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异母?
柯炀微一蹙眉,看她似乎不想提,思索了下,暂时压下了问下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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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齐总再次邀请尹之枝留下用餐。尹之枝昨晚才睡了几个小时,以想早点回家休息为由,婉拒了。
得知她现在还住在那间公寓,柯炀有一刹那,想开口让她搬过来。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她主动表忠心是一回事,他总不能这么快就表现出接纳的苗头,不然,以后岂不是会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于是,柯炀不再阻拦,只吩咐司机送尹之枝回家。
司机正是上次在大剧院见过的那位,他自称姓张。
车上暖气很足,尹之枝靠在后座,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叫醒时,已经到小区里了。
天色已暗,路灯照得积雪一片昏黄。尹之枝下车,打着呵欠,走向自己的公寓楼,来到楼下,步伐忽然一停。
她看到,树影婆娑中,停着一辆眼熟的宾利,一个颀长的身影正靠在车外抽烟。指间夹着烟蒂,暗红的光明明灭灭,白雾蒙蒙,那线条冷硬的侧脸,也朦朦胧胧。
听到鞋底踩过雪地的咯吱咯吱声,岳嘉绪转头看过来,将烟蒂熄了,站直身体。
尹之枝对上他深邃的眼,心脏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颈侧的肌肤,被咬过的地方,仿佛还残余着那种热热的感觉。
可这一次,没有任何膏药贴的遮挡了。
第66章
风寒地白, 两人隔着昏黄的路灯光束相望。
尹之枝的手掌压着一撮乌黑的长发,压在脖子上。在雪地上走了一段路,她的头发都沾染了冰冰凉凉的气息, 一贴上皮肤,冷得她内心泛起一阵违和感。
慢着, 捂脖子的动作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尹之枝想到这里, 立马垂下手。
淡定, 别慌。有头发挡着,岳嘉绪绝对看不到的,他又没有透视眼。
岳嘉绪在风中站定,天幕暗沉, 他也穿着一身黑衣, 身姿有种说不出的挺拔、利落和优雅。等凛冽的寒风散去衣服上的烟味, 他才抬步走向她,沉声问:“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休息么, 又跑到哪去了?”
阳奉阴违被抓个正着,尹之枝背起手, 一脸无辜:“我去一个朋友家里做客了。一天到晚在家里呆着,关节也会生锈的嘛。”
就在这时,尹之枝身后,那延伸向小区大门的人行道,忽然传来一阵略微急切的脚步声,有人喊她:“尹小姐!”
尹之枝懵了懵,回头,来者竟是在十分钟前已开车离去的柯家司机老张。
积雪湿滑, 老张不敢迈得太大步, 怀里揣着什么东西。看到尹之枝还在这儿, 他松了口气,眉间皱纹都舒展开来,笑着说:“太好了,尹小姐,你还没上楼。你的围巾落在车上了。好在你这小区门口有个红绿灯,我等灯的时候,看了一眼后排,就赶紧折返,给你送来了。”
一边说,他一边把叠好的白色围巾递给尹之枝。
尹之枝:“!”
这下,她总算明白自己摸到脖子时,为何会有一种怪怪的违和感了,就是因为少了点东西!
在老张现身的那一刻,岳嘉绪的视线就一定,已认出了对方是谁――那天,在大剧院的骚乱中,他见过这个中年人,对方跟在一个叫柯炀的男生身边,似乎是后者家里的司机。
尹之枝向老张道谢,同时展开围巾,抖了抖,绕回脖子上,安全感蹭蹭地回涌。
岳嘉绪望着老张远去的身影,容色冷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你今天去见的朋友,就是大剧院那个男生吗?”
尹之枝知道他在说柯炀。看来,岳嘉绪也认出老张了。
那种小动物一样的本能又冒了出来,尹之枝直觉,最好别让岳嘉绪知道太多柯炀的事。她目光闪了闪:“嗯,他的手受伤了,现在打着石膏,我就过去探望他一下。”
答完,不等岳嘉绪追问,她立刻转移话题,仰起粉雕玉琢的脸庞,问:“岳先生,你特地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岳嘉绪低头看着她:“上去再说。”
宾利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老陈将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递出来。岳嘉绪单手把它夹在臂弯中,对老陈道:“你七点在这里等我。”
老陈点头:“好,少爷。我现在回祺苑那套房子取你的行李。”
尹之枝不解道:“行李?”
