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序淮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面色惊恐的死死盯着她手里的活物,像是喘不上气般急促喘息着。
看来她私人医生调查的没错,他果然怕老鼠。
颜时莺松开脚,随手把老鼠丢到了商序淮身上。趁着商序淮踉跄在地上往后退时,她转身从门口提起一笼遮着黑布的笼子拿进教室。
仇既然已经结下,她今天来就是要给他感受一下,什么是永生难忘的恐惧。
商序淮看着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好像已经预料到她会做什么,眼中一瞬间流露出脆弱的痛苦,仿佛一下子剥落掉了身上坚硬铠甲,只知道颤抖着无声恐惧。
颜时莺视若无睹,掀起黑布后,脸上扬起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你就在里面好好享受吧。”
说完她一把扯下笼锁,快步走出门口反锁上门,紧接着又把后门也给反锁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颜时莺靠在墙上,抽出一根女士烟,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
她很早就学会了抽烟,但很少会抽,因为烟总是会让她想起过去……对了,她的过去是什么?她是怎么来的?她为什么会被系统选中?
她记得她似乎有很要紧的事要做,可那到底是什么,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她在烟雾中目光悠远的望着远处,有点混乱的用力闭了闭眼。
这个时间段没人经过这里,周围她早就清过场了,没有人会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把这根烟抽完,墙壁那头依然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哀嚎惨叫都没传出。
有点不对劲。
颜时莺微微蹙了蹙眉,一脚碾灭了烟头,打开了教室上面的窗抬头望了进去。
看到商序淮还在里面,她松了口气。
只是短短五分钟,商序淮却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银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他脸颊两边,他死死蜷缩在角落里,目光涣散的抱住膝盖,脸色惨白的不停颤抖着,因为恐惧可怜到近乎柔弱,反而生出一股让人想凌虐的脆弱美感。
颜时莺面无表情的看着,低低喊了他一声:“喂。”
商序淮毫无反应。
他完全没注意到房间外多了一个人,只是深深的、不可自抑的陷入到脑海深处的回忆里……
记忆里那阴暗、潮湿、暗无天日的场景几乎和面前的景象重合,黑暗中时不时亮起骇人的红光,不断有毛茸茸的生物在自己身边不停流窜,恐惧与暗光几乎要把他心底最后一根稻草压断。
母亲总以为他是一出生就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倾向,但其实不是。
十岁以前,他善良到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因为清楚知道痛的滋味,所以被欺负都不敢用力还击。
十岁以前,他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围绕着他的亲生父亲。为了讨好生父,他卑微到连被他打到头破血流都觉得高兴,因为那至少证明他还没有真正抛弃他。
后来他父亲很少再打他,只是渐渐不再回来,经常把他关在家里锁上好几天才会回来。
那一次他好像忘记了家里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足足把他在家锁了半个多月。家里所有的粮食都被吃光了,他饿极了,谁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一个饿极的孩子会吃什么。
他本以为吃不饱就是他面前面临的最大困境,但没想到血和肉才是。
他从来不知道家里原来会有那么多老鼠。
那些老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它们也很饿,饿到连他都想吃。
它们很聪明,知道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蹿出来袭击他,成群结队的冲过来咬破了他的衣服和脚趾。
那种濒临死亡的极度恐惧像海草般缠在他脖子上,让他只是听到声音都觉得窒息。
他陷在记忆和现实交错的泥潭里,浑身像泡在冰冷湿腻的海水里,只觉得下一秒就要被涨潮的海水淹没过喉咙。
就在这时,商序淮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越的声音。
“喂,商序淮。”
颜时莺半截身体探出窗里,目光悠远的望向他。
“只要你求我,我就带你出来。”
商序淮动了动,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有光从她的背后穿透而过,风将她的头发飘然出尘的吹拂到锁骨上,却遮掩不住她异常幽亮的双眸。
那种光亮就仿佛一道利刃划破了笼罩在他眼前的黑暗,商序淮忽然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就好像时间停止了流动,所有嘈杂声如流水般从周围褪去,只有最后那几个字异常清晰的印在他脑海里。
她说,“带你出来”。
商序淮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那时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手,把他从黑暗的漩涡里拉出去,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毫不犹豫的握住那只手。
即使是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求你。”
他吐出沙哑到几乎不可辩的声音。
颜时莺费力的把他从遍地老鼠的房间拉出来时,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一转头,商序淮还像是中了魔怔般,一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她,目光专注的有些骇人。
他又想起母亲把他从生父身边带走,从那之后,他身上就好像一下子缺失掉了什么。
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极端,表现出了极高的攻击性,冷酷、没有同理心,纵使是徒手掰断那只兔子的头颅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哥哥也死后,他就像失去镣铐的野兽,垂死挣扎着撕咬着一切阻碍他目标的东西。
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认。
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
颜时莺。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身旁还在喘息的人。
第41章
商序淮现在的样子很狼狈。
颜时莺猜他可能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今天她给他的教训足以让他终身难忘,以后恐怕只要看到她,商序淮就会想起今天她带给他的噩梦。
颜时莺平复了下喘息,蹲到商序淮身前拍了拍他的脸。
“喂。”颜时莺漠然的直视他,眼瞳漆黑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以后你再敢碰我的东西,下场就不止是今天那么简单。听懂了么?”
