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太子,他能捻死她,沈宝用哪敢实话实说,她只说:“那时您还是王府世子,如今,”
“你的意思是,我是世子时管得了你,成了太子反而管不得了。”薄且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他其实不该这么急的,人已经在他手里,他可以慢慢来。可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悠然,他心底的那盆火并没有熄灭,反而在见到她,闻到她身上固有的味道时,烧得更加炽烈。
只不过这份炽烈已不像逮到她前,燃料全部由怒火组成,而是掺杂了其它的东西。比如占有她,破坏她,而在这些攻击性的玉望中,薄且甚至还能生出一丝想宠着她的想法。
不过一个小女子罢了,把她放在这个院子里,她又长不出翅膀来,一眼就能望到她的未来,宠她一些又有谁能知道,又能碍着谁。
薄且这么想着,心中的那把火越烧越旺,他等不及想做点什么,否则他心里烧得难受。
他站起来,走到沈宝用身前,她头伏得更低了,倒叫他能清楚地看清她那一截后颈。她瘦,他能看到脊骨,这地方的皮肤如她的脸一样,同样透白。
薄且这样看了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什么,他一会儿觉得得到了清凉,缓解了心火,一会儿又觉得这是在饮鸩止渴,没凉快多会儿烧上来的后劲儿更大了。
薄且眯了一下眼,沉沦的眼色一闪而过,随即他就摆脱了迷蒙的状态,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他一把抓住沈宝用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沈宝用本就全身戒备地紧张着,忽被薄且来了这么一手,她差点叫出声来。但她忍住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过度反抗他,真把他惹急了,沈宝用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所以,能不撕破脸是为最好,好在目前,他只是把她拉了起来。
“看着我。”薄且道。
沈宝用一点点抬头,薄且的脸离她很近,她一下子撞进他的眼中,那目光灼人。
沈宝用朝后退了一步,薄且在挣扎了几许后,松开了她。
“跟你说话要记得看人,你的规矩不好,以后在这院中做事,让杨嬷嬷教你规矩,你好好跟着学。”
沈宝用抓住他话里的细节,“在院中做事”,这有没有可能,他真是叫她来绣屏风的。
沈宝用从来不是天真之人,但在现下这种无力反抗的前提下,她乐意相信自己的这份乐观。
她看向屏风:“殿下要绣个什么图案?”
薄且招呼她:“你过来。”
她随着他绕到屏风后,那里有一张长案。薄且拿起笔在长案上的一副长卷上落下最后几笔,然后道:“这个,绣得出来吗?”
沈宝用走过去低头一看,心里一骇。这画的莫不是百鬼夜行?可若说鬼又不像,更贴切地的形容该是各式各样的妖怪。这些妖怪千奇百怪,一个个张牙舞爪,充满了力量与攻击性,让人看了不舒服。
“这个梦,我从小到大都在做,每一次我都能看清一些地方,时间一长,把它们画下来竟然凑成个长卷。我要你把它们绣下来,以后我天天看着,能够感受着这份熟悉与亲切。”
沈宝用看着薄且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她实在不明白,锦衣玉食没受过磋磨长大的贵人,怎么比起她这个经历过磨难与黑暗的人,内心还要荒凉。
他的屏风,他是主顾,当然是他要她绣什么,她就要绣什么。
沈宝用点头:“要全绣进去吗?”
“你不是要靠这个为生吗,就考验下你的能力吧。”
那只能再紧凑一些了,这画的布局要变一下了,倒也可行,沈宝用一时满脑子都是这副绣活儿,她主动走到长案前,自然地拿起笔后,才想起要问一下:“我可以用吗?”
