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春潭砚【完结】
时间:2023-03-23 11:37:01

  苏泽兰点头,“做人有什么好,陪着殿下就成。”
  作者有话说:
  ①本文是架空唐宋(偏唐),所以有些物件并不只唐朝有,比如这个圈椅就不是唐朝的东西。
  ②这句诗公主也说错了,原文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
  公主有成长线,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棠公主。(在老公的辅佐下~)
第40章 春暖睡鸳鸯(十二)
  夏天的雨突如其来, 轰隆隆伴随雷声倾盆而下,蝉声绕着柳树,惊起一池青蛙。
  乱红飞过, 薄雾生烟, 宣德殿内皇帝正在听政,雨哗啦啦打在殿檐屋角,他时不时分神。
  忽听殿外一阵骚动,熙熙攘攘,众人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殿前侍卫匆匆来报, 被雨冲刷的铠甲发着水光,跪下道:“陛下,翰林院的学士们都在大雨里站着,说是要——要陛下整治贪腐,还世间清明。”
  皇帝立志整治贪官污吏, 刚亲政时就传在朝野,但因涉及多方厉害关系,一直无人敢明着管,力度也就雷声大, 雨点小,抓了几个私占良田的小官, 算是交差。
  大家心知肚明,无论多么两袖清风的好人,坐上权利之巅也就灭了良心,买官卖官, 收受贿赂, 根本算不得事。
  关系网枝枝蔓蔓, 盘根纠缠,满朝都深陷其中,纵使能查也不愿意,何况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今日这帮翰林学士来闹,无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些意气用事的书生,安抚一下也就过去了。
  朝堂焦点瞬间落到翰林院长上官云郁身上,只见他眉目低垂,并不做声,可见对此事早就知晓。
  棠檀桓笑了笑,低声询问:“上官院长,你们翰林院可是有话要说?”
  上官云郁方才跪下,凤眼微抬,眼底尽是凌厉之色,“陛下圣明,我翰林院虽只是个从不涉政的闲散处,但学子们拳拳之心不改,人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吾等。”说罢向前跪走几步,激动地带上颤音,“陛下可曾听过民间流传的歌谣,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①如此乱象皆由贪腐所致,历代明君开辟盛世,第一件事就是清贪。”
  他陈词激昂,大殿内一片肃穆。
  “陛下是千古明君,早说过要整治贪腐,可惜有人为了中饱私囊,刻意阻拦,才造成肃贪至今如隔靴搔痒,毫无成效。”忽地一连磕头,砰砰前额碰撞地板,响彻安静朝堂,众人屏住呼吸,预感风波将起。
  上官云郁抬起头,一片殷红在眉宇,道:“臣上官云郁,自先皇起就在朝中侍奉,今日以身家性命弹劾尚书省左仆射欧阳丰,乱用职权买官卖官,私受贿赂,丧尽天良。”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上官云郁是个清高之人,因不入流才从尚书省转入翰林,大家心知肚明,但冒然状告尚书省左仆射,这可是天大的胆子,莫非活够了。
  证据确凿又如何,天子毕竟年轻,还要仰仗尚书省理政,近日才封了大理寺千金李白紫为皇后,欧阳夫人可是皇后的亲姑姑,如今闹这一出,简直以卵击石,必会粉身碎骨。
  满堂鸦雀无声,皇座之前站的欧阳丰差点被气乐,上官云郁怕是读书读傻了,以为凭着几张状纸就能搬倒自己,但面上的样子还要做。
  他立刻跪下,也是一副言之凿凿神色,“臣冤枉,臣一心为陛下,为大棠江山着想,虽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绝不会做此等不仁不义之事,还望陛下明查。”
  雨越下越大,乌云压顶之势,天子蹙眉,吩咐李琅钰接过上官云郁的诉状,轻声问:“翰林学士们还站在外面?”
