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会被陆迟发现,她那天说什么都不会去见薄荷。
之前有同样际遇的陆家几个家仆、园丁,还有她几个音乐会上的朋友,第二天就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陆迟告诉她他把他们送去了更好的地方深造,她那时候只惊讶于陆家的能量,根本不敢反抗。
但唯独……薄荷是不一样的!
只是想象一下陆迟查到了薄荷后会发生什么,秦念之就只觉得手脚发凉,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她从前想象不到人前那个温和知礼、聪明优秀的哥哥,私底下对她的控制欲却强到恐怖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噩梦的,只知道陆迟对她的控制越来越严重。她也尝试过反抗,但她每次的反抗只会换来陆迟更残酷的镇压。
可薄荷是不一样的,从前那些人不见时她只觉得浑浑噩噩,对陆迟的恐惧,对陆家的恐惧让她害怕又惶恐,可只有薄荷就像是她真正的软肋,她像被打醒了般,头一次生出了奋起反抗的念头。
她不许,也不能容忍陆迟伤害他,哪怕是牺牲她自己……
万幸的事薄荷的行踪本就神秘,她直到现在都只知道他叫薄荷,连他面具下的全貌都没见过。恐怕陆迟一时半会儿什么也查不到,趁现在她赶紧要做点什么。
陆家的家主已经去世,陆家主母常年在各地飞,很少回来,陆戾也经常住在学院里,这座空旷华丽的建筑物里经常除了几个家仆外,就只有她和陆迟。
家仆永远是陆迟那边的人,不仅对陆迟唯命是从,还充当了陆迟的眼线,站在陆迟对面的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既不能逃也无法反抗,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秦念之绝望的思考着,脑中却忽然回忆起陆迟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女仆那次和自己私下说的话。
虽然她和陆迟不是亲生兄妹,但难道……
秦念之迟疑着看着镜子里那个如芙蓉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少女,不由怔住了。
他一直说他想要的一切……是不是也包括她?
就像是后脑勺突然被人重重砸了一锤,所有包裹在蜜糖下的刺探和深意骤然被剥落了外壳,那些她曾经视若无睹的东西,那些她曾经懵懂不知的东西,一切都在她脑海异常清晰的连接起来……
一旦睁开了双眼,所有的答案就立刻触手可得。
秦念之脸色苍白的蹲在原地,有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她才苦笑着闭上眼。
她去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服,喷上了香水,挽了头发。从衣服到她身上的味道,这一切都是陆迟最喜欢的,做完这一切后,秦念之坐在床上,安静等待着陆迟回家。
于是这天刚回到家的陆迟,才刚脱完外衣,就被迎面而来的秦念之跌跌撞撞的抱住,她像是寻人庇佑的幼兽般,低泣着向他撒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主动钻进他的羽翼下。
陆迟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长年来被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厚重面具在她这简单一抱下被冲击得几乎就要碎裂,此刻陆迟的表情简直狂喜到几乎癫狂。
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他几秒后就稳住了心神,用异常柔和的目光看着秦念之。
“念之,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哥……”
正埋首在陆迟胸口的秦念之不知道,此刻陆迟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一只看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从容而贪婪。
******
颜时莺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宗巍怀他们谈了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就亲自撞破了这秘密。
她帮唐秉川处理完了学院后的事,时间已经很晚了。
此刻周围很安静,她踏着暮色走在小路上,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人了,却听到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颜时莺遁着声音寻去,看到竟然是戚昊然和宗巍怀后,顿时心头一跳,连忙把自己小心藏好。
他们两人间的气氛显然不像白天那样和睦,反而隐隐有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你不觉得你最近和他走得太近了吗?”
戚昊然一张口,颜时莺就瞳孔一缩,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他口中的“她”没有特指谁,但颜时莺已经隐隐知道了他的言下之意。
宗巍怀皱了皱眉,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明是你让我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这可不太像你啊。”
“……”
“怎么,难道你也对他心动了?”
颜时莺在心里暗啧了一声。
他这时候来节外生枝,一不小心可是会让她前面的计划功亏一篑的,颜时莺阴沉的脸仔细听着,边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补救办法。
戚昊然这近乎调笑的话一出,宗巍怀就闷闷开了口,“你不要多想……”
“多想?”戚昊然忽然冷冷的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秦暮叙跟你说了什么。”
这回换宗巍怀愕然,“你去找他了?”
