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点点头,小声感慨道:“怪不得是书妖呢。”
朱小婉耳尖,歪了下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
徐瑾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呃……顾清崖说的。”
“你别紧张,”朱小婉忍俊不禁,“之前对你不怎么客气,我向你道个歉,主要是当时你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我们管理局毕竟存在特殊,抓人从不讲究确切的证据,只盘逻辑和语言漏洞,所以……”
身后存在感极低的韩淼还在默默落泪,闻言抽了抽鼻子,小声应道:“我也是。”
徐瑾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但你放心,你既然已经成为了管理局的一员,那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同事,也会是一起披荆斩棘的朋友。”朱小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从不对朋友产生怀疑。”
韩淼又耸了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也是。”
他想了想,小声补充道:“书幽也是!”
徐瑾被她这一番激荡人心的表态说得都有些感动了,略带心虚地咳了两声:“好……好的。”
她试探着用韩淼的语气,也回了一句:“我也一样。”
朱小婉便又笑起来:“来吧,测试一下,测试表是要交上去的。”
徐瑾点点头,跟随她进了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
茶桌上摆着两本书页泛黄的古籍,以及符纸、朱砂、木剑、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旁边的空地上则画了跳远线、引体向上的单杠……甚至吊了一大袋沙包,还有双拳击手套和它挂在一起。
徐瑾一眼看去,脚步一顿。
她傻眼道:“这……这是入局测试?”
朱小婉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对啊。”
徐瑾无语哽咽:“我差点以为是体育测试。”
朱小婉不好意思道:“确实跟厉队长借鉴了一下人间学校的体能测试是怎么做的……哎呀差不多啦,反正就当玩玩儿嘛,具体测试什么规则,让三水跟你说,你先玩儿着,我去给你拿管理局的内部钥匙。”
她去得毫不留恋,又只剩下徐瑾和韩淼两人大眼瞪小眼。
韩淼揉了一把通红的眼眶:“大师,你想先体验哪个?”
徐瑾沉思片刻:“我能不体验吗?”
韩淼诚实道:“显然是不能的。”
徐瑾也就随口一说。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毕竟牵扯到了数据上报,那就不是走后门能解决的事,她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三脚猫实力。
只希望勉强够格留下来吧,不然数据太低,也确实有点丢脸。
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了跳远等等体能区域:“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们一个处理灵异事件的管理局,为什么要搞跳远这些东西吗?”
“哦,这个,”韩淼拿纸巾擦了擦哭出来的鼻涕,瓮声瓮气道,“我们也是第一次给人做入局测试,其实本来没有这一项的。符纸那些是为了测试你在这一行底蕴和天赋怎么样,但是朱姐说,考虑到你其实只有十几岁,也不是世家出来的人,就是个高中生,没啥能力,这一项测试可能你不太行。”
徐瑾忍了忍,额头青筋暴起:“……能说重点吗?”
“所以加了一项体能测试,”韩淼慢吞吞道,“毕竟我们经常会出外勤任务,抓鬼的时候跑得快和力气大都是优点,所以得看体能怎么样……”
徐瑾:“……”
这个理由,竟然该死地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场地限制,徐瑾怀疑他们还能搞个跳高的垫床来。
她闭了闭眼,痛定思痛道:“那我先做这个吧。”
好歹是经历过魔鬼体育中考的高中生,总比做其他的要多点优势吧?
……
“跳远,第三次,1米69。”韩淼抱着他的笔记本和钢笔,在旁边长吁短叹,“可惜了,这是三次里最好的成绩,还是没过1米7,刚卡过及格线。”
徐瑾咬牙:“下一个!”
“引体向上一分钟,3个。”韩淼惋惜道,“20个才及格。”
徐瑾脸黑了。
她吊得手臂痛,又走到沙包面前,拿起了那双拳击手套。
韩淼在本子上哗啦啦地写,做着他最忠实的记录者。
“拳击第一次,沙包击飞距离30厘米。”
“拳击第二次,沙包击飞距离15厘米。”
“拳击第三次,沙包击飞距离10厘米。”
“……”
徐瑾握了握手套里已经有些脱力的手掌,喘气问:“你确定,拳击是这么算成绩的?”
韩淼眨了眨眼,傻愣愣地:“不知道啊,朱姐叫我这么记的。”
徐瑾懒得管了,又蓄力朝沙包打了一拳。
“第四次,15厘米!”
