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口才团团【完结】
时间:2023-03-23 11:42:29

  看着易阿婆的脊背越来越佝偻、易希也不出所料长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成人模样。
  看着傅囹都逐渐变得亭亭玉立起来。
  韩淼都还是没化形。
  他依旧吵得很,平日里总是萧绫长萧绫短地喊着傅囹——“萧绫”是傅囹随口取的假名。
  当初韩淼决定留下来跟着她时,问过她叫什么,但她莫名地不想回答“傅囹”这个名字。
  于是取了母姓为萧。
  绫字,则是从众多同音字中随便找的一个。
  偏偏平时易阿婆只叫她丫头,而易希要么不喊,一喊就是阴阳怪气的“小师妹”。
  这名字唬了韩淼多年,竟也就一直这样没被拆穿过。
  傅囹选武器的时候,选了许多种兵器都不如意,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条白绫。
  却如游龙戏凤,得心趁手。
  但生活越宁静,徐瑾越忧心。
  她想起朱小婉跟她说过的话,觉得这安祥就如同之前的桃源村一样,是暴风雨前的晴朗。
  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不出所料,这场雨隔了很多年,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的第一次分歧,发生在岭南。
  这次的岭南之行格外的久,易阿婆每天都呆在房里炼蛊,城中却慢慢传出了“食人魔”的谣言。
  说是午夜时分会有年轻女子被食人魔掠走,剥下人皮作鼓,肉/体入药食用,最后尸体只剩一堆渣渣。
  这传言也不知从谁那里开始传起的,说的有鼻子有眼。
  但这时的韩淼把夜猎已经当成了习惯,时不时就会出去捕猎,一捕就是一整晚,却从没见过什么食人魔。
  他把这传闻当做笑话讲给傅囹听,傅囹也只是一笑置之。
  幻境也是罩,虽然和真正的外界时间流速不同,但深入其中的人,也会有真正一起度过了这上十年的感觉。
  徐瑾不可能时时看着这一人一鸟,晚上也是要休息的。
  特别是顾清崖,本来就跟睡不足似的,在这幻境里困得更厉害。
  除了进展到重要的剧情时徐瑾会喊醒他一起看,其他时候,他一天里大半天都是睡着的。
  也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原来傅囹有时会深夜起床,离开临时落脚的客栈,又在天色将亮前回来,若无其事地躺下。
  只有那条白绫,就算偶有痕迹,也会被傅囹很快清洗干净,所有人——包括旁观的徐瑾两人,都没有起疑过。
  直到这天晚上,本该一夜不归的韩淼突然半夜回来了,还带着两块上好的鹿肉,十分兴高采烈。
  然而一推开窗户,屋内却空无一人。
  韩淼翻遍了整间屋子,甚至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徐瑾两人。
  两个魂魄和一只鸟,找空了客栈都没找到傅囹的踪影。
  直到天快亮时,傅囹才终于姗姗迟回。
  她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睡眼惺忪却强撑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的韩淼。
  他站在桌上,歪歪斜斜的,听见声音却又猛然惊醒,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萧绫!死丫头你去哪儿了!一晚上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傅囹愣了一下,下意识把白绫藏了起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不会是去厮混了吧?”韩淼叫嚷着,又狐疑地伸了伸脑袋,“你躲什么?手里拿的什么,我不能看吗?”
  傅囹笑着说没什么,试图转移话题,手中白绫不动声色收入了乾坤袖中,指尖一抿,血迹悄然消失。
  亲眼见到这一幕,徐瑾伸手就把还在软榻上睡着的顾清崖推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
  韩淼自然也注意到了,然而他再三询问,傅囹都顾左右而言他,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后来几天,韩淼留了点心眼,时常会发现她半夜出去。
  第二天询问时,傅囹依旧什么也不说,只道是私事,让他别管。
  又过了几天,韩淼出门夜猎。
  傅囹特意等到了子时左右,下床推开窗户仔细看了看,确定韩淼没有去而复返,这才拿上桌上的白绫,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在她踏出客栈之后,韩淼从倒挂的屋檐上跳下来,特意收敛了动静,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城南宅院。
  傅囹熟门熟路地推开正厅的门。
  原本细小的、男子的嬉笑与下流的调笑声,在她推开房门后悄然放大。
  屋里没亮灯,易希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隐约可以看见他与另一人交颈而叠,身形起伏间,掺杂着女人的咽呜声。
  傅囹皱起眉:“易希,你答应过我什么?”
