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蝗蝗啊【完结】
时间:2023-03-24 10:53:51

  听她提到小宝,程烟舟这才认真打量对方,开口说道:“我该知道什么?姨娘又听到了什么?”
  梁氏了然地道:“你不常出门,自然是听不到外面的闲言碎语。都说佑前巷宰相那园子后面的园子,是太子的别院。现在是当今圣上了,也是以前在咱家做世子的那位。”
  “我知道他是谁,你快说后面的。”程烟舟一改之前的懒怠,一劲儿地催促梁姨娘。
  梁姨娘接着说:“那别院里进了一个姑娘,说是,”梁姨娘朝上指了指,“那位,硬抢了陈家独活下来的那个小子的人。这倒不算什么,只是都传那女子是沈姑娘。”
  这一段程烟舟已从陈松那里听过了,所以她并没表现出惊讶与急迫。梁姨娘看在眼中,话锋一转:“当然,能被当今圣上看上,这于你于沈姑娘都是好事,但我还听到些别的,我吃不下去茶的原因正在于此。”
  说着梁姨娘凑到程烟舟耳边,压低声音道:“说沈姑娘对陈家小子情有独钟,性子犟不从,惹怒了那位,在别院的时候宫里调惩司就下来人了。调惩司的人啊,那手段可了得,手黑着呢,你家小宝虽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但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下可要遭罪了。而且你可能不知,被调惩司过了手的,就算还能伺候贵人,也不会有前程了,能最后落得个最低级的位份就算不错了。还不及宫女呢,还有被放出去的机会。”
  她这番话是咬着耳朵说的,阿梓听不到,但眼见程姨娘面色越来越白,她忍不住上前:“梁姨娘,我们姨娘确实前阵子病了,这才刚好,大夫说了不宜久坐。”
  梁氏在心里暗骂,小贱蹄子都敢明里暗里地轰她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不过是个姨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当王妃了。
  心里骂了一通,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反而一副被提醒到的样子:“哎呀,这一说话就忘了时辰,那妹妹你好好歇着,回头等你大好了,到我那里去玩,你说咱这府里,除了你我也没个姐妹说话了,甚是冷清了些。”
  梁姨娘这话倒是心里话,在王爷收了程烟舟,给了她一个盛大的纳妾仪式后,她就生了破罐破摔的心理。
  惦记着趁自己还掌着家,给王爷再招两三个女子进来,比程烟舟还美貌还弱不经风的。她们王爷不是好这口吗,那就一把子续上,把个北园都填满了。
  梁氏该说的话都说了,她就是来给这病美人添堵的,不是说前阵子生的是心病吗,这下听了她带来的消息,该是会又往心里去的吧。
  那一场纳妾仪式在梁氏心里生了刺,她从不敢奢想的,别人不过是才来了几年就轻轻松松地获得了。她本就恨程烟舟,在她病时背地里念了不少的咒,想她死。
  但贱人命长,活了过来,之后的事更是旧恨添新仇。在外面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想到的就是太精彩太解恨了,这母女俩谁遭罪她都高兴得要合不拢嘴。
  都不用添油加醋,照实了说就够程烟舟那小性儿受得的。这传言既不是她编造的也不是她先说的,就算王爷知道了,也怪不到她头上。她不过是女儿已出嫁,自己太寂寞,于是来找她的好妹妹说会儿话罢了。
  梁姨娘走了后,程烟舟就躺下了。
  阿梓瞅着不像是生病,加上一早就见姨娘显然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让她睡上一觉也是好的,把被子给她盖好,想着时不时地进去查看一眼就是了。
  才刚第一次进屋,就见程姨娘捂着胸口道:“哎呀,我昨夜一晚没睡,这心里突突地跳,想着这会儿有了些困意,竟被你吵到一下子惊醒过来,你能不能饶了我,不要弄这些动静出来,让我睡上一觉。”
  程姨娘白着脸,纤细的青筋可见的手抓着身前的衣料,哀声哀气地求着她。阿梓马上道:“是,姨娘好好睡吧,奴婢不进来了,奴婢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
  程烟舟慢慢地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
  阿梓想着待两个时辰后再进去总该差不多了,这期间她把活儿都派了下去,然后拉了矮几坐在了屋外台阶上,天气不错,她倚在门框上昏昏欲睡。
  “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在里面侍候?”王爷的声音惊动了阿梓。
  阿梓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动作太大以致踹到了脚边的矮几:“王爷安,姨娘昨夜没睡好正在补觉,她浅眠易醒,奴婢不敢进去,就在门外守着。”
  薄光点了下头,再迈步轻了许多,阿梓无召没有跟进去,她低头刚要把矮几摆正,就听屋内王爷惊惧地喊道:“来人!叫大人!来人!”
  阿梓赶忙往屋里跑,就见王爷跪在榻上,正在往程姨娘手腕上缠着东西。再一细看,阿梓腿一软跪了下来。
  程姨娘的手腕手心上都是血,那血浸湿了被褥,而王爷撕的白布条刚一缠到她手腕上,马上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王爷瞪着她大声道:“蠢货!赶紧去请大夫!”
