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曲靖闭了闭眼,低声跟曲央央道:“舅姥爷告诉我的……的确是这个名字。”
曲央央不挣扎了。
她缓缓将曲靖的手从嘴巴上扒拉下来,怒气冲冲的表情从脸上消失不见,神色空白了片刻后,突然对曲靖质问道:“伯爷爷把这种事告诉你也不告诉我?他果然就是偏心你!”
曲靖:“……”
他小声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祖宗?”
曲央央停顿了两秒,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顾清崖:“刚刚是我失礼了,对不起!但你不要以为你拿这个什么老祖的身份压我我就会对你服气!谁知道你真本事怎么样,要是真厉害,怎么我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
徐瑾忽然说:“简单啊。”
她嗑完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用一种平淡如水的语气道:“你要是不怕死,和他打一架不就知道他有没有真本事了?”
曲央央:“……”
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假装没说过刚刚那段话。
“祖师爷,不是说要登记信息吗?赶紧的。”
徐瑾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在心里冷笑一声。
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死要面子活受罪。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她看了眼曲央央白嫩光滑、一看就没受过什么苦的皮肤,垂眼不再开口说话,从书包里摸出一本语文书来,一边用手肘杵了杵顾清崖:“搞快点,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曲央央原本已经坐好了,闻言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古怪道:“你一个高中生,刚入行的小员工,怎么敢跟我们祖师爷这样说话?”
她想了想,不由震惊:“你不会也有什么大身份吧?!”
“一定要这么说也没错,”顾清崖微微一笑,“我的徒弟就是她的徒弟。”
曲央央:“……”
曲靖:“……”
他们茫然地对视了一眼,随即曲央央眼神古怪地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说:“我明白了。”
半晌,她低头憋红了脸,才喊了徐瑾一句:“祖师娘。”
众人:“……”
徐瑾:“!”
什么鬼!
我知道你想歪了,但你先别想歪!
——顾清崖说这话真的就只是表面意思而已啊!
第46章 阵法
韩淼只觉得这四个人在这里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 赶紧吃完剩下的瓜子,火速跑去打饭了。
登记信息不需要多久,顾清崖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不到十分钟就填完了信息。
倒是曲央央的眼神,一会儿瞥往他们的方向一眼, 一会儿又瞥一眼,脸越瞥越红。
徐瑾莫名其妙, 又被她刚刚一句“祖师娘”搞得心烦意乱, 等顾清崖刚把手头的笔递回给她,她立刻就收拾书包出了门。
曲家两兄妹这次倒是恭恭敬敬地跟他们道了别,为了以后方便通讯, 又加了联系方式。
——不敢不恭敬,一个是祖师爷一个是祖师娘, 就算让他们曲家现在的家主亲自站在这儿,他们也嚣张不起来。
两人出门时, 迎面撞上刚打完饭回来的韩淼, 正好把他们俩的肯德基装进了徐瑾的书包里。
顾清崖顺手把那两张表格递给他,随口道:“她要回去写作业, 帮个忙, 把这表格还给朱局。”
他现在也跟着喊朱小婉“朱局”了。
韩淼下意识接过,看着顾清崖熟练地转身追上徐瑾的背影,一边喊着“等等我”。
然后茫然地看了眼手上的东西, 后知后觉感到有点不对劲。
徐瑾要回去写作业,为什么要让他来送表格?
……临安老祖就是想偷懒吧!
顾清崖本来察觉出徐瑾似乎有些不高兴, 然而等他一提起, 徐瑾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 现在你不能帮我写太多作业,防止对的太多露了馅……那你之前承诺说帮我写作业的话,还有什么用呢?”
顾清崖悠悠道:“不能帮你写作业,但可以帮你补习——让我降低正确率那是不可能的,不如把你的正确率提升上来,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徐瑾:“……”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她只能悲愤地咬着肯德基汉堡,坐回了书桌面前,接受顾某人的制裁……啊不是,小灶。
徐瑾觉得自己就不是学习的料,她时而出神,想傅阿绫真的会被带去受磨魂之刑吗,绵族几人口中一直反复提起的“圣女”到底是什么意思,玄镜山上的徐婉若,又和傅阿绫有什么关联……
她想东想西,却总被严厉的顾老师用笔盖敲头,提醒她集中注意力,专心学习。
和书本上一堆枯燥没趣的知识比起来,徐瑾突然觉得管理局里那两个咋咋呼呼的曲家兄妹在她心里也变得可爱有趣起来。
但顾清崖严肃的目光一瞥过来,她又不由自主把想要放弃的话默默咽了回去,苦着脸继续学。
——没办法,在现代社会呆得越久,顾清崖越明白高中生“高考”的重要性,督促她学习的态度也越来越认真。
恶补几天后,徐瑾的数学和物理成绩已经有了显著提升,从成绩最低艰难地爬到了总分的中下游。顾清崖于是又继续督促她每天早读背五个单词,完不成晚上的晚饭就不能下馆子去吃。
存款都在手机里,手机又在他那儿。
他想让徐瑾拿不到手机有的是办法,徐瑾根本没法和他反抗。
她只能皱着一张脸,在早读时昏昏欲睡反反复复地念着单词“abandon”,又反反复复被旁边看历史书的顾清崖用卷起的书本敲醒。
徐瑾摸着头,觉得自己仅剩无几的智商快要被他敲没了。
放学后她照常去管理局打卡。
曲央央当了三天的前厅接待员,却没接待过一个人,一开始被韩淼要求要擦桌子打扫卫生还很不服气,大发脾气。
现在已经无聊到不用韩淼说,就自觉地拿起抹布这里抹抹那里擦擦了。
徐瑾感觉整个铺着黑瓷砖的大厅亮堂得都能映出她的倒影。
曲靖虽然也留下来了,但这些天实在太过清闲,平时也就是跑跑腿,打扫打扫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吃吃喝喝再睡睡,过得比徐瑾这个明明只需要定时打卡没啥工作的员工都要舒坦。
徐瑾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绿了。
韩淼啃着猪蹄饭,一脸无欲无求道:“等你以后毕业到我们管理局来正式工作了,你就知道有多无聊了。”
徐瑾心想这不就是理想咸鱼生活吗。
蹭吃蹭喝蹭住,坐等工资到账,简直不要太舒服。
当然这些话她还是不敢当着顾清崖的面说的,她怕被临安老祖敲爆她的小脑阔。
徐瑾打完卡,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试图拖延一下回家后就要写作业的时间,身后朱姐喊住她,说:“傅阿绫的案子落幕了。”
傅阿婧被收进了拘留所,等待一个月后的开庭审判,但故意杀人罪,二十年的牢狱之灾是逃不掉了,加上厉队也在帮她们争取更公正的处理,傅阿婧这辈子几乎都别想洗白出牢门了。
傅阿绫身为怨气已散的魂魄,没有等待黑白无常前来拘魂,反而擅自逃离、圈罩为主,又将徐瑾几个公职人员拖入了幻境之中,险些再也出不来,加上她前几世的罪孽尚未赎清……
如此种种,原本磨魂之刑和丢进忘川中折磨百年是肯定要选一个的,但偏偏有个傅阿婆,以魂珠作赎,要救傅阿绫这条命。
沈彦松便也没多为难,松口改将傅阿绫压入了枉死城,身负锁魂枷锁,百年后方可重新转世为人。
徐瑾听了,有些疑惑:“这么说,只要没有罪孽深重到魂飞魄散,是有机会一直轮回转世的?”
“不,”不出意料的,朱小婉却否认了,“魂魄最多轮回百世,百世之后,若不能功德加身成仙成神,就会像曾经渡劫失败的修真之人一般,魂飞魄散。”
人是神的造物,万物化形先化人,再成神,然而这世上多的是新生的魂魄,妖精鬼怪无所不有,数不清的灵魂想要修成人形,轮回转世,再修成神身。
不缺那千千万中的一个。
徐瑾若有所思,道谢后转身离开。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侧顾清崖微微沉寂下来的眼神。
当晚,徐瑾结束了又一天的辛劳学习,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却看着床头柜上手机屏幕显示的“23:30”失眠了。
她转身,看向天花板:“顾清崖,我睡不着。”
顾清崖顿了下,随即停下宽衣解带的动作:“历史,语文,英语。三选一。”
徐瑾:“?”
什么东西?
顾清崖慈祥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背诗入睡,还是背单词入睡,你选一个——或者我给你讲睡前故事也行。”
“睡前故事?”
顾清崖从桌上拿起一本历史书,一本正经道:“是的,你想的没错,就是它。”
徐瑾:“……”
她咽了咽口水,还想挣扎一下:“你不是说,要给我讲道家这一行的基础知识吗?都这么久了还没讲,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是很难搞?”
顾清崖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历史书:“你说的也对。”
徐瑾松了一口气,提起一个笑:“对吧?”
那你是不是应该让我休息一下,给我讲讲课外知识呢?
顾清崖却仿佛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般,直接拍板道:“那从明天开始,晚上八点到十点我给你讲课内知识,十点到十二点讲课外知识……中间可以空出二十分钟让你休息一下。”
徐瑾:“……”
我谢谢你哦。
这人给她补习补疯了吧???
第二天是周六,不需要去管理局打卡。
在按照计划出发去玄镜山前,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之前那样最后关头发现没写作业的情况,顾清崖硬是压着徐瑾把作业写完,拖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出发去的玄镜山。
按照地图紧赶慢赶,等徐瑾千辛万苦爬上了山到了陵园,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陵园已经关门了,下午两点才会开门。
而现在是十二点半,他们至少还得等一个半小时。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徐瑾向工作人员小声道了谢,这才退到了对方看不到的位置,躲在竹林中低声问:“翻墙?”
“傻不傻?”顾清崖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有剑不用,嫌飞得太快没体验感?”
徐瑾扯了扯嘴角,又莫名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催促道:“别废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越拖越容易出事……赶紧进去再说。”
她熟练地站上青莲剑,再抱住顾清崖的腰,闭上眼,等待着剑风在竹林中瞬间穿行而过的声音。
然而风声只在耳边响了两秒,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迸裂的声音传进了她耳中。
一睁眼,见青莲剑凌空而立,却卡在半空中寸步难移,剑身疯狂颤抖着,仿佛用那双不存在的眼睛看见了什么让它感到恐惧的存在。
剑尖指着的地方,有一道透明的空气屏障碎成了蜘蛛纹的形状。
徐瑾疑惑道:“这是什么?界?”
昨晚顾清崖给她恶补过,只经过不到一天,这些道家基础常识她都还记得很清楚。
顾清崖微微皱着眉,一手放在她肩上,形成一个微微揽住她的回护姿势,一手迅速捏诀,半闭着眼,手势快到只剩清凌凌的残影。
剑诀再次冲击透明屏障,那裂纹范围立即又变得大了一些。
然而片刻后,那些蜘蛛网般的纹路却又如同回缩般慢慢消失不见了。
肉眼可见的地方,根本看不清这道透明屏障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顾清崖捏了两次诀,两次都无用,第三次捏诀时,青莲剑已经不肯上前了。
徐瑾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和他给自己开小灶时的严肃不一样。
她看出不对劲,小声问:“怎么回事?”
顾清崖沉默片刻,带着她从剑上飞升而下,抬手将青莲剑收回乾坤袖中,望着陵园长满了绿色爬山虎的高墙,蹙眉开口,回答的却是她的上一个问题:
“这不是界,这是阵。”
徐瑾不解:“你不会破?”
“不是不会破,是破不了。”
徐瑾更不解了:“什么意思?”
顾清崖又沉默了数秒,才说:“这阵,是我亲手布下的。”
第47章 陵园
“阵”与“界”和“罩”都不一样, 界和罩都可有主,可进可出,会随着主人的心意和执念而灵活变换。
而阵, 却是无灵气、认死理的,不是挥挥手就是形成一片的界, 也不同于因执念或怨气而生的罩,它是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人间不修灵气只修功德的道士, 大多都会用阵, 因为阵在人间,几乎是天天都能见到的。
它还有一个称呼,叫做风水。
什么明堂峦头藏风聚水, 按照位置风水,使用房屋朝向、山峦走势和地势水形、以及一切借自然之物形成的、拥有某种特殊作用的地界, 都统称为阵。
除人间风水之外,阵在道家一脉中, 通常用于藏宝、防守要地、招引引邪困于阵法, 便于捉妖捉鬼。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当今世上, 于这种术法上能困住我的, 只有我自己。”
而顾清崖却捏了捏鼻梁,头疼地说:“要命的是,我根本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设这个阵法, 也想不起来这个阵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破阵的关键就在于,要找到阵眼。”
只有知道阵到底是什么阵, 才能对“阵”下药。
徐瑾觉得自己差点要被他这一堆“阵”字给绕晕了:“难道不是为了轮回镜吗?”
顾清崖摇头, 叹气:
“轮回镜封印时, 我留下的是符咒镇压, 没有设阵,那时的长宁山终年积雪,除了一个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深居简出的神匠秀安,根本没人会想到要来这里干什么。”
他也就没有设置任何阵法。
徐瑾听明白了,也懒得嘲讽顾清崖怎么关键信息就什么都不记得,只问:“所以现在怎么办?”
顾清崖又是用一种“你傻吗”的表情看了她两秒:“还能怎么办?等陵园开门啊。”
阵法虽然顽固,但显然是有空隙的,不然陵园开了这么多年,那么多游客是怎么进去的?很显然,破不了阵,不能硬闯,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陵园开门,规规矩矩地进去了。
徐瑾:“……”
和临安老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喂了狗。
两人就坐在上山的台阶上大眼瞪小眼数秒,徐瑾忽然感觉喉咙里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