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口才团团【完结】
时间:2023-03-23 11:42:29

  傅囹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梗着脖子答非所问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叫萧绫。”
  那不过是个假名罢了。
  韩淼却缓缓眨了眨眼:“可你在我这里,一直是萧绫啊。”
  傅囹低着头,看着他不断溢出血迹的嘴角,以及皮肤脉络下被爆起的虫母疯狂蠕动的血管……
  她眼睛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不过你也,别担心,”韩淼扯了扯嘴角,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可是,寒鸟……西天神鸟……轻易是,死不了的。”
  话虽如此,韩淼的身体还是在傅囹怀中一点点凉了下去。
  唯有两人交握的那只手,始终温度如常。
  傅囹浑浑噩噩的,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萧绫。”
  “别一错再错了。”
  良久,傅囹放下他,起身看了眼周围。
  满地尸体。
  她退了几步,看着满手的血迹,忽然心生茫然。
  大仇得报,可她却一点也不畅快。
  易希死了,易无凉死了。
  ……韩淼也死了。
  红色张扬,最衬她了,这话是韩淼说的。
  可如今他送给她的这身红裙身上,染的尽是故人的血。
  这世上唯一的,本来还与她有几分情谊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她筹谋许久,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
  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同于被她间接带去灾厄的桃源村,这次,人是被她害死的。也是死在这手蛊虫上。
  ——这手她始终厌恶憎恨着、却又不得不借之力量而报仇雪恨的蛊虫。
  而能救他的人,也早就被她扼断了颈脖。
  是她亲手断了韩淼活下去的路。
  小鬼源源瘫坐在一边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站着发愣,不知哪来的勇气,哆嗦着喊她:“喂,你——”
  “你让人把我带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杀人吗?”
  傅囹想说不是的。
  可是一扭头,却看见仅剩的几个绵族人抱成一团,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眼里都是仇恨。
  那是她曾经背负着血海深仇,夜不能寐、对镜独照时,常在镜中看到的、属于自己的眼神。
  而如今,被仇恨的人从她的仇人变成了她自己。
  傅囹曾以为她能证明,易无凉是错的。
  有的人,心怀傲骨——那是即便身子跪下了,骨头打碎了,腿磨断了甚至胳膊被咬残了……也不愿与恶人同流合污的傲骨。
  可好像岁月经年流转,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成为了对方手中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干尽了丧尽天良之事。
  她和易无凉这种人,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憎恨她,仇视她,最后却成为了她。
  易无凉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一一应验在了她身上。
  包括那句报应。
  小鬼胆子大得很,看她不发怒,又爬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好像很伤心?”
  傅囹愣愣地张了张口:“……啊。”
  “可是没人逼你杀人啊,”小鬼不解,“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是啊,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年幼时被屠村时她没哭,看见阿爹死在面前时她没哭。
  被豺狼虎豹咬破了胳膊时她没哭,被易无凉泼了一脸烫茶时她没哭,被马车拖着断腿磨了一个月时,她还是没哭。
  如今故人一句: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却倏而之间,跪地掩面。泣不成声。
  很久很久以后,或者源源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在这个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迟暮般的、深深的悲哀。
  那是即便将他活了短短十年的人生和待在忘川中疼了十几年的鬼生加起来,也都看不懂的情绪。
  “——别沾我血腥,莫学我恶骨。”
  他见她哭笑着,一边去摸索地上的那把刀,一边呢喃般,低声哼唱着一曲他们曾经一起听过的小调:“……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
  “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刀锋划过,血光飞溅。
  落日下,红裙盖过了满地血色。
  而傅囹就这样,慢慢倒在了已经毫无生息的韩淼怀里,但仍紧紧握着他的手。
  直至闭眼前,她才低声喟叹般,唱出了这首小调的最后一句:
  “……待结个,他生知己。”*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就经历来说,这应该是我写过的最惨的女配了(点蜡)
  *诗句引自纳兰性德《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第37章 地君
  从幻境中被挤出来时, 徐瑾还没回过神来。
  她身形晃了一下,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了她一把。
  一回头, 徐瑾看到顾清崖微微叹息着收回手,道:“幻境破了。”
  徐瑾正要说话, 感觉到脸上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 竟是满脸的泪。
  她诧异道:“我……哭了?”
