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衍门
见面归见面, 为什么早晨......池迟归抬头看了眼挂钟，早晨七点半上门拜访。
池迟归以为苯尼考是写完了才来找她，毕竟对方面容憔悴双眼放光, 好像熬了大夜。
结果不是，苯尼考说他反复尝试了一整晚, 怎么续写都感觉是狗尾续貂, 所以过来问问池迟归。
大概音乐人都有点这样那样的疯疯癫癫吧。
池迟归不得不再次强调：“我真的记不住了, 当时就是从脑子里忽然过了一下，我就情不自禁哼了下。”
“我有啊。”
苯尼考为了不错过灵感，身边的录音笔是24小时开着的, 并且两支录音笔一天一换。
他早就把录音单独截出来反复听过很多次了。
池迟归盯着他递过来的那只耳机，在苯尼考饱含期待的目光下戴上了：“我试试？不一定行。”
苯尼考递上另一只：“不用特地去想，只是顺其自然跟着哼唱就行。”
池迟归硬着头皮开始听自己那个只有十秒钟的哼唱音频。
受益于之前学民乐和钢琴的经历，她还能跟着音频复刻一下当时的简谱。
“16665612，33233356，5333033.....”
第三句脱口而出的同时，池迟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破开了，像眼前的玻璃忽然擦掉了水汽，也像塑封的旧照片撕掉了发黄的镀膜。
不对, 与其说撕掉了照片的镀膜，不如说她好像被撕开了自己大脑的镀膜。
五感一清, 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她竟然丝毫不觉得大脑过载。
那一瞬间一个比喻涌上心头：暗室里忽然开了盏灯，池迟归忽然有了脑子。
池迟归放下耳机：“关于这个音乐我有点想法了，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稍后我会把曲调录出来让人发给你。”
苯尼考还想说什么, 池迟归已经站起来：“先失陪了。”
池迟归冲回房间光速换了身衣服，到车库去开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出去。
车子一骑绝尘冲出通衢天苑, 池迟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空易不上班的时候住在哪。
她只不过是第一时间想要去见他。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种习惯。
开车到万年隆，前台说空易还没到公司。
池迟归本来应该先去办公室等他的，可是她在大堂踟蹰了一会，又开车离开了。
骤然上头的激动之情褪去后，池迟归忽然就不想立刻面对空易。
也不知道如果真见面了该和对方说什么。
池迟归逆着早高峰继续向郊外开，离开首都开进郊区。
她先去了云愆寺却没停车，绕着山脚跑了一圈后把车随便丢在了停车场，而后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空易送她的那家私人滑雪场。
她在滑雪场门口又踌躇了一会，本来打算不进去了，却发现自己打不到离开的出租车。
最后还是走进了滑雪场。
她拿了雪服和雪具，一次次坐缆车到最高处然后像只飞鸟一般滑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这种感觉就是飞翔。
可是现在池迟归知道了，那不是。
她曾真的飞翔过。
放在车子里的手机不断嗡鸣着。
空易看向手机屏幕，这是第十二个因为无人接听而被挂断的电话。
早上来到公司听说她来找过，本能的在脑海里和她对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屏蔽了。
这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空易敛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屏蔽我，能耐了啊。”
――――――――――
大衍门是位于无尽昆仑深处的一修真门派，立派祖师五原子早八十万年前就已经飞升。
立派百万年来大衍门经营得当日渐壮大，到崔道直这代的时候，光新弟子就已经有三万人。
不过修真之途从来也不简单，要说在这三万人里能有几个得证大道的，只能说一句凤毛麟角。
崔道直入大衍门的时候，算是这三万人里最最拔尖的。
出身修身世家，天水单灵根，修的是上品心法《万流归宗》，13岁正式入门时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和他同辈的道幸就相形见绌了。
她出身于凡人界的一个小山村里，是昆仑派遣弟子在凡人界选上来的一个孤儿。
明明也是天水灵根，但在拜入昆仑第一天修习命理之术的大长老就为她批命：“一生奇遇，皆差毫厘。”
