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春潭砚【完结】
时间:2023-03-23 11:37:01

  边说边开始叹气,只听声音就知道有多发愁。
  听得苏泽兰忍不住顿首,笑得靠在门边,小家伙也关心起国家大事,在他眼中就是个故作深沉的小孩子。
  想必是除夕之夜各国使臣朝拜,弄得小公主胡思乱想。
  茜雪满脑子飘着和亲两个字,虽然自己不愿意,亦不想让别家女儿冒险,如果棠烨朝能有强悍的军队震慑四方,就可以摆脱草原各部威胁,也用不着派女子嫁到荒蛮之地。
  “不知边境的驻军如何,听说花大将军神勇无敌,供奉……你见过大将军吗?他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厉害!我看未必,真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咱们也不至于一举一动还要顾及草原上的动静。”
  又开始谈军事,人小鬼大。
  他抿唇笑,安静地听。
  外面的茜雪转个圈坐下,接着喃喃自语:“供奉,你说要是两边开仗,咱们打败了,朝廷只给财物行不行,不需要……非送人出去吧,女孩子一个人到关外多可怜啊,我没听说过有荣归故里的和亲公主,而且……连夫君的脸都没见过,就……出嫁了。”
  原来是因为和亲,小公主多愁善感,对于这种政治联姻当然没好感,但对于要安稳天下的皇族来说,只是极普通的决策,况且嫁出去的多为宗室郡主,皇帝的亲生女儿极少。
  茜雪这是在替古人担忧。
  “唉,供奉,你说要是我……” 咬紧嘴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那句——若是我去和亲怎么办!咽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得大雪金灿灿漂亮,白茫茫一片雪下露出青翠枝叶,春天要来了,她弯起眉眼。
  以前就听说兴庆殿里的花草长得好,可惜没人打理,今年如果供奉能从里面出来,她想和他一起种花。
  兰花,或者西府海棠,供奉身上有一种绮丽香气,她记忆中的幽香,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无意间去外面看花,才闻到熟悉味道。
  原来就是西府海棠。
  宫里的海棠都被段殊竹莫名其妙地连根拔起,她都没机会欣赏。
  若是能把兴庆殿前后空出来,养出一片嫣红海棠花,看未开的玫红点点变成明霞般粉色波浪,香气四溢该有多好。
  苏供奉生得也像海棠花妖似地,俊美里带着一丝娴静优雅,任谁看到都移不开眼。
  “供奉,咱们以后种花吧。”她用手拖住脸颊,眼前似乎已经长出片片花海,梦呓般:“我特别想和供奉一起……做点事情。”
  小殿下想做的事还挺多,上次做手工,这次养花,只怕太阳底下辛苦,受不了日晒,到时候又要哭鼻子。
  尽管在窗缝里瞧见过那副倾国之姿,他的脑海里却还想着对方小时候,粉嘟嘟的脸颊恨不得捏上一下。
  苏泽兰在朱红色的大门内点头,低声说:“好啊,小殿下。”
  光影落成了花,映在他情丝潋滟的眸子里,唇角勾笑,这样一张脸穿着青灰色道袍,难免过于艳丽了。
  茜雪在屋外起了身,完全没有听见里面的轻声细语,满脸发愁地随杏琳离开。
  她心里七上八上,按理陛下不会同意自己和亲,可不踏实,如果棠烨和南楚开战,胜算到底有多少。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深夜还在塌上唉声叹气,杏琳点起灯,挑开帷幔,问:“公主是不是还为了和亲忧心?依奴婢说不用想太多,陛下如此疼爱公主,怎么会让咱们去草原呢,何况太后也不答应啊!”
