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宝用说不用送了大哥太客气了时,胡大宇才惊觉自己都走到大门口了。遂一甩袖子,吩咐下人“关门吧”。
沈宝用看着胡宅的大门在她眼前关上,她慢慢走向牛车,桂越这里没有马车,只有牛车,速度是慢了一些,但好在桂越的国都不大,去哪都不会很远。
沈宝用坐在车厢里想,对于钱庄她其实并不想现在就开始大干特干,香料厂那边才刚发展起来,她现在的主要精力都在那边。但钱庄肯定是要发展的,她想达到的顶峰,只靠其中一项生意是无法实现的,她哪个都不能放手,都要好好经营。
以她这一年来对胡大宇的诸多了解,不提前与他打招呼,忽然跟他提出扩大钱庄经营范围一事,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你哪怕给他把账捋清楚了、利益前景说明白了,他还是不会痛快同意的,他就这毛病,你得跟他磨,跟他缠,到了一定的时间,他才会坚持不住听她的。
沈宝用今日之行不是为了现在,是为了以后,正好她最近太忙太累了,可以在回去的牛车里休息一会儿。
而与胡大宇说话,交流,甚至是逗他能让沈宝用感到放松,比起那些对她表现出兴趣的男人,胡大宇这种躲着她走的,反倒让她安心与之相处。
沈宝用想着想着,竟在牛车里睡着了,不过牛车刚一停她就醒了过来,这一年她练就的本领,上车的时候多少要睡一下,以弥补她奔波、用脑的劳累。
大弘的皇宫中,比起沈宝用的充实忙碌,薄且日子过得平淡无波。他就两个时候像个活人,一是收到来自桂越的密报时,二是与立儿待在一起的时候。
这日,他在退朝后,召见了九王。所有在身边侍候的人都像往常一样退出回避。
“近日太后安居在保宜宫,没有召见过任何人,另都宪、侍从令、大邑武那里也没有动静,皇上召臣过来所为何事?”
薄且摆手:“皇叔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要与你重新商议一事。”
皇上一副轻松模样,但随后说出的话却令薄光震惊异常直接楞住,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薄且见他如此,笑笑道:“皇叔难道被吓到了,不必如此,以朕对你以及对你夫妻的了解,这天下最终会是谁的,我们难道心里没有数吗。不过是让皇叔替朕辛苦几年,皇叔以为呢?”
薄光猛地看向薄且,神色复杂,良久以后他道:“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臣只是没想到皇上竟如此执着,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
薄且:“朕羡慕皇叔,羡慕到嫉妒的程度,若是贵妃能像九王妃那样的性子,朕何需走到这一步。”
薄光幽幽道:“皇上贪恋的不就是那孩子的性子,贵妃若不那样了,皇上也就放下了。”
“是啊,所以朕是自找的,没皇叔那样的好命,不用防着,操心着,轻松把自己女人牢牢地抓在手中。朕若是不迈出这一步,沈宝用就飞走了,再也回不到朕身边了。”
薄光:“那原先的计划要改成,”
薄且:“就按原先的计划行事,不过不是你与我的,而是你与他们的。这样倒比之前行事方便了,到时朕配合就是,不过进程要加快。”
薄光知道皇上等不及了,从这一年里越来越多来自桂越的密报可见一斑。他道:“是,臣明白。”
薄光离开,薄且一人坐了很久,他实在是看不惯围在沈宝用身边的那些男人,还有那个胡大宇,总是引得她上门去,他特别交待派去的人以不能被发现为准则,所以,密探并不知她与胡大宇在屋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而能让沈宝用与之单独相处的,整个桂越都城就这么一个胡大宇。
薄且一下下敲着桌面,本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但却怎么都沉淀不下来,人是浮的。他叩击的颇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把扳指叩碎,叩击声变成了清脆的碎裂声。
薄且运了口气,天躁人也躁,他得让自己稳下来,把宫中的事做完,他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薄且这时完全想不到,他的计划实行了三年才成。
而沈宝用这三年里在桂越国已赚到了不少钱,她买了地买了新房子,奴婢与护卫可以想雇多少就雇多少,现在连布越沙想见她,都得经过护卫这一关,这给了沈宝用极大的安全感。
但慢慢地她发现,若想完全的安下心来,这样还不够。
沈宝用这三年里做得最多的梦就是,薄且发疯到拿国运换她回去,毕竟比起大弘,桂越国只是个小国家。
它虽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擅长海战,但薄且不是没疯过,沈宝用不知这三年里,他有没有查到她的行踪,但她相信她的落脚点会被薄且缩小在一个范围内,而桂越肯定在这个范围里。
所以她不安,连年来她的恶梦只有这一个。她要抓紧时间,不够还不够,她要做到富可敌国,做桂越国的大商才能够左右国王的决定,抵御薄且的威胁。
沈宝用揉了揉眉心,奴婢无曼担心地问:“家主,要不要去请大夫?”