  阿梓这才勉强地站了起来,往外跑。
  溢福院是好一顿混乱加忙乱,连梁姨娘住的秀梅院都被惊动了。她让人去打听,得来消息竟是程烟舟自戕,好在王爷临时归家,发现得早,据说十分凶险,这会儿才刚把人救过来。”
  梁姨娘心里一颤,该不会是听了她的话,那姓程的才想不开的吧。她知对方心窄,可也没想到能窄成这样,又不是亲生的,不过是传言进了调惩司,再说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怎么也算是皇上的人啊,无边的富贵总是享尽一生的。
  人家正主还没怎么地呢,她怎么就想不开了,这要让王爷知道了,可不是她想妥就能妥开的,梁姨娘马上打发了人再去打探。
  可此时的溢福院已被围成了铁桶一般,院子里都掌着烛,屋里更甚,整个院子远远望去灯火通明。
  溢福院的奴婢们跪了满满一地,个个低着头,没有人敢发生声音,阿梓首当其冲,跪在最前正中的位置。
  刘总管带着一众护院守在屋外廊下,等待着王爷的命令,同样是个个屏气低头,不发出一丝声音,仔细听,整个院子只有偶尔“噼啪”的火烛声。
  屋内,薄光抱着程烟舟,他脸色如今快与她一样了,一片煞白。
  薄光手里握着一柄簪子,削尖的一头可见血迹。他是真想象不到,这样的一柄小东西怎么就成了凶器,他还无法想象,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使了多大的劲儿,才能用这东西划出那么深的伤口。
  他后怕,如果不是今日临时回来这一趟,以他所见,阿梓在外面睡得正香,待她醒了进屋发现异常,该是一切都晚了吧。
  是她命不该绝,也是他“命”不该绝。
  薄光小心地把这柄簪子收好,然后小声地在程烟舟耳边道:“这事不怪你,你别害怕,我不倒后账。这事主要怪外面那些奴婢,是她们没有看护好你,待我罚了她们予你出气。”
  程烟舟睁开了眼,她刚被薄光强行喂了药,此刻心里正翻涌着恶心,本不想说话,但听他这样说,她道:“到这个时候了,您认为我还会在乎吗,不是还想用她们来威胁我吧。我跟她们无亲无故本来也不熟,她们是王府的人,与我无关,您要打要杀皆随意,不用说是为了我,也不用问我的意见。”
  是的,薄光是在威胁她,以前是以沈宝用,如今沈宝用在宫中,薄光环视四周,竟再无可以威胁程烟舟的东西了。
  忽然恶念一生,他道:“沈风亭的墓还在明乙县,这些年我去过一次,虽然他的族人太贪,但整个墓群被维护得很好。你说找个罪名,把他家的祖坟毁了,把他的尸骨扒出来,挫骨扬灰如何?”
  终于,他怀里的人有了活人的反应,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不像刚才若有若无的,害他要摸脉辨息。
  但慢慢地她又不急了,无动于衷道:“他生前总说,人死如灯灭,一切随风去,他是不信那些神鬼传说的,常劝我要活在当下。如果他在乎身后事、在乎有没有人给他供奉香火,也不会只收养一个女孩了。风亭是个言行如一的人,是个坦荡不虚伪的人,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他就是这样信的。”
  她又说:“他那些族人害我与小宝至此,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呢,能毁了他们在乎的东西,我巴不得呢,至于风亭的尸骨,扒就扒吧,”说到这儿,程烟舟忽然笑了一下,“挫成了灰一把扬了说不定正合他意,真正做到了随风而去。”
  薄光觉得冷,他不自觉地搂紧了她,他真诚地发问:“你说,要怎样你才不会再做傻事?”
  “您当年救了我与小宝的命,说到哪都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您怎么对我,我都不能怪您。但我真的遭不住了,身体遭不住心里也遭不住,我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中。如今小宝也被我害了,我刚才就在想,若是我没有收养她,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能遇到陈大人,过着如她所愿的日子。”
  她长叹一口气:“我可能把她害了。”
  薄光发狠道:“不过是为了你那个养女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现在知道她是你唯一的念想了,若我说我会把她救出来,放她与陈松远走高飞去过他们想过的日子,你还会一心求死吗?”
  怀中的人一颤,薄光的心也一颤,他真怕她给出的这点反应也如刚才那般昙花一现,然后重新归为平静,再说出一堆万念俱灰的话来。
  他接着加码:“我知你身子弱,以后我尽量节制,再也不会让你夜夜生活在惶恐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说出来,我都会答应。我只有一个要求,只求你活下去,不要再想着求死。”
  程烟舟没想到,待她把身上那些无形的枷锁全部丢弃,王爷就没有了威胁她的软肋可抓,竟是只能一声一声地来求她。
  薄光在她的沉默中焦急惊惶,万幸,他听到她说:“我还要见她。王爷不是哄我的吧?”