她也因此被赐名为“道幸”，简单的名字里蕴含的是师长的美好祝福。
所以“道直”的意思也很好理解了，大长老说他“天命所钟”，大道于他，一马平川。
道幸和道直是一对师姐弟。
道幸先拜入师傅玄辛子门下，学的是上品心法《川流入海》。
《川流入海》和《万流归宗》刚好能相互佐应，同辈之中两位天水灵根，偏偏还一男一女年龄相仿，昆仑想要打造一对双子星。
道直于是也拜入了玄辛子门下。
当然，按照他们的想法，说不定这俩人还能日久生情携手共行于大道之上。
可惜这俩人对彼此都没什么想法。
道直是踏踏实实修习的，今日说挥剑十万次就一次不会少，到15岁就已经成功筑基了。
道幸13岁上才开始修炼，等到19岁也成功筑基了。
可是大家看着这俩人实在是生不出什么郎才女貌的心思：道幸19岁筑基，是清丽少女模样。道直15岁筑基，常年小少年神态。
俩人走一起，若不是师弟修为略高一筹，倒是真正的像是亲姐弟俩。
最开始行走江湖他们俩是一起的。
道幸也很真实的阐述了什么叫做“一生奇遇”。
大家一起上山，偏她踩了块石头脚下一崴栽进了不能用灵力的深谷。
众人寻觅几天之后发现她竟然徒手爬上来了，还得到了能够产生结界的独门法器。
“有这法器，哪怕是双手都因为攀岩血肉尽失，也很值当了。”同行的师兄这么安慰她。
然后道直往她身边一站，那法器自己就飞出来了认主道直。
第一次大家都很震惊，但只能说一句道直“有缘分”。
道直也不是故意这样的，所以回宗门后给了道幸不少赔礼和补偿。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道幸在奇遇里九死一生得到的东西都莫名其妙到了道直手里。
“一生奇遇，皆差毫厘”和“天命所钟”原来是这么应的。
道直东西拿的心不甘情不愿，总千方百计想还给道幸。
道幸......
道幸已经麻了。
40岁上，道直进阶金丹，从那之后两人就分开历练了，哪怕三年后道幸也金丹了，他们俩也没再一起出门历练过。
可就算这样，道幸千辛万苦从深海取到了鲛珠，刚拿回宗门道直就中了毒要鲛珠解毒。
道幸种了三百年的水元素灵草变异成了极品，还没来得及吃，道直就经脉逆行要灵草续命。
道幸在秘境意外得到秘籍，发现要学这秘籍还得先学过《万流归宗》。
这属于直接白给。
道幸：“你的天命所钟呢？”
大长老：“你们两个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道幸：“懂了。狗天道，钟他就钟他，你搞我干嘛？”
大长老建议他们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俩人都当自己没听到。
500岁上，道直和道幸都升了元婴。
两人都变成了成年体，说好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成了王不见王。
新入门的弟子都知道，容貌迤逦却爱臭着脸的法术老师道幸师叔和她师弟――总是面带微笑恍若春风拂面的道直师叔是死对头。
有道幸的地方就不能有道直。
有道直的地方道幸也不去。
双子星变成了两极管。
1300岁上，道直和道幸已经成了天地间少有的化神修士，师傅玄辛子早就圆寂了，宗门里知道他们俩是师姐弟的也寥寥无几了。
这一年道幸收了个小徒弟当《川流入海》的传人。
嗯果不其然，道直发现小徒弟也很适合学《万流归宗》。
道幸习惯性的想要把小徒弟也让给道直。
道直：“你瞧不起谁呢，我自己也能收合适的徒弟。”
道幸：“瞧不起你，你找不到，没人比他更好。”
没错，道幸总是能拿到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东西，然后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变成了道直的。
法宝也是、灵草也是、徒弟也是。
道直：“我不抢，有徒弟一起养。”
于是道直和道幸终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道直修真，修的是顺其自然，可是一看见道幸他就不自然。
道幸修真，修的是“我要干翻你这贼老天”，可是一遇到道直她就干不动。
可喜可贺，他们俩终于联手养徒弟，进度一日千里，不仅都修炼顺遂还把徒弟养的蒸蒸日上。
小徒弟成为昆仑紫微星的时候，双子星要飞升了，这年他们刚好两千岁。
道直永远要比道幸修为快一点，飞升也是。
他准备好了一切，闭关三年，晴空万里无事发生。
道幸：“知道为啥他不行吗，因为我没在。”
道幸来到道直洞府外原地打坐准备帮他渡劫。
刚坐下两个时辰，她自己也要飞升了。
天劫降至，雷云酝酿，一道雷光天化日之下打中道幸。
然后第二道、第三道。
按理说过天雷，九九八十一道分九次落下，一次九道，一道更比一道强。
然而飞升九九雷劫第一批九道雷落完以后，一道雷挠痒痒一样打在了道幸身上。
道幸......