薄且:“可以,这屋子就是用于你做工用的,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薄且看着沈宝用拿出一张新的画纸,然后提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他先是被她状态吸引,她眼晴亮晶晶的,里面散出自信的光。
她很认真,不过是一个带她回来的幌子,但薄且见她这副样子,倒也起了些兴致,这个游戏开局不错,有那么点儿乐趣了。
薄且忽然对她笔下的东西也来了兴趣,他低头去看,发现她的画功并不好,可以说是乱七八糟,但她是真敢下笔啊,把他长卷里的内容全部拆分开来,以她自己特有的一套布局重新分配,画面一下子就紧凑了起来。
她是真聪明也是真偷懒,她把那些他梦中的幻物都编上了别称,很形象,他不用问她,只要念一念自己就能对上号。
薄且不知道、且也没注意到的是,他现在的神态。
轻松愉悦的样子他一般都是用来展现给大家看的,但心里有没有轻松有没有愉悦,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此刻,他的轻松愉悦是发自内心的,但他并没有察觉,可能当一个人真心地感到快乐时,他根本没工夫反观自己,他陷在当下的情绪里享受还来不及。
薄且看着沈宝用问都不问他,拿手去翻他的画卷,心里并没有升起反感,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除了他自己,谁若是不问他直接碰他的东西,他都会在心里产生深深的厌恶,只不过他从来不说,不表露出来而已。
但在沈宝用面前他明明是不用忍、不用装的,可他偏偏一点恶感都没有。不仅没有,她这种不分亲疏拿起来就看的行为,竟让薄且觉得十分受用。
薄且只能把这一切都归为游戏的乐趣,他是这场游戏的掌控者,只要方向不出问题,一切都还在他的控制中,自然他可以允许她放纵一些。
可薄且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的情绪是由这场游戏中的主角给他的,而不是游戏本身。
沈宝用一口气测完了薄且整副长卷五分之一的比例,再给她两天的时间,她就能全部测完,完成屏风图案的初稿。
沈宝用放下笔,最后核对了一下“怪物”的数量,没有错后,她抬头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在何种境况下。
她马上收了手向周围看去,还好,薄且并不在屋中,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沈宝用这才刚松口气,门被拉开了,杨嬷嬷带着玺儿还有几个奴婢出现在她面前。
杨嬷嬷一脸肃穆,玺儿一副清冷高手的气质,两个人往沈宝用面前一站,沈宝用觉得冷。
杨嬷嬷道:“沈姑娘,该到晚膳的时间了,咱们府上规矩多,用饭时间、礼节每一个人都要严格遵守。姑娘随我先到后面来吧。”
后面?沈宝用这才发现,这屋子还有后院。她跟着杨嬷嬷走到后面,这里竟有一个净室,有人已将木桶里的热水倒满。
杨嬷嬷拿过身后侍女手上托盘里的东西,道:“沈姑娘是从外面进来的,用膳前需先净身。”
吃饭前还得沐浴,又不是重大节日或是要祭祖,规矩确实是不少。
之前薄且已点过她,说她没规矩,要杨嬷嬷给她立规矩来着。这气势一看就是带着命令来的,沈宝用怎么可能不遵守。
她道:“我知道了,嬷嬷把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好。”
杨嬷嬷不为所动:“沈姑娘可能与我们府上的习惯不一样,还是奴婢亲自来给沈姑娘展示的好。”
沈宝用决定退一步:“让她们来。”
她说的是杨嬷嬷身后的侍女,杨嬷嬷一步不让:“姑娘,请守府上的规矩。”
杨嬷嬷把狗仗人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好似她在服侍你,实则态度傲慢,一副要好好清洗脏东西的样子。
沈宝用也是野惯了,当年她刚被沈家收养的时候,哪怕心里明白不能讨人嫌,要让养父养母喜欢她,但她在一些生活习惯上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习惯。
此刻,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脱过衣服的沈宝用,怎么可能与看她如看乐色的杨嬷嬷坦诚相见。
她不从,让她们离开,但人在屋檐下,她势单力薄,杨嬷嬷一个眼神,沈宝用就被侍女们控制住了。
她们一边作势要脱她的衣服,一边听杨嬷嬷说:“所以我常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就不会这么扭捏,那些没规矩的,到头来反倒弄得自己没脸。我们怕什么啊,不过是麻烦一些,反正丢人的又不是奴婢们。”
“我自己来,我知道了。”沈宝用怕了,只不过四个侍女她都挣不开,更不要说一直站在旁边未出手的玺儿。确实如杨嬷嬷所说,她势死不从的结果就是被人强行执行命令,最后受到损害的只有她。
“那请姑娘快点吧,时间也不早了,过了晚膳的点儿耽误了主子用饭就不好了。”杨嬷嬷催道。
沈宝用闭了闭眼,利索地让衣裙落地,正要进到木桶中,杨嬷嬷又说话了:“先等等,”说着从托盘里拿出一把木尺一样的东西,“啪”地一下打在了沈宝用的肩膀上。
不疼,真的不疼,但侮辱人的意味明显。
“扭过去。”杨嬷嬷命令道。
见沈宝用梗着脖子不动,杨嬷嬷又说:“姑娘还是没明白,有些事你听话些反而能给自己挣面子,你不服把,最后受到羞辱的只能是你自己。宫里的娘娘又如何,这里你要经历的每一项,她们也一样都少不了。”
杨嬷嬷把木尺落在了她另一侧肩上:“你要明白,你将面对的是何等尊贵的贵人,是把你从里到外火烧水涤都有可能玷污到的贵人,岂容你放肆。沈姑娘若是想尝一下强迫的滋味,虽说老奴已多年没碰上你这样的了,但手艺未忘,倒是可以在姑娘身上重新练练手。”
沈宝用咬紧牙关,她一定一定不要被留在这里,她不要侍候贵人,他们不拿她当人,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但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只会一味地定她的罪。