老陈看岳嘉绪并不反对,便笑着解释:“少爷今晚八点半的航班,七点就要出发去机场了。”
“这么赶?现在都六点多了……”
岳嘉绪轻声打断了她:“上去吧。”
“哦。”尹之枝将袖子下放,遮住手表,跟上去了。
上一次,岳嘉绪送过她回家。他肯定不是第一次造访她这间公寓了。果然,根本不需要她来带路,岳嘉绪等她也进入电梯,便按了楼层键,并准确无误地来到她家门外。
“不用脱鞋了,直接进来吧,我这两天没拖过地。”
尹之枝站到一旁,让他先进去,随手关门,瞄了密码锁一眼。
说起来,这扇门的密码,现在也太多人知道了,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看来,必须要抽时间改个密码了!
尹之枝脱掉厚重的外套,放在沙发上。她不太想摘下围巾,但屋内在供暖,要是一直戴着围巾,不到二十分钟就会满头大汗,岂不是更奇怪。
上一次,她就是因为自作聪明地做了伪装,才会弄巧成拙,让柯炀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脖子上的。她可不会在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
尹之枝拨了拨头发,挡在颈旁,跑去厨房烧水、洗杯子,端来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给岳嘉绪,殷勤地说:“咖啡没有了,我之前买了红茶茶包,给你泡了一杯。”
“不用这么麻烦。”
“那可不行,上次你来,我都没好好招待你。”
任何人都不会讨厌被用心对待,岳嘉绪神情稍缓,接过来,喝了一口红茶,示意她坐下,问了她一些出院后的身体状况,才将怀里的文件袋放在桌子上。
尹之枝坐到他身边,双手放在膝上,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你现在那份工作,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不允许你再做下去。”
岳嘉绪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没作任何铺垫,也不是在和她商量的口吻:“如果你坚持要工作,就在这里面选。”
尹之枝呆住了,反应过来,她拆开文件袋,这里面居然都是工作合同。
粗略翻下来,全是一些十分轻松的文职岗位,而且待遇很好,属于是普通人很难拿到的集清闲、稳定和高薪资于一体的职位。职位所属公司和岳家的集团无关。但既然是岳嘉绪给她的选择,那么,肯定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道岳嘉绪让她在家休息几天,先别去上班,就是为了准备这些东西?
尹之枝攥紧了合同的纸张,心情复杂,说不惊讶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但最后,她还是放下了它们,乌黑双眸瞅向眼前的男人,小声说:“哥哥,我不能选。”
“为什么?”岳嘉绪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一字一顿道:“你不希望我用钱接济你,那好,我现在给你提供工作机会,让你自己选择。你给别人打工,和去我安排的地方打工,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虽然都是工作,但这些机会其实都是走后门才会到我手里的,不是我的,我不能要。”既然提到这个话题,尹之枝壮了壮胆,决定把她的决定全盘托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离职了,也找到下一份工作了。你还记得我之前长期服务的那个当舞美设计师的雇主吗?他身边缺一个工作助理,我已经答应为他工作了。”
兴许是爆炸案在大剧院发生,岳嘉绪一听见舞美二字,就冷冷道:“舞美设计师?”
尹之枝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工作相关内容都说了:“嗯,他是一个美籍华人,之后会长期留在华国工作……”
她真没想到岳嘉绪会给她准备那么多条路子,还特意过来,当面让她选择。自己又一次拒绝,在他看来,大概很不识好歹吧。
但自立是必须的。
尹之枝有点为难,垂下脑袋,慢慢挨近他,将头靠在这个独断的男人的手臂上,撒娇般摩挲了一下。
“……”
“哥哥,我看到电视说,一个人一辈子遇到事故的概率只有万分之零点几。你看,我先遇到爆炸案,又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已经提前透支掉这辈子的危险了,不就说明之后一路都会很平安吗?至于新工作……如果我真的有麻烦,或者混不下去了,我一定不会瞒着你的。你别担心我,好不好嘛?”