天道：刚渡的那九道是道直的，现在才是你的。
别人渡劫只要九九八十一下，道幸硬是挨了161道，帮道直渡了个劫，然后被自己的最后一道雷轰成了灰。
原地去世之前道幸都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被这么针对。
死了之后记忆恢复，她搞清楚了。
不过是为了还债罢了。
可是这不耽误她辱骂天道十万字顺便在心里对道直拳打脚踢。
第77章 下一道
在雪场折腾了一上午, 池迟归折腾的没力气了才感觉心中郁气渐渐散去。
谁一下多了一段两千多年的倒霉记忆心情都好不起来吧，她故意把手机丢在车里又屏蔽了颅内对话，就是为了晾晾空易。
不过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见到空易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毕竟她在首都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空易递过来条毛巾：“不生气了？”
“本来就不生气。”池迟归没客气，接过来对着脸一顿擦：“我哪有什么理由生气啊, 你又不欠我的。”
这话是实话。
道直修仙世家出身, 家底厚的很, 每次阴差阳错从道幸这拿到点什么，回头总是千方百计地成倍还回去。
比如用了她的鲛珠，就前方百计寻来鲛人泪和鲛纱作为补偿。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道幸修为都只比道直差一点点：一个一流宝物固然难得, 用十个二流宝物填上去也能无限把差距缩小。
可是道幸心里有多憋屈只有她自己知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稀罕你那几个破钱。”
这是他们俩闹翻的时候道幸说过的原话。
憋屈归憋屈，严格来说道直也确实不欠她什么。
到后来俩人都一起养徒弟了，拿到了记忆和一些上帝视角的池迟归怎么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
她更郁闷的是另一件事：因为道直勤勤恳恳的偿还，道幸这两千多年的还债进度几乎为零――全靠最后帮忙抗雷劫才勉强冲了点业绩。
空易失笑：“那时候我也没有记忆的师姐，这都是天道做的，可不能怪我。”
池迟归“噫”，“好好说话归说话，做什么撒娇。”
天知道空易之前在池迟归这还算半个长辈呢, 一眨眼成师弟了，她有点适应不良。
空易切换版本比她版本更新快多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和师姐好好相处的, 可惜天道弄人。”
“那你详细讲讲怎么回事？我死之前你不还是龙君呢吗，怎么一眨眼一起去修仙了。”
“这是道祖帮我找的一个小世界。”空易解释：“那时候你几次三番意外殒命，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问过道祖, 我们一起拼凑了一个答案出来：你本来不是我们那个世界的，这你知道吗？”
池迟归：“我怎么会知道。”
“你的第一世, 也就是初始形态是一条红鲤。要知道在当时我们所在的世界是没有红鲤的，大家都是黑色的，被道祖养在前院。然后你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池迟归翻看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我怎么来的，顺着洪水？”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空易斟酌了一下：“那时候我也懵懂，这段是听道祖说的。他老人家周游穹宇，无意间得到了一枚芥子。”
池迟归已经补充完了修仙资料包，知道芥子是什么――一种能够演化出小世界的活着的空间。
“那枚芥子状似卵蛋，色白莹滑且十分坚固，体积也比其他寻常芥子大数十倍。道祖得到后经过探查发现里面已经孕育出了世界的雏形，有了水陆之分。那就是你的世界，我们称它为彼方。”
“那枚芥子被道祖放在院中老松下，跟院中其他灵物混沌钟、琉璃树、石莲斛一起听道，当时我就住在那石莲斛里。”
石莲斛之前出现过，池迟归很熟了。
“混沌钟和琉璃树是？”
“也是你的老熟人了。混沌钟等闲不响，因为其中栖息着一位敲钟小灵。”
池迟归忍不住发散联想：“不会是李钟生吧？”
空易颔首。
那刘离叶就更明显了，毕竟琉璃树在。
“琉璃树是亿万年古木，刘离叶还不够格。他只是那树上一片落叶罢了。”
“言归正传。本来几个灵物共处院中相安无事，结果有一日一阵微风吹来，原本稳稳立在院中的芥子忽然倒了，重重磕在一旁的石莲斛上。因为这一磕，原本坚固的芥子当场漏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泄露出来，感染了石莲斛里的黑鲤、石莲斛外的老钟和刚好飘落到石莲斛中琉璃树的一片树叶。”
“也就是那时候你顺着破口来到了我们的世界。当然，受到天地元气洗礼的远远不止这些。总之因为这一场意外，原本在演化中的芥子停止了，而在场的受益者纷纷化形。我因为吸收了最多的天地元气，反而是消化最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