商序淮眼中陡然亮出一抹锐利的光,他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笑起来,“怎么,生气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探究试图找到她身上的破绽。
“也不算。”颜时莺忽然笑起来,偏过头眯起眼,“只是有人弄坏了我的东西,我很不爽啊。”
明明他觉得自己做的那一切算得上天衣无缝,但她的眼神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知道是他。
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仿佛一下子剥落掉了外在的面具,透出一股天真到残忍的漫不经心。
商序淮一愣,片刻后低下头,不可抑制的低笑起来。
什么啊……
原来搞了半天,她和他竟然是同类。
很好。
商序淮在颜时莺起身的瞬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颜时莺正要走,却发现一只手被商序淮死死地拉住了。
他手心湿的厉害,像一只刚从岸上爬上来的水鬼,面色惨白眼眸幽深的凝视着她。
“颜时莺,你给我等着。”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要赢过她。
能把她踩在脚底的,只能是他。
颜时莺莞尔一笑,“好。”
下一秒,商序淮就像是脱力了般,软软靠在墙上倒了下去。
瘫软下去的同时,他的一只手依旧死死握住她,还是被她踩过的那只手,骨节都有些鲜血淋漓,他却还像是感觉不到痛般紧紧攥住她,力道之大,捏的她手掌都有些变形。
颜时莺微微蹙眉。
脏死了。
颜时莺抬起脚,重重在他腿骨上踢了一下。只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颜时莺立刻一把抽出手,头也不回的漠然走开,直到去卫生间连续洗了好几遍手才罢休。
马上就要到学院三日游了,她还要想办法从他手里拿到集训的机会。
三日游的前一天,圣铂提早就定好大家一起去聚餐。因为她被商序淮踩手的那件事,圣铂有很多人都对她扭转了态度,好像都从这次她受伤才了解到她的价值。
就连季落青几个人这几天对她的态度都变得异常关切。
为了庆祝今天重头戏的排练成功,他们预订了晚上A市最有名的会所包厢,去之前先去吃了顿烤肉。
座位是随机打乱的,颜时莺没和三个男主任何一个坐一块儿,身边坐了个她叫不上名字的陌生男生。
因为手还没好利索,颜时莺没准备自己烤肉,但用不着她开口,她只是看了旁边的男生一眼,男生就主动承担起帮她烤肉、加调料的任务。
夏繁易坐在颜时莺斜对面的位置,时不时就能看到男生殷勤给她添酒水的模样。
男生很热情,主动给她加满了饮料后就能看到颜时莺笑着朝对方致谢。她一笑,夏繁易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地,说不出的烦闷。
好不爽,好不爽……那种笑容为什么不可以只对他展露,他也好想给她烤肉然后看到她露出好好吃的表情,为什么跟她坐在一起的人不是他――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嫉妒,夏繁易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一下,他不是应该喜欢瑶瑶的吗?前几天瑶瑶主动了邀请他跳开场舞,他明明应该对这种进展高兴才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颜时莺……
正想着,却忽然发现面前的越修宁也有些心不在焉。他漫不经心的和他聊着天,目光偶尔会落向对面挂着的镜子。
那面镜子悬挂的角度很巧妙,正好照出了他斜对面的几个女生。
夏繁易跟着在镜子里看了几眼,目光慢慢凝起。
他的斜对面坐了好几个女生,越修宁在看谁?难道是他又看上了她们社里的哪一位了,还是……
夏繁易淡淡垂下眼,忽然起身,搬住身下的椅子挪了下位置。
镜子里的大半视线都被夏繁易挡住,越修宁愣了一下,“你干嘛?”