  话问出去,半天没人敢回,上官云郁借机又磕个响头,“陛下,今日此事若没个结论,只怕难以平众怒,恕臣子们冒犯了。”
  旁边的欧阳丰一听,立刻火冒三丈,这人还准备把自己逼上绝路,转身接话,“上官院长未免欺人太甚,吾乃朝廷一等大员,岂是你们凭几张来历不明的状纸就能当场定罪!你说我收受贿赂,买官卖官,可有人证物证,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对方抬起头,目光炯炯,冷笑一声,“谁不知左仆射一手遮天,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做人证。”
  欧阳丰也不示弱,一张银盆脸似笑非笑,“也就是说院长手中并无实证了,那还在这里鼓动翰林学士聚众闹事,居心何在!莫非是要给陛下难堪,逼宫吗!?”
  两人剑拔弩张,气势汹汹,正在焦灼时,只听后面传来一声,“臣——就是人证!”
  一语激情千层浪,众臣哗然,目光纷纷往后看,礼部侍郎崔彦秀撩袍向前,扑通跪下。
  “臣礼部侍郎崔彥秀,侍奉多年一直是个小小的侍郎,心有不甘,近日看左仆射人逢喜事,礼部尚书有意辞官还乡,便私心想买取职位,以顶替柳尚书。臣一时鬼迷心窍,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只有辱斯文,违背良心,更加辜负陛下的信任,臣领罪。”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满堂噤若寒蝉。
  欧阳丰猛地噎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和礼部侍郎崔彦秀平时连个话都没说过,竟然唱这一出。
  “崔……侍郎,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血口喷人!”
  对方目光一挑,根本不搭理他,起身再度一拜,身板挺得笔直,“陛下,臣送出平螺细背花镜一枚,还有家中祖传的银镯一副,陛下可即刻派人去查。”
  欧阳丰收取礼品已属家常便饭,自然懂得要收好的道理,心里稳得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不改色心不跳,“陛下,臣问心无愧,随时接受盘查。”
  皇帝沉眸,脸部神色莫测,不亚于殿外风云密布的天空,半晌才开口,喜怒不明:“爱卿既然这般说,想必也想堵住悠悠众口,大理寺卿——”停了停,李检正向前一步,额头流下冷汗,自己与欧阳丰可是连襟,不知天子是何用意。
  皇帝笑了笑,目光看向一旁的御史台大夫林梓轩,“大理寺李爱卿需避嫌,这件事就先交给御史台去查,后可与刑部会审,左仆射先回府待职,礼部侍郎崔彥秀即刻下狱,写好状子呈上来,切记不可上刑。”
  林梓轩领旨,俯身对崔侍郎说了句得罪,随即叫人羁押入狱。
  朝堂初稳,天子起身,缓缓走到翰林院长上官云郁身边,伸手去扶,“爱卿平身,还要与朕去安抚在雨中的学士们。”
  对方还未回过神,脑海仍是崔彥秀被士兵拉下去的模样,绯色长袍如血,翻滚如河,滴在他的心口,虽并未与崔彥秀有过深交,但此人品格高洁,怎会做这般事。
  他匍匐在地的手,不由得抖了抖。
  无论如何,倒是一个搬倒欧阳丰的机会。
  前夜宵禁之后,新入翰林的苏泽兰拿来皇帝密旨,让自己参上欧阳丰一本,其实他早就看不惯对方行为举止,可惜双方势力相差悬殊,也就只能躲在翰林眼不见,心不烦。
  幸而陛下清明,愿意肃清朝政,自己身为书香世家,忠良之后,自然要遵从圣旨,棠烨朝的两座大山,枢密院与尚书省,必要先击溃一个。
  可他没想到还有崔彥秀的事,莫非这也是皇帝圣意,这位少年天子还真不容小觑。
  他连忙起身,随皇帝走出殿外,大雨娟狂,高高石阶被雨水浇成瀑布,天空昏暗,无日无月,层层叠叠的雨帘里跪着翰林院近百位学子,身上衣袍已经被水湿透,远远望去一片碧绿,如雨中之竹,占满眼帘。
  上官云郁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盯住跪在李清欢之后的苏泽兰,此人又是何种角色,难道只做皇帝说客,一个被囚禁在深宫数十年之人,被段殊竹忽然就放出来,绝非偶然。
  心里有太多疑问,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敌人也罢,友人也好,只要能够拉下巨贪欧阳丰,还大棠天空一点清朗,也就不枉为官半生。
  自己是个旗子,在一盘大棋之中,还不知最后的执棋之人。
  前朝巨动,很快便传到后宫。
  栖霞殿的李白紫先坐不住,姑姑家被查,势必牵扯李家,想派人出去打探,又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先派细娟回家,看一下父亲大人有没有交代。
  另一个心焦的人是十七公主,她倒不在乎别人,但礼部侍郎可是恩师,如今想来那日先生说要走,根本意有所指。
  此事绝不简单,她自小长在宫闱,怎会不知。
  茜雪随即唤杏琳备车,要去御史台大牢,对方听到吓一跳,“公主,御史台岂是咱们能随便去,殿下三思啊,别说未必能见到人,传出去——可不好!”