“我就算不找他也猜的出来,我跟在你身边十多年了,我对你实在太熟悉了。”
宗巍怀安静了片刻,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戚昊然顿时从他这反应里察觉出什么,立刻脸色一变,“宗巍怀,你明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你怎么可以……?!”
“小七,你冷静一点……”
“你知道许哥他看见了什么?又是怎么告诉我的吗?联盟里明明那么多的名媛千金随你挑,你为什么偏要和我抢?”
“认真?”宗巍怀的声音一沉,显然也动了脾气,“你一开始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回轮到了戚昊然沉默。
“故意让她被学院里的人排挤,想要拯救她再把她狠狠摔下云端,你之前对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听到宗巍怀说到“是为了谁”这几个字时,戚昊然的身体忽然一僵。
宗巍怀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想想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搞清楚你的位置,戚昊然。”
话音刚落,戚昊然的面色陡然变得铁青。
“她是我的!”
宗巍怀被狠狠揪住了衣领,依旧面不改色,“戚家也是我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省省你那些不入流的卑鄙手段。”
她那样单纯又弱小的人,只要他一不注意,恐怕就会被戚昊然那样的人玩得团团乱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戚昊然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会毁了她的,懂吗?你才是最该远离他的人!你根本没资格碰她!”
这句话就像是戳到了宗巍怀哪里的痛处,他脸上少见的浮现出阴鸷的怒气。
“闭嘴!”
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像是一点就燃的炸弹,顷刻间两人打成一团,但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碰脸。
周围的花丛被他们的打闹压得七零八落,颜时莺躲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后,心脏砰砰狂跳,脸上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戚昊然,你完了。
第142章 END
宗巍怀满身低气压的回到车里,司机很有眼色的什么也没问,准备载他回去。
视线中却出现了颜时莺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失魂落魄,格外单薄。
宗巍怀只犹豫了一瞬,便选择让人跟了上去。
跟着她的行踪在酒吧看到她时,颜时莺正坐在卡座里喝酒,面前的空酒瓶已经摆了三四瓶了,还都是度数不小的。
原本看到她喝了这么多酒,宗巍怀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再看到她身边坐着的竟然是程漠北他们那帮人,他的脸色更是冷若冰霜。
陪着宗巍怀一起的司机不敢说话,只能低眉顺眼的看着宗巍怀走过去。
程漠北几个人正被她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最开始叫她来只是想逗她玩,没想到她不仅喝个没停,还边喝边时不时流泪,明显一副遇到了伤心事的模样,把几个人看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却见宗巍怀直直走来,程漠北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股危机感,一把搂过身旁的颜时莺就吊儿郎当的笑起来。
“哟,这不是宗少吗?什么时候宗家人也会跑这来消遣了?”
颜时莺没有挣扎,像丢了魂般任程漠北搂着。
程漠北因为她意外的乖顺心情大好,就见宗巍怀皱了皱眉,停在离他们几米的地方就停下,好像闻不得他们身上的味道。
他衣冠整洁,清冷禁欲的模样更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过来。”他扫向颜时莺。
颜时莺没动。
宗巍怀等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颜时莺还是没动。
宗巍怀立刻转身就走,程漠北忍不住低下头,“喂,你这样子,不会是和宗家那小子闹别扭了吧……”
他的语气调侃成分更多,其实也不相信她会与宗巍怀那样的人有什么牵扯。
颜时莺没吭声,只是吸了吸鼻子沉默的推开他又去拿酒,低落消沉的模样连程漠北都有些看不下去,皱着眉不爽道:“喂,你当大爷的酒不要钱吗?到底还要喝多少?不许喝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已经离开的宗巍怀竟然又折了回来。
这回他没再问颜时莺什么,直接拉起颜时莺不由分说的带她离开。
司机拦住了程漠北那帮人,宗巍怀畅通无阻的带着她走出酒吧。
宗巍怀眉头紧皱,一向淡漠的眼眸里已经有了愠怒,在他想向颜时莺问什么前,颜时莺先一步伸手抱住了他。
被压抑的低软呜咽和抽泣不断从胸口传来,伴随着淡淡的酒气和微妙的热意,她像抱紧了唯一的浮木般抱住他,宗巍怀心头一震,原本翻腾的不满和怒气在她微弱的哭泣声中不断减弱。
僵持了片刻,宗巍怀终于妥协似地伸出手。
最开始只是扶着肩膀,在发现她像小动物般无意识的往他怀里钻后,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最后将她紧紧抱住。
心头的异样感已经明显到无法忽略,脑中又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送她回家时的画面。