韩淼惊叹:“快快快!有进步了!加油,加油啊!”
徐瑾:“……”
5厘米而已啊。
谁能看得出,这是她全力一击呢?
太丢脸了。
一顿测试下来,徐瑾脸红脖子粗,又热又燥。
她脱下手套挂回去,顶着一张通红的脸面无表情道:“算了,我可能没有这个体能天赋。”
韩淼叹气:“太可惜了……其实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徐瑾心累道:“打不动了——下一项吧。”
高中生活力四射,也本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
但她依旧把本该擅长的项目却搞得一团糟。
果不其然,即便是桌上这些看似简单的小东西,她也还是不行。
“会舞剑吗?”
“……不会。”
木剑被举起,僵硬地在她手上耍了几秒,复又放下。
“懂梵文吗?”
“……不懂。”
桌上的古籍被拿走一本。
韩淼在“梵文”后画了一个叉号,随即又抬头,继续问:“会画符吗?”
“……”
对上韩淼一板一眼认真的眼神,徐瑾张了张口,却实在说不出那句不会。
她看着茶桌上已经被拿去了大半的东西,自嘲地心想,她其实根本就不适合这一行吧。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徐瑾收敛了眸底的神色,认真道:“我想试试。”
“当然可以,”韩淼抽着鼻子,指了指剩下的那本古籍,嗡嗡道,“本来就要试试,符文这种东西不画一下是看不出来天赋的——这书里记载了很多基础符文,你可以翻翻看,随便画画。”
他顿了顿,见徐瑾已经翻开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忍不住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以大师你的能力,就算不会这些也没关系。”
“……啊?”
“你能看透人心啊,”韩淼说这话时,脸上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天真和愚蠢,“这是我们这一行最需要的天赋了,你去当审讯员,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讯出很多信息。”
徐瑾:“……”
她不说话,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要一个社恐去做审讯员,做梦。
她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点朱砂,有些生硬地照着书本上的符号,在符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这是最基础的驱邪符。
符纸一张又一张,徐瑾写上了瘾,从一开始略带生疏青涩的笔画,到后来画到不知道第几张符纸,已经画地得心应手,十分自然。
韩淼坐在窗边,四十五度角忧伤仰望天空,还在为他注定逝去不回的爱情而伤神。
一回头,徐瑾旁边已经堆了满叠符纸,密密麻麻全是符文,各种纹路都有。
韩淼顺手接住了一张飞到自己旁边的,摊开看了一眼,本来只是有些疑惑和惊讶,看了两眼后,直接瞪大了眼睛。
“你画的?”
——朱小婉手里的大串钥匙掉在了茶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她捏着那一大串符纸,震惊地对着徐瑾如是问道。
和几分钟前韩淼问的问题一模一样。
徐瑾点点头。
她不太明白这俩人的反应怎么都这么大,在心里盘算半天,只能想到是因为她用了太多符纸的原因,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就是……一不小心,画入了神,所以多了点符纸,不好意思啊,这符很贵重吗?”
徐瑾肉痛地想,实在不行,这钱可以从她工资里扣。
然而旁边两个人面面相觑,呆滞了数秒后,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她身上,眼神是一模一样的满眼放光。
朱小婉更是直接握住了徐瑾的手,深深叹息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事实证明,临安老祖那么多人都不跟,偏偏选择跟着你,真的是有原因的。”
“……”
徐瑾沉默了一下:“这话好耳熟,韩淼也说过。”
“不重要,”朱小婉大手一挥,郑重道,“重要的是,我们管理局这回捡到宝了。”
徐瑾看着自己被她抓着不放的手,更迷惑了:“?”
“你应该不知道,画符是需要耗费精气的,”朱小婉咳了两声,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温婉的模样,解释道,“到如今末法时代,很少有人能一口气画出五张符文以上,这种基础符文,也少有人能画得超过十张。”
“哪怕是世家子弟,每一次画符,都需要修养几天才能接着画,还需要各种营养滋补,才能把画符耗费的精气补充回来。”
“而你!”朱小婉目光复杂道,“一口气画了二十张。”
徐瑾咽了咽口水,往旁边挪了挪,犹疑道:“我……我只是照葫芦画瓢,根本没感觉到有耗费什么精气之类的……这样画出来的符文也有用吗?”