沈宝用摇头:“不用,只是做了个恶梦,给我倒杯水来就好。”
喝过水后,她起身去钱庄,宝宇钱庄一看名字就知,这是她与胡大宇的钱庄。刚一进去,就听伙计在说:“那皇上会不会被杀头?”
另一个说:“不能吧。”
“反正咱们的国王是这样的,只要一下台就不得善终。”
“那不是咱们吗,大弘与咱们还是有不同的,我听街上寨长说,好像被幽禁了。”
沈宝用忙问:“谁被幽禁了,哪个皇帝,大弘的皇帝吗?”
伙计见她的来了,马上道:“家主,我们没偷懒,庄上打扫了,钱银已就位。”
说完一想,家主就是大弘来的,该是对这个事情感兴趣,接着又道:“就是大弘的皇帝,刚传来的消息,他们的王爷串通大臣与太后反了皇上,如今大弘的皇帝已不是先前那位,大弘变天了。”
沈宝用楞在原地一会儿,然后就跑了出去。
她正好遇到朝这里来的布越沙,布越沙现在有点钱就想着存到宝宇钱庄来,知道今日沈宝用不去香料厂会往这里来,他顶门一大早就出了门。
“你这是急什么?”布越沙问
沈宝用反问他:“大弘变天了?你听说了吗?”
布越沙哦了一声:“昨天消息就过来了,你没听到?”
“没有,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布越沙常年两国之间跑,他对大弘的时政十分关心,总能及时掌握,他与沈宝用把事情详细的说了。
与伙计们说得差不多,九王与太后推出分封制,得到重臣的拥戴,最终皇帝被废,九王也就是新帝留了他一命,把废帝幽禁在宫中禁庭。
沈宝用想了想又问:“那大皇子呢?他才不过五岁。”
布越沙看她可能是女人心软,就道:“这倒不知道,想来皇上都没死,他该也会留下一命吧,反正都是亲戚,你们大弘那些什么大伯爷,什么太祖母的我也倒腾不清楚,总之都是亲人,不至于搞出人命吧,你也说他是小孩子啰,新帝皇位都坐上去了,谁会为难一个小孩儿。”
是啊,新帝是谁,是九王,也就意味着她养母有可能是皇后,皇后是立儿的外祖母,应该会保护他的。况且薄且不也只是被关了起来,不也没死吗。
沈宝用不再理布越沙,她慢慢地往回走,消化着这个消息平复着心情。
薄且倒了,他被幽禁了起来,他再也不能成为她的恶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慢慢反应过来的沈宝用越想越乐观,立儿怎么也是薄家人,新帝与太后不会伤害没有威胁的自家小孩,加上她养母,她相信立儿一定没事的。
而薄且,死不死与她没有关系,他死或是被关一辈子她都不在意,被拔了牙拴起来的猛兽于她再无威胁。
今日真是好消息连连,中午一过,管事就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他略带兴奋地对沈宝用道:“掌柜的,人来了,刚下船。”
沈宝用眼晴一亮:“都打起精神来,这个人我们一定要拿下。”
第107章 一零七
沈宝用所说这人是云苏国的阿朵公主,云苏国距离桂越不远,语言都是相通的,因盛产铁矿石,是个相当富有的国度。
以沈宝用掌握的情况,这次阿朵公主前来桂越是带着大量金钱,来做生意的。按理云苏国不缺钱,不知他们为什么想要与桂越做生意,但这于沈宝用来说是好事,要做生意就离不开兑银,沈宝用觉得机会来了。
阿朵公主一到,桂越就有大商开始活动,沈宝用也不例外,她以同为女子的角度安排着会让公主满意的招待。
云苏国包括桂越国,可能是国家小人口少的缘故,它们的公主还不如大弘的郡主尊贵,出门并不会前呼后拥,给不了平民什么压迫感,更别说与她们做生意的手握财富的商人。
沈宝用本来就擅于与人打交道,几日下来,阿朵公主很信任、满意她的安排,去哪里做什么都听她的。两个人年龄相近,相处得很愉快,公主甚至在知道她没有男人时,打算把自己的贴身侍卫塞给她。
这侍卫比桂越、云苏的男人高大许多,能赶上大弘的男子了,长得也很周正帅气,沈宝用曾看到过公主把脚一抬,这男人就跪蹲了下来,任她踩着。
她当时并没有太过惊奇,在桂越呆了快四年,这里的民风她早就见识过了,不想云苏的公主更自我更奔放。
公主这话是当着那侍卫说的,沈宝用抬眼去看,就见总是一脸肃然的高大侍卫低了头,黑黑皮肤上的那一点儿红清晰可见。
沈宝用自然婉拒,公主只道:“你们大弘的男人是真好看,知道你见识过好的,我要像你一样,眼光自然也会高的。”
沈宝用笑笑没说话,不过公主说得有理,就连胡大宇那样的,在桂越国都十分抢手。
一连几日的陪伴玩乐,公主从头到尾都很满意,但就有一点,她从来不与沈宝用提及生意上的事,有时沈宝用主动提起,才开个头阿朵公主就会回避。见此,沈宝用从此绝口不提,只继续陪着公主玩儿。
阿朵公主也是有心的,人家一个在桂越国混到了家主之位的商人,放下生意跑过来陪她自然是有所求的,她在后来提示沈宝用道:“我倒是想把这笔买卖落在你家头上,但你别看我是个公主,这事我做不了主。”
话说到这份上,沈宝用顺坡问:“那公主可否再提示民女一下,谁能做得了这个主呢?”