杨嬷嬷看着沈宝用转过了身去,她眼睛毒,不需多看心里就有了成算,难得的好娇娘,可惜出身不好在前,失贞不洁在后,要她说,就算只做个玩物,也辱没了殿下。
杨嬷嬷手中的木尺耍得很溜,一会是抬高胳膊,一会是改换站姿,沈宝用照做后,她也没为难,放下东西道:“水要凉了,沈姑娘趁热洗吧。”
说着她就带人出去了,这会儿也没人吵着要服侍她沐浴了,几个侍女听杨嬷嬷的,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扬长而去。
只有玺儿还守在门口,她这会儿倒是扭开了头:“我在这儿等着姑娘,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什么吩咐都没有,沈宝用只觉得累,还有臊。明明杨嬷嬷的那把尺子并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但整个过程,让沈宝用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是否好用的物件,一个是否带菌的宠物的感觉。
终于,沈宝用收拾好一切,她已找不到她穿来的带有“水墨坊”字样的衣服了,在穿上杨嬷嬷给她留下的唯一一套衣服时,沈宝用发现自己左边的胳膊有几道红痕。
她这才想起,应该是薄且刚才抓她胳膊时留下的,这一看就是使了狠劲儿的,可她当时太过紧张,根本没感觉到疼,现在倒是火辣辣的。
玺儿带着她一路出了院子,没走多远,也就是她身处的这个院子的旁边,玺儿停下了脚步:“姑娘进去吧,就是这里了。”
倒也能看得出来,这院子该是这整个宅子最中心的位置,虽这宅子的其它地方皆精致无比,但这里还是能看得出来更胜一筹。
沈宝用步入其中,过了一道门,就见薄且坐在摆满饭菜的圆桌上座。
他见她停步不前,道:“看不到在等你吗,还不快走几步过来。”
沈宝用刚经历了杨嬷嬷给上的一堂规矩课,想到杨嬷嬷之所以那样做,皆是在为薄且忙活儿,未来要面对的贵人,不就说的是他吗,当今的太子殿下。
沈宝用像踩在钉子上,艰难地移步到桌前。
“坐过来。”薄且道。
沈宝用没全听,坐在与他相隔两个凳子的地方。薄且没挑她的不是,抬手去拿碗,就见离他还很远的沈宝用全身一抖并向后躲,差点没坐稳坐到地上去。
这可比刚见到他时反应要激烈的多,现在他要是像刚才那样抓她胳膊,她还不得蹦起来。
薄且看着沈宝用戒备的眼神,惊弓之鸟的样子,他倒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嬷嬷提前跟他汇报过了,奉太后之命,会给沈宝用做检洗。
薄且并没想着瞒太后,沈宝用是个大活人,就算他把她放在这座宅子里一辈子不让她出门,太后那里也是瞒不住的。
但因他之前对女色的表现,太后对沈宝用有些过于好奇,今日杨嬷嬷带过去的四名侍女,皆是宫中太后派过来的,可见太后对此事重视的程度。
没有人敢拿检洗的具体过程来污了薄且的耳,但他也能想象到一些,沈宝用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会儿看着也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倒是不利于他这场游戏的展开,她光顾戒备与害怕了,还谈什么乐趣可言。
于是薄且在与沈宝用吃了这顿晚膳后,他没有再见她,好像他召她来只是为了让她绣屏风。
而沈宝用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屏风上,她一心想着赶紧弄完赶紧离开这里。好在这几日薄且没来,杨嬷嬷也没来,只有玺儿什么时候用人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这样过去了几天,在沈宝用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绣活儿中,没有那么战战兢兢时,薄且又把她叫到了自己院中。
她刚一坐下,丫环们就开始往她面前摆各种好吃的,摆好后她们就退下了,屋里只余她与薄且。
薄且在看书,这场面似曾相识,不过这一次薄且没有训斥她,而是温和地对她说:“不知你爱吃什么,让人都买了一点,多少尝一尝,你为我没日没夜的做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宝用从来没得到过薄且这样的对待,她以前是希望过,希望薄且对她能像对待外人那样虚伪,但此刻他这样做了,她却领不了这份情,她整个人都在想,他在使什么花招,他有什么目的?
但沈宝用嘴上道着谢,也象征着每样都吃上一点。
薄且表面上在看书,但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她,见她乖巧地坐在那,不像以前在王府他送去的东西一口不碰,而是每一样都有吃,看着还受用,他嘴角微微上翘。
沈宝用不偏不倚,真的做到了每一样都吃一口,吃完后她把茶杯拿了起来,还是熟悉的香气,不过这一次,沈宝用喝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来对薄且道:“殿下,东西我都吃过了,谢殿下款待,屏风的绣活儿还有很多,我先退下了。”
薄且刚得了趣,但为了让这份乐趣长久,他不敢逼她太甚,只假意大方道:“你喜欢吃就好,屏风的事有劳你了,不过也不用太过着急,只是我个人赏玩的东西,不着急要的。”
你不急我急,沈宝用暗道,福身后离开这里。
打这天开始,薄且几乎每天都要叫沈宝用到他院子里,有时是同样的好吃的弄一桌,有时会拿出好几套茶具,亲手给她泡茶,说是看出她不喜欢金霜大叶,他还有很多私藏,让她再品一品,找出她爱喝的。
除了拉着她吃喝外,薄且还会让她看他作画,看他写字,还会出谜语让她猜,还有还有,他还会抚琴,就坐在她面前弹,那样子好像他弹出的每个音符都是弹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