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赫低声说了句“知道了”，又转念轻笑了一句：“爸，这话妈帮你打了草稿了吧？”
褚良伟斜了褚赫一眼，把刚才他整理好的碗筷塞进他手里。
“就你张了嘴会说话？”褚良伟扫了褚赫一眼，顺手在褚赫手中的碗里放进两个勺子，“好好拿，别话多。”
褚赫回应了褚良伟一个笑，就走出去把碗筷都摆上了桌。
在褚赫的帮手下，一餐家常饭很快就上了桌。
瞿满心也在听着韩女士讲完了褚赫小升初的故事后，跟着韩女士一起上了桌。
做上桌后，韩女士就开始给瞿满心夹菜。
“你们最近休息啊？”韩女士说话间给瞿满心加了一块老鸭，“做这行是挺累的吧。”
哪怕是聊了一下午到现在，瞿满心提起自己的行业，还是有点不自在的避讳：“还行，毕竟赚的钱也比别人多。”
“那不是这个说法，”韩女士又给瞿满心舀了一勺汤，“该累的时候还是要喊累，人又不是机器做的。”
说着，韩女士又想到了最近刷微博看到的评论：“而且，你们这行里舆论跟吃人一样的，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
韩女士话一出口，瞿满心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瞿满心下意识看向褚赫，但褚赫只是静静地回应了她一个略带笃定的眼神，似乎是告诉她不要紧。
收回目光后，瞿满心又接着回应：“其实真的还好，特别是褚赫现在也会帮我排解心事了。”
谁知韩女士的脑回路实在有点快得非同常人：“那就是有心事了。”
瞿满心顿时笑得有点尴尬。
可韩女士又在给瞿满心另一只碗中夹了一块炖牛腩后，接着开口：“虽然老一辈的人总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我还是觉得，脆弱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不能启齿的事情。”
“我和老褚以前是在大学任教，见多了那些白天乐观开朗的孩子转头就抑郁自闭的，”韩女士一边给瞿满心夹了一筷子菜心，又说，“所以，现在看来能直面脆弱甚至是享受脆弱的人，才能算真的厉害。”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在理，韩女士说完后还不忘问一句褚良伟：“你说是吧，老褚？”
褚良伟垂着眼喝汤，没抬头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应：“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大道理，瞿满心显然有些错愕。
她不清楚褚赫是否有跟两老说过她的经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她心里竟然是有一种没来由的窝心和感触。
就好像是一场及时雨，就这样恰到好处地浇在了瞿满心心底里烧了很久的枯草地上。
在荒地上催出了一点潜藏的生机。
瞿满心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见韩女士目光越过她，落在了褚赫身上。
韩女士开口时语气明显重了好几倍：“你说是不是，褚赫！”
褚赫失笑，又在韩女士的目光下连连点头：“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被韩女士这么一说，虽然餐桌是稍许拘谨了一会儿。
但经由韩女士控场，这一餐饭又很快重新热络了起来。
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热络，竟然是直接热到了晚上九点开外。
韩女士惊声站起：“呀！收垃圾的是不是九点半就结束了？”
褚良伟低头看了眼时间：“今天应该是四十五分。”
“那也就半个小时了，”韩女士说着就开始收拾起桌上垃圾，“这???点垃圾不丢掉明天要臭掉了。”
瞿满心闻言就起来帮忙，但又被韩女士一把按下：“你坐着你坐着，我和老褚来就行。”
“没事，我……”瞿满心刚伸手，又被韩女士皱着眉按回了位置上。
“你再动阿姨要生气了，”韩女士说完，确认瞿满心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后就转过身接着收拾。
可才转身，她又想到了什么：“诶对了，你平时牙刷用软毛的还是什么？毛巾用全棉的好不好？”
瞿满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可褚赫却很快就懂了韩女士的意思，插嘴说：“没事，我们打车回去……”
“回什么回！”韩女士扫了褚赫一眼，“你们都喝了酒，怎么回？”
褚赫被韩女士这一出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妈，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代驾。”
韩女士对自家儿子一时间是几万分的不满意，皱起了眉“啧”一声就看向褚良伟。
好像在说，你看看你这好儿子。
褚良伟看着韩女士浅声失笑，但还是开了口。
“你妈想给小瞿亲手煲点粥喝，又怕她晚上不碰碳水，”褚良伟说话间嘴角的浅笑竟然变得有点宠溺，“行了，今天也不早了，就留下来睡一个晚上再走好了。”