  顾清崖却老神在在地顺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我说过了, 人在幻境中的情绪会被罩主影响,从而无限放大。”
  徐瑾于是回想了下。
  然而出了幻境,不知怎么的, 她在罩中恍然度过的记忆却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确实常常比傅囹这个当事人还要显得生气——明明她一向不是这种会在面上表露出强烈情绪化的人。
  原来是被幻境主人影响了。
  她点点头:“确实。”
  “问题不大,”顾清崖指了指不远处, 感慨道,“那边还有个比你情绪更激烈的。”
  徐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发现进幻境前看到的躺在地上的韩淼, 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跪在地上, 对着一条破旧的白绫若无旁人地捶地痛哭。
  “……”
  看样子他全程都在幻境里, 但可能受幻境剧情控制得更厉害,所以才没让他们发现属于现代“韩淼”的影子。
  也因此,他受的情绪影响也更深。
  幻境散了, 罩却没散。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深重的雾气中忽然步出一道身影, 走到韩淼身边, 低头和他说了句什么。
  朱小婉也跟在后面, 匆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 伸手拉了韩淼一把,试图阻止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鬼哭狼嚎丢人现眼。
  然而并没什么用。
  两人在那边拉拉扯扯,而那刚走出来的男人则无奈一笑,随即转头,看向他们。
  他一身精英打扮,白衬衫,黑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长相斯文儒雅,浑身上下都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手上拿着串佛珠,慢吞吞地盘弄着。
  他径直走到顾清崖面前,先朝旁边的徐瑾微笑了下,再对顾清崖伸出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语气带着几分喟叹:“临安……好久不见。”
  顾清崖却没握住那只手,而是和他随意地击了个掌,随即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不过听朱小姐说,你比我们还先来一步,怎么没在幻境中看到你?”
  沈彦松愣了愣,又释然地笑了下,收回手侧身示意道:“罩中多有不便,还是出去再叙旧吧。”
  “忘了说,这是我新收的义妹,于符修一道上天赋异禀,叫徐瑾,”顾清崖伸手揽过试图隐藏自己存在感的徐瑾肩膀,笑得人畜无害,“怎么样?我们俩长得是不是很像?”
  徐瑾心想谁是你义妹?
  没人问我你瞎扯什么?
  这人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不打草稿啊。
  还有……谁天赋异禀了?不要把自己的属性莫名其妙安到别人身上啊喂!
  然而——
  沈彦松竟然点了点头:“小婉和我说过了。”
  不过徐瑾觉得他这个动作只是客套的敷衍罢了。
  两人并行,徐瑾自觉走在了顾清崖身侧。
  朱小婉见状,也拖死猪般拖着哭晕过去的韩淼跟了上来。
  沈彦松扶了扶眼镜,回头问她要不要帮忙。
  朱小婉顿时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松开手,韩淼便应声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对哦,你有乾坤袋。那就劳烦地君帮帮忙了。”
  沈彦松已经抬手,将地上的韩淼收纳物品般收入了乾坤袋中了。
  闻言,他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朱小婉微笑着小声道:“有人在,给你点面子。”
  沈彦松:“……”
  另一边,徐瑾有点僵硬地扒开顾清崖的手,低声问:“这就是……地君?”
  “本名沈彦松——本座早就说了,他是我兄弟,你不信,”顾清崖得意地挑眉道,“看吧。”
  徐瑾悄悄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当地君的是他又不是你,一个是掌管地府的阎王一个是万人嫌的半神废物老祖,我很好奇,你在得意什么?”
  “此言差矣。”
  沈彦松转过头,温和笑道:“徐同学有所不知,我们最初结识,是在千年前的一次试剑大会上。”
  “你这位义兄,当年可是一剑扫六宗,天下无人能敌。”
  沈彦松笑得惭愧:“我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顾清崖挥挥手,一边谦逊道:“英雄不提当年勇。”
  一边又拿眼珠子使劲儿瞥徐瑾,一脸“我这么厉害还不快夸我”的表情。
  徐瑾扯了扯嘴角,敷衍地鼓鼓掌,又转过话题问:“这是要去哪儿?”
  “先回特殊管理局再说。”沈彦松接话道,“如今罩主气血大亏,已经陷入昏睡,这罩不久之后就会散了,没什么危险。”
  也许是那黄粱一梦般的十几年太过触目惊心,又或许是红衣女人跪在一片血泊中痛哭的场景太刻骨铭心。
  以至于哪怕现在已经出了幻境,徐瑾想起那个曾经穿着红裙和她隔着几层楼对视的女人,仍然会有种心悸的感觉。
  记忆中的女鬼和环境里的傅囹逐渐对上了身影,化成了如今傅阿绫的模样。
  她犹豫了下,还是攥着口袋里的青玉佩开了口:“那……傅阿绫呢?”
