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又撩又怂——神明不语【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3 11:39:13

  讲得高台上乐长明的头都大了,却偏为了两国安邦,还得耐着性子去听。
  乐冉探了探身,视线落在下首处宋大人的身上。
  宋钺姿态悠闲地站在那处,若无其事地转着指上黑亮亮的墨玉扳指,眉眼间不见一点急色,还有几分从容不迫,像是在瞧一场荒诞的闹剧,那小王子口中杀人不留全尸的人同他半分也不相干。
  一旁桑大人唇边带笑地凑过去,不知说了什么,便见他唇角微微一扬,凉薄的笑意里忽然多了几分讥嘲,而后像是注意到上头的目光,微微一掀眼皮,朝乐冉看过来。
  高台上小公主一如往日里华服华冠,唇红眼亮,目光清澈澈的,带着满满惊叹和信任,毫无顾忌地咧嘴笑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上凹下去两处肉窝,像一个……
  小傻子。
  宋钺心下里哼笑一声,耳边桑青折还在喋喋不休,打探昨日里事情的详细始末。
  身为江禾楼和春江楼的东家,宋钺便是想瞒他也瞒不下来。
  桑青折余光扫了眼高台上无知无觉的小公主,话里几分打趣,“你昨日里专程将她送回宫,是怕那几人在路上设伏罢。”
  “话多,仔细看着就是。”
  宋钺收回视线望他一眼,有些懒得仔细搭理,只牛头不对马嘴的含糊一句,就不在言语了。
  高台上,乐冉眨了一下眼,忽然福至心灵,她捏着小拳头,捶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起来。
  原来昨日里那一件事,是宋先生在给他们下套呀!
  宋先生知道他们想对自己和长明不利,所以才决定套套话,坐实了罪证好先下手为强,她就说如宋先生这样子的人,怎么会是细作,明明就是绝顶绝的大忠臣嘛。
  乐冉心下里美滋滋的,又因为自己对宋先生的怀疑而有一些愧疚,只是……
  望着那哭得满脸鼻涕和眼泪的小王子,她心下又有一些担忧,如此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乐长明听他哭诉完,意识到此事有些麻烦,他板正起脸色,“王子既说宋相害人,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无凭无据,你可知随意污蔑我大盛的丞相,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昭显这事绝不会轻易姑息,底下朝臣中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小王子抹了一把脸,眸底布着血丝,他看向宋钺,恨不得食其骨饮其血,一字一句道:“宋相勾结我国使臣,欲想加害陛下同殿下,使臣不愿,才遭此毒手,本王这里有书信为证。”
  说罢,他从怀里抽出信笺高高举于众人眼下。
第35章 三十五条鱼儿游过去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 众位臣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最前头,长身玉立的那个人。
  这这这, 和外域勾结乃是大罪名,宋相这一回莫不是要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一些幸灾乐祸的, 一些又宠辱不惊, 都是在朝为官些许年, 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彼此面上都露得一个微微惊讶又沉痛皱眉的神情, 似十分担忧宋钺的处境。
  只那微闪着的眸光, 和眼眉间不时流露出的一丝意味深长,将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真实念头暴露几分。
  乐冉简直是要气死了。
  她拽着袖子口上的珍珠,柳眉紧紧拧起,那张娇憨着的脸面绷得十分板正,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哼哧哼哧的, 像是一只气得要伸爪子挠人的奶猫。
  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啊!他怎么能在这里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明明是那个使臣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宋先生,如今竟然摇身一变, 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倒打一耙,在这里字字句句的控诉,还竟拿那什么证据,一看就是伪造出来的假东西!
  乐冉忿忿不平地瞪大了猫瞳, 手下里袖襟攥了变形也不顾, 只盯着那红眉毛鹰钩鼻的王子, 眼里冒着熊熊两簇火。
  桃桃说得对, 这般长相的贼眉鼠眼,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倒是想看看,有什么样的证据能比得上她这个赤裸裸的人证。
  小公主难得失了一贯仪态,身子朝前头倾着,想看得更清楚些,冠上两侧垂下的金丝流苏随着她动作晃了一晃,发出些许轻微声响。
  严默转脸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神情里难得有一些惊诧。
  皇室中人,难得有对宋钺这般上心。
  乐长明朝近旁握着拂尘把子的小太监努了下嘴,小太监一挥拂尘,弓着身恭恭敬敬退下去,将那所谓的证据呈贡上,在仔细检查一番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送上去。
  众朝臣的视线随着那信移动,最终停落在小皇帝接过信纸的短嫩手指上。
  心被紧张地吊了起来,那信里,究竟写了一些什么?