她睡着了,那个吻因为危险而更加触感鲜明,灼热而湿润。宗巍怀垂下眼,知道自己应该松手了。
就像他动了心,却什么也做不了一般
******
宗巍怀和戚昊然的事学院里谁也不知道,和身边的人却察觉出了端倪。
陆戾靠在天台上眯着眼吸了口烟,余光扫了眼底下和秦念之站在一起的秦暮叙。
上次在颜时莺那听到了不少“未来”的剧透后,他就不由自主关注起了秦暮叙的行为。
说来也好笑,从前他压根没注意过他这位好兄弟对自家小妹有什么特别,但一旦他用心观察起秦暮叙,就隐隐察觉到他了对秦念之的异常。
原本他对那天颜时莺说的话抱有怀疑,但当他真的发现秦暮叙喜欢秦念之后,他就知道她没有骗他。
不过他说他也是秦念之的人的事……
陆戾冷笑一声,狠狠吸了口烟后就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独自一人的戚昊然,陆戾不禁一愣。
他试探着问了戚昊然几句,都被她不咸不淡的挡了回来。
陆戾心知他和宗巍怀之间一定是发生什么了,不然他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的碰到独自一人的他。
宗家和戚家说起来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只不过当年发生了一场变故,让两个家主之间定下了约定,从此以后戚家将世世代代辅佐宗家。但这么多年过去,两家之间会发生一些矛盾也在意料之间。
却见戚昊然的目光忽然一动不动望着别处,陆戾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身体一僵。
戚昊然已经毫不犹豫的向颜时莺的方向走去。
陆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阴沉着脸用力攥紧了手。
戚昊然看到颜时莺时,脸上笑的很高兴,“你今天怎么会走这边?平常这个点你不是都会去图书馆吗?”
他像往常一样拉起她的手,“正好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我今天……”
话音未落,他的手一下子被甩开。
“不用了,我已经约了人。”颜时莺说着,冷冷扫了他一眼。
她冷淡的眼神像无数根针般扎进他的胸膛,从未见过她这一面的戚昊然顿时愣住了。
这是她头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是做错什么了吗?
无数想要说出口的话像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压在喉头,戚昊然僵硬的看着转身就走的颜时莺,看到了她和远处的唐秉川汇合。
戚昊然的眼眸骤然冷了下来。
她明知道他讨厌唐秉川。
心头却从所未有的烦躁不安起来,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才会让颜时莺变成今天这个态度,但他却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不顾一切把颜时莺拉开的冲动。
宗巍怀的出现带给了他从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本来以为他是这场游戏居高临下的王者,此刻却再也无法再装作游刃有余。
以他对宗巍怀的了解,他知道他不会背着他做什么小动作,于是他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唐秉川在中间搞怪。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一旦开始在意,动了心,自然就再也无法游刃有余。
戚昊然逃了下午的课,去她最常去的地方等她。
他摸过颜时莺的行动路线,知道他在这里一定能等到她。可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半小时……
看了眼再次石沉大海的短信,戚昊然面无表情的关上手机。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她为了躲他,不仅换了课,甚至连整个行动路线都改了。
一连好几天,颜时莺都像在躲避瘟疫般避着他。
好不容易碰见了她,戚昊然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脸上还带笑的颜时莺就立刻变了脸,一瞬间换上冷漠而防备的眼神,仿佛对他避之不及般掉头走开。
她一个字都没说,戚昊然却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下他脸上的姿态都没能维持住,铁青着脸攥紧了拳,心中的不安与烦闷就像被点燃了的白纸逐渐扩大,戚昊然克制着心中的怒火,把手上的礼物放回口袋。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样冷得仿佛他血液都凝固的眼神,他只是一想起就觉得胸口刺痛。
他已经好久都没和她说上话了,就连见她一眼都好像成了奢望。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戚昊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逼入囚牢的困兽,几乎快要被她逼疯。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颜时莺平时根本不是这种性格的人,那就一定是他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
只是想着,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抑住了他的呼吸,戚昊然下意识咬起了手指。
这个习惯他很久以前就戒掉了,现在却在焦虑之下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