  公主已穿好风罩,抬头毫不在乎,“崔侍郎与我相交十来年,是我唯一的先生,别说是御史台,就算大理寺的死牢,看谁敢拦。”
  眼神坚定得让杏琳闭嘴,十七公主要做之事,确实没人拦得住,即使皇帝也会让着。
  她只好备车,两人趁夜色来到御史台大牢,侍卫抬眼看竟是十七公主,先是支吾半天,仔细寻思又不敢得罪,只好先去请示。
  茜雪在马车里着急,忽听耳边有马蹄声,掀开一角帷幔,在漆黑里看见辆车驶入巷尾,疑惑这样深的夜,是谁还来探视。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朝堂,贪腐案对于苏供奉和小公主的成长都很重要。
  ~小可爱们有没有发现我又开了个预收《桃叶春渡》
  清风明月小叔父+落魄美艳千金,开文顺序应该是《倾国倾城》或者《桃叶春渡》,然后《竹林引》,作者开坑必填,不要担心,喜欢就收一下吧!
  ①民谣。大意就是干什么的人反而不懂什么。
第41章 夏竹摇清影(一)
  御史台守卫长不敢怠慢, 连夜通报上面,林梓轩斟酌半晌,十七公主不比别人, 身份极其尊贵, 又有先皇遗诏在身,得罪不起。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现在公主拿剑杀了自己,那也是白死,何况崔彥秀乃公主老师, 想探视情有可原。
  林梓轩点头, 吩咐时间不可太长,找人在外面守着,以防横生枝节。
  穿过幽深陡峭的走廊,耳边时不时传来铁链苍啷声,发腐霉气萦绕鼻尖, 让人毛骨悚然,杏琳一边小心扶住公主,一边捂紧鼻子。
  守卫提上灯,低眉顺眼, “公主仔细脚下,千万别摔着。”
  茜雪蹙眉, 并不吱声,这是她第一次来牢房,比想象中还要阴森森,眼前除了那盏守卫的灯晃晃悠悠, 似乎一切都坠入黑暗。
  鲜红石榴裙坠在石板上, 就像黑色的血, 不停流淌。
  她快走几步,来到牢房最里面,灯光一晃,一排寒涔涔的铁栅栏立在眼前,墙上只有盏小灯,昏黄照不到地面,眼前似乎有团人影,听到动静,微微地叹息,颤抖了一下。
  守卫连忙打开牢门,公主忍住喉咙里的恶心,快前几步,“先生——”
  两盏灯光汇聚在一起,茜雪方才瞧见崔侍郎幽暗的脸,一日不见,苍老了许多,从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绯色长袍落下无尽阴影。
  她心口发紧,脑海里还是在崇文馆庭院中侃侃而谈的崔先生,儒雅又随和。
  “先生一定受了委屈。”俯下身子,波光粼粼的眸子瞧着对方,“可要茜雪做什么?”