  被几十道如狼似虎的视线盯看着,乐长明有些无语,他抽了一下嘴角,又瞄了一眼下方姿态悠闲放松的宋相,对他能将诸多臣子的仇恨拉至顶端的这一点,生出由衷的敬佩来。
  这可并非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抖开信纸,瞄上一眼,眸光微微一闪,乐长明猛地一拍身下龙椅,冠上垂下的冕旒晃了一下,清脆声响里,白嫩面颊上落下一片晃动的串珠影子。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小皇帝勃然大怒,反手将那纸展于众臣面前。
  帝王虽然年幼,但周身气度已在几个月的为政中沉淀了下来,如尚为开石却已见得绿意的翡翠,十分惊人。
  稚嫩的音调不见半分绵软,带着几分未彻底成型的压迫和威慑。
  “王子可是在糊弄朕年岁年幼?便拿这么个东西来诓朕?”
  在看清那张纸,阿布勒斯国王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长明。”
  乐冉在后头小声叫唤,那张纸里究竟写了什么?她可太抓心挠肝了。
  小皇帝一挥手,勤勤恳恳的小太监又将那信笺捧去乐冉面前。
  视线扫过去,嚯,那竟然是一张空白的信纸,除了一些折痕外,干干净净的,一个字也没有。
  还在怒中的小公主当即就乐弯了眼,丝毫不掩脸面上的半分愉悦。
  她就说嘛,这证据必然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这一下好,可算是赤裸裸地打了脸了。
  那张纸很快就被丢了下来,轻飘飘落在王子的脚尖前面,他双眼死死盯着,一边喃喃着不可能,一边下意识望向朝臣当中,似想去寻什么人。
  这一举动来得突然,但却隐约透露着一些迹象,被他视线扫过的臣子当即就变了脸色,向一旁闪躲。
  他们可不想同这位王子沾上一星半点的联系,陛下和宋丞相可还在那里看着呢。
  乐长明微微眯了一下眼,视线也随之投向众臣子中。
  小皇帝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那王子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此举不妥,又硬生生扭回去脖子。
  他先前明明就见信上有字,怎么会突然间就消失了呢?想起大盛朝那些藏机要秘闻的秘术,他当即像小皇帝表示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看到上面的东西。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言之凿凿的,差些就要拍起胸脯来保证。
  乐长明不晓得宋丞相究竟哪里得罪了此人,此人硬要在这里给他摁上一桩罪名,不过瞧丞相气定神闲的模样,最后结果不用看都知道。
  但此事必然得有一个结果,他挥了一下手,“准了。”
  看着那王子的脸在浇水,晒干,对光等一系列操作下愈发惨白,朝臣中有人眯了下眼,骂了声‘蠢货’,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叫他落入一直暗中瞧他的宋钺眼中。
  这种事就像钓鱼,饵勾甩下去了,迟早有鱼来咬勾,好在,他今日里运气不坏。
  西凉王,宋大人哼笑一声,果然不太安分。
  朝盛宴那一日,竟是又落了些雪,细细碎碎的,虽不如前些日子里下得大,却也多少令那颗才放下的心悠悠悬起来些,好在飘到傍晚时,又渐渐停了下来。
  殿中,火炉滚烧得热,小皇帝高坐御案之上,身侧一侧坐着乐冉,一侧坐着难得从安阳宫里出来的白后,下首两端官分文武,一端以宋钺桑青折为首,一端则坐着韩君亦,接着一众官员按品阶往下。
  来盛朝贡的使臣们分坐长殿两端,身着单薄华丽纱衣的舞姬在殿中随着奏起的靡靡丝竹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使臣们一一举杯,送上对大盛真挚的祝福,以及各种带来朝盛的珍贵物件儿,以此来换得大盛回馈的丰厚粮炭,而这其后,乌邦国的使臣站起身。
  厚重貂皮缎帽垂下的白软护耳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他行了至高无上的礼,汉言说得流利通畅。
  他赞美了一番大盛的富饶和盛世,又称赞了小皇帝的英明神武,话锋一转,他朝上举杯,表达了想要同大盛和亲永结秦晋之好的念头。
  这个传统一向都是有的,先帝在世时,后宫里有不少的妃嫔都来自于外邦小国的和亲,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维系和大盛间的番邦情谊。
  “可是……”听那大胡子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乐冉望了一眼身旁听此‘噩耗’呆若木鸡的小皇帝,有些许忍俊不禁地道:“长明他,只有八岁呀,此事……”
  虽说身为皇者,需得担起皇室血脉延续的重任,可乐长明毕竟年幼,如此是否也太过着急了些?
  想朝中那些个大人都还未曾提及此事,至多也不过是想送一二玩伴入宫罢了。
  使臣听闻乐冉话中婉拒之意,仍面不改色,他右手搭肩,诚挚躬腰,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许是误解了小臣之意,小臣所言想和亲之对象,并非是陛下,而是殿下您,我国小王已至您大盛所讲之弱冠年岁……”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夸赞言语,但落在乐冉耳中却不亚于惊天霹雳后响起的耳鸣,只闻一阵嗡嗡声,那‘和亲’二字在脑中不断盘旋,绕得她眼晕。
  谁说她没有心上人了?晕乎乎的小公主下意识想,她要做宋先生的心上人,那宋先生必然也就是她的心上人,话本子里不都是讲要两情相悦的吗?