  茜雪叹口气,一骨碌翻身而起,“你不知道,南楚国是游牧族,从生下来就会骑马打仗,人人皆兵,如果陛下不派人和亲,恐怕打起仗来,咱们要吃亏。”
  “那就派宗室的女儿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殿下。”
  “我是怕南楚一定要我去,你没看李琅钰的样子,肯定指明是哪位公主了。”
  杏琳也蹙起眉,“既然如此,公主何不与陛下商议,好过在这里琢磨。”
  对方摇摇头,垂下眼帘,“陛下待我如一母所生,一定会自己处理,不会说实话。”
  “那就让陛下去决断,咱们不过一届女子,真要打仗也管不了那么多。”杏琳将锦被给对方掖紧,心疼地:“太晚啦,可别熬出黑眼圈来,奴婢也听明白了,公主思来想去不就是担心咱们打仗会输,那不如趁着花大将军仍在京都,干脆找机会去问问,省得费心。”
  杏琳果然是个小机灵,她竟然愁得没想到,但直接去也不见得能听到真话,茜雪想了想,灵机一动。
  “前几天陛下赏赐的画里有一副海棠落雨图,据说那是前翰林学士花自清临摹,花老夫人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咱们拿上画,再叫上苏娘子与李娘子,名头就说去郊外迎春,路过花府顺便拜会如何?”
  杏琳点头,又开始啰嗦天色已晚,还不早点休息。
  茜雪只得老实躺回去,伸手触到枕边放着的莲花彩胜,心口扑腾跳,今儿在兴庆殿前说了那么多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苏供奉有没有察觉。
  他若是在乎她,总还是有点感觉吧。
  可他又为何在乎她呢,遇见的时候,自己还那么小,没有一点儿值得牵肠挂肚的地方。
  若是现在的模样能让对方瞧一眼,她应该——还算好看吧,别人都那么说,可也许碍于公主的身份,刻意奉承。
  无论如何,只要能引得他的目光落一落,想来也便知足。
  茜雪盹着了,思绪游离,梦里全是雪兰湖上的兰花,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被一双修长莹润的手抱起来,沾染了满怀幽香。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暖莺春日
  除夕一过,春天便如期而至。
  纵使雪花仍时不时飘落,气候却是越来越温暖,嫩绿的枝叶抽了芽,迎春花开得更美。
  清晨,一支声势浩大的马车队伍,荡荡悠悠走出丹凤门,彩旗飘飘,太监宫女环佩叮当,激起一路罗裙随风飞舞。
  这是棠烨朝最尊贵的十七公主,趁着天晴出宫踏青。
  一行人缓步慢行,街边留下欢声笑语。
  茜雪身穿褐金胡服骑马装,英姿飒爽,苏雪盼则是粉彩束腰轻便襦裙,两人前后坐在陛下的御马绯樱与天雪上,边走边聊,亲昵至极。
  唯独冷落了独自在马车里的李白紫,她家从小只注重诗书识字,并没学过马术,只能在里面孤零零待着,瞧眼前的公主与苏雪盼嬉戏。
  心里不是滋味,公主倒也罢了,偏偏这个苏雪盼最讨人嫌,不只妖媚惑主,又惯会在风月上做文章,最近还与胡姬学舞,全是不入流的东西。
  可人家说男人就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皇帝毕竟年轻,再英明神武也是男子啊——她的脸又红了。
  前几日陛下还震怒,差点封自己为郡主去和亲,不由得叹气。
  贴身丫鬟细娟看主人满面愁容,猜到对方心事,替她拢拢披子,安慰道:“昨天老爷也说要养几匹马,请人专门教咱们骑射。”
  李白紫哼了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弄得自己作难,“现在教有什么用,说不定我哪天就被发配草原,天天身边都围着骏马,也就省得再学。”
  李娘子发起火来也是个小孩子,细娟不再接话,只是小心提醒,“小娘子别气,万一让人瞧见不好。”
  对方才止住声。