留下来住一晚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像CDA基地那样的，哪怕是睡个几晚都不成问题。
但偏偏这里只不过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
“你让她怎么睡？”褚赫看向韩女士，也觉得韩女士应该不会对他们的关系操之过急，就又问，“还是说，我该问我怎么睡？”
这一问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韩女士终于在满眼嫌弃里开了口：“你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子，睡沙发睡地板怎么睡都行。”
说话间，韩女士已经跟褚良伟收拾好了垃圾。
韩女士带着垃圾转头离开，又回头对褚赫若有其事地说：“反正不影响满心的情况下，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面对自己转眼就从亲儿子变成……野孩子的境况，褚赫看着韩女士的背影几乎是气笑了。
可偏偏韩女士还不忘记给褚赫补了一刀：“一会你早点给我洗漱完，然后在浴室给满心放点水，让人家有时间泡个澡睡个好觉。”
“满心，我们前阵子从法国带来了薰衣草香波，你一定要试试。”
褚赫：“……”
瞿满心：“其实……”
“不准反对，”韩女士义正言辞，“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说完，韩女士就带着拎着两袋垃圾的褚良伟出了门，留下还没从情况中回过神来的瞿满心和褚赫面面相觑。
瞿满心目光落在玄关，不禁感慨了一句：“你爸妈，感情真好。”
褚赫坐在瞿满心身后，看着瞿满心略带感慨的眼神，又想起了褚良伟对他说的话。
“我们也会像他们这样的。”褚赫沉声说。
瞿满心回头看着褚赫，没明白他这突然而来的认真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笑笑：“哪样？帮我倒垃圾吗？”
褚赫也笑了：“也不是不行。”
想起韩女士临走前的交代，褚赫还是问了句：“那现在，怎么说？”
面对韩女士的绝对统治力，瞿满心自显然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什么反抗的理由。
而且可能也是这个家里的氛围让她感觉舒适，使得瞿满心即便是第一次来，也能极快地就从拘谨里脱身，摆脱了心里的抵触。
瞿满心看向褚赫，耸了耸肩：“那……你先去洗澡？”
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说出口还是让瞿满心莫名耳根一热。
两人对视了一会，又双双失笑。
褚赫一直等面对面和瞿满心笑得尽兴了，才伸手擦过了瞿满心的耳垂：“那……给你试一试跨江渡海的薰衣草香波？”
瞿满心勾过了褚赫落在她耳廓上的指节，抬眸笑着说：“好。”
第58章 鼎沸
褚赫回房间后, 瞿满心独自一人走到了厨房。
出于一向来的习惯，瞿满心还是把水池里的碗筷洗了。
洗完，瞿满心把所有的碗筷放回了原处, 又借着空闲撑在厨房水池边, 望着水池前的窗外开始出神。
饭桌上韩女士的话, 从说出口开始就一直在瞿满心脑海中回响。
她确实很在意，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因为这些话，想到她身上的毛病。
思索期间，瞿满心拿出了手机, 打开了和梁姐的对话框。
对话界面上全是梁姐的消息，而瞿满心的回复却是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过去。
梁姐：[回来这么久了, 关于梦莺的事你想好了吗？]
梁姐：[蒋导那里又联系我了]
梁姐：[说是如果你愿意接，可以让光影推迟蚀骨香的拍摄]
梁姐：[不管你考虑得怎么样, 记得尽快给我答复]
……
“能直面脆弱甚至是享受脆弱的人, 才算是真的厉害……”
瞿满心低声重复着韩女士跟她说的话。
一路走来, 无论是洪静也好, 还是褚赫以及CDA也好, 都是在经历困境之后, 重新在千疮百孔下振作。
而要说这些经历没有感染到瞿满心, 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比瞿满心清楚, 《梦莺》也好，她对过去的恐惧也好，都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真实。
即便褚赫总是告诉她，不去面对也可以。
瞿满心拿起手机, 还是想通过先给梁姐回过去消息, 逼自己一把。
但等她捧起手机呼出了键盘, 她的拇指又这样停滞在了屏幕前。
也不知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过了多久, 瞿满心还是阖上眸子低头叹了口气。
瞿满心头一次面对自己，有了些没有来由的无力感。
可就在这时，手机忽然传来两声振动。
听到消息提示音，瞿满心忽然有些心虚，下意识以为是梁姐发来的催促消息。
她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和梁姐的聊天画面却没有半点变化。
瞿满心看着右上角小箭头边上的“1”，退出了和梁姐的聊天界面，点开了刚送到手机里的新消息。
赫：[我洗好了]
赫：[来试试水温]