“哦,你那边离烤炉近一点。”夏繁易若无其事的朝他笑了一下,边朝烤炉上放了片雪花牛肉。
滋啦一声,纹理细腻均匀的牛肉没一会儿就冒出油花,在烤盘上滋滋作响。
诱人的香气伴随着青烟冉冉升起,越修宁看着一口一块烤肉吃的正香的夏繁易,微微直起身朝镜子那扫了一眼。
已经彻底被挡住了。
越修宁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再一看盘子,一整盘牛肉已经快被夏繁易吃完了,连他原本放在烤盘上的肋眼也被吃掉了。
下面的肉还没上,夏繁易已经开始闲到生吃配菜里的腌萝卜。
越修宁叹了口气,把餐盘里他没动过的肉也夹到了夏繁易盘子里。
“你多吃点。”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位置,夏繁易看到他走开后,才收敛起笑容,目光落到对面镜子上,正低声和旁边男生交谈着什么的颜时莺。
另一边正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指导老师问话的季落青,也抽空悄悄朝颜时莺的方向偷看了一眼。
烤肉吃完之后,指导老师就先回去了。剩下的都是学生,大家来到包厢后就放松随意起来。
吃烤肉时的那个男生还跟在颜时莺身旁,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又是给她迎宾指路又是给她按电梯推门的,无微不至到几乎有些刺眼。
有人叫服务生送来了几扎酒,提议先玩点刺激的,没想到却被夏繁易出言拒绝。
他扫了眼今年包括颜时莺一起进来的几个新社员,朝提议的人笑了笑,“下次吧。”
那人也知道有几个才进社的女生在确实不太合适,便兴致缺缺的放下了手里的扑克牌,“行,那还是下次吧……”
却听到耿闻安微笑着提议,“要不我们来玩国王游戏?”
夏繁易一愣。
却看到耿闻安笑着扫了一眼对面几个,“就我们几个男生玩。”
原本颜时莺身边的那个男生还想留下来和她说话,却因为另一桌玩游戏的男生不够,硬是被拉走了。
颜时莺悄悄松了口气,目光落到隔壁桌提议玩国王游戏的耿闻安身上。
脑中又浮现出今天出发前,颜时莺看到耿闻安竟然在和商序淮说笑的一幕,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好像还很融洽。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光看耿闻安和商序淮说话时的样子,就不难猜出他们关系还不错。
一想到这里,颜时莺越发觉得耿闻安神秘莫测。原剧情里从没提到过耿闻安和商序淮的关系,商序淮作为反派,一直是和几个男主站在对立面。
颜时莺对耿闻安不禁越发好奇起来,正好这个聚餐,给了她一个可以接近耿闻安的机会。
想着,颜时莺无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的季落青,他频频扫向她这桌,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看到季落青的样子,颜时莺垂下眼压下了不耐的眼神。
他这个样子也有点过于明显了,幸好她这桌还有除她之外的其他女生,只要他不走过来,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谁。
正想着,忽然又几个人走过来加入这桌,几个闲聊的人立刻站起来挪位置。
颜时莺跟着起身腾出几个位置,一转身,却陡然一惊。
等一下,耿闻安是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的?!她怎么完全没发现?
颜时莺余光扫了下隔壁桌,十几个男生还围在一起玩国王游戏,但耿闻安这个提议人却不知何时悄然抽身。
心底惊讶,颜时莺面上还是有些惊喜轻轻喊了他一声,“哥。”
耿闻安闲适的靠在沙发上,微微朝她一笑,“我之前喝了不少酒,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带我回去了。”
颜时莺这才发现耿闻安呼吸中带着微醺的酒气,只是因为灯光昏暗,一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想来之前在饭桌上被灌了不少。
但他仍旧是眼神清明的样子,只是玉白的脸上浮起由内而外的红晕,他一动不动望着她轻声道:“时莺,我的公寓地址在哪,你还记得吗?”
颜时莺心底咯噔一愣。
她当然暗地调查过他现在的住址,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去过他家做客,他猝不及防的问起她,她也不知道该回答去过还是没去过好。
只犹豫了一秒,颜时莺就开口:“忘记了,你再把地址告诉我一下吧。”表情极其无辜。
耿闻安一笑,“好。”
他伸出手要摸索手机,却不小心把什么东西从手上弄掉在地上。
颜时莺定睛一看,好像是一张照片,因为灯光昏暗,她一时看不清上面拍了什么。
她连忙弯腰去捡,耿闻安却也跟着俯下身。两人同时把手伸向了照片,又在桌子底下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