会很累。”周言打开平板,匆匆看了一遍,心沉了下去。
满分一百的数学卷子,许微微拿到了六十分。
如果她真的是弱智,绝不可能答对这么多题。
残疾人不具备这么强的逻辑思维,他们最多能做到生活自理,简单识文通字,却永远不可能学会数学中那些复杂的公式和逻辑。
许微微不是傻子。周言更加确信。
她只是反应慢,上学又太早,跟不上进度而已。
周言抬起眼眸,许微微怯生生地望着他,手指绕来绕去,滑稽可笑的眼镜里,镜片是一点弧度没有的。
平光镜,没有度数,单纯为了扮丑,她才戴上这么难看的东西。
“微微,分数很好。”
许微微明显出了口长气,她拍拍胸脯,“你刚才的表情好吓人,我以为答得很差。”
周言的脸色没有一点缓和,眉心越皱越紧,“你一定要珍惜现在的机会,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
考大学的话,许微微还是不太自信,“弟弟说,我很笨,考不上的。”
“可以。”周言摸摸她的头,见她露出清澈的微笑,落在她头顶上的手轻了轻,“可以考上的,随便什么大学都好,专科也好,只要能考上大学,你的命运就会改变。微微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对吗?”
“嗯!”许微微给自己打气,“我要自己工作挣钱,不拖弟弟后腿,然然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一直为了我……”
她闷下脑袋,很郁闷地说:“他们都笑话他,他有个坏姐姐,以后要一辈子养着坏姐姐的。”
其实那些人说的是傻子。
但许微微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傻子,所以,傻子姐姐在她嘴里,变成了坏姐姐。
她很介意。
周言似乎有事要思考,许微微也不敢过多打扰他,心里还惦记着淋了水的许巍然,她道别后就回家了。
卧室的门锁着,怎么敲门许巍然也不开门,她困惑不解,想起来什么,去了厨房鼓捣鸡蛋和奶油。
徐招娣的鼾声震天响,许微微这边的动静也不小。
她使用最原始的办法打鸡蛋,金金黄黄的蛋液打得软软的,她微微笑,又开始忙活面粉和牛奶。
把原料全部倒进电饭锅里,许微微静静坐着发呆。
她脑海里最多的还是周言的温柔,他说她能考上大学。十年前他就这么说,十年后他还是这么说。
她抠着手指傻笑,电饭锅里漏出一点蛋糕的香气,她呀了一声,急忙打开,松松软软的蛋糕好了,她也不怕烫,倒了出来,小心地画上奶油花花,最后装进了小盒子里。
蛋糕好吃的,周言一定会喜欢。
该睡觉了,她捱不住困意,再次敲门,“然然,我好困,开门吧。”
门终于开了,她揉着眼睛看许巍然,他洗过澡了,身上是干爽的,脸上的表情,她有点看不清。
她爬上床,钻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间,许巍然用好像感冒了的鼻音在她耳边讲话,沾上来的气息很痒,她翻身避开。
“许微微,我不用再负担你的人生了,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周言有白骑士综合症啦,小时候想要一个能一直援助的对象,所以对微微下手了,之前伏笔应该蛮明显的,但是现在肯定不会伤害别人了。小孩子的善恶是超出成年人想象的。
第10章 眼镜
要和我一起走吗
*
许微微的睡眠向来很好,沾枕头就着,外面打雷下雨都吵不到她,所以醒来发现许巍然不在房间里,她也没有意外,只是好奇弟弟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六点多,以往这个点他应该在睡觉。
徐招娣每天早早出摊,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把剩饭热好,盛进她和许巍然的饭盒里,背起书包拎着保温袋上学了。
小区不远处有一伙人聚在一起,头发集齐整整一套彩虹色,紧身裤豆豆鞋,许微微垂下脑袋,贴着人行道内侧的绿化带走。
她身形矮小,这么驼着背恰好可以藏在里面,夏季浓密的灌木丛带给她些许安全感,她透过叶子的缝隙去看那些人,希望他们没有注意到她。
这些人会向她要钱的,但她没有钱了,她的零用钱本来就少,昨天全买牛奶和奶油了。
摩托车发出尖锐的轰鸣,她抖了抖,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双灰色豆豆鞋出现在她眼前的路面,脚背黑黑的,许微微顿了下,想从一边绕过去。
那双鞋的主人却怎么也不肯让开。
“是阿巴啊。”小太妹魏敏从后面走来,笑嘻嘻地看了眼穿着灰豆豆鞋的鬼火少年,“这就是我说的阿巴,别看长得丑,但身材挺不错的呢,验验?”
许微微下意识捂住身前,她不敢看对方的脸,更不敢把自己的恐惧泄露给他们,颤颤巍巍退了一步。
“不验也行,”魏敏紧逼不舍,抓住许微微的肩拍了拍,“喏,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周言,昨天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ok?”
许微微犹豫了一下,摇头,“不……”
她想说话,可嗓子比她的心还要害怕,发不出声音。
她懊恼地抬起眼,被鬼火少年流连在她胸前的目光突然吓到,惶然错开视线,试图在马路上找到一个认识的人求救。
魏敏沉下脸,搂着许微微走向一个小巷,“别怕,咱们去那边说几句悄悄话。”
魏敏给小混混使了个颜色,小混混立马心领神会,隔着一米的距离跟着。
小混混舔了舔唇,猥琐地和同伴议论:“你别说,这傻子正脸一般,但背影是真不错。”
葫芦形身材,娇娇小小,校服裙下的小腿白得晃眼,是那种没见过光的白,软糕一样,这在海边的小城镇中可不常见,勾得人心痒痒。
许微微的眼神一直在看左右的行人,忽然肩膀被人攥紧了,她疼得皱起脸,却不敢出声。
“找你弟弟呢?不要找了,他不在,我的小姐妹昨天三点把他约出去了,俩人现在应该正如胶似漆着。”
走到死角,前面没路了,潮湿的墙上爬满脏兮兮的青苔,许微微回头望,跟来的三个男孩一边半抬着眼睛盯她,一边分着手里的香烟,堵住了出口。
躲不过了,许微微放下书包和保温袋,默不作声地等着魏敏的惩罚。
她被欺负过无数次,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打过骂过也就算了,最多受点皮肉苦。
她告诉自己,她不怕疼。
第一个巴掌甩下来的时候,许微微的脑子嗡了一声,但也仅有那一声,随后便进入了空白的状态。
她像变成了一抹虚无的灵魂,离开了这具毫无反抗之力的身体,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在承受什么。
“臭傻逼,攀上周言这个高枝了,敢和我耍威风了?嗯?你的周言现在在哪里呢?”魏敏打累了,看着许微微肿起的脸颊和嘴角溢出的鲜血,完全被打懵了的状态,仍觉得不解气,卯足了劲又扇过去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