可以当众与护卫调情,房中经常传出放浪之声的公主,此刻脸一红,声音都低了下去:“我未来的驸马。”
沈宝用:“哦,原来是驸马啊。”
公主马上摆手:“还不是还不是,我是这么希望的。”
沈宝用看了她一眼,还从未见阿朵公主在男人身上这么卑微过。这个被公主看上的男人看来不简单,而自己情报落后了太多,竟没探到还有这么个人。
沈宝用见公主的样子心里一动,不如就从公主身上了解些情况吧,提起那个男人她就一脸雀跃的样子,应该是乐意与她谈论此人的。
“那他一定很优秀,否则也不会被公主看上。”说着沈宝用凑近公主的耳朵,耳语道:“我瞅您那护卫就够优秀了,高大帅气还会武功,想来您心宜之人该是更了不得,不好追也正常。”
公主果然很高兴她这样说,献宝一样地道:“他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对了,他有一半你们大弘的血统,也算你半个老乡,你不是想做成这笔生意吗,不如从这一点想想办法。”
竟还是个大弘人,沈宝用不觉得老乡这个条件能占到什么便利,像她就不爱与在桂越国生活的大弘人做买卖。
“公主是怎么与此人相识的?”
“我救了他,他感激我就随我回去了云苏,他也帮了我很多,我二皇姐就是他帮我搞定的,以前我总被她欺负,现在我在父王母后面前得了脸,算是扬眉吐气了,再也不用怕她。这次出来,我都是为了他,我没有兄弟姐妹那么富有,但也不缺钱,但他好像很需要的样子,又不肯要我的,我只能帮他牵线,带他来桂越了。”
喜欢钱好啊,做生意无外乎一个利益,肯把利益放前头的人最简单最好打交道。
沈宝用记下这些,想着回去要让人去详查此人。
同公主把心爱之人的事告诉了沈宝用一样,公主也把沈宝用的事告诉了男人。
两边都有意相见,谈一谈买卖,于是公主把时间地点一约,沈宝用还没查出什么来,就如期赴约去了。
定的是私密性最好的一家酒楼,地点时间都是公主那边决定的,一点都没给她商量的余地,可见这半个大弘人要不身份敏感不愿多见人,要不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沈宝用这样想着迈进了房间。
半纱帘后坐着公主与一男人,可以看到男子一身云苏装扮,黑色带暗纹的衣料却是大弘的东西,公主坐在靠外的位置上,挡住了他的侧脸。
“公主,民女到了。”
阿朵公主:“进来吧。”
沈宝用一时听不习惯公主这样的声音,温婉中带着拘谨。她绕过去正欲坐在二人的对面,微微抬眼打量间,看清了男人的脸。
沈宝用楞住,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几年不见,陈松除却黑了些其它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他完全颠覆了之前沈宝用幻想出的被公主看上的未来驸马的样子,他当然也没有上位者通常都有的控制欲强的气场,他就是陈松,沈宝用印象中的陈松。
可惜,他们二人的面貌虽都没有改变,但都不是当年的他们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永远地变了。
沈宝用身边最得力的元管事是跟她一起来的,他还从没见过家主如此失态过,虽不过几息,但他看得出来,家主认识此人。
不止元管事看了出来,公主也瞧出了端倪。有一个情况她没有告诉沈宝用,她的阿钰可在被她救下时,被他的随从背着,头上都是血,他醒来后不记得一切,连那些随从都不认得。
对于他的身世,阿朵公主从来不问,那些随从也不说,默认了她给他起的新名字。
钰这个字在铁矿丰富的云苏显得尤为珍贵,一般人不敢给孩子起这么金贵的名字,但阿朵公主把这个字赐给了他,一开始是觉得他的容颜值得,后来发现他这个人更值得这个名字。
阿朵公主见到沈宝用的失态脸色一沉,但马上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给身旁的阿钰可倒茶布菜,只是比起往常更殷勤了一些,像是在宣誓主权。
这个时候沈宝用也发现了陈松的异常,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如果他是装的那也装得太好了。沈宝用觉得这世上唯一可以装成这样的人,只有薄且可以做到。
越与之交谈,这种感觉越强烈,若不是声音气质相同,沈宝用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个长得像陈松的人。
他的礼貌疏离,戒备试探都是陈松没必要对她做出的姿态,这些态度都在向沈宝用传达一个意思,他不认识她,他是第一次见她。