说完,她就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岳嘉绪盯着倚在自己肩上的她,神情幽邃。
他亲手养大的鸟儿飞出温室,在残酷的世界里跌跌撞撞,日晒雨淋,时不时地还会被其它凶恶的鸟类欺负。
想过不顾她意愿,将她捉回来。但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还是心软了,退让了一步。
只是不想她受委屈,不想她那么辛苦,她偏不领情。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那么执拗。
尹之枝见他不语,只想尽快把话题揭过去,直起身,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对了,哥哥,我还没吃饭,准备煮点东西吃,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岳嘉绪别开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
“那你坐一会儿,喝点红茶,我去煮通心粉。”
家里的冰箱塞满食物,几乎都是之前周司羿在这里住时让人送的,更有饺子、馄饨、通心粉等速冻食物。尹之枝选了一包通心粉。
她下厨是一回生两回熟,麻利地打开排气扇,撕开包装,干活儿。
岳嘉绪从没见过娇生惯养的她自己做饭的情景。原本坐在沙发上,但望着那忙上忙下的背影,他出神须臾,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看她在捣鼓什么。
狭小的厨房里,排气扇呼呼转动,热乎乎的雾气聚拢在灯下锅上,一片朦胧。尹之枝专注地拿着汤匙在搅拌汤料,黑发垂落在颊边,浑然未觉身后有人接近。
那幼鹿一样纤细的脖颈曲线,在黑发下若隐若现。
“头发,散着不方便,绑起来吧。”
岳嘉绪淡淡道。不等尹之枝反应过来,他就伸手将她脸畔的发丝撩起,往后一拢,拢成了一束。
尹之枝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岳嘉绪会突然动她的头发,一惊,手中汤匙就“当”地掉进了汤里,激起几点水花。空气的凉意拂过肌肤,她暗道不好,第一反应是捂住脖子。可迟了。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紧,往下一按。
紧接着,她被人箍着腰,转过来,腰抵烹饪台,颈侧的发丝完全被拨开。
那枚鲜红的吻痕,在白光灯下,彻底露了出来。
看清它时,岳嘉绪的瞳孔有一刹那的紧缩。
他根本不用问这枚新鲜而暧昧的吻痕是谁留下的,答案已呼之欲出。
今天她见过谁,从谁家车里下来,迈着轻快步伐走回家……答案就在这里,不言而喻。
血气一瞬间在他身体里暴涨、翻涌起来,泛起一种难以压制的苦楚和愤怒。
遮遮掩掩的地方,还是没逃过岳嘉绪的法眼,尹之枝欲哭无泪,撞墙的心都有了。她抬头,就看到岳嘉绪正以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晦暗眼光盯着她,晦暗得有些可怕:“你交了男朋友?是那个男生?”
尹之枝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岳嘉绪扣住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了:“不是男朋友,你让那个人这么对你?”
尹之枝被他藏有怒意的语气震住,随即意识到――不对,这个问题她只能点头。
岳嘉绪不知道什么是系统,什么是任务。若她摇头,那在他看来,此情此景,便只剩两个解释。
要么是她很轻浮,随便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要么就是她被人强迫了。
不论岳嘉绪往哪个方向猜测,他一定会很生气,也绝不会轻易饶过此事的。
于是,尹之枝立即改变了主意。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清晰地说:“是……是男朋友。”
却不知道,她这轻轻一点头的承认,对眼前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样的打击和崩塌。
她目光的闪躲、身体的微颤,落在岳嘉绪眼中,也被理所当然地理解为了羞涩。
他没想到,她解除婚约后,居然那么快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新男友。原来这些事并不是经历第二次就能泰然处之的。想象她和那个男生相处的画面,这枚吻痕是如何烙下的,他的心脏就好像要裂开一样,徐徐沉进漆黑无光的深渊。
每次呼吸,极致压抑所造成的密痛就更明晰,挤压着神经和血络。仿佛再一下颠荡,洪流就会倾涌而出。
可是,他能阻止吗?她已经成年了,他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去干涉她谈恋爱?
尹之枝缓慢一眨眼,隐约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但是来不及细看,揽住她腰的手就收紧了,她被岳嘉绪揽到了他怀里。
刚硬与柔婉,极致的反差,无缝隙地贴在一起。他的力气非常大,仿佛要折断她的腰肢。
尹之枝枕在他胸膛上,胸口受压,胸骨下那颗器官,也失了常律。
并不是第一次和岳嘉绪亲近。但是,没有一次的感觉是像现在这样的……她感受到的不再是那种包容她一切、让她安心的气息,而是一种让她战栗的掠夺感。
一丝怪异的端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浮现在尹之枝心头。
可它稍纵即逝。
怀疑自己不舒服是因为被抱得太紧,尹之枝皱起脸,忍不住扭了扭,讨饶:“哥哥……你手轻一点呀,我腰疼。”
这声“哥哥”,仿佛强行拽回了什么。岳嘉绪一僵,视线缓缓定格在她那张微微有些疑惑、却依然满是信赖、也不设防的天真脸庞上。
就在气氛胶着时,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划破了沉寂。
也解开了尹之枝的定身咒。
尹之枝后知后觉,缓缓看向他的右侧口袋。
岳嘉绪闭了闭眼,接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老陈犹豫的声音:“少爷,我看已经七点十五分了,你还不下来,我就打来问问……”
岳嘉绪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顷刻,他抬起眼,冷冰冰地说:“带你男朋友来见我。”
尹之枝倏地抬头,喉咙咽了咽。
岳嘉绪看着她。方才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褪去了,他的面容不复温情,只显出几分阴鸷,手指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抚。
“我要亲自见一见他。在那之前,不准再和他做这样的事。”
岳嘉绪拿起外套,走了。
煤气炉上的火还没熄灭,锅中汤汁沸腾,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尹之枝背对着烹饪台,坐在地上,脑子还有点儿发懵。
岳嘉绪要见柯炀?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