  “她?”沈彦松想了想,缓缓道,“其实她本无罪,但她这一逃,还卷入数人,且牵连了你们,不罚不行……就依照九幽冥府的律法处置吧。”
  顾清崖看出她的神色不对,传音问了句:【怎么了?】
  徐瑾皱起眉,说:【很多还疑点没盘清,你没发现吗?】
  顾清崖自然也发现了,却故作不知:【比如?】
  【明明这罩你都说没法半途破开,为什么刚刚突然破了?】
  【你这位好兄弟明明比我们早来一步,为什么四个人里,我唯独没在幻境中看见他?】
  徐瑾还想说什么,但转念又忍下了,偏头与他对视:【我不相信你没疑心。】
  “还挺敏感。”顾清崖欣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又低声解释,“我们没在幻境中看见他,是因为罩中魂魄其实互不可见——你我是例外,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徐瑾被他那老父亲看女儿般的目光看得汗毛直立,闻言顿了顿,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一点。
  她搓了搓胳膊,又见顾清崖思索了下:
  “至于第一个问题,大概是他所在时间节点与我们不同,比我们先找到罩主幻境行成的根源,自然就直接破罩了。”
  幻境一破,他们也会跟着出来。
  徐瑾深呼吸了两下:“行吧。”
  所以后来傅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傅阿绫呢?
  这中间又经历了什么?
  她现在是恢复记忆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逃走,又来到这里耗费精血只为维持这么一个幻境的运转呢?
  易希……和安逸兮长得一模一样,是巧合吗?
  还有那个和厉新源长得很像、但她在幻境中被愤怒和各种情绪影响而没有注意到的那个小男生——
  是厉新源的前世吗?
  她不好再去问沈彦松,毕竟这其实算是地府公事,万一触犯了忌讳,他不肯回答的话是小事……
  尴尬才是大事。
  于是徐瑾也只能低着头自己瞎琢磨。
  另一头,刚踏出溃散的罩中,顾清崖两人便已经开始你来我往地叙起了旧。
  “我想问一个问题很久了,我就睡了几年,怎么一觉醒来,天上地下的神仙都不剩几个了?”
  沈彦松委婉道:“你睡得可不止几年。”
  顾清崖毫不在意,挥挥手:“这个不重要。”
  “……毕竟是末法时代。”
  沈彦松叹了口气:“临安兄你不知道,你走后,天韵山就分了家,仙家从那以后也慢慢没落起来,人间皇族崛起,到近几百年,就剩你几个弟子的后人还在一代代传承阴阳术法……”
  顾清崖若有所思:“话说起来,天灏,我那时渡劫失败后,是在哪里沉睡过去的,你清楚吗?”
  天灏是沈彦松的字。
  沈彦松无奈耸耸肩:“不瞒你说,我们当时得到的消息都是你渡劫失败,已经身死魂灭了,哪里清楚你原来并没有——而是沉睡了千年……”
  徐瑾抬头扫了眼他的表情,没说话。
  沈彦松顿了顿,又叹口气说:“直到十年前,我发现此地建立起了一座民宿,而里面竟然放着你的棺椁——一看就是被人挪动过的,但没有找到任何人的痕迹,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因为阴气太重,我便特地派了小婉他们过来看守,就是怕出什么事。”
  朱小婉闻言恍然,点头应道:“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但你当时可没说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们只听说民宿经常闹鬼,于是带走了那些开局不明的孤魂野鬼后,民宿也就清净了。”
  但店老板深受其害,不久还是搬走了。
  怕民宿再出什么事,这片地被他们上报到了人间更上一层的特殊办事处,便没再有人盘下过。
  谁知道十年后,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旧民宿,会因为一个高中生溺死在旁边的天鹅湖中,引发了接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
  顾清崖笑了下。
  他这边还在说着,另一边又忽然传音问徐瑾:【看出什么了吗?】
  徐瑾愣了愣,见他确实还在和沈彦松聊天没看自己,顿了下回道:【他没说谎。】
  顾清崖挑了下眉,表情仿佛在说:你确定?
  徐瑾:【不确定。】
  顾清崖:?
  徐瑾撇嘴:【我又不是微表情鉴定大师,反正在我看来,他没有撒谎的痕迹……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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