  晌午时分,队伍来到神武大将军府,前方仆人早就跑去通报,花子燕正与段殊竹在后院下棋,听闻十七公主驾到,连忙带上家眷迎出门。
  茜雪此行只想套点话,不愿弄得阵仗太大,她翻身下马,嫣然而笑。
  “将军快请起,今天是顺路来看看,千万别这样生分,以后可再不敢来了。”
  “公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再隆重的迎接也不过分。”
  花子燕跪在地上,修长身姿挺拔,俊眼如炬,天然一股杀伐决断气势,咄咄逼人。
  他正直壮年,只一个姿态也能看出驰骋沙场的恣意张扬。
  旁边跪着的人则截然不同,好似一个白面书生,只是面容漂亮得紧,虽然在施礼,眉目低垂,那双金丝瑞凤眼也拦尽芳华。
  不用问,自然是枢密院主使段殊竹。
  茜雪聪明,对方就连皇帝都要退避三分,何况自己,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她笑说将军别见外,缓步走向段殊竹面前,俯身问:“主使最近一向可好?我与皇弟总想去金陵看你,又怕太唐突。”
  段殊竹恭顺地回:“承蒙殿下惦记,臣还可以。”
  她的目光落到后面女眷身上,一眼瞧见个水葱般美人,发髻随意挽起,头上也无各种珠翠,唯有两朵海棠花交映生辉,身上是娇嫩的鹅黄袄裙,少了繁琐装饰却美得超凡脱俗,真是越淡越艳。
  手轻轻放在跪在一边的小女孩腕部,大概是怕孩子不懂规矩,惊扰了自己。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美人儿类似也属常事。
  茜雪既然能来将军府,当然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到底是流着皇族的血,再单纯也会审时度势,连忙热情地走过去,伸手拍小姑娘脑袋,“让我猜猜,这位肯定是主使的小女儿,我们的段小娘子,对不对。”
  姝华才五岁,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年纪,看见对面人如此美丽,像只花蝴蝶似地噗嗤笑出声,“我就是呀,公主,我就是段姝华。”
  小姑娘瓮声瓮气可爱,惹得众人笑。
  茜雪拉起她,来到花老夫人跟前,才说今日是来送画。
  十七公主圣驾光临,大将军府顿时忙碌起来,老夫人想留公主午饭,茜雪欣然答应。
  她本来也醉翁之意不在酒,能在将军府多待一阵更好。
  先到院子里赏花,又去看老夫人的书画藏品,到了书房可就是李白紫大方异彩的机会,当着公主与大将军的面滔滔不绝,什么文物的来历品相,名画大家技艺手法,直看得苏雪盼目瞪口呆,她可半点不懂。
  偏偏还是在段主使的面前丢脸,枢密院在选后之事上站在自己一边,重大场合竟然让李白紫压住一头,因此越发难堪。
  毕竟中书令家的旁亲多,要是她不争气,另选一个也不难,何况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到,无非瞧上自己乖巧与美貌,能够得到陛下欢心。但美人何其多,枢密院可是黑心之地,她也不傻,到时成为一个弃子,岂不又要回到那暗无天日受穷的日子。
  苏雪盼是个凡事写脸上之人,茜雪瞧出她的窘迫,余光瞥了下段殊竹,对方却满脸笑意,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真是名不虚传,任何时刻都不漏声色。
  李白紫这番表现也挺合小公主心意,有必要压一压枢密院的气势。
  她心不在焉地听,一边琢磨自己关心的事,身边是时不时冒出天真问题的姝华,还有不远处紧随其后的主使夫人——连冷瑶。
  说起段夫人也让人留意,只要目光流连到对方脸上,就会被一种宁静气质所吸引,已经有了孩儿,眸子里却没半点世故,宛如少女。
  段殊竹阴鸷狡诈,长得再好也是个宦官啊,居然能娶到如此仙女般人物,也不知连小娘子当初看上对方哪一点。
  八成上当受骗,要么就是被权势所逼。
  她心里忍不住惋惜。