  易希的动作顿了一下。
  片刻后,女人的声音安静下来。
  易希草草披上一件外袍从屏风后出来,懒洋洋道:“人都带来了,我还得等你过来才能享用不成?”
  傅囹面无表情:“你先用过了,我如何判断她是否能炼蛊?”
  易希不耐烦道:“不就是破了守宫砂吗,是否是处女之身,难道还影响炼蛊不成?”
  傅囹皱眉:“我知道你贪欲,可你先前答应过我——”
  “小师妹!”易希阴森森地笑道,“就算要放了他们,破了身子,她们还能去哪儿?更何况现在人都要死了,破个身子怎么了?死前还能尝尝这销魂的滋味——怎么算她们都不亏啊!”
  “师父就知道你软弱下不了手,特意让我过来看着你——所以我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屏风里的女人弱弱地出声道:“姑娘……不用说了,我是自愿的。”
  “不是要做蛊人吗……我也可以的。”
  易希顿时得意起来:“听见没?别废话了,今日要入药的药引呢?”
  傅囹沉默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坛子,放到了桌上。
  易希看了眼,阴阳怪气道:“师妹这蛊炼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本来要伸手去拿,半途又改了主意,兴致勃勃道:“小师妹,我还没见过你是如何给这些女子入药引呢,不如今日就让我见识一下?”
  傅囹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易希又一脸兴奋道:“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第34章 分歧
  人间有灵器、法器、神器……还有一种器, 叫鬼器。
  可惜鬼器的制作过程极其残忍。
  只有绵族有种秘术,可做鬼器。
  但术法失传已久,又被人们视为禁术, 世间鬼器甚少。
  易阿婆对这种术法一直很感兴趣,这几年逼着傅囹炼蛊, 等她练得有模有样了,立刻让她按秘术法子上写的, 去抓些年轻女子。
  先让她们做蛊虫母体, 等身体容纳不下这些蛊虫了,皮肤被蛊虫们的身体填充撑起,就可以下刀子了。
  趁着人皮新鲜, 在母体尚且存活时,把人皮慢慢活剥下来, 做成鼓器。
  而母体则会在这过程中,生生痛死过去, 直到尸体被蛊虫蚕食干净, 只剩余灰。
  由此做出来的法器,怨气难消, 鬼气冲天。
  这就是鬼器。
  这不是傅囹第一次剥皮了。
  但前几次都没成功, 易阿婆起了疑心,怀疑她送去的人皮鼓都是假的,这才派了易希来看着她。
  而此时易希在一旁虎视眈眈, 女人则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姿势。
  她盯着那个黑色小坛子, 怕得瑟瑟发抖, 却不敢躲。
  傅囹手法娴熟, 将蛊虫从坛子里取出, 再拿了根针,在那浑身赤/裸的女子手背上扎了一针。
  蛊虫顺着血迹溢出来的位置,钻进了女人的身体里。
  这虫材质特殊,一旦进入人体,不出半炷香,就要将子嗣繁衍到人体每一处。
  从蛊虫入体,到肉眼可见的皮肤下虫卵疯狂蠕动,不过短短片刻。
  女人起初只觉得有些痒,到后来渐渐有些痛,最后痒痛难忍,没能克制住,尖叫出声来。
  一刀白光闪过。
  断舌带着血痕落到地上,甚至溅起了几分尘土。
  尖叫声戛然而止。
  对上傅囹的目光,易希笑嘻嘻的:“不用谢,免得吵到周围的邻居们。”
  断舌之痛和蛊虫入体,双重折磨之下,女人痛得抽搐起来,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指甲在床沿抓了好几道,发出咯吱的刺耳声音。
  最后指甲还是划断了,十指血肉翻飞。
  易希见她站着不动,问:“怎么,下不了手?别怪我没提醒你,师父可是说了,你再炼不出人皮鼓,躺在这上面的——就要变成了你了。”
  傅囹面无表情,抬手,手起刀落。
  人皮慢慢在她手中成形。
  易希还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慢点,师父说了,一定要怨气足的,你动手这么快,她不够痛,死后怨气也不够的……”
  韩淼蹲在窗后听墙角,却听得模模糊糊一知半解,压根没反应过来里面发生了什么。
  闻言,他嘀咕道:“师父师父,就知道师父,你个师宝男……”
  话说到一半,韩淼才猛然反应过来易希这句话里的含义。
  他豁然飞起身,撞开了窗户。
  屋内,女人不断抽搐着。
  她似乎想求饶,似乎想让傅囹救救她,但一张口,口中满是鲜血,舌根处只剩半截。
  傅囹没有看她,她下刀子的手很稳。
  然而人皮才割了两刀,身后窗户响了一声,随即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傅囹手一抖,转过身,看见了愣愣地站在窗台上的鸟。
  他看了好久,才如梦初醒,惊恐道:“萧绫!你停手!你在干什么?!会出人命的!”
