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快到暑假，出来找工作的学生仔不少，池迟归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在超市收银的工作。
这是个儿童乐园的小超市，东西卖的都挺贵，早上十点上班，到晚上九点，干一天给30，管午饭。
这会已经是下午了，老板跟她商量，立刻上班今天给20，午饭吃过了就不包了。池迟归吃了包子、面包和矿泉水，自觉还能坚持，就立马上岗了。
工作到晚上九点才结束，老板给了她20现金。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好在离家近，池迟归走路回家。
摸黑躺在床上，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洗脸没上厕所了。人在绝望的时候连身体新陈代谢都会减缓，但是当她又试图回到生活状态时，身体又会逐渐恢复起来。
真奇怪。
第二天池迟归起了个大早，拿着昨天赚的20块钱先去社区开了一个月的电费和水费，剩下的5元她在小商店买了一一只牙刷和一袋袋装洗发水。
等水来了，池迟归洗漱了一下，去上班了。
用洗发水刷牙，嘶，好辣。
她头发是好打理的短发，两个月之后也到了肩膀了，原本潮湿的头发等到了工作地点也干的差不多。
收银工作量并不大，中午吃了老板定的盒饭，到下班前老板早就走了，吩咐她自己拿30块钱当工钱。
池迟归从来不做损人利己的事，她把账记得明明白白一分不差，属于自己的30元也一分不多拿。
下班后她径直回家，盒饭量不小，她打算一天就吃一顿饭。
工作了五天，她手头有了120元，池迟归上班前去手机城花89买了个老人智能手机，带一张卡，一个月可以免费通话200分钟，发20条短信，还有500m流量。
池迟归注册了一个银行APP，水域民生发展银行。
她没听说过这个银行，但这个卡上就这么写的。
输入手机号码和身份编号，再进行人脸识别，池迟归立刻在“我的银行卡”里发现了这张尾号111的卡。
居然还是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用她名字开的卡。
更诡异了。
池迟归点进去，查看了一下余额，还是10元。
这些天她没动用卡里的钱，一方面是因为事情实在太无厘头，她害怕生活的幻想被戳破，另一方面，池迟归从小就知道一件事：所有命运的慷慨馈赠，都在暗地里明码标价。
她打算再观察一阵子。
到本地最大的行初人民银行开了张尾号233的银行卡，池迟归在里面存了30元，又用电子支付软件把其中10元转账进111银行卡里。
打开APP，银行卡余额已经变成了20。
她又把这十块钱从111转回到233，成功了。
池迟归又从111提取了5元到233，又成功了。
看来还支持跨行转账。
池迟归没再多尝试，她把233卡里的钱都转到111里，就当是给自己一个试错的机会。她有信心在开学前赚够学费的前置款，再申请个助学贷款，因此也愿意冒一定风险去尝试。
因为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时候在医院的鱼池里，她说：“去他妈的命中无财，老娘不活了还不行吗。要么给我花不完的钱，要么今天让我立马淹死得了。”
她没死，还得到了这张诡异的银行卡，是不是上天在给她的愿望做答复？
给你花不完的钱，活着吧。
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谁不想呢。
怀揣着有40元巨款的银行卡，池迟归前所未有的忐忑。她走进了一家综合性超市，直奔生活用品区，毛巾10、牙膏8、洗发水20，三样加起来就已经38元，池迟归感觉有点失策：这三样在住处楼下也就15元左右。
不过终究楼下超市不能刷卡，刷银行卡约等于白嫖。
她拎着东西回到上班地点，路过一楼花鸟鱼市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两次碰到鱼的经历。
一次，她差点摔进荷花池，随后花光了钱，但是得到了诡异的银行卡作为补偿。
一次，她往鱼池里扔了一枚硬币，然后似乎愿望成真了。
池迟归回忆了一瞬，银行卡里的一块钱，扔进鱼池的一块钱，和正安静躺在口袋里，手机店找给她的那张一元纸币。
福至心灵，或者是命运的感召，池迟归走进那家花鸟鱼市场，一眼看到了放在地上的鱼盆里的鱼群，中的一条小小小黑鱼。
它躲在聚成一团的鱼群外，既不争食，也不争新鲜氧气，只站在那阿巴阿巴吐着泡泡。池迟归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来形容这个场景：本座不屑与尔等凡人为伍。
原谅她总是用一些过时烂梗，池迟归本身没什么机会冲浪，这都是她从同学口中听来的。
那条小鱼最后用一元钱成交，摊主拿了个小塑料袋装了点水，把鱼盛进去扎紧口袋递给她。池迟归拿着鱼去上班，还被打趣：“你们年轻小姑娘不都爱什么小猫小狗小老鼠，头一回看见小姑娘养鱼。”