  崔彥秀顿了顿,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十七公主,透过朦胧烛火看对方的脸,干干净净眸子在漆黑牢房里显得更加纯洁。
  他没想到十七公主会为自己屈尊到昏暗牢房来,嘴唇抖了抖,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又很快湮灭,“殿下不该到这里来,臣——并没有什么委屈,不值得公主惦记。”
  明明还是那个清风明月的崔先生,人虽然落魄,但精气神仍在,眉宇间的浩然之气连昏惨惨的牢房也压不下去。
  她才不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罪状,就算是对方承认,也绝对另有苦衷。
  “先生不要说这种话,咱们也不是今天才认识,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崔彥秀并不接话,眉目低垂,嘴角却显出一丝微笑,他总算没有白教她,身陷囹圄之时还能够被信任,世间再没有比此更加舒心之事。
  何况公主殿下不只聪慧,还很有胆识,这般恐怖阴暗的牢房,有几个人敢深夜来访。
  他愈发欣慰了,却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沉默不语,外面的杏琳着急,提醒时辰不早,宵禁之后回宫麻烦。
  崔彥秀这才抬起眸子,迎着公主忧心眼神,慢慢道:“殿下今日能来,臣感激涕零,但臣真没有委屈。”忽地放低声音,颤抖着附耳:“殿下……不要忘记臣在崇文馆说的那番话,还有——切记小心身边之人,比如——翰林供奉苏泽兰,若不能为公主所用,定要除掉。”
  茜雪心里咯噔一下,如何会提到苏供奉,这件事与对方什么关系,心口扑腾乱跳,还想继续问,却见崔彥秀紧闭双眼,嘴唇轻轻阖动,“公主请回吧,不要再来。”
  一副不再开口的模样,茜雪连着叫了几声“先生。”
  对方只是摇头。
  外面的杏琳实在等不了,虽说公主宵禁后也可以入宫,但到时又要惊动一大堆人,上上下下传出去不好。
  “殿下,时候不早。”
  守卫也小心翼翼进来催,她只得退出牢房。
  这一路心里闹腾,既为先生担忧又搞不懂为何会提到苏供奉,马车轮子碾在才下过雨的湿润路面,发出不似与往日细微的响声,却让十七公主越来越心烦。
  帷幔随风飘荡,一缕风飘进来,杏琳打个哈欠,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对方,小公主胆子还真大,今儿自己吓个半死,殿下一点儿怯色都没有。
  此时瞧公主峨眉紧缩,可见发愁得很,她清清嗓子,小心宽慰,“公主,依奴说不用过分烦恼,身正不怕影子斜,崔侍郎一定没事。”
  茜雪摇头,不知不觉叹口气,“这件事不太对,我总觉得必有内情。”随即提高声音,对前面驾马的小太监道:“去兴庆殿。”
  杏琳张张口又合上,好赖在宫里,晚就晚吧,即使自己劝,对方也不会听。
  茜雪走进兴庆殿的时候,矅竺正捧着澡豆与柳绿长袍踏出屋门,外面的太监忙不迭跟着跑,“公主来了!”
  矅竺一愣,发觉对方脸色不对,挥手让两边侍女退下去,躬身笑:“殿下,供奉他——”
  茜雪心里急,压根没理睬,径直走向屋内,矅竺愣愣,只得伸手挡住后面的杏琳,无奈地:“姐姐在外面等吧,里面不方便。”
  青枝屏内,浴斛①内蒸着兰花水热腾腾,苏泽兰今日淋了大半天的雨,回来换衣服仍觉不干净,刚好临睡前沐浴解乏。
  单手撑在木桶边,闭目养神,忽地耳边传来匆匆脚步声,听得出来很着急,但落脚极其轻盈,他抿唇而笑,这是听了十几年的声音,只属于小殿下的脚步声。
  他没动,沉住气不吭声,等那蝴蝶般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想着对方一脸惊慌的样子。
  站在青枝屏外的十七公主确实慌乱不已,才反应过来矅竺手里拿的是澡豆,明明人家在沐浴,自己就这么大摇大摆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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