“……”
韩淼嘀咕:“太凡尔赛了。”
“一般来说,别人照葫芦画瓢是没有的,但是奇就奇在这里,”朱小婉拍了拍手里那一沓符文,语气夸张,“你!第一次!照葫芦画出来的!每一张符文!在我们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
韩淼重复:“闪闪发光的!”
徐瑾:“……”
她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门口,一道清和的声音低低传了进来:“他们的意思是。”
“你的符文全是有效的。”
徐瑾转过头。
和门口走进来的白袍面具青年对上了目光。
他略带羞涩地朝徐瑾笑了笑,慢吞吞道:
“很多人接触神鬼一道久了,自然而然对符文的感觉变得敏锐起来,在他们眼里,有用的符文和没用的符文是不一样的。”
“有用的符文,是有光彩的。”
“就像你画出来的那一沓一样。”
第40章 木偶
“简而言之?”
【简而言之就是, 我很有天赋,你听不出来吗?】
也许是朱小婉几人轮番的夸赞和震惊的眼神实在太让人飘飘然,直到第二天周一, 徐瑾坐在座位上放书包时,都忍不住上扬唇角, 心情保持十分愉悦。
顾清崖飘在她身边看手机,闻言打了个哈欠:“那还真是不错。”
徐瑾一顿, 扭头看他。
“……”
顾清崖无奈, 抬手做投降状,趁其不备,立刻薅了一把徐小瑾同学昨天刚洗完的、软踏踏的头发, 又迅速收回手,语气夸张道:
“我的意思是, 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厉害了,这种天赋, 哪怕是放在千年以前, 那也是顶尖的!”
徐瑾:“……”
教室门口,一脸困倦的厉新源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徐瑾瞥见他, 拿书的动作一顿:【我昨天问了下朱姐, 出了这么大的事,傅阿绫那个所谓的阿婆怎么还没来看看。】
顾清崖换了个姿势,手指一滑, 把屏幕上的小说页面又翻了一页,懒洋洋接话道:“然后?”
徐瑾说:【朱姐说, 绵族人不能擅自出入领地, 那位阿婆大概率是不来了。】
她起身给厉新源让了个位置, 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 问顾清崖:【你说,绵族这个规矩,到底有什么涵义?】
没等顾清崖回话,她又垂眸喃喃自语道:【我也有问傅阿绫,她死后又发生过些什么,但她当时不肯说,表情也有些……奇怪。】
顾清崖懒散道:“嗯?”
徐瑾微微蹙眉,又坐回位置,斟酌了一下:【就像有人在她背后看着她一样,让她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有人在掌控她。】
“你要是真想知道傅阿绫上辈子后面发生的事儿,也不难,”顾清崖想了想,关了手机屏幕,支着下巴挑眉道,“但本座有点好奇,你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怎么突然间对她有了这么大的兴趣?”
徐瑾把文具盒摆正,闻言眼神起伏了一下,又撇了撇嘴:【你管我。】
“那行,”顾清崖无所谓道,“反正我又不在乎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又不要我管你,那我还帮你知道后续干什么?”
徐瑾立刻抬头,严肃道:【我的意思是,你尽情管我!】
顾清崖失笑。
【哎呀,也没什么原因。】徐瑾挠了挠后脑勺,难得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就是感觉……她和我很像。】
【但我好羡慕她。】
顾清崖又挑了下眉,若有所思。
徐瑾以为他没听懂,忍着羞耻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没有一个朋友可以陪着我长大。】
所以所有的苦痛都得咬着牙往肚子里吞。
【或许你会觉得,比起傅囹受过的苦,我有吃有喝,还有书读,父母健在,只是不被疼爱而已。说我和她的经历很像,是在矫情。】
徐瑾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
她垂眼,拿着笔在本子上随手画出了几个火柴人,缓缓道:【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我似乎没什么可难过的。】
可她偏偏就是难过了。
她共情着一个苦痛的分量与她完全不同的人,借口自己和她很像,试图来证明自己的苦痛并非无病呻吟。
她同情的、在乎的不是别人。
而是傅囹身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影子。
“不,我倒觉得,”顾清崖的笑不知何时收敛了起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人的痛苦,怎么能用高低来区分呢?”
“苦难不分等级。”
徐瑾画画的手一停。
良久,她合上本子,抬头开口:【谢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确实被安慰到了——你这句话说的很对。】
“不用谢,”顾清崖颔首,风度翩翩道,“但其实这话是我从网上看到的。”
徐瑾:“……”
她抽了抽嘴角,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说的能让我知道后续的,到底是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