池迟归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想养鱼。可能因为她从小就向往海吧。
老板丽姐还提醒她：“你那个鱼啊，这么放着不行的，会缺氧死掉的。”她给了池迟归半个奇趣蛋的壳：“正好，拿这个装吧。”
这小鱼生命力还挺顽强，池迟归把它带回家三天，一直忘了喂食（毕竟她回家也不吃东西），转天突然想起来，发现它居然还活着。
毕竟是一块钱的资产，池迟归下班前跟丽姐要了一块硬了的干面包，到家后搓碎了喂鱼。
别说，它个头小，倒还挺能吃。
晚上池迟归做了一个梦。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准确说是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站在对面一直盯着她看，直到把她看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他才道：“钱随便花，有很多。吃好点，别捡垃圾吃。”
池迟归差点流泪，都多久没人让她吃好点了。更从来没人让她随便花。
第3章 挣钱花
早晨起来，池迟归特地买了点好吃的：楼下超市的吐司面包8元，火腿肠两根4元，还有一瓶可乐3.5元，花的现金。
她和鱼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五片吐司面包，火腿肠她没给，怕他消化不了。
可乐是池迟归的私人专享了。
她上一次喝，还是那种罐装的。
去年的运动会上她参加长跑，同学给她塞的运动员福利。
滑溜溜的瓶身冰凉带着水珠，拉开拉环的时候一声响，好像有什么在那一瞬间蓬发出来。
喝进嘴里的时候，冰凉的液体带着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气泡充满整个口腔，甜滋滋的，却一点也不腻。
她自己买的可乐没冰镇，握在手里还有点烫。
池迟归试探的打开瓶盖，也听到了那声气响。
她笑出来。
瓶装的可乐比听装的要划算，但是她很担心没有气泡。
温热的可乐倒进嘴里，她没急着咽下去，含在口中感受气泡密密的给口腔做“按摩”。
上回喝，她刚做完运动顾不上细细体会，原来可乐的口感这么丰富啊。
她一边走路去上班，一边时不时从瓶里倒出来一小口可乐细细品尝着。
可惜天气太热，不一会可乐就热起来了，像在喝热水。
池迟归只好惋惜的把它一口喝光了。
第一次吃饱了去上班，池迟归特别有干劲。她还和老板丽姐商量了一下，工资改成三天一结，转她银行卡里。
丽姐干脆一口气转了一周的：“小池，今天干完你就先不用来了。我这当初也不太用人，看你要走投无路的样子，我想着帮你一把。现在生活好转了点吧？你个学生，不要在我这养老混日子，我听说高考生后天出成绩啦，你去看看成绩报个好学校吧！”
她放软了语气：“总不能一辈子在这收银不是？姐这永远欢迎你，要是再遇到困难，来找我就行。”
池迟归把钱给她退回去了，只要了今天的30：“这段日子谢谢姐了。您放心，我肯定会去好好读书。”
丽姐点点头，随手从柜台拿个烤肠递给她：“吃吧，吃完了回去好好想想上哪念书。姐是过来人，给你一句劝：‘宁上外省专科，不上本省重本。’你懂得伐？”
池迟归懂。说白了就是一句话：离开永宁市，有多远跑多远。
用2元现金在楼下买了两个馒头一包榨菜，池迟归草草吃了一个馒头当午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财产：111银行卡78元，现金13[ 公-'主'-号[.闲/闲/书/坊]5元。
她打算明天去把现金存进卡里，然后到商场买点东西：现在的衣服还是从福利院带出来那身，早就洗的破旧，迎接新生活，她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点。
说白了，人努力的活着，不就是想让自己别不那么体面吗。
生活的窘迫在人身上一目了然。
池迟归凭自己的能力，很难去负担她想要的体面。
还好，她有111银行卡。这是一种赌徒心理：明知在冒险，时刻被诱惑。
梦里那人不也告诉她，随便花吗。
池迟归在心里默默感谢恩人10次，在已经有点住习惯的硬板床上沉沉睡去。
早晨花2块5买了碗豆腐脑和一根油条，吃完饭池迟归步行到银行去，非整数的小额存款只有到窗口能办，好在工作人员并没有对她存130元的行为表现出什么不同态度，让一直紧张的池迟归松了口气。
把钱转到111卡里，池迟归又来到了那个物价颇高的综合性超市。
这一次她直奔服装区。
纯白色无花纹的普通半截袖89元，质感轻薄的冰丝阔腿裤129元，还好他们不是同一家商家，池迟归结账两次，还算游刃有余。
国产的帆布鞋品牌一双78，池迟归还花10元买了五双袜子，58元买了两套内衣。
想了想她又买了一个结实耐用的帆布包，花了28元。
她像是害怕着什么一样，买完一样东西就查看一次手机银行，她的流量不多，但好在这个月即将结束，500m还够用。
买完帆布包，银行卡里的数字达到了600。
池迟归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在附近的理发店简单理了个头发。