  傅囹动作一顿。
  旁边的易希却立即按住了她的手,姿态暧昧地蹭了下她的手指,意有所指道:“小师妹,你是聪明人。”
  “别听那只傻鸟的,继续。”
  韩淼终究还是没拦住她。
  傅囹的白绫是法器,跟在她身边久了,也有了些灵智。
  它横住了韩淼的去路,把人五花大绑,直接丢到了院子里。
  韩淼一边挣扎叫骂,一边不断后悔着为什么刚刚没有早点听出异常,为什么没有早点进去阻止,说不定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但来不及了。
  他听着房里的动静一点点消失,捆在身上的白绫才松动下来。
  他还是不死心,正要冲进去查看情况,傅囹却出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优哉游哉的易希,满脸意犹未尽。
  他称赞道:“小师妹,好手艺!事情也办完了,这人皮,我便拿去给师父了。”
  “……自便。”
  易希从韩淼身旁走过,满脸春风得意。
  韩淼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盯着傅囹,颤抖着声音问:“人……死了?”
  傅囹低着头,看不太清神色。
  她“嗯”了一声。
  韩淼扑腾的翅膀都慢了下来,僵硬问:“你……你杀的?”
  傅囹手上都是血。
  一步一滴,一路滴到了韩淼面前。
  她垂眼,又“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韩淼不敢相信,“你瞒着我每天晚上出来,都是为了出来杀人?”
  “这些日子,他们口中传的食人魔,原来是你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几乎没有停顿地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甚至于有些绷不住表面的平静,崩溃道:“为什么?!萧绫你说话啊!”
  傅囹很久才开口,轻声说:“没有为什么,我是易无凉的弟子,她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做。”
  韩淼瞬间道:“我不相信——”
  “没什么不能相信的,”傅囹打断他,淡漠说,“我从跟着她那天起,就想过会有如今的场面了。实话说,我确实有些不忍,但易无凉说了,会给她们的亲人一笔安抚的银款。”
  “她们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困难,这样的死,是她们自愿的。”
  韩淼愣愣道:“可你也不该……不该亲手……”
  “为什么不能?”傅囹反问了一句,上前一步,平静道,“你知道,易无凉从没信任过我,我要报仇,就必须取信于她——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父亲和朋友……一村的人,都死在她手中。”
  “我现在杀不了她,但更不能和她撕破脸。”
  “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韩淼喃喃道:“可是你杀人了啊……你,你杀的是无辜的人啊……”
  “杀人怎么了?”傅囹低头,嗤笑一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不沾血腥的小姑娘吗?”
  “可是你不怕吗,”韩淼艰难道,“你才多大……你就杀人了,你说她们是自愿去死的,好,我信——可你亲自动手……午夜梦回时,你不怕吗?你听不见她们的痛哭声吗?”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活着的,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去死。”
  “我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让别人去死?”
  院里有风吹过。
  一人一鸟对峙良久。
  韩淼看了她许久,才说:“你一定要这样吗?”
  傅囹点头:“是。”
  “你好像变了。”
  傅囹平淡地直视回去:“我一直这样。”
  “我知道你或许接受不了,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过,但我也想过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实在接受不了也没关系。”
  韩淼艰涩道:“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傅囹说:“你走吧。”
  韩淼没再说话。
  他气得几乎要发疯,恨不得抓着傅囹的头发让她清醒清醒,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
  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
  院中沉寂了很久很久,韩淼才结束了雕像般的凝固姿态,重新扇动起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院子。
  傅囹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白绫,想起今天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女子。
  其实确实像韩淼说的那样,很少有人在面临死亡时是不畏惧的。
  她们死前,也曾后悔过,也曾对她咒骂过,也曾痛得恨不得咬舌自尽。
  那时,她就是用这根白绫束缚住她们的嘴,直到她们咬破的舌头上渗出了血,染红了这条白绫,直到她们拼命挣扎的身体无法再动弹。
  只有今天这个女子,是安安静静地死去的。
  但即便如此,直到彻底死去时,她血淋淋的眼睛也依旧死死盯着傅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傅囹觉得那场面有些眼熟。
  她孑然一身,在这寒风瑟瑟的院中想了很久,才惊觉着想起,那双眼睛竟仿佛与源源还有她故去的阿爹重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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