  她下意识朝着坐在下头的宋丞相望过去。
  宋钺坐得那个位置,正靠着殿下的头一根镶金雕花廊柱,悬高的笼灯打下柔和灯色,却偏叫那柱子遮挡去一些,只落了半片,将他轮廓遮蔽得不甚分明。
  他坐在那里,半面如玉,长睫低垂,倒看不出几分情绪,只专注于把玩着手里那只喝空了酒液的琉璃瓷盏。
  搭在盏边上的指骨白皙修长,任由那半片灯色渡上一层微暖的釉,泛起玉一般的温润色泽。
  石青色朝服上的暗纹尤为清楚,那一条条泛着光泽的丝络延伸着,乐冉的视线下意识跟着跑,最后撞进一双浓墨深潭似的眸子里。
  宋钺竟不知在何时抬起眼来,直直地朝她瞧了过来。
  小公主一窘,飞速转开了目光,胸膛里一颗心蹦得十分欢快,台下似乎有人在唤她,也没怎么去听仔细的乐冉懵怔着抬脸。
  底下小臣耐着性子重复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乐冉还当他是在说和亲那档子事,将要拧一拧眉,婉拒他的好意,一旁白后却将话茬子接了过来。
  “哀家的安宝儿年岁尚小,倒也一时不急于此事,只小臣所言确也有理,便由哀家来做这个主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是同意了一件什么事情。
  底下小臣自是欣喜,连忙叩谢,并表示择日就送他们小王入宫。
  慢了半拍的小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软乎乎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
  “入,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条鱼儿游过去
  酉时过了大半, 朝外望去,外头的天已然见不得半点光亮,更衬得殿中亮堂辉煌, 欢声笑语源源不断的作涌。
  白后借口身子乏累,再比不得青年人这般精神劲头十足, 捻了一捻手中的木雕珠串, 早早退场去了。
  她这一走, 殿下氛围顿时松了下来, 像去了一层禁锢在脖子上的无形枷锁, 连笑闹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早些年间, 白后摄政,在座的使臣大都同她打过交道,也在这位皇太后手里吃过不少的暗亏,自不敢小瞧女子之身的她,连带着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摄政长公主。
  听闻是白太后一手带大的, 尽管一眼过去面容稚嫩无害, 仿若羔羊, 却也不敢令诸多小国的使臣小瞧几分,以免犯了以貌取人的阵前大忌。
  见方才和亲一事被就此掀翻了过去,刻意避着众人在台下边缘处坐着的少女缓缓松下一口气。
  她抬起脸, 露出同御案上长公主几分相像的姣好脸庞。
  今日里明明是大宴,却只穿了一袭暗色调的妆花素缎小袄,配着木槿紫的百蝶云缎长裙,便连鬓发都梳得十分简单, 簪了两只并不显眼的珠玉步摇, 垂下的珠链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乐梓欣紧紧掐住掌心的手指松了些, 此时才感觉从掌心里漫出来的刺痛,手指缝里都是粘腻的冷汗。
  令她揪心的一关终究是过了,无人将她推出去和亲,也从头到尾无人来注意她,她淹没在人群里,平平无奇,仿若蝼蚁。
  望着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的乐冉,乐梓欣的眼里有庆幸,有妒恨,有复杂,但那颗自乐长安上位后就半悬彷徨着的心,终于在此时此刻尘埃落定。
  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她本该坐在那里接受万臣朝拜,而不是如往年毫不受宠的乐长安一般,缩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连去年在宴上对她赞不绝口的使臣,今年都只字不提,仿若皇室间从来不曾有她这样的一个人。
  地位的落差在此时十分明显,一时令她无法接受,但望着上方的乐冉,又不免觉得几分讽刺,涂了鲜红口脂的唇角高高扬起,扯出一抹笑,有些幸灾乐祸。
  坐在那个位置又如何,万人朝拜又如何,太后疼爱多年又如何……毕竟是皇室,亲情缘薄,向来只重利益,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连自己婚嫁都做不了主的地步?
  她端起案上琉璃盏一口饮尽,冰凉的辣酒呛进嗓子里,如刀割喉,舌根泛起密密麻麻的苦辣,虽是如此,她心中却觉得十分畅快,红唇裂开,笑得像一个疯子。
  自父皇薨逝,母妃殉葬,她从未有一日如今日里这般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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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问问哀家吗?”
  回安阳宫路上,风吹起笼灯,惶惶灯色拉长几道身影,寒风凛凛中,白后声音柔和平缓。
  “不问问哀家为何应了方才使臣提出的那件事?”
  搀扶着她的陶嬷嬷笑了笑,再不年轻的面容多了些许祥和,眼角挤出几道细纹,“您是主子,哪有奴婢去问主子做事的道理,老奴只是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比您还疼爱安宝儿,所以断不会做出害她的事情来。”
  从白后还不是贵妃时,陶雨就侍奉在她身旁了,陪她在这深宫中度过几多岁月,如今便是讲上一句亲人也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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