已经长长的部分她不打算剪短了，只是麻烦理发师做了个披肩发的造型，剪了点细碎的刘海，花费20元。
池迟归简单的吃了午饭，一份牛肉河粉8元。
结果这家摊主不能刷银行卡，忘了留点现金在身上，失策了。
池迟归再三解释，店主才同意她去取钱。池迟归取了100元，店主找零92。
她在楼下小超市买了一些方便食品，花光了这92元。
池迟归回家睡了一觉，喂鱼，洗漱，尽量让自己以更好地面貌迎接明天。
手机的闹钟在六点响起，她草草吃了点速食食品，穿上新衣服拎上帆布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出门太早了。
上学时，池迟归住在福利院，离学校很远。
福利院的孩子们每周都能拿到10块钱的交通费用来日常坐车，但是她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去自己的钱。
于是她她习惯了六点起床，走路两个小时上学，在8：30正式上课前到达学校。
现在不用了。
虽然不知道几点出成绩，但是她记得老师们说：想几点来都行，成绩又不会跑。
池迟归特别迫切想知道自己的成绩，这样她能有更多时间来选择学校。
最后她还是步行去了学校，回到熟悉的教室，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距离她上一次上学已经快三个月了。
突如其来的骨折差点摧毁她的人生。还好折的是腿，不是手！
池迟归回到座位上，发现同学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变化：女生基本都披了头，染色的也有，化淡妆的也有，大家都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和当初的高中生有了不少差别。
他们还在热烈的讨论等会出成绩要报哪里哪里，互相打趣成为了大帅哥大美女。
池迟归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她成绩中游，常年打工，从不社交，在班里约等于隐形人。
同桌季巧巧是她最熟悉的人。
季巧巧正拉着她说话：“之前你突然骨折，我们都觉得特别惊讶，还好没影响你考试。考试结束我们聚了一波，你没来。今天出完成绩，后天要来学校填报志愿，之后大家要再聚一聚，你可一定要过来。”
季巧巧在班上人脉颇广，池迟归答应了：“好。”
她错过了毕业合影，错过了毕业聚会，错过了高考后的放松时刻，这一次聚会，她不想错过。
如果是以前，池迟归一定会拒绝，因为没钱，因为身不由己。
现在，那张诡异的银行卡，给了她底气。
等待出成绩是很漫长的。
成绩会先从教育局发出来，然后发给学校，学校要核对无误、排榜、按照班级打印出来，然后再发下来。
传出来的第一张成绩单是老师们关注的焦点：一直以来的年级第一。
想想也是当然的啊！一排写着名字的文件夹，你肯定也先打开最关心的那一个。
学生们的喧哗声从老师办公室传出来，一群男生冲进班里眉飞色舞：“齐神齐神！750分！满分！”
他们围着那个男生大呼，班主任刘老师也快步走进来：“齐声！太牛了，满分！今年状元肯定是你了！”
班里一下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之后的成绩单是按照姓名排序出的了。池迟归首字母C开头，是班里轮到的第二位。
负责传话的几个男生早就站在走廊，一个连一个的喊出来：“池迟归！629！过600了！”
哪怕他们跟这个透明人同学不熟，这时候也纷纷送上祝福：“恭喜啊恭喜！过600了，能上首都了！”
池迟归露出了出院以来第一个笑容，可能她太不常笑了，那个大声恭喜她的男生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池迟归：“加油！”
池迟归回他：“共勉。”
600分，是行初国首都院校招生的门槛线，在自由民主联合国，学生们日日夜夜焚膏继晷，求得就是600+，能让他们从二等附属国跳跃到首都，脱离二等公民的身份，成为一个更体面点的人。
599和600，一分，就是天堑。
629分，足够池迟归在首都选择一个中游的高校。
领完志愿填报手册，她回到家仔细研究了一阵子，又到网吧花10元开了两个小时的机子查阅自己心仪的学校，终于定下来了一个理想的去处：首都经贸大学的资产管理专业。
池迟归目标明确：她命中无财，不管怎么努力可能都是一场空，但是给别人管理财产总行吧？只要雇主给出稳定足够生活的工资，她再为自己积累一定的抗风险能力，未来也并非遥不可及。
有了希望的时候，她只想活下去。
晚上她又做了那个梦。乌黑黑的男人看不清面庞，他说：“你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因为钱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阻碍。如果你没有喜欢的，就报考行初国立大学的上古文化研究专业，我在那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