  薄光那颗快要停跳的心脏开始活了过来,“砰砰砰”激烈地跳动着,他的声音也是激动的:“不哄你不骗你,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从心里把沈宝用当成自己的女儿,尽全部的能力誓要把她救出来。见面一事我也会安排,但你要给我些时间。”
  程烟舟起身回头,薄光全程护着她,待她与他面对面后,听她道:“好,我信王爷,我等着与我小宝见面的那天。”
  薄光把程烟舟搂在了怀里,顾及她的伤口,他动作很轻,就这样他也只是抱了一小下就马上松了手,他心里有了顾忌。从他看到她手腕流着血,以为她死了时,他心里有了惧生了怕,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对待她。
  他的那些威胁不过是纸老虎一戳就会倒,而她也真的这样做了,结果自然是,他哀哀地乞求,把所有他认为能打动她的条件全都捧到她的面前,任她挑拣,生怕不够份量,人家会嫌弃不要。
  眼见着王爷从屋中走出来,阿梓带头跪伏着,嘴上说:“王爷,奴婢知错了,请您责罚,只求你再给奴婢一个机会,以后定当尽心尽力,再不敢犯。”
  薄光道:“如今你们姨娘正是用人之际,都先给你们记着,待她大好此事过去,你们的罚再施不晚。”
  一众奴婢一通保证加谢恩,薄光让她们像以前一样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一夜他本想留下的,虽然不会做什么,但知程烟舟这两天一夜几乎没睡,还失了那么多的血,他不敢再打扰她,留下话他回自己的院子了,明日白天再来,然后就虽不舍虽不放心但还是离开了。
  在院子里又叮嘱了阿梓一通,阿梓保证她会片刻不离程姨娘身边,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禀报给大夫与王爷。
  王爷走后,阿梓小心地伺候着程烟舟,程烟舟看着阿梓紧张惧怕的样子,她道:“吓到你了。”
  遭遇了今日这一切,阿梓的压力太大了,再被程烟舟这样一问,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姨娘,您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啊,您真是吓死奴婢了。若您今日真的去了,奴婢也会随您去的。”
  “瞎说,你不会随我而去的,除非是王爷牵怒。”
  听程烟舟这样说,阿梓一下子止住了哭,她看着程姨娘,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她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对什么都淡淡的,但现在不止这种感觉了,与以前的淡漠相比,她现在更为冷漠。她不在乎了自己的生死后,对她们这些奴婢的生死也表现出了不在意。
  阿梓感觉得没错,程烟舟在划向自己手腕之前就已万念俱灰,在那似生似死之间,她理解了亡夫所说的人死如灯灭如随风而去的意境。
  她没有在与薄光博弈、见招拆招,她是真的放下了一切,而当她这样做后,薄光还是提出了她割舍不了的条件,她可以放下一切,但她的女儿不行。
  她的小宝不该在宫里受尽折辱生死不明,她明明有着大好的时光大好的爱人,王爷答应了她,要送他们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程烟舟以后的日子,就是为着这一个目标而活着。
  皇宫,调惩司。
  沈宝用抬头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她想起了钱嬷嬷,想起了在杨嬷嬷的监视下沐浴的那次。宫女在催促,沈宝用攥了攥衣角提步跟上。
  一进去就见参天古树,遮蔽住了大部分阳光。沈宝用不止心寒,身体也感到了凉意,这里竟是比外面要凉上许多。
  宫女领她过来后,就有嬷嬷模样的人来接管了。小宫女交完人,扭头就跑了,好像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来接沈宝用的是两位嬷嬷,不是以前跟着钱嬷嬷的那两位,但看上去比那几位的脸色还要肃,还要冷。
  其中一位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绕到了她身后,她猛地推了沈宝用一把,沈宝用不备被她推了一个踉跄。身后人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这下马威给的实在是太明显,她们又不在前面带路,她哪知道要往哪里去。
  沈宝用只能往前走,这时身后人又说话了:“你一个姑娘家,走路一点都不端庄,从哪学来的勾栏样子,这里虽是调惩司,但教导的也是大家闺秀,如今莫不是没落了,连你这样的都能往里送。”
  不过是些侮辱之言,她们说的又不是真的,沈宝用对自己说道。
  沈宝用不管是在明乙县的沈家还是在后来的九王府,她都有认真学过端庄礼仪,她的行动作派若不合格,那可着整个都城去找,就没有合格的了。
  她默默把这份折辱咽下,不做口舌之争。
  终于来到一屋前,嬷嬷道:“进去吧,见一见你的教导嬷嬷,以后你就跟着她,按她的要求做。”
  门被打开,沈宝用迈了进去,赫然而见,她面前的圈椅里,坐的是杨嬷嬷。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沈宝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杨嬷嬷,再一细想,杨嬷嬷从在九王府时就跟着薄且,如今自然一路跟到了宫里。
  她还记得杨嬷嬷给她下药一事,她虽不比钱嬷嬷凶狠,但也属实歹毒。沈宝用攥着衣角的手又紧了紧,她就算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儿,对未知感到害怕是人之常情。
  她们保持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的状态,杨嬷嬷开口道:“你今日刚来,不知调惩司的规矩,我当细细说来,你务必记好了,若是犯了错这里可不比佑前巷的那个别院,是要挨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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