  觑眼却见段殊竹将夫人滑落披帛理好,两人相视而笑,恩爱模样让人吃惊,主使的眸子情丝万缕,就连夫人的一根发丝都缠绕在眼里。
  再加上不倒翁似跑去的小姝华,俨然幸福美满一家人。
  谁能相信眼前是叱咤风云的枢密院主使。
  她在这边诧异,将军夫人得空走到旁边,先施礼才开口,“公主,午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们家里虽然比不得御厨,但也有几样特别的小菜,比如玉露团。”
  十七公主最喜欢玉露团,有心人都清楚。
  茜雪扭过头,也给足面子,“哎呀,我最喜欢玉露团,多谢夫人,就说应该早来嘛,多巧。”
  将军夫人名为萧银屏,生了双活泼眼睛,十分讨人喜欢,据说祖上原是个商户,但在金陵做得很大,与花子燕将军属于青梅竹马,后来才定了亲,生下一儿一女。
  茜雪顺势拉住对方,笑吟吟地:“夫人,屋里实在太闷啦,让她们在这里之乎者也,你带我出气透口气。”
  “好,咱们去赏春亭里转转,那底下有一片湖水,可美了。
  两人说着已来到庭院中,茜雪使眼色让杏琳拦住侍从,与将军夫人踱步往赏春亭走。
  抽长的柳条点出翠绿,明媚春光乍泄,她亲昵地挽住对方手臂,顽皮道:“我与夫人今儿是第一次说话吧,以前也在朝中宴会见过面,就是没机会亲近。”
  对方嗯着点头,“公主金枝玉叶,我也没机会到跟前去。”
  茜雪用手甩开两边摇摆的枝条,笑得像个邻家女孩,“瞧夫人说的什么话嘛,神武大将军的身边人都不能到近前来,那我岂不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要锁在宫中孤独终老。”
  “公主说笑,我们棠烨朝最尊贵的十七公主才不会孤独终老呢。”眼睛含着笑,整个人都气质明朗,可见是个爽利性格。
  她最喜欢与利索人打交道,抬眼瞧不远处假山上的亭子,四角飞檐边还存着薄薄积雪,春天来了,冬天还不愿意走,倔强地在暖阳下一点点融化。
  “唉——”叹口气,显出与这张妩媚天真的脸极不相称的愁苦来,直让对面人心慌,兀自道:“我与夫人一见如故,也不想刻意隐瞒,花将军可曾提过南楚国求亲之事?据说看上位公主,恐怕就是我呢。”
  银屏愣了愣,求亲之事曾听夫君说过一两句,可并未提及十七公主,番邦异族来求娶中原女子不稀奇,但公主身份尊贵,人尽皆知,南楚国的胆子也太大了。
  茜雪余光瞧见对方呆住,转过头继续悠悠地:“所以我今日才借故踏青出宫,想看看棠烨的大好河山,身为公主,一大半时间都锁在深宫,众人都说皇家坐拥天下,其实自己的天下都还没见过呢,可笑不可笑!”
  “殿下——多虑了吧。”将军夫人一着急,索性拉住对方的手,她是个简单性子,看到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公主满脸悲伤,于心不忍。
  “陛下对公主极为重视,必然不会同意,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伤情又无用。”
  “陛下不愿意也没办法啊,皇帝想的是天下社稷,若咱们与南楚开战,还不知会如何,不如送出去我一个人,总好过生灵涂炭。”
  如此一番说辞,有理有据,惹得将军夫人蹙眉,花家镇守边关数十载,为的是国泰民安,皇家荣耀,如今小公主和亲,他们颜面何存。
  银屏虽出身商贾之家,也是嫁入将军府十几年的人,自是有女中豪杰的气质,敛去嬉笑颜色,道:“公主不必担忧,我虽为一介女流,到底是将军府的人,你放心,就算我花家拼出最后一条命去,也不能让公主受这份委屈。”
  茜雪本想套话,不经意间迎上对方信誓旦旦的眸子,心忽地软下来,在宫里什么阿谀奉承,赌咒发誓的人没见过,和面前明亮不染纤尘的眼神完全不同,她虽然不喜欢枢密院,但对于忠烈满门的花家十分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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