看见是褚赫的消息，瞿满心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就像是寻找一个喘气的出口一般，给褚赫回了一个[好]，随即转身走出了厨房，走向褚赫房间。
韩女士和褚良伟的这件公寓里两室两卫，两间卫生间都是各自安在各自的卧室里。
瞿满心找到了褚赫卧室的位置，然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情绪，敲响了门。
门一开，瞿满心心跳霎时间漏了一拍。
而褚赫也是随着面前瞿满心的反应，动作顿了一顿。
刚才回了房间后，他为了能让瞿满心早点洗漱休息，褚赫回到房间后把一切都准备得很效率。
却也很匆忙。
匆忙到，褚赫给瞿满心开门时，甚至因为下意识的习惯，还没来得及穿上上衣。
此时此刻。褚赫一头刚洗完的黑发随意地拢了上去，他落下的几绺碎发和睫毛上，正因没来得及擦干，还缀着几点水珠。
见水珠滴在褚赫锁骨上，又顺着他肩颈本就沾上的水汽滑下来，瞿满心下意识用指节替他擦掉了水迹。
可即便只是这样一触即分的触碰，还是催得她很快将手收回了背后。
手是收回来了，但瞿满心的目光却是很难从褚赫的身上移开。
顺着仍在不听话往下滴的水珠，瞿满心的目光一直顺着褚赫的肩颈往下。
她的目光划过身前错落有致的肩颈线条，逐渐往下滑落，最后瞿满心还是意识到了自己这目光的不合适，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别……着凉了。”
褚赫见瞿满心目光躲开，也后知后觉到了什么。
以前住在CDA，一窝子男人，即便偶尔撞见了，也没人会觉得洗完澡这样的穿着有什么。
而即便是一起住在德国的别墅时，褚赫和瞿满心也是个住各的，洗漱完都在自己的房间……
习惯太深刻，忘了改，也没来得及改…
想到这里，褚赫不禁扶额。
但这种时候话说多了多少都像是在狡辩，所以褚赫只是干咳了一声，回应说：“有地暖，不是很冷。”
瞿满心“嗯……”了一声，但这一声却转眼让气氛有点尴尬起来。
于是她有点生硬地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问褚赫：“不是说试下水温吗？”
听见有台阶下，褚赫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话头，带瞿满心去了浴室。
两人话赶话着，仓促地试完了水温，就在浴室门口分开，各自开始寻找冷静。
可不静下来倒还好，一静下来，瞿满心竟然满脑子都是褚赫刚才站在她眼前的模样。
虽然瞿满心之前听褚赫提过他私底下有在健身，但……
但明明是一个成天坐在电脑机位前的电竞选手，练出这样一副线条流畅，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犯规。
瞿满心将半张脸都埋进了浴缸的水中，脑子里刚才困扰了她许久的纷纷扰扰转眼烟消云散。
唯一留下的，只有她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臊，晕上的满面绯红。
瞿满心记不得自己泡了多久???，但为了冷静下来，她还是硬生生泡到了有些头晕脑热的程度。
一直到瞿满心意识到自己要是继续这样泡下去，可能要凉得很彻底时，她终于扶着浴缸边沿，从浴缸中爬了起来。
可等她迈出浴缸，擦干身子，在衣物筐前面换上了韩女士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贴身衣物后，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褚赫似乎没有给她准备干净的衣服。
瞿满心回头看向地上那已经被沾湿的脏衣服，又看向衣物筐，有些为难地抿起了嘴。
早知道就让小卉叫一个跑腿，送两件衣服来了…
她拿起手机，考虑了一会后给褚赫发去了消息：[褚赫，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件干净的衣服]
[我换下来的衣服已经弄湿了……]
消息发出去后，褚赫那里莫名安静了一阵。
正当瞿满心猜测褚赫出了房间没带手机时，褚赫的消息又回了过来：[里面应该有一件。]
[别穿湿衣服]
[你看看洗手池边上的架子上，应该有件T恤]
瞿满心按着褚赫的指示，走到了洗手池边上的架子前。
果不其然，架子上躺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
T恤一看就是褚赫的，而上面也是如往常一样，满是褚赫身上令人心神安定的软皂香。
因为褚赫个子高，所以他穿的衣服对于瞿满心来说都很宽松。
虽然没能搭配裤子，但盖过大腿的长度，对于瞿满心来说，救急也是足够了。
瞿满心如蒙大赦一般换上了衣服，准备走出去，却在开门的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里面会有一件干净的白T恤？
可瞿满心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就在开门时撞到了因为担心而上来敲门的褚赫。
就如同瞿满心第一次在CDA基地留宿时一样，类似的画面再一次隔着一扇门，发生在两人之间。
不同的是，这一次，褚赫没有避开，而